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桐by叶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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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桐by叶梵-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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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梅为淮风国帜,白梅白梅,刚刚她在他胸前看到的襟上那株白梅,竟是在为襄帝带孝么?
他那含了无比风流妖娆的姿态下,又是怎样痛失血亲的伤?
母早故,父又亡,兄长为了皇位欲至他于死地——从此他在世上,可还再有亲人?
忽然身边沈红叶的一阵咳嗽溢出唇边,西桐这才发现刚刚他的话只说了一半竟再没说下去,侧头之下不由大惊,他一只衣袖捂着唇,而唇边不及拭尽的地方竟是斑斑血迹。
“沈……”西桐上前半步,却见沈红叶微不可见地摇摇头,低声道,“别声张,扶我上……马车!”
西桐怔了下,毫不犹豫地过去伸手相扶,替他分去身体的大部分力量。
无论他唇边的血迹,惨白的面色还是他凝重的表情,都让她感觉到了此情此景的非同寻常。

果然,刚刚上了马车,一口鲜血便再抑制不住的从沈红叶口中涌了出来,尽数吐在他暗色织锦的袍子上,偶有几点溅在西桐臂间。
他微微喘息着苦笑:“对不起,是臣……失礼,还望公主……”
“沈红叶!”她唤他的名,忿他的愚腐,惊他的伤重,叹他只怕在跟自己过不去,她扭头去赶车的侍卫疾声道,“先回‘红叶居’,另外再派人拿了这牌子去宫里宣刘太医……”
“不必……惊动太医……”沈红叶示意侍卫启程,又从车子中间的几案下面摸出一个瓷瓶,西桐见状忙倒了杯水给他,那只拿了瓷瓶的手略抖,而另一只手却始终死死攥着那封信和小印不肯松开,西桐心下一动,不顾其它,跪挪了几步,环住他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替他将药和水喂进口中。
她在他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却仿佛感觉到他身子微僵,那如矩的目光仿佛定定投在她的手上,然而不及多想,她与他相触的地方已然感到一片温热的湿濡。西桐伸手一摸,就着车内昏暗的油灯,入目竟是一片殷红。
正是因为沈红叶身上的袍子是暗色的,所以才看不出来。
是刚刚不顾重伤匆匆带兵来解救自己导致伤口崩裂,偏他又逞强与江灿对峙斗智却让伤势愈烈——望着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西桐心底一颤:“还说要留着性命看这天下清平,我看你再逞强,连今夜都熬不过去……”
沈红叶却忽然沉沉笑了起来,笑声牵动了伤口,却又忍不住让他咳了几声,他抬头静静盯着西桐:“我若死时还能听到你这般心疼的责骂,倒也是值得的……”
“沈红叶。”西桐的泪不知怎的,猝不及防便滚落下来。
是心疼心惊还是愧疚,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不想见他笑得这般凄凉。
沈红叶闭了嘴。可是,若真有那么一天,只怕她是不肯替他心疼和落泪的……心中抽痛了几分,竟似比腰间的伤口还疼,他只是费力地抬起手,复又放下:“臣这满手亦全是血,公主还是自己擦去眼泪吧……公主是金枝玉叶,你的眼泪比珍珠还珍贵,不当为臣而流……”
西桐却不理他,只是定定地望着他,忽然她的手紧紧握住他沾染了血迹的手:“沈红叶,你不要死。” 
此时她眼底的悲伤绝望仿佛下一刻他真会死在她面前一样。她无助的眼神和颤抖的指尖终于让那温文淡然的面具有了裂痕,他的目光灼热了几分,不管她是出于何种感情,他都知道,此情此景将一辈子印在他的脑海中,再不能忘。
于是,他缓了面色,柔声应道:“好,我不死。我还没陪你还燕颖清平,还没陪你站在天下的最高处看最美的风景,便是阎罗老子教我去死,我也要和他争一争!”
西桐摇头,他当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并不是因为他是朝中重臣,国之砥石才说出这番话,可是……咬了咬唇,曾经沧海,她与他唯那个字,却再说不出口。
马车在飞快地驰行,见沈红叶服下药后气色比刚才略有好转,西桐将他扶至车壁靠坐,取了两个软垫小心替他垫在背上,又低头自内裙裙摆撕下一截浅绿绸锦,替他紧紧扎在腰间:“你且忍忍,一会儿听我的,务必宣刘太医替你诊治。”
她的声音低低的回荡在狭小的车厢内,愈发显得温柔,她难得在他面前流露今日种种脆弱无助的情绪,竟让沈红叶心中渐渐柔软,他深深吸了口气,才缓缓开口:“这事再说,可如今却有一件急事,要你去办。”
西桐抬眸,却只盯着沈红叶手中的信笺。
沈红叶语气凝重了几分:“我如今受伤不方便出面,你替我送样东西出去。”
“送谁?”
“左司马大将军樊如天。”沈红叶轻声道。
樊如天?当日南阁之中处处掣肘沈红叶的樊将军?
数月南阁听政下来,樊将军与沈红叶政见不和不止一次,值此非常时期,沈红叶第一个想到的居然会是他?
西桐不言语,只是定定望着沈红叶。
“有时候事情不能看表面,公主是聪明人……”沈红叶将那枚小印轻轻放在她手中,神色淡然得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一般。
西桐蓦的眉尖一跳:“樊如天是……你的人?”
沈红叶摇头,将头靠在车壁间,唇边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他是燕颖朝的大将军,两朝元老。”
犹记得父皇也曾经提醒自己,朝堂间的事情很奥妙,需认真去体会,表面亲厚未必是朋友,恶语相向未必是敌人——果然如此。
原来这朝堂之上,人人都是演戏高手。
可是沈红叶明明可以派别人去送信,又为什么非要把樊如天的身份告诉自己?望着车外只听他命令的侍卫,回想刚刚立于他身后与江灿剑拔弩张的亲信,他还有多少不为自己所知的秘密?
而这些秘密父皇可知道?
西桐摇摇头,却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小印。一枚方寸大小的翠玉,镶了金边,十分华贵,依稀有些眼熟,因为灯火太过昏暗,马车又在颠簸而看不真切,她索性不再纠结,只是扬眉看着他手中的信:“这封信……”
“既然江三皇子说不要你看,你便……不要看了吧。”沈红叶说着便要收回怀中,见西桐不满地盯着他,苍白的神色间有丝浅浅的笑,“这些阴暗不适合你。”
西桐淡淡一笑:“沈红叶你何苦激将。”
说罢便要去他手中抢信。
沈红叶勉强闪身,另一只手压住她的手,这个动作却痛得他面色又白了几分:“非我激你,这上面是任相通敌叛国的证据。不出我所料,北野使臣被劫杀,与任相有关,但动手的却是淮风太子。他送了封手书于淮风太子,言若北野与燕颖挑起战争,则会派任氏党众重掌兵权,事成之后必分一杯羹于淮风……”
西桐目光似乎冷了冷,才扯了扯唇角轻轻笑了下:“江烽信了?”
“自然是信了,否则北野几名使臣又如何用在边关离奇失踪?我道为何在燕颖境内这些使臣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竟然是淮风国所为……”
“就这么简单?”
沈红叶抬眸见西桐唇边的笑,复又叹息,“自然不是。淮风太子既是上了任相这条贼船,一切又怎会这么简单就结束?眼下,任相见此计不成,又与江烽合计企图以淮风兵力犯境……”
“什么?”西桐微惊,不由坐直了身体,转念一想,却又不难理解。江烽既然劫杀了北野使臣,只怕也再难回头,只能与任相绑在一条船上,否则此事若真为北野国主乌延达所知,刚刚数度草一事未平,更是不肯善罢干休!
而任相为了重得边关行兵权无所不用其极,显然已到了狗急跳墙的地步。
“你可知,任飞宇此次并未和我一同归京?”沈红叶目光渐冷,“如今你手上这枚小印,正是任侍郎的官印!”
“这才是任相此次执意让任飞宇随你去平野关的真正目的?明为同行相携,暗为阻挠监视,背地里却还有私通叛国的勾当!”西桐渐渐理些思路,原本以为任飞宇还有几分忠心与刚正,原来在权力纷争中,再坚定的人,也会因为前方的诱惑太大而失去底线。
她一双眼在昏暗的车厢内黯了几分,不及沈红叶说话,却又道,“只怕你事先也猜到其中一二了吧。”
沈红叶的目光终是闪过一丝惊异,他却没想到西桐这么快便猜到这一层上。垂眸静了下,他才缓缓道:“你可信我?”
“休要再问这话,我若不信你,你我还会携手至此时么?”西桐抿了抿唇,凝眸于他,“堂堂一国之相,百姓福祉,万民所倚,竟这般不自信。”
“公主谬赞,红叶愧不敢当。”沈红叶眸光微闪,却避开她的眼,轻声叹息,“原本我是自信的,可到公主面前却偏是自惭形秽起来……”
听得这话西桐面色微红,偏沈红叶说十分认真,让西桐不觉得气恼,只是心下酸涩了几分。
咬咬唇没作声,却听沈红叶道:“我早说过我并非谦谦君子,只怕……在对待任相这件事上,若没有非常手段却也不行。我猜到任相有所谋,便故意答应了任侍郎同行,他说他要留在边关我也没有多言。实不相瞒,边关我留了人监视任侍郎,三日前我回京途中却与那密探失去联系,而后我便遭遇到刺客的袭击,若非身边暗卫拼死相救,只怕我也凶多吉少……”
这是沈红叶第一次坦言自己受伤一事,虽只寥寥几语,却听得西桐不由心惊。
“我虽已重新派了人去了平野关,却不及任相动作迅速,看来他早让任侍郎去与淮风太子相恰,而这方官印,只怕也是任相为取信于江烽的信物……”沈红叶抿了抿嘴角,目光凉了几分,“不过看此情形,江灿已然在淮风掌控了全局,否则,这枚印章断不可能会落在他的手中……”
西桐闻言,心中浮起的竟不知是何种滋味,他终于离着企及的位子越来越近了,可此事之后,为什么她却觉得他们会越来越远?
怔了半晌,她才淡淡道:“他……果然再没有其它条件?”
“江三皇子待你还真是全心全意,你可知……”沈红叶蓦的一笑,虽然面色苍白,却依旧温润清雅,只是于清雅间似乎又添几分嘲讽,“这个消息,分明就是为你而来,救你是意外之举,送信却是……有心而为……西桐,纵是我非君子,却还是想说,只怕你这番想法于他来说,未免太伤人心。”
西桐望着沈红叶眼底淡淡的苦涩,一时无言。
并非不信他,只是愈信愈怕,只是愈爱愈伤,到头到若一朝梦醒,则身心更痛啊。
可是江灿离开时附在也耳边那句话此时却清清楚楚的回响在她脑海,激荡在她心里:“木西桐,你若想以天下为己任,我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如此多的霸王让我情何以堪啊啊啊啊………………………………






、大雪

十一月初二。大雪节气。
天空阴霾得直压人的心头,没有了冬日的暖阳,凛冽的寒风仿佛更加肆虐了几分,直吹得天地间仿佛一片惨淡。
皇城青玄门内的当职的禁军卫兵忍不住跺了跺脚,从嘴里呵出的热气瞬间就凝在眉头成了霜:“这鬼天气,真他妈的冷,闻这空气中总有一股子阴腥味儿,莫不是今夜有雪?”
身边的另一名小兵笑道:“可不是,今儿个可是大雪节气,下场雪也算应了景……”
前面那名卫兵忽的目光掠向远处:“王贵,你看远处那位,可是任相?”
被唤作“王贵”的小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挑眉笑了笑:“哟,可不是么,当真是任相……”
“这大冷天的,眼见西宫门已经落锁了,你说,这二位这是……不对啊,入西宫门后就所有人都要摘解佩剑,可任相身边这几名侍卫却分明……”话音未落,却见已有禁卫军上前相拦,任相眉目阴沉,一语不和间,任相身后的侍卫却忽地拔剑相向。
忽然间,天地间的气氛似乎愈发的肃杀了几分。
先前那名卫兵不由惊怔了几分,低声道:“看情形不对,这……这,任相怎的敢……走,过去看看。”
没走出去几步,那名卫兵只觉得胸口处蓦的一热,低头一看,竟是一柄长剑的剑尖从自己的胸前透了出来。
侧头看去,才发现那柄长剑正握在王贵的手中。
那王贵依旧笑着,随手抽出的剑,目光中有一丝冷入骨髓般的漠然,“你说是不错,任相……就是来逼宫的,只可惜……” 
他话未说完,将剑身在那已倒在地上的士兵身上擦了擦收入鞘中,凝视着不远处越走越近的身影,忽然仰头看了看天色,笑了笑:“这天,果然是要下雪的……”
说话间,他已快步绕至宫门,抬起已落了锁的第二进门栓,看着越来越近的一队身影,笑意还不及在他脸上浮现,隐约青玄门楼上方忽的传来极是威严的怒喝:“任青云,你果然狗急跳墙,逼宫谋反,而且还收买禁军守卫替你开宫门做内应,老夫等的就是你这一天,弓箭手准备……”

傍晚时分,天空果然飘起雪花。
开始是细细碎碎的小雪,不一会儿就转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在上一场还未完全消融的积雪上面又铺了一层,仿佛这样就能遮去原来的污秽。
太极宫,南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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