孙女一样,让我听了从心里觉得暖呼呼的。
我冲出客栈就往城内跑去,脚底下恨不得装上马车轮子,一路疯跑着往裴府方向去。
我这会也顾不得被抓不被抓了,裴奶奶向来疼我,待我就跟亲孙子似的,有时候比对裴祯琰还好,我从小没有娘亲,除了张婶之外最疼我的就是裴奶奶,如今她去了,我说什么也得去瞧瞧,要是我不去,说不定裴奶奶会不高兴呢,我怎么能让疼我的奶奶不高兴——
额头上的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来,整个身子热气腾腾的,我跑的腿都快断了,终于是到了裴祯琰家的街前。
我停在墙角,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到了地方,两腿都发软起来,只得先靠着墙,但一颗心恨不得提到嗓子眼,我害怕我进去的时候只看见一口大棺材,裴奶奶动也不动的躺着,任我怎么叫也不会再醒来。
顺着街道望去,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一顶顶轿子,全都在裴府门口停下,下来的都是衣着光鲜的达官贵人。
我心里急得烧了火,更觉得是那些人来赴丧事,就赶紧往前跑。
这时又来一顶轿子,下来一个年轻男子,我赶紧背过身去,躲进墙角,那人我远远看着好像是毅王。
隔得有些远,我看不太清楚,只见每个人都好像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到不大像是赴丧宴的。于是我绕道后门,想从后门进去。
后门看门的小厮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大汉,一边一个伸着胳膊将我拦住,凶神恶煞的道:“什么人还敢进来!”
这两人我没见过,却不知从前守门的小丁子他们去哪了,于是便道:“我是府中的人,让我进去!”
那两人上下打量着我,颇为鄙视的道:“咱府上能有你这样脏头脏脑的伙计?去去——一边要饭去——”
我被其中一人一推,差点坐个大屁蹲,往后跌了几步。
他娘的,非逼我说实话是吧!
“你他娘的才伙计呢!爷我是这府里的少夫人!”
那两个大汉对视了一眼,看笑话似的看着我,一个朝我呸的吐了口吐沫,嘲笑着道:“娘的!臭要饭的找揍是吧!府里的少夫人能是你这脏了吧唧的样子!想要饭也不打听好了,少夫人都死了半来月了——快滚——”
像是下了一场暴雨,将我全身都浇透,我想是没听清楚一般,又像是再想听一般,喃喃的问道:“你说谁死啦?”
那两人爱答不理的叱道:“耳朵聋啦!早告诉你一遍,要饭的听好了,少夫人死啦!”
少夫人——裴家几代单传,裴奶奶叫老夫人,裴夫人就叫夫人,那这少夫人可不是我吗?
我想笑却没忍住,啊啊的笑出声来,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听过的最好玩的段子,竟然有人跟我说我死了,可我死没死我自己还不知道哇!
我能吃能睡,能说能唱,能跑能跳,我怎么会死了?
笑的我眼角都憋出了眼泪,我才捂着肚子,又问那两人,“那府里现在干啥呢?”
那两人一副极是怪异的表情看着我,就跟看一个疯子似的,“办喜事——小裴大人今日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哇,嚷嚷了好几天的大虐终于开始啦,
☆、第 32 章
这时候巷子里传来敲锣打鼓的滴答声,我鼻子忽的一酸,像是不能相信他的话,脚下踉跄的往前面巷子里走去。
那时刚跑完,浑身汗哒哒的,穿巷而过的风将我浑身冻得直打颤。
这一条路像是走了很久,耳边像是蜜蜂一般嗡嗡响着的都是不远处欢喜的乐声,魔咒一般,将我脑子清得空空荡荡。
只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回荡,小裴大人今日成亲——
小裴大人今日成亲——
我行尸走肉般的走到转角,隔着半条街,不远不近的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只见得他身披红衣,神采斐然的跨在白马之上,白马之后,是一顶抬着的大红花轿,其后彩礼仪仗绵延。
离得有些远,我看不清他到底什么表情,只是我心里像是被人用尖尖的指甲狠狠拧一把一样,钻心的疼。
我从来不知道,他真的娶了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我会这般难受。
那鲜衣怒马越来越近,他玉冠束墨发,依旧是幽深的凤眸,眉目如画,嘴角带着笑意。
他竟笑得这般莞尔,我忽然有些恶毒的想,希望那姑娘赶紧不想嫁给他——
这般想下去,我觉得有些解气了,但也不过是我这么想,他还是即将要娶她进门了,而我只能躲在一旁远远的看着,连上前去的资格都没有。
以什么身份呢,少夫人?真可笑,世人恐怕都知道,裴家少夫人早在半月前就死了——
我心中似波涛涌动,一口腥甜涌上喉咙,被我生生压下,可嘴里全都充斥着血腥气,浓浓的散不开。
隔着重重人影,我眼前景象再也不真实,像是做梦一样飘渺,咬着唇,我抬头望着天,又重新向前望去。
此时裴祯琰下了马,由喜娘指引着到花轿前,他微弯着身,伸手到花轿中,自花轿里探出一白皙玉手,被裴祯琰握住,继而拉着新娘子出来。
新娘子一身牡丹红嫁衣,胭脂般的薄纱绵延数尺,我倚在墙角,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交着手的两人,那新娘子盖着盖头,我看不清她的容颜,但想必也是闭月羞花般妩媚吧,这么看去,裴祯琰的清雅翩然与那女子的身子窈窕竟是极相配,像是金童玉女般天作之合。
我脚下一软,沿着墙滑下,蹲坐在地上,那边的两人已经相扶着走了进去。
耳朵里轰隆轰隆的嘶鸣,我埋下头,扎进胳膊里,闭着眼睛。
在我的身后,那院子里,我的夫君他娶了别人,可我记得分明,他娶我之时,跪在地上,还在我爹爹面前说,娶阿宝为妻,此后视若珍宝,绝不再娶——
视若珍宝,绝不再娶——
好个视若珍宝,绝不再娶——啊啊——
我有些痴痴的笑出声,许是之前我爹爹死的时候哭得多了,现在竟然连半滴眼泪也流不出来,眼眶里一片干涩。
我眼前全都是他与那女子相握的手,和他那般明若秋水的浅笑。
我仿佛能听见里面拜堂的声音,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我竟安慰自己的想,许是他真的当我死了——
可越是这样想,那礼官的喊声越是在耳朵里放大清晰,心里的叫嚣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叫嚷着不能能让他成亲——不能——
那种极是疯狂的念头像火苗一般,从星星之火逐渐展成燎原之势。
我被那种念头驱动着,猛地站起身来,脚下一蹬便翻过墙去,眼中只搜寻着那抹像血一般鲜红的身影,我把那些奇异的目光视而不见,直直的往礼堂走去。
脚下一踉跄,我差点栽了一跟头,可这一晃,却让我回了神,我想我不应该进来的,怎么就没控制住呢,当初说好了毫无干系的,我怎么还能管他娶不娶别人——
这样想着,将先前那股疯狂的念头压下去,我赶紧转过身,想要悄无声息的离去。
我低着头往回走着,却迎面赶上闻声而至的护卫,那一队护卫大喝着,“哪来的要饭的!”
我充耳不闻,只想着别被裴祯琰发现才好,便匆匆往前走着,岂料肩头被猛地一推,我顺着这股强力跌坐在地上,摔得我屁股都快裂开了。
那里面,两声拜礼已过,礼官正欲喊第三声,此时却被外面的动静打扰。
我揉着屁股,看着越来越多围过来的人,心想这下可糟了。于是一个鲤鱼打挺的跳起来,朝着那些护卫的方向就冲过去。
然我虽然拼了力气,但五六个的大男人怎么着也比我强,于是还没等我从他们脑瓜顶上飞过去,便被人钳住了肩膀。
此时人群中已经吵吵嚷嚷,把本来拜堂的新娘新郎都惊动了。
但最先惊动的却是毅王那混蛋。
他往外望着,一副颇是惊奇的表情道:“那不是小裴夫人?”
他这话一出,自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些厅中的人全都围过来。
毅王又命护卫将我带过来,于是我便跟个杂耍的猴子似的被人围着团团看。
我后悔了,真不该一时冲动跳进来,先下可怎么办,我想了想,只得一口咬定我不是小裴夫人了。
那些围着我的人交头接耳的嘀嘀咕咕着,我耳朵向来好使,能听见他们说我是不是阴魂不散呢!
这时毅王装做一副老好人的模样,指着我问裴祯琰:“小裴大人可觉着这人像先夫人?本王常闻先夫人极是喜好男装打扮——”
我本是低着头,但此时却很想看看裴祯琰,想看看他是怎样的表情,还认不认得我——
算是我小小的私心吧,我虽然不想在跟他纠缠不清,但心底还是有些难受的。
我想我只听一听,看一看,就好,从今往后他就是别的姑娘的了,他该管别的姑娘叫小媳妇了,可我从小到大都只管过他一个人叫小媳妇——
我抬起眼,正对上裴祯琰的双眸,那里面凛凛寒光似有冰霜满天。
裴祯琰似是微微皱了皱眉,却很快恢复如常,面上带着丝轻蔑,深眸之中,波涛涌动,却都隐藏在一片清冷之下,攥着红绸的手指握成拳头,手背隐隐的迸露出青白。
一袭红衣更衬得他人如玉,容颜白皙,隐隐的透着些妖魅,只那双眼眸那刚毅眉眼能让人一眼看出是个男儿。
可我却被他眸中的清冷疏离冻得有些冷,浑身像是被寒风抽打一般,将我全身打出一道又一道的口子,血肉翻露。
那薄唇轻启,对着毅王,连眼角眉梢都不再看我,“毅王既说相像,便是人有相似而已,何况阿宝早已死于半月前,一个街头乞儿怎可能是个已死之人!”
说罢便转过身,示意礼官继续拜堂。
我定定的看着他,可他自始至终都不曾转过头来,斜背对着我,右手执着红绸,红白交映,分外清晰。
眼前到处铺开的红色在我眼中渐渐涣散起来,我吸了吸鼻子,将眼眸中涌上的泪水压下去。
耳边不断着回荡着他刚才的话,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是真的没有认出来还是别的什么,可我就觉着自己终于是孤零零的了,爹爹死了,裴祯琰娶别的姑娘了,他不认得我了,他说我死了,可我明明是在他面前,我想即便他说我就是阿宝,我也不会死皮赖脸的,不让他娶那姑娘的,我自己先前说的,可现在我就在这,他不认我,我就像被丢掉的小孩子一样,连最后一个亲人都不要我了——
我本来早就后悔跳墙进来了,那时候自己可真是傻了,怎么就跳进来了,现在更是后悔,我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耳边忽的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簌簌的声音,一瓣一瓣的像是花朵般飘零,我那一颗小心肝终于是裂缝裂大了,一片一片的掉下来,该怎么才能安好呢,回去得用浆糊试试——
他不认得我,可裴奶奶还有裴伯伯和裴夫人总该能认得我,于是我向前望去,那高堂之上,空无一人。
裴奶奶没来,裴伯伯和裴夫人没来,我终于能找到一丝乐事了,原来除了他,还有人是记得我的,至少我可以这样想吧。
脚下的地天旋地转开来,我努力的稳住身子,幸亏抓住我的护卫用力地扣着我,我还能靠一靠。
那礼官正要开口,毅王皱起眉眼厉声道:“既是闲杂人等岂可擅闯礼堂!来人——把这乞丐带下去!”
“慢!”
一声娇喝,我本来听见带下去这几个字后觉着自己大概也看不见明早上的太阳了,此时却突生变换,让我忍不住向出声的方向看去。
只见站在裴祯琰一旁的新娘子撩起红盖头,凤冠垂下的串串朱玉像垂帘般悬在脸前,隐隐约约的,只露出一张傅粉施朱的脸,浓淡皆宜,倒极是好看。
看得最是分明的便是那双光彩闪耀的大眼睛,而这双眼眸让我想起在毅王府与裴祯琰在一处弹琴的那女子。
此刻那新娘子将我从护卫手中拉过来,她挡在我身前,“姐夫何必动怒,看这乞儿也甚是可怜,大概是为偷嘴才冒冒失失进来的,芳菲为她向姐夫求个情,芳菲如今觅得如意郎君,可不想染了血光。”
还不等毅王回话,已吩咐那护卫将我直接穿过前厅带进去。
我临走微微回头,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那毅王脸色微白,大抵是想杀我有没杀成的原因。
☆、第 33 章
那护卫将我带到一个屋子里,便将我反锁在里面。
我想起刚才的情景,暗自懊悔一时冲动就进来了,现在想出去都难了。
我想既然我已经死了,那就彻底消失好了,我觉着我自己也不是那种很菩萨心肠的人,但裴祯琰,我既然当初能不杀他,现在隐约知道了真相,我就更不能再怪他,我生也好,死也好,从今以后就跟他再没有半分关系,从前因为少夫人的丝丝缕缕的牵连,如今也断得干干净净,他往后会有心上人相伴,还会有一大群孩子,我跟他此生唯一的联系,大概也就只剩下了小时候的玩伴而已。
这样想着,身子还是忍不住的瑟瑟发抖,我坐在地上,眼前一切渐渐模糊起来。
身子摇摇晃晃的,我想睁开眼可怎么也睁不开,大概是鬼压床了。
梦里的一切与现实截然不同,还是小的时候,我梦到我与裴祯琰一起去捉蜻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