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琴,仿佛耳畔还能响起那高昂激越的《泽风》,眼前还能出现那柔而不媚、坚忍不屈的舞姿,她曾借琴笑他沦为风尘笑柄,笑他染了市俗腌脏之气,然而望着这架历经战乱战火、风波风雨的远古之琴依旧坚硬如斯,依旧能弹奏出动人心魂的乐曲,她的眼眶忽然湿润了几分,一定是春雨不小心洒进了眼底吧!
怔了良久,她轻轻包好琴,紧紧抱在胸前,然后转身轻轻开口:“东则,我想要一匹马。”
话音未落,从阴暗的角落闪现出一个人影,瞧不清楚他的面目,仿佛他只是一个淡淡的影子一般:“公主去街角等,属下去去就来。” 倏然间,他又消失不见。
这是父皇送她的暗卫。
自上回她被人劫持至郊外的事件发生之后,虽然她坚持还用原来的那个侍卫,但父皇还是将自己最贴身的暗卫送给了她,这名唤做东则的暗卫据说已经跟了父皇近十年,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忠心耿耿,应变能力很强。
不消半刻,东则牵了马出现在西市的街角,甚至在马背上,还细心地放置了蓑衣斗笠。
西桐将琴仔细系在背上,轻轻叹了口气,翻身上马——不知道此时赶过去,还来不来得及。
江灿,莫不是连自己这份心思,你都算计好了!你是不是知道,我看到这琴,一定会心软,会心痛,会赶过去见你这一面呢?
***********************************************************
赶到城门口时才知江灿一行已经出城。
西桐想了想,终是催马继续向前追了过去。意已动,她一向不喜半途而废,何况算时辰,他一行应该离京城不会太远。
燕颖山脉极多,特别是东应向北,便是横贯南北的燕山。大概向北行了十几里,雨势略缓,但路却愈来愈艰难,纵是官道,却也泥泞不堪。
就在西桐犹豫要不要继续追下去的时候,忽听前面传来一阵喧嚣之声,西桐心中一喜,知道定然江灿一行就在此处,于是策马疾驰了过去。
转过一道山坳,不远处是一片树林,树不并不算密集,只是经过雨水洗涤后的山林间,却异常的湿润而清新。
然而在这片林间,却有几个黑巾蒙面的人在追杀一个白衣人——那白衣人虽然略会些武功,但却远不是那几个蒙面的人对手,好在借着林中的树木东躲西闪,身形狼狈,衣衫泥泞,却几次化险为夷。
西桐心中一惊,在马背上却看得真切,不由微微叹息,纵是离开东应,竟还穿得这般妖孽而招摇,这白衣人不是江灿还能是谁?!
然而就在此时,却见江灿脚下却被湿滑的土地绊了一个踉跄,眼见身体一歪,失去平衡,而那蒙面人手中刀正在他面前,那冷森森的光晃得西桐眼睛生疼,她不及多想,手在腰间一拍,一柄细软的长剑应手而出,同时她一个旋身从马上掠了过去,直扑向那名蒙面人。
然而终究西桐是慢了半步,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刀砍中了江灿的右臂。
“啊……”江灿一声惨叫,鲜血顿时沁了出来,透着白衣显得分外地触目惊心。西桐只觉得心中一痛,想也不想,转身挡在江灿身边,手中剑光一闪,直向那蒙面人不管不顾的刺了过去。
那蒙面人见她的凌空出现,似乎微微一怔,加之她又是这般拼命的打法,只得用了全力抵挡,西桐的剑与那蒙面人的刀相触,只觉得虎口一震,方知那人的功力之深,心下不由微慌。
她是懂得剑法,但却没有实战经验,只与师傅过过招,那种过招与临场厮杀很是不同。但不管怎么样,她却不能眼见着江灿死在自己面前——谁知这时,那与西桐交手的蒙面人却在二人刀剑相触的刹那借着力道向后翻去,与其他几个蒙面人相互交换了下眼色,竟同时撤身向后而退。瞬间,几人闪身出了树林消失不见……若不是地上有凌乱的脚印,江灿白衣上还染了血迹,几乎让西桐觉得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幻觉。
只是……这一切太过突然,突然得有些诡异。西桐转身看向江灿,目光微闪,刚要开口,却见江灿微白了脸,身形晃了几晃,顺势靠在她身上,呼痛的声音似乎又大了些。
西桐顺着他的目光,见不远处立着几道身影,方觉心中渐渐明朗了几分,于是避开他的依靠,只是轻轻托了他受伤的手臂。
有人终是缓缓踱了过来,笑道:“小公子出城相送,又出手相救,还真是重情重义……”
那猥琐间透着冷意的目光让西桐不由冷笑:“楚先生谬赞了!不过在下跟那些同根相生,一脉同源却见死不救的人相比,的确是重情重义得多……”
走过来的,的确正是楚若辞。
西桐原本不知江灿竟跟了楚若辞一道,而除了楚若辞,远远望过去,竟还有上回江灿替他“赢”回来的无双公子和几名仆从。随从行李极是简单,不过想来江灿被赶回国原本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低姿态一些也很正常,只是思及刚刚发生的一切,西桐心头渐渐了然!
“江灿是贵国的三皇子,你身为淮风国的臣子,又肩负着护送皇子归国的任务,应当尽心竭力护卫他才是,若我不来,楚先生是不是要眼见着三皇子死于乱刀之中?”西桐忽然顿了下,深吸了口气,目光冷了几分,“又或者,楚公子巴不得三皇子死于乱刀之中?”
她原本就带了皇族的威严,加之这番话说得又疾又厉,字字攻心,瞬间让楚若辞原本带了嘲讽笑意的脸苍白了几分。他怔了下,方躬身向江灿勉强笑道:“并非楚某故意不救,只是此次燕颖陛下下旨之后,我等归国匆忙,随从当中竟没有一个人会武功,若冒然上前,只会捣乱和送命,而不能替三殿下分忧,请三殿j□j谅楚某的……”(作者插花,嗯,某两个字之间加了空格,要不被框框了,有读者问我,我才知道的。哈哈哈,这HX的也太有喜感了!!!!)
“楚大哥言重了,小桐……也不过是心疼我,才……这般口不择言,楚大哥不必……不必在意……”江灿的声音愈发的微弱,西桐心中一软,低声向他道:“且寻个干净些的地方,先把你的伤口包扎上才是。”
听得江灿如此说,楚若辞略松了口气,忙唤人取来伤药白布,西桐则扶着江灿在林外的山坳间寻了块干净的大石,才向楚若辞冷冷地道:“在下要为三殿下包扎伤口,请不相干的人等回避下吧。”
楚若辞微微一怔,下意识望向江灿,江灿声音虽然虚弱,但语意间却颇有几分暧昧:“我即将回国,难得小桐肯来送我,我与她有几句私话想说……”
这话说得再露骨不过,楚若辞原本仗着是淮风太子的亲信的身份,一直未将江灿放在眼里,然而刚刚见西桐的气势和又听了她那番话,不知怎的竟有丝心虚,此时听到江灿这般说,终是心下一松,笑得了然:“楚某明白,楚某明白。”
说着果然躲得远远的。
待他走远不见,西桐才抬起手一把推开他,蓦地起身冷笑:“江三皇子,这出你自导自演的戏果然精彩,是不是连让我陪你客串,都是你算计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挺意外自己进了悦读纪征文海选,现在作品在投票阶段,请大家多多支持。
请选择“古风馆系列”
PS:继续深情的呼唤潜水者,天气太热,众姐妹上岸换换气吧……你们的鼓励支持认可,才是我努力的最大动力。
、倾心
江灿却只是抬眸望着她,良久没有作声。
他的目光如春水般,带了平静的清幽,但在这分平静之下,却有种淡淡的感伤和眷恋。这种目光竟让西桐觉得心跟着一起难过,仿佛理亏的是她一般。
明知道这也许只是他的另一种心机,她还是别开了眼。
转目过去,却是他手臂上的伤。因为与衣服粘在了一起,看不清伤口有多深,但依旧在流血,特别是在白衣上,显得那么触目惊心——西桐的手忍不住握了握,他刚刚呼痛呼得那么大声,此时却又仿佛这手臂这伤口不是他自己的一般,江灿,江灿,你的心机与隐忍,究竟……有多深!
“我若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你信不信?”江灿忽然开口
“不信!”西桐冷笑,声音却不似刚才的无情。
沉默了良久,江灿缓缓开口:“其实,我若知道你会来,绝不会……这样狼狈的出现在你面前……”
西桐心中一痛,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带了种她不愿深究的情愫,静了片刻她终是道:“那我若不来,你这出戏又该如何唱下去,难道真要被你自己的人大卸了八块不成?”
江灿听她如此说,却是面色一缓,笑了起来:“果然是一根筋的傻丫头,我既然能找人追杀自己,就不会再找人救自己么?”
也是,像他这种人做事,又怎么可能没有后路!只是想不到他竟如此痛快地承认了是自己布的局……直觉告诉她,江灿不是可以轻易信任人的人。
西桐心中某处柔软了几分,静了会儿她才缓缓道:“为什么……”
江灿刚要开口,西桐却摇了摇头:“先包扎伤口吧。”
说着取过放置于他身边的干净的布巾和金创药。
笑意顿时凝在江灿脸上,他目光中闪过一丝动容,柔声道:“没事,没你想像的重,他们下手,很有分寸……”
西桐冷笑:“我当然知道,你把什么都算计得周全得很……”
“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来,西桐……”江灿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忽然低了几分,若不留意,她几乎没有听清,“谢谢你!”
西桐正在掀他衣袖的手一顿,谢?他为什么要谢她?
静默了半晌,她才缓缓道:“我的武功是师傅所教。有回看他在院中舞剑,那夜月色正浓,桂花飘香,他舞剑舞得极是优雅风流,于是我便缠着他教我。他对我……一向是有求必应,于是便教了我剑技,只是我学得并不认真,也没有任何临敌经验,那日在西市的巷间才会被人偷袭……所以,你不用谢我,我根本没帮上什么忙,若不是赶上那几个是你安排的人,只怕今日,咱俩就真要命丧于此了……”
“西桐,我便是谢你明知道武功不济还肯出手相救,谢你今日肯来送我,谢你……还信我……”江灿轻轻叹息,“我怕你以为我与你的种种交往都只是为了利用你和算计你……”
西桐怔了怔,仔细想来,那日关于是否放他回国,父皇征求她的意见,她怎么就没怀疑过,包括让自己逐步看清楚他,包括对自己的种种示好和包容,包括最后她向父皇的求情这一结果,会不会都是他利用她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呢?
原来……自己竟真的没想过呢。又或者,他们的相知,就似高山流水会知音般,以《泽风》为凭,没有掺了种种杂质,唯心而动。
沉默良久,她只是替他掀了衣袖,那白衣下的刀伤颇长却并没见骨,但却也绝不如江灿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一道狰狞的伤口斜自肩头至大臂间,因为时间长了些而凝住了血,却似裂着口的怪兽,让西桐看着没由来的心头跟着痛楚。
她忍不住闭了闭眼。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又该要用怎样的代价来换回?难道,这也是企图登上那高高在上的位子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么?
若真如此,换她,她宁愿不要!
西桐从怀中取了块干净的帕子,此时江灿递过一个水袋,她接过打开,竟是……酒。她抿了抿唇,“芸芸”的味道很是清冽诱人,但她还是将酒倒在帕子上,小心替他拭去伤口上的血迹。
“老顾父子此次暂不跟我回去,所以你若想喝那酒,就派人去南河巷找老顾,那里的酒窖里多得是,足够你喝上几年……”
江灿微微一笑,似乎瞧透了她的心思,说得西桐脸一红——自己真的表现的那么明显么?被他说得,自己好似酒鬼一般呢。
不过……犹豫了下,她轻声道:“小顾也不跟你回去么?”
“我把他留给你怎么样?他的武功不错,人又忠心……”江灿忽然笑道。
“不要。”一想到他那张冷凝的面孔,西桐就觉得不爽,咕哝道,“他果然是忠心,只不过他的主人只有一个,为了他的主子,我从来不知道他能有那么多的话,我没怎么样就被他说成无情无义,若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那岂不会让他千刀万剐……”
江灿听西桐这般孩子气的话,忍不住笑了:“小顾那家伙平时转得很,只有他看得上眼的人才能让他多说几句,足见他是喜欢你的。”说着,他轻轻顿了下,“我从来没把他当成属下,他是我兄弟……我母亲生下我没有奶水,那时刚好老顾家的第一个孩子出生早夭,我是喝他母亲的奶长大的……”
西桐眼中微热,只是——他不是皇子吗,生下自当有乳母喂养,怎的还能有这样凄凉的经历?
“所以我才暂时不想让他回去。”此时江灿又道。
西桐明白了他的心思。回去要面对的一切太过残酷,他却如疼爱自己的弟弟一般,不想让小顾主动或被动地做许多不得不为的事情,他想留下小顾的纯善。
心莫名地为他这话而柔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