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妈妈便同金英、金梅一人一句的苦劝、鼓励她,她心里本就有那样的想法,禁不住鼓动,便忙忙下厨赶着做了,做好之后黎妈妈不等她吩咐立刻便送了过来。
沈佺心里沉甸甸的,他该说什么好呢?往年求一而不得,今年却有两份!沈佺自嘲一笑,微微摇了摇头。
“王爷,”黎妈妈叹了口气,望着他轻轻道:“恕老奴多嘴,这碗长寿面是夫人亲手做的,夫人从来没下过厨,也从来没有亲手做过长寿面,王爷您好歹尝一口吧,这是夫人一番心意!”
“天都黑了,黎妈妈不觉得有点儿晚了吗?”沈佺朝外头望了望,淡淡笑道:“而且,长寿面我已经吃过了,”他温柔的瞧了姚存慧一眼,继续道:“现在肚子里饱得很吃不下别的东西了!母亲的心意我心领了,明儿一早再给母亲磕个头去!这面,就放这儿吧!”
黎妈妈心里微凉,终忍不住道:“王爷可知道,为做这碗面昨儿起夫人便赶着学,今日一早开始进进出出厨房好几趟的犹豫着,生怕做好了送不出去,这才耽搁到了这会儿!王爷,夫人从前即便有千般万般的不是,她也是您的亲娘啊!为什么您不肯原谅她呢!王爷,你们是母子啊!”
“住口!”沈佺低喝一声,面沉如霜冷冰冰盯着黎妈妈:“你不过一个奴才,主子的事轮不到你来多嘴!莫非本王有哪一点不孝?你倒是说得出来说不出来!你当你是谁!给本王滚出去!滚!”
姚存慧在黎妈妈开口的时候早已使眼色屏退了所有的丫鬟们,此刻见闹得更僵忙拉了拉沈佺的袖子,笑着向黎妈妈道:“王爷今儿高兴多喝了两杯有些醉了,黎妈妈您且回去!就说王爷谢夫人关心,这寿面他一定会吃!您快回去吧!”
第342章 心结(二)
沈佺阴沉着脸一言不发,黎妈妈嘴唇嚅了嚅,眨了眨湿润的眼睛低低应了声“是”屈膝行礼、转身而去。
沈佺猛的将袖子从姚存慧手里拉出来,冷着脸不语。姚存慧心里暗叹,又轻轻的拉了拉他,“宁远……”
“慧儿!”沈佺突然将她紧紧的搂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她恨不能溶进骨血里去,他的下巴抵在她头顶来回的磨蹭,伤感的低叹道:“慧儿,她忽略了我这么多年,一碗面就能补偿吗?她把我当成什么了!慧儿,这世间为何这么多的不公平!就因为她生了我,所以即便她伤害我,我也应该毫无选择的原谅她吗!”
他不是没有过希翼,盼着有一天她能够关心他,能够真正的看他一眼!但是没有,至少,在大哥去世之前从来没有!他的心一次次的被希望充满,又一次次的失望,他杀人无数、他是活阎王,可他也是个人,也有弱小脆弱的时候!
在那年七夕与慧儿重逢之后,他终于彻彻底底的死心,将所有的感情和希望通通挪移在了慧儿的身上。从那时起,他便一次次的告诉自己,哪怕全世界都没有了,他还有慧儿!慧儿关心他,慧儿还记得他,慧儿说她会等他!
从此之后,他和她便做这世间最规矩的母子吧,他当她是母亲一样敬着礼数,仅此而已!其他的,他再也不会去希翼!
这样,也很好!
可为什么老天爷连这一点安宁平和都不给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用那种他看不懂的目光看他,有愧疚、有担忧、有心疼、有欲言又止的关心,他觉得很别扭、很不习惯!他开始刻意的冷漠和疏离,从此躲着与她见面说话。
“她为什么不放过我!好不容易,我死心了,她却不放过我!”沈佺轻叹,声音落寞而凄凉。
姚存慧心中大痛,伸手紧紧搂着他的背抚摸着,“宁远,夫君,看到你这样,我,我会心痛,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慧儿,”沈佺微微松了松她,捧着她的脸温柔的注视着,忽的一笑,凑过去轻轻的吻了吻,微凉的唇滑过姚存慧的脸庞,麻麻痒痒的,温柔得像掠过的羽毛。
姚存慧偏了偏头,在他的脸上也吻了吻,握着他的手轻轻道:“宁远,她到底是你的母亲,她已经后悔了——”
“你也这么说?”沈佺语气蓦地一冷,“如果我大哥还活着,她仍然不会多瞧我一眼!为什么你也这么说!”
“但是你大哥已经死了!”姚存慧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一字字道:“你大哥已经死了,你所纠结的‘如果’除了让自己痛苦没有任何的意义!我们得承认事实,不是吗?夫君,她是真的后悔了,为何不试着给她一次机会?错过了从前、再错过现在,夫君自己问自己一声,有一天她去世了,夫君可会为现在后悔?母子有今生没来世,夫君心里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她吗?如果夫君真的不在乎,为何会这么难过!”
“我没有难过,谁说我难过!”沈佺有些别扭小声抗议。
“夫君,”姚存慧依偎在他怀中柔声道:“我说这些不是为她,是为了你啊!看到你每每为这事纠结,我心里又何尝好受!我只希望你过的轻松快活一些!”
沈佺身子微僵,沉默不语,浑身激荡的气息和情绪却渐渐的平和了下来。姚存慧这番话对他不是没有触动,只是——
“我只是不甘心!”
姚存慧听他语气明显松透了下来,勾唇一笑,微微松快了声音撒娇道:“若非如此,也许你还不一定看得上我呢!难道,我还不够补偿的?”
沈佺一怔,心中一松不由笑了起来,揽着姚存慧在她脸上捏了一把笑道:“是是,是为夫糊涂了!若非如此,说不定我的慧儿眼里也瞧不见我了!如此,我是因祸得福,是不是?”
“孺子可教也!”姚存慧拍手笑道。
沈佺眼神忽然又暗了下来,轻声一叹。
姚存慧也知他心里的纠结,到底这么多年的伤害,一划一痕深深的刻在童年的心上,哪儿能说忘记就忘记、说放下就放下了?不过,只要他愿意放下,总有一天能放下的!
“夫君,咱们今儿晚饭用的早,夫君还不饿吗?我看这面条还不错,来,尝尝吧!”姚存慧拉着他起身过去。
沈佺有点儿不情不愿,却仍由她拉着去了,瞧了一眼口内说道:“我看肯定不如慧儿做的好!”
“尝尝就知道了!”姚存慧没理论他这带着孩子气的话,按着他在桌子旁坐下,拿起筷子拌了拌,面香菜香随着腾腾热气散发开来,姚存慧将筷子递给沈佺,“吃吧!”
沈佺望了她一眼,终于接过了筷子,只是拿在手里像有千斤重。他勉强吃了几口,便撂下筷子,摇摇头苦笑道:“我一点儿也不饿,真吃不下了!”
姚存慧也不好再逼着他,便笑着道:“不饿那便算了!放这儿吧!”
沈佺闻言暗暗舒了口气,如释重负。
第二天早上,姚存慧去箫夫人那里,箫夫人神色有些患得患失,好几次欲言又止想问姚存慧点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娘昨儿做的长寿面,王爷很喜欢,一碗都吃了呢!”姚存慧一笑,语气轻松的说道。
“真的!”箫夫人眼睛一亮又惊又喜,声音也有些发颤起来,忙问道:“他真的喜欢?真的,吃了吗!”
黎妈妈昨晚回来,哪儿敢跟箫夫人明言沈佺的态度?只含含糊糊的说王爷接下了,还谢了夫人。箫夫人生怕受打击,也没敢细问,可心里也知她那儿子的脾气,一时喜一时忧,患得患失了一晚上不曾睡好。
此刻听到姚存慧这么说,喜得无以伦比,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媳妇哪儿敢在娘跟前撒谎!”姚存慧忙又笑道。
“好,好!”箫夫人颤着唇,不觉抬起帕子拭泪,哽咽道:“我亏欠佺儿太多,太多了!他肯吃我做的面真是太好了!慧儿,多谢你告诉我,我心里很欢喜,很欢喜!”
“娘,”姚存慧心里也不禁泛着酸起来,轻轻道:“您和王爷是母子,这母子天生便是血肉相连,他对您向来恭敬有礼,您别多想了!”
箫夫人摇了摇头,拭泪叹道:“我是个不合格的母亲,他从小,我便不曾关心过他!是我自个糊涂,如今我即便后悔又有什么用呢!我终究亏欠他太多了!他心里有怨也是应当,是我自己造的孽!”箫夫人说着泪水不觉簌簌而下。
姚存慧一时诧异,有些怔住瞧着箫夫人。她没有想到箫夫人会说出这等话!在这孝道大于天的时代,箫夫人说得出这番话,可见心里是悔极痛极无以言喻了!
“夫人,快别伤心了!王妃说的对,您和王爷是母子,王爷怎会怪您呢!”黎妈妈一旁也连忙劝道。
箫夫人猛然回过神来,自悔失态,忙拭泪讪讪向姚存慧笑道:“让慧儿笑话了!”
“媳妇怎么会笑话娘呢!”姚存慧忙又道:“媳妇服侍娘洗洗脸吧,王爷还说了等会儿要过来给您请安呢!”
箫夫人一惊,连声称是,忙又叫人拿把镜来瞧眼眶是否红肿、脸上是否有泪痕!
姚存慧与黎妈妈赶着服侍了。
门外,沈佺的步子和心一样的沉重,胸口闷闷的像堵了石头。今日一早他与姚存慧一同过来,姚存慧让他先等在外面他便等了,没想到却听到了箫夫人这一番话。他心里酸酸涩涩的,又有一种伤感和欢喜交织在一起的怪异滋味蔓延开来,心尖微颤,手心微微的发凉。
他的母亲,心里到底有了他对不对?慧儿说的是,‘如果’都是不存在的东西,执着去想只能令自己痛苦纠结,抛开一个个不存在的假设,从新来过,有何不可?凡事有因必有果,若非从前那般,他未必会遇上慧儿、未必娶到这一个令他喜欢到骨子里的女子!只说这一点,他也是赚了!
沈佺心头一松,长长的舒了口气,抬头望望高远的天空,突然感到天地竟是如此的宽广!这种感觉,他从来不曾有过。
估摸着里头箫夫人已经收拾妥当,沈佺方命小丫头进去禀报。
箫夫人一听说沈佺来了,忙端了端身子命快请,还有些担忧的朝姚存慧和黎妈妈看去,询问脸上是否看得出什么不妥。姚存慧和黎妈妈回以她放心一笑。
“给,母亲请安!”沈佺进来,拱手垂头作揖。他其实想试探着叫一声“娘”,无奈话到嘴边硬是叫不出来,下意识的便叫成了母亲。
“好好,坐下说话吧!”箫夫人含笑抬了抬手。
也许因为姚存慧告诉她沈佺昨晚吃了她做的寿面的缘故,箫夫人总觉得儿子今天看起来跟往常不太一样,她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可就是感觉到了。
厅中一时寂静,母子两个心里有了事,反而越发的顾虑重重踌躇起来,谁也不开口。
黎妈妈见着也急了,暗暗的给姚存慧递眼色。
第343章 心结(三)
姚存慧只得笑着向沈佺道:“王爷今儿还休沐吗?”
沈佺抬头摇了摇:“等会儿要去一趟衙门!年下事情有点多。”
“你既有事要忙那便去了,这天也冷了,大毛披风、斗篷都带好了,仔细别冻着!我这儿还有两块上好的紫貂皮子、两块狐皮,一会儿寻出来慧儿你带回去,做了斗篷比别的要暖和!”箫夫人便忙笑道。
“多谢母亲!”沈佺脸上有些僵硬,努力欲扯出个笑脸也办不到。
“可是我一句话又引出娘压箱底的宝贝来了!怪羞人的!天气冷了,狐皮娘留着自己用吧!貂皮我拿了去给王爷做一件大氅便好。”姚存慧笑道。
“娘给你你收下了娘心里便喜欢!娘天天在家哪儿用得着那个!倒是你,如今也管着事了,难免有在外头走动的时候,同娘还客气什么!”箫夫人遂嗔着她道。
姚存慧便笑着起身道了谢。
又说了几句话,沈佺便起身告退,箫夫人嘴唇动了动,欲说什么又没说,点点头让他自去了。姚存慧送他出屋,站在廊下看他去了方回转。
姚存慧回来时,黎妈妈已经带着小丫头去拿貂皮、狐皮了,只箫夫人在,金梅侍奉在她身后。
“娘这两日睡得安稳吗?可有什么不适?”姚存慧照例笑问。
“如今已无大碍了!”箫夫人含笑着,忍不住招手唤姚存慧挨着自己坐下,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好孩子,难为你了!慧儿,佺儿娶了你真是他的福气,也是娘的福气!”
“娘,您快别这么说!这何尝不是媳妇的福气呢!”姚存慧说这话几分感慨几分由衷。沈佺自是千里挑一的好夫婿,箫夫人也不是想象中那般严厉,她自嫁过来后,虽然遇到一些磕磕绊绊,但那都是来源于外部。
箫夫人眸中泪光闪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姚存慧与她相视一笑,婆媳二人冰释前嫌。
不一会儿黎妈妈将皮子寻了出来,四张皮子尽是完整,毛色纯正,油光水滑没有一丝杂质褶皱,箫夫人笑着叫包起来交给姚存慧跟来的丫头拿着,又笑道:“赶着做出来这两日便能穿了,这还是十年前得的,如今这样完整的好皮子有钱也难买到了!”见黎妈妈臂弯里还挂着一件五彩辉煌的,箫夫人便纳闷问道。
黎妈妈将手中衣物一抖,只见一片光晕闪烁,异常灿烂,黎妈妈便笑道:“夫人不记得了?这件大氅是用孔雀尾羽拧成丝线混了金丝银线织就的,整个大周再也找不出第二件!这还是从前咱们萧家老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