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老太君午睡醒来后,便沐浴更衣,换上整套的寿星服饰,为下午的寿宴做准备了。
正式的寿宴安排在下午申时中刻,也就是四点左右。一时府中筵席大开,美酒佳肴流水般的摆上来,来宾们觥筹交错,笑语不绝,热闹如鲜花着锦。
用好了寿宴,便有宾客陆陆续续的散去,也有近亲好友留下斗酒要闹上半夜的。
姚老爷和马氏也前去向云老太君辞行。
看到儿女环绕在云老太君周围,姚诗赞还依偎着坐在云老太君身边,姚老爷心中大感欣慰,脸上的笑容愈发恭敬真心了几分。
“家中还有琐事,且先告辞了,改日闲了再来给岳母磕头请安!”姚老爷领着马氏撩袍跪下,陪笑着向云老太君说道。
云老太君身边的姚存嘉、姚存慧和姚诗赞连忙站了起来微微侧身,以示避开姚老爷夫妇的大礼。
“快起来,自家人无需如此大礼!知道你们忙,我也不留了,”因外孙、外孙女的关系,云老太君今日对姚老爷也是和颜悦色,连带看马氏也顺眼了两分,笑着说道:“你们回去吧,路上小心!嘉儿、慧儿、赞儿就留下陪我老婆子解解闷,小住几日我再差人送他们回去!”
第54章 云府风波(一)
“是,岳母,陪外祖母说话解闷,这是他们晚辈应该的,也是福气。”姚老爷心里自是一千一万个愿意,满脸是笑的答应了,又简单叮嘱了姚存嘉姐妹几句,姐妹俩一一的应了。
马氏眼底掠过一丝不快,见姚存慧姐妹丝毫没有帮马群芳说话让她也留下的意思,便自己将身后的马群芳推出来笑道:“芳儿今儿既来了,也给老太君磕个头请个安吧,也好沾沾老太君的福气!”
马群芳心里也正纠结着急着,听见马氏这么说顺势便上前,婷婷袅袅的跪下,俯首叩头,给云老太君祝寿。
云老太君愣了愣,笑道:“这是——你娘家的侄女,先前同美儿来过的?”
“老太君真好记性,正是呢!”马氏见云老太君居然还记得,十分高兴。
“呵呵,快起来吧!好个标致的姑娘,性子好,又会说话!”云老太君说着命人取了一对赤金镶红宝石的镯子来赏给马群芳,马群芳又惊又喜,大方的行礼道谢着受了。
只要哄了云老太君喜欢,只要留在了云家,还愁见不着云锦钟吗?一想到那清俊飘然如谪仙般美好的身影,马群芳只觉得心跳都快了两倍。
“美儿在家也寂寞,我留了她的姐妹,就不留你了,回去好好的陪着美儿吧,省得美儿该怨我这个老婆子偏心咯!”云老太君依然满脸的慈爱笑容,呵呵的说着。
马群芳面上笑容徒然一僵,有些不知所措的向姚存慧瞧去,姚存慧携着姚诗赞,只做没看见。
姚老爷目光一凛止住还欲开口的马氏,向云老太君陪笑道:“谢老太君您惦记着美儿,是那孩子没福,今儿不能来给老太君磕头,回头定让她过来赔礼!”
“呵呵,瞧你说的,美儿也是我的外孙女,我岂有不疼爱惦记的?日后闲了尽管来便是,亲戚们之间正该时常走动!”
“是,是,老太君说的正是!”姚老爷唯唯诺诺,心里乐开了花,领着马氏、马群芳出去了。
来时两辆马车,回去时依然两辆,马群芳却是独自一人乘了一辆。
“慧儿也是的,留下芳儿同她们姐妹作伴岂不是也有个照应,偏生杵在一旁木头似的也不知道帮着说两句话!”马氏一上车就忿忿,弹了弹衣襟忍不住抱怨。
姚老爷睨了她一眼低哼一声,沉着脸色瞪她道:“你少给我出这些个幺蛾子的主意!什么照应不照应?慧儿她们这是在嫡亲的外祖母家里,还需要你侄女的照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告诉你,趁早收起那不该起的心!”
如今有了姚诗赞姐弟三个,不怕云家不跟自家亲近,亲疏远近的关系,姚老爷心中清清楚楚。
马氏一怔,垂了头不敢言语,半响底气不足的嘀咕道:“我这还不都是为了老爷!”
荒唐!姚老爷瞅了她一眼懒得开口接话,索性闭上了眼睛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突然睁开眼睛,淡淡说道:“咱们姚家也是有头有脸的皇商人家,几个丫头不敢比公侯贵戚家的排场,可也不能太寒酸了,回头将份例都提一提,多拨两个人过去伺候!”
马氏听了这话心里发堵发酸,姚老爷偏偏在这时候说这话,摆明了是为了姚存嘉、姚存慧着想,算起来,倒好像是自己的女儿沾了她们的光似的!
又过了一日,云老太君的寿宴才算完全结束,云府上下忙着各处收拾打点,脚不沾地,忙乱了三日才勉强将大面上收拾清净,姚存嘉姐妹这才得以正式拜见云家的三房舅舅并表兄弟姐妹等人。在这两三日内,云老太君与姚存嘉姐妹细细说了几回话,对她们的情况已有所了解。老太君心疼不已,对姐弟三人越发怜爱,好生安慰了一番。
云大老爷云信璋任职鸿胪寺卿,是姚存慧姐弟母亲的胞兄,兄妹自小感情格外要好,对姚存慧姐弟也格外亲近,抚摸着姚诗赞的头面色凄然差点儿落下泪来,瞧着姚存慧亦笑得温和慈祥,好好的安慰了几句。云大夫人姜氏也是个温婉贤淑之人,待她们亦是很好。长房的大表哥云锦钟、表嫂闵氏,二表姐云芷这些天更熟悉了些,也不用说了!
云二老爷云信珂和云三老爷云信琪却是一母同胞的庶子,都在前锋营任护军一职。二人生母早已去世,两人及其夫人齐氏、赵氏对姚存慧姐弟虽然也笑得客气,或多或少却带了些疏离,二房所出的二表哥云锦岚、三表姐云芳与三房所出的四表妹云茹、五表妹云荇、三表弟云锦镰待她们也与长房有所不同,打量的目光中总带着那么一抹探究。
一时正式见了礼,云老太君便命众人都散去,独独点名留下云芷,说是与姚存嘉、姚存慧姐妹作伴。
齐氏与赵氏相视一眼,齐氏便笑道:“难得嘉儿、慧儿她们来,她们表姐妹们正该亲近,不如让芳儿、茹儿她们都留下一起说说话岂不是好?锦镰同赞儿年纪相当,也正好作伴呢!”
云老太君面上微微有些不快,沉默了片刻淡淡笑道:“你说的也不错,那就都留下来吧!”
姜氏便瞧了长媳闵氏一眼,笑道:“老大家的你也留下吧,好好照顾招呼姊妹们!”
“是,母亲。”闵氏凝了云老太君一眼见老太君并无异议,这才向姜氏垂首答应。
一时众人告退。
云老太君是上了年纪的人,虽喜儿孙热闹,人多了却也招架不住,没说多大会儿话便有些倦了,云芷和姚存慧相视一眼,姚存慧便提议去花园中走走,于是闵氏领了姐妹几个兵姚诗赞、云锦镰去园中临湖畔的紫薇阁一带玩耍。姚存嘉留了下来侍奉云老太君。
姚诗赞和云锦镰是男孩子性格跳脱,二人并各自贴身小厮在草地上嬉笑打闹,姚存慧、云芷、云芳、云茹等则在紫薇阁中打双陆、喝茶说笑。
不一会,闵氏院子里的大丫头匆匆寻了过来,与她低语了一番,闵氏面上忧虑之色一闪而过,轻声吩咐了婆子去了。
“大嫂,是不是大妞儿怎么了?”云芷见状关切问道。她认得这嬷嬷是帮着奶娘照顾闵氏刚满一岁多的女儿大妞儿的。
“没有什么,小孩子家就是好哭闹,一会儿就好了!这婆子也是个办老了事的,不想今儿也这般蝎蝎螫螫起来,倒叫妹妹们和表妹笑话了!”闵氏笑得说道。
“大表嫂还是快去瞧瞧大妞儿吧,这么小的孩子不见了娘哪能不闹呢?回头大表嫂岂不要心疼?大表嫂放心,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哪里需要大表嫂寸步不离的照看呢!您尽管去吧!”姚存慧知道云家规矩大,云大夫人发了话,闵氏不敢就去,故而如此说。
云芷、云芳等也纷纷附和,闵氏见状,一来也觉得不会有事,二来心里着实记挂女儿,便客气了几句匆匆的去了。
姚存慧等依旧玩耍不提。
不想,没多大会,忽然听到姚诗赞和云锦镰那边闹起了动静,两个孩子不知怎么的扭在一起打了起来,传出震天的哭闹声,小厮小丫鬟们惊叫劝阻闹成一团,姚存慧、云芷等无不慌了神,连忙奔了过去。
姚存慧等还没到跟前,只见云锦镰的奶娘何嬷嬷已经先一步冲了过去,将云锦镰护在身前,冲着姚诗赞恶狠狠骂道:“哪来的野小子!不知规矩的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儿,敢到云府撒野!”
“不许欺负我弟弟!不许欺负我弟弟!”云锦镰的双胞胎姐姐云荇见弟弟哭了愤怒得小脸通红,奔在前头就去推姚诗赞。
“住手!这是做什么!”云芷大惊,连忙出声呵斥。
“赞儿!”姚存慧亦上前,急忙召唤。
“二姐!”姚诗赞“哇”的大哭一声,扑在姚存慧身上。姚存慧揽着他轻轻拍拂着他的后背。
云荇见二姐呵斥自己,小嘴一扁,也抹着眼睛哇哇大哭,云茹见亲妹子哭了,又忙上前拉入怀中好言安慰着。
云芳站在一旁望望这个,看看那个,咬唇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里头云芷年纪最长,又是府中主人,当即沉下脸呵斥何嬷嬷:“这府中的尊卑规矩眼瞧着都是摆设了,何嬷嬷,你方才说的是什么话?你敢当着老太君的面说去不敢!”
这话如果是云大夫人或者云大奶奶闵氏说出来,何嬷嬷必然不敢还嘴,云芷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小姐,二房、三房与大房又素来面和心不和,加上这几日因见云老太君偏宠姚存慧姐弟三个——姚存慧姐弟三个可是大房嫡出小姐的子女,也算是大房的人,云二老爷、云三老爷不说什么,齐氏、赵氏早就心里腻味,背地里同自己院子里的心腹们叽咕过几回。
何嬷嬷仗着有赵氏撑腰,又没有年长主子在,存心要编排编排姚存慧姐弟,便皮笑肉不笑的向云芷说道:“二小姐您可别吓唬老奴,老奴也是一时心急口不择言不是!谁不知三少爷是我们夫人的心肝宝贝呢,受了这般委屈回头夫人还不知怎么教训老奴呢,老奴这也是急的,哪里敢不守规矩?这不守规矩的人,我们夫人能放心让老奴伺候三少爷吗!老奴倒是想问问表少爷一句,表少爷是表哥,我们三少爷是表弟,这做哥哥的不是该让着弟弟嘛,表少爷何必同三少爷斤斤计较呢!若有得罪之处,老奴代三少爷向表少爷陪个不是,表少爷您可别再欺负我们三少爷了!我们三少爷身子矜贵,禁不得吓的!”
第55章 云府风波(二)
“你——”云芷素来是个光风霁月之人,肚子里没有什么弯弯肠子,被何嬷嬷一番不三不四的话噎得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回过神来,方知自己孟浪了,三房婶子本来就是难缠之辈,自己教训她的人,回头她还不知要说出什么来呢!
何嬷嬷一双三角眼高高的挑了挑,嘴角扯出一抹得意的冷笑。
姚存慧心中亦恼,这庶出的两位舅舅虽也是舅舅,可同亲舅舅到底不一样,且冷眼旁观这两房长辈都不是什么宽厚有德之辈,她心里更看淡了几分。
此时见这何嬷嬷摆明了一副挑事的架势,姚存慧便深吸了一口气,向何嬷嬷从容笑道:“这位嬷嬷说笑了,您老陪这个不是陪得没有道理,我们可不敢当!赞儿和三表弟不过是小孩子家闹着玩罢了,有个磕磕碰碰的也正常,哪里就说的这么严重起来!大人反而斤斤计较说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再说了,此时发生了何事、谁对谁错尚未清楚,嬷嬷就一锤定音岂非武断了些?莫非嬷嬷以为自己是铁口判官未仆先知?还有一句话,便是三舅母面前我也是这么说,我和赞儿是云府血脉相连嫡亲的亲戚,不是哪来的野小子,是不是在云府撒野也不是嬷嬷可以说得的!您心急护主也情有可原,我也无意同您计较,只是提个醒儿,嬷嬷一言一行代表的是云府的体面,任意呵斥云家的亲戚朋友总归不妥,传了出去恐怕三舅母都要落个用人不贤、识人不明的名声,你这是陷三舅母于不贤、不义!不知三舅母知晓了心里会怎么想!”
姚存慧话音未落,众人已是听得呆愣住了,一个个仿佛不认识似的瞪着姚存慧,万没料到这几日看来淡泊宁静,待人温和有礼的表姐口齿如此厉害。
云芷嘴角忍不住轻轻一勾。云茹想说什么想了想又忍住了。
何嬷嬷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本想倚老卖老纠缠一番,不知为何面对着姚存慧请冷冷的目光和不容逼视的气质竟然心中打了个突,舌头似有千斤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却忍不住眼皮子轻跳,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为了姚存慧最后那两句话。
“赞儿,告诉姐姐,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玩得好好的怎么会和锦镰闹了起来呢?”姚存慧替姚诗赞拭去脸上的泪痕俯身问道。
姚诗赞和云锦镰年纪相差不到半岁,何嬷嬷那番话听起来着实可恶。姚存慧深知自己弟弟的性格,绝对不是蛮不讲理爱闹事的主,而且背地里她早就时时嘱咐过在外祖母家里要懂规矩,不许闹事惹事,受了委屈可以悄悄跟姐姐说,但是不许胡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