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徐徐吹过,一股淡淡的清甜的花香拂过鼻端,姚存慧精神一振,用力吸了几口,“什么味道,好香!”
“慧儿的鼻子真灵!”沈佺笑着,却没有回答她的话,仍是抱着她稳稳的往前走着。
姚存慧心痒难捱,正要不顾他的意思将斗篷掀开时,脚下轻轻着地,沈佺已经将她放了下来,“慧儿,到了。”
披裹在身上、头上的披风被人小心翼翼的拿开,骤然一轻,姚存慧甩甩头,眨了眨眼,顿时眼睛一亮,惊讶的瞪着眼前的美景,呼吸似乎都屏住了。
月光下,眼前一大片雪白的昙花悄然绽放,洁白的花朵大如海碗,花瓣如莲,长及尺余,沐浴着淡淡的月光,洁白无瑕,清丽脱俗,美得令人不敢呼吸,心头微颤!淡雅的清香阵阵袭来,沁人心脾。
姚存慧看直了眼,呆呆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俏丽的小脸上绽放着纯净如嫣的笑容,眸子晶莹闪亮,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辈子,她都不会忘记眼前如斯的美景。她却不知,她身边的男人,更不会忘记她此时的美丽。
“昙花!是昙花啊!真美,真美!”姚存慧喜得无可无不可,拉扯着沈佺的胳膊,兴奋得眸光闪亮闪亮,容光焕发,神采飞扬。
“慧儿认识?”沈佺甚是意外,愣了愣,随即扬唇微笑,抬手揽着姚存慧的肩膀笑赞道:“我的慧儿真聪明,见多识广!”
“在书上见过,却是头一回见呢!美,真美!”姚存慧笑吟吟的,贪婪的扫视,深深的呼吸,忍不住走上前来到一丛花丛前,轻轻俯身端详那硕大的花朵,花型如莲,花瓣洁白饱满,纹理细腻娇嫩,淡黄的花蕊晶莹剔透,水晶般惹人喜爱。抬手轻轻碰了碰,花朵儿颤微微的轻晃起来,如同月光下翩然的少女。
夜风吹来,所有的花朵,全盛的、半开的、花骨朵儿轻轻的颤动起来,清甜淡雅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姚存慧忍不住闭上眼睛张开双臂,迎风呼吸着,轻快的笑道:“你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太美了!”
“你喜欢就好,好在今儿时辰赶得恰好,”沈佺笑着来到她的身畔,望着眼前笑得眉眼弯弯、笑得满足的女子,轻轻说道:“在我眼里,花儿再美也不及你。”
姚存慧没想到他冷不丁来这么一句,霎时微囧,收回手臂偏头垂眸咬着唇不语,双颊忍不住又发起热来。
“慧儿!”身子骤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身侧的男子双臂一展,将她紧紧揽入怀中,在她耳畔低低道:“你可知这两年来,我有多么想你,时时刻刻,都想着你、念着你。我更怕,怕你等不及我回去,怕自己的努力到头来是一场空。慧儿,相信我,明年,定会迎娶你做我的新娘!”
姚存慧的心骤然大痛,神思也有些惘然激荡起来,心神被一股莫名的情绪控制着,脑子里搅得棉絮般乱成一团,鼻子一酸,眼眶忍不住湿润起来,涌成水雾,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她一向来是个自制力颇强的人,除了从前在姚老爷面前做戏不得不如此,此外从来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流泪哭泣。即使赞儿受伤,即使大姐出嫁,当着面她也没有哭出来,只在人看不见的地方默默落泪。
可是今日,在沈佺面前,在这个不该流泪的时候,她流泪了。泪水簌簌而下,根本不由得她说“不”!
“慧儿!慧儿你怎么了!”沈佺讶然睁大眼睛,被她吓了一大跳,一时间有点儿手忙脚乱。
“慧儿,莫哭,莫哭了!慧儿,慧儿……”他有点无措、有点笨拙、有点狼狈的将她拥抱在怀,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后安慰着。男人的安慰真不怎么样,来来去去只有这两句。他一声声叫着她的名字,语气中透出的心疼和怜惜,令姚存慧的心更是隐隐作痛。
“慧儿,慧儿,你不要这样,我想让你高兴,不想看到你哭,慧儿……”
沈佺的声音透着万般的不知所措,突然低下头,连连亲吻着她的头发、额头,低哑着声音一句句道。
哭了好一会儿,姚存慧才渐渐止了泪水,嘴角勾出一抹微笑,从他的怀抱中轻轻起来,抬手胡乱的擦拭脸上的泪水,“我没有事,我,我只是,只是太高兴了,真的,喜极而泣,喜极而泣嘛!”
“你呀!”沈佺见她破涕为笑,揪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大手抚摸上她的脸,一点点拭去她的泪水,深邃灼亮的眸子胶着锁在她的脸上、眉眼上,“傻!”
略带薄茧的大手触在自己的面上,温热的触感一点一点似乎要烙进姚存慧的心底,她脉脉回视着他,“我会等你。你一定要来。”
第239章 回到京城
沈佺薄唇抿了抿,轻轻点头。他怎么会不来?
姚存慧展颜一笑,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替自己抹去泪痕,悄悄打量着眼前这俊朗伟岸如神邸的男子,脸上突然又是一热。
他们站得这么近,呼吸交错可闻,他却只专注的替她拭泪——
姚存慧忍不住又有些小小的沮丧和挫败起来,他的目光似乎总在有意无意避着她,他还是没有吻她。
“你——”姚存慧鼓起勇气,很想当面这么质问他一句,话到嘴边又吞咽了下去。
好吧,她其实也很没用,很没胆。虽然有一个现代的灵魂,这话她依然问不出口!才刚刚说了个“你”字,脸上就臊热得叫她感到心虚,躲闪的垂下头去。
“嗯?”沈佺见她突然之间扭捏起来,顿感莫名,挑了挑眉疑惑的望向她。
“没有什么!”姚存慧暗暗吐了口气,轻轻道:“这儿真美,陪我坐坐,好不好?”
“好。”沈佺一笑,拥着身边的女子,向那盛开最盛的花丛走去。
姚存慧一行人离开轮台的时候,沈佺没有露面。
倒是云小蝶,依依不舍的将姚存慧送出了城外,执手相别,互道珍重。
姚存慧回望那高高的轮台城,浑厚苍雄的城墙岿然如山,城头上旌旗林立,迎风猎猎。久久,她方转回了头。
众人都说,姚小姐和云小姐真是一见如故,姐妹情深,临别依依,一个送了无数的贵重礼物,一个频频回望不舍。
当姚存慧一行人回到京城时,已经将近十月份了。
去时的炎热荡然无存,正是秋高气爽、大雁南飞的好时节。
第二、第三批粮食在他们回京之前已经相继上路。这两次同样有姚家米行的人随行,却不如第一次那般苛刻,非要姓姚的不可。依着姚存慧邪恶的小心思所想,太后娘娘虽说英明睿智,可终究是个女人,女人的心思,总有那么一点儿小气的。姚家米行借此次供粮从朝廷拿到了不少的好处,太后无可奈何,心头到底不忿,非要姚家人跟着去西域吃一趟苦头不可。
远离数月,经历一路辛苦,看到那高高的北京城墙时,众人忍不住欢呼起来,人人神采飞扬,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欢笑,一个个看起来比过年还要高兴,惹得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众人却视而不见。
进了城门,小详、小方二女便上前跟姚存慧道别。
姚存慧平安而去,平安而归,姐妹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她们是礼亲王府的人,自然不可能再跟着她。
相伴一路,双方同甘共苦,建立了非常深厚的革命友谊,乍然分别,心里都有点儿空落落的。
“怎么这么快?不如随我回府坐坐,梳洗一番再回去岂不是好?”说到底,姚存慧是不舍。分别是肯定的,只是毫无准备突然来临,总叫人从心里难以接受。
“不了,我们姐妹还是回府复命要紧,多谢姚小姐好意,就此别过吧!”小详、小方相视一眼,笑着拒绝。
姚存慧一想也是,礼亲王爷一向低调,这次派了她们姐妹俩保护自己,指不定背后还叫人说闲话呢,如今既然事情已经结束,还是公事公办,早点分开的好。公事套上私情,落入旁人眼中,到底不好。
“也罢,既然如此我便不留两位了!”姚存慧笑了笑,命人从行李中拿了两支上等的灵芝、肉苁蓉等包裹好,又封了各一百两银票,交给小详、小方。“一点儿心意,两位不要嫌弃。”
小详、小方见这些东西价值轻重正好合适,够不上旁人说闲话,便痛快的收了,道了谢,辞别而去。
小详、小方一走,鲁大人也领着手下士兵们回户部、兵部复命去了,一时间只剩下姚家米行众人。
“小姐,属下等先回总店,不如您先回府吧!”林掌柜拱手说道。
姚存慧想了想,笑道:“横竖已经回来了,也不急在这一会儿,我同你们一起去总店,跟爹说一声再回去也一样!叫两个人,将我的行李先送回去便是!”
林掌柜点头应是,指了两名伙计,陪同小梨一道,将姚存慧的行李以及从西域带回来的各种礼物送回府去。他们一行人,则整整衣衫,继续往朱雀大街南头的姚家米行总店过去。
姚老爷、郝掌柜、林账房等已经得知他们这两日就要回到京城的消息,彼此相见,各自欣喜无比,好一阵的欢笑忙乱之后,方坐下来好好说话。
“怎么也不知先回府去好好歇着?瞧瞧你,瘦成这样,也晒黑了!”姚老爷挑眉瞪着端着茶碗浅笑吟吟的女儿,轻叹着,忍不住有些心疼怜惜。
“好歹该来向爹报个平安才是嘛!再说了,这近几日的路途好走,晚上也睡得安稳,并不累的。”姚存慧微微笑道。
“还嘴硬,到底是个姑娘家,不注意保养些怎么行?快回去吧,好好休息!”姚老爷笑道。
“东家不知,二小姐真正叫人刮目相看,这一路上大伙儿提起来没有人不佩服的,当真是虎父无犬女啊!”林掌柜呵呵笑着,紫堂微黑的脸上泛着光彩。
姚老爷颇为受用,赞许的瞥了姚存慧一眼,口里却是笑着谦虚道:“她到底还年轻,这一路上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就好了!”
“哪里会?二小姐从来只是解决麻烦,不曾添过麻烦的!”
众人听毕,都笑了起来。
姚存慧也不由莞尔。
姚老爷又催了她两句,姚存慧便顺势起身告辞,出门回府。
上了米行马车,稳稳当当的行驶在京城里宽阔平坦的大道上,姚存慧不由感到一阵恍惚。这时候才真真正正的确定,她是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京城。
进了姚府,回到落梅院,容妈、红蓼、小杏等叫一声“二小姐”涌上来行礼,个个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姚存慧的心情一下子也激动起来,激动得有点儿发堵,温暖一片。
“小姐,我的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容妈拉着姚存慧的手上看下看,眨了眨眼睛,语带哽咽,忍不住要落泪。
红蓼等见了,也各是面露凄然。
“我这不是好好儿回来了吗,容妈,你们不是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哭起来了?我就这么不招人待见么!”姚存慧撅起了嘴幽怨道。
容妈等都笑起来,“老奴是高兴得糊涂了,该打该打!来,小姐快坐下!”容妈拉着姚存慧坐下,细细端详一番,忍不住又皱眉心疼道:“瞧瞧这小脸,本就小,这会儿索性瘦成骨头了,皮肤也晒黑了!”
姚存慧安慰劝解了容妈几句,反过来端详着容妈,心头微沉,凝了脸色挑眉道:“不过几月不见,容妈怎的这么憔悴?脸色也不太好,都有白头发了,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自打您走后,容妈天天吃斋念佛,晚上也经常睡不好——”红蓼忍不住诉了起来。
“哪有这么严重!人老了不都是这样嘛!比容妈还要年轻的老妈子都有白头发咯,容妈这样已经算是好的了!我不过多念叨小姐几句,瞧这丫头说的!”容妈呵呵的笑着,嗔了红蓼一眼。
姚存慧瞧着她花白的鬓角,笑起来眼角顿显深深的鱼尾纹,原本丰腴光彩的双颊也明显凹了一块,肌肤暗淡无光,看起来,可不就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妇人!
姚存慧鼻子一酸,差点儿要落下泪来。
她紧紧回握着容妈的手,粗糙微凉,语气轻快强颜欢笑道:“那可不行,我的容妈是不会老的!我回来了您可是放心了,我们一块儿着补回来,我还是喜欢年轻的容妈!”
大家都笑起来,容妈更是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缝,故意叹气道:“小姐嫌弃容妈老了,可真叫容妈伤心呐!”
“那,您还是变回年轻吧!”姚存慧索性耍赖扑在容妈身上撒娇。容妈搂着她,呵呵的笑个不住。
闹了一阵子,姚存慧便吩咐梳洗更衣,要去向嫡母马氏请安,顺便去翆幽居看看姚诗赞。
“对了,赞儿今儿在书房上学吗?他可知道我回来?”姚存慧一边净面一边问道。
要知道他们姐弟情深,姚诗赞要是知道她回来了,即便是在学堂上学,也肯定会向先生告假到门口接她的,即便来不及接她,这会儿肯定也到了落梅院。
刚才又是高兴又是伤感顾不上,这会儿想起来,突然觉得有点意外。
“大少爷跟了表少爷去了,表少爷弄了个太学的名额,送了大少爷进去读书,这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容妈说道。
“原来如此!”姚存慧心中释然。这就难怪了。
姚存慧不由得暗暗替弟弟欢喜,太学是大周最高级学府,能够进入太学读书,是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好事。姚诗赞能有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