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桐by叶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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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桐by叶梵-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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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我让高尚书出粮先救济周围郡府,可他却说京城粮食储备不足,不能随意动用存粮。既然如此,我只能命户部屯田司去各地收粮,屯田司其实是个肥差,但正因为是肥差,所以高尚书更不可能轻易让别人进去。目前屯田司设长司使两名,一为任相的三女婿,另一为高尚书的独子,你说高尚书会让谁去?”沈红叶忽然笑着挑了挑眉,一向温淡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笑意。
西桐很少见他如此表情,不由微怔,只觉得这样的他似乎跟传说中的老成执重有点区别,这是他在她面前的另一份真实表情么?
西桐思忖了下,不由笑道:“高尚书应该也是由任相一手提拔上来的吧。”
沈红叶点了点头,又道:“我在朝堂之上向陛上请旨,言明此事定要屯田司出面才便宜行事,而之前我又特意去跟高尚书抱怨过,南方几个郡县最近流寇猖獗,极不太平,一连几个商队都被山匪杀人越货,朝廷过段时间待旱灾过去,应该派人去剿匪了。而若去筹粮,却不得不经过这几处地方……”
大概因为是沈相说的,所以高尚书便信了十分,这么危险,他又岂会让自己的独子去涉险,于是“无粮”自然也就变成了“有粮”。
西桐抿了抿嘴:“想不到温文敦厚的沈相也会这么算计人……”
沈红叶听了西桐的话,却忽然不笑了。静了半晌才缓缓道:“在朝为官,又特别是身在那么个位子之上,怎么可能还有什么温文敦厚?你若不算计别人,自然别人会算计你,甚至你少算计别人一分,只怕就会输得一败涂地甚至身首异处。”
西桐愣了一下,望着他温和的眼中微微闪过的冷意,只觉得心头沉了几分。他的话纵是打碎了种种表相,却是再真实不过。
“你害怕么?”沈红叶看着她忽然道,“其实我远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良善清高,而我若真是清高温润如君子,又怎么会坐到这个地位……”
西桐轻轻摇了摇头——她不怕。这世上,特别是这红尘中、官场上,又怎么可能有真正温文如玉的君子?真正的君子之所以都会隐居在深山之中与草木为伍,不入仕途红尘,便是因为这大千世界中有太多的陷阱心机算计,有太多必须要他们放弃原则而委屈求全、不得不为的东西。
“不管怎样,我都可以保证,我所做的一切皆为天下民众,皆为百姓苍生,或许我有私心,但我却更愿以己之力,竭尽所能,还天下太平安乐。”沈红叶缓缓开口。
一瞬间,西桐心中百感陈杂,却不得不感佩其君子之志。纵是不得不为,纵是不择手段,唯凭此心此志,又何尝不是君子?!
然而……或许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她才明白了他这一番话的真正含义。

作者有话要说:




、灵犀

从“红叶居”出来不远,有一个岔道口。
一边通往皇城的西宫门,一边通往南河巷。西桐在岔道口前立了会儿,扭身向西宫门方向走去。
刚刚转过街角,便看到一个黑衣少年立在石桥一畔。阳光明晃晃的映在他黑色的衣衫之上,那剪裁得体的黑衣让他显得十分英勇,全然没有十j□j岁的稚气,只是……西桐怔了怔,大白天的一身黑衣又一副冷凝的气息,未免太过竦人,所以纵是气质不凡,却无人敢多看他几眼。
他见西桐瞧见自己顿住步子,便三两步从桥头上走了过来。
“世子让我把这个给你。”小顾从怀中取出一个三寸见方的小盒子,递给西桐,言语间一如以往的言简意赅。
“什么东西?”西桐没接,只是抬头静静望着他。阳光下,愈发显得这少年的俊美如玉、风姿卓越,只是为什么江灿风流妖孽成这样,他身边的侍卫却沉默寡言至此?莫非话都被江灿说尽了,所以练就了小顾这般的性子?
“我不知道,世子只说,让我在这里等,一定能等到公……公子。”小顾的手依旧稳稳地伸在那里,纹丝不动。
西桐忍不住叹息。岔道口向右的南河巷四十六号是江灿住的地方,她曾答应过他,有机会出宫会去找他,其实当时只是敷衍,何况以如今她的心情,特别是见到青芷哭的那般伤心之后,实在不愿去见他,也不知道以何种面目去见他。
原来他也早就料到了她不会去见他。
蓦地心头一动,西桐道:“听说你家世子受伤了?”
小顾玉石般清冷的表情终于有了点波动,但他只是抿了抿唇,将手中的盒子又向前递了递。
西桐不由失笑,这少年还挺聪明的嘛,至少知道跟她谈条件。于是她抬手接了过来又道:“有你这样的侍卫,他还能受伤,难道对方真的很厉害……”
小顾的脸色又黑了几分,他冷冷地道:“世子愿意受伤,谁也拦不住,公子莫算到我头上。”
果然……如此!西桐抬头看了看小顾,却见他面色如常,估计江灿最多受了皮外之伤,而且虽然她有故意怀疑小顾能力之嫌,但若连这点被人激将的心机都承担不起,小顾也不可能被江灿选做贴身暗卫。
所以猜也猜得到,分明是江灿授意他把这一切告诉她的。
他……是怕她会担心么?
可是她早猜到他是故意的了!这世上的事,只怕桩桩件件都在他算计之中,所以,她才不会替他担心呢!
思及此处,她淡淡笑了下,说得毫无诚意:“让你家世子好好养伤,说我得了空就去看他。”
说罢她转身就走,小顾却忽然道:“临行前世子道既是送了礼物给公子,也要讨公子一物方才罢休。”
西桐怔了怔,只得定住步子。这个江灿好生会算计,又不是她求着他送东西,怎的还好意思大言不惭地讨什么回礼——也只有这般厚脸皮之人才做得出来这种事。
低头看看手中的盒子想了想,西桐唇边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刚好桥头种了垂柳,时值春日,绿意盎然,微风拂过,婀娜风流。于是她折了一条柳枝,细细绕成一个圆圈递给了小顾。
小顾目光中终是闪现出少年心性的好奇和惊讶:“就这个?”
西桐微笑:“就这个,你给他便罢。”
小顾将信将疑地拿了柳枝一看再看,终是小心捧着离去。
一路上,西桐想到那清冷如玉的少年脸上的狐疑和怪异表情,以及小心翼翼的举动,都忍不住会微笑……
回到房间,西桐拆开盒子,竟是一只用整块玉雕刻成的酒壶。玉只是寻常的岫玉,并不贵重,雕工也并非是良匠御工,然而西桐却只觉得眼中不争气的浮现上一层雾气。
打开壶盖,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果然是她最喜欢的“淮上春”的“芸芸”。但这并不是让她感动的原因,让她感动的,是他赠壶的用意——一片冰心在玉壶!
他在告诉她,不管外界有如何不堪的传言,他依旧会是那个在能把《泽风》舞得含而不露、柔而不媚的男子,他依旧会是那个在银杏树下笑得清朗灿烂告诉她他只喜欢她的男子!
便如手中这“芸芸”一般,纵是薄酒,却细腻绵长,回甘悠香。
是这样么,江灿?这玉壶当中,装着你家乡的酒,却也装着你的鸿鹄心志!
那么正如她了解他的心意一样,他又会不会知道,那“看似婀娜风流、绕指成柔,实则风骨坚韧、百折不休”柳枝,正是她不谋而合的体谅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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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撷桑宫清冷一隅的偏殿,依旧是温暖舒适的桔色灯火,依旧是两道人影,屋子里燃着淡淡的檀木的淡香,这样春日的夜晚,温情而恬适。
“父皇,今日我去见过沈红叶了。”西桐起身替昭帝在茶杯里续满了水,忽然开口。
“哦?”昭帝放下手中的书,抬眸笑道,“桐儿想说什么?”
西桐道:“他跟我提及了前几日古江县赈灾一事,说户部已同意放粮。”
昭帝眸光一闪,却没有言语,只是略略坐直了身体。
这是他们师徒多年来的默契。每当他们谈论朝政时局之时,彼此的表情总会凝重几分。
西桐双手握了茶杯,缓缓道:“户部放粮,本是好事,但儿臣听沈相之意,粮食多少,放粮与否,全由高尚书凭好恶定夺,就此看来,实则是六部权力都过庞大。我朝仿前朝设六部,六部各司其职全权处理各项事宜,日常大事向丞相请示,只遇重大事项才向天子备报,这种制度自前前朝至今都在沿用,因为毕竟皇帝只有一人,不能事事亲力亲为。然则有利就有弊,一是各部权力过大,寻常这事全凭尚书做主,二则丞相权力更大,各部尚书只需打点好丞相便可天下太平,细细想来未免太过可怕,三则若真有重大事项才向天子备报,有些事情只怕早已失去回旋的良机……”
昭帝道:“有道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冒然回收权力,必将引发新的矛盾。”
西桐点了点头,叹息:“换人和收权都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确很难。若不能换人,不能削权,不如借此次古江县存粮私卖一案,彻查朝中官员,同时增强御史台之职,御史中丞若能直接授命于天子,便可超脱出六部所控,直接将官吏的政绩及清廉状况向天子汇报……”
昭帝望着西桐明亮的眼中的神彩飞扬,不由闪过一丝赞赏和欣慰。他缓缓开口:“那沈卿没有告诉你,朕已决定将御史台改为督察院了呢?”
西桐微怔,片刻目光一亮:“督察院?独列于六部之外,其长官与左右丞相职位相当么?”
昭帝目光沉沉,缓缓开口:“我朝官职延续前朝设三公,即太尉、丞相和御史大夫,然则十多年前的兵乱之后,朝中政局大变,太尉之职名存实亡,军中要职皆由任氏一族所控,御史台更是在那时便被归入刑部之下。而改御史台为督察院,只是顺势而出,不得不为,却非朕要走的关键一步……”
西桐心中一动,思忖了片刻才道:“父皇所虑甚是。若要天下稳固,兵权当为首位,否则其它都是空谈。”
昭帝忽然朗声而笑:“我的桐儿越来越深得吾心……只是,”他忽然缓了眉目间的严肃,浅浅笑道,“你与沈卿见面就是为了去议朝政?纵是沈卿为相,纵是你有心替我分忧,可是但你们毕竟是情蔻男女、未婚夫妇,出宫相见自然要……”
“父皇。”西桐明白如今时局微妙,他们父女心意相通,点到为止,于是打断昭帝的话,却终是轻声叹息,“昔日西桐许于沈相,唯求他温文清润之姿、正直不阿之心,今日与之相知,亦感于他为朝中尽力拳拳之举,至于儿女情长,于西桐并不重要,若有缘一切水到渠成,若无缘,莫说三年,纵是一生一世,也不过是怨偶成仇,又何必至死方休……”
昭帝听西桐如此说,却只是淡淡一笑:“桐儿可是另有钟情之人?”
西桐微怔,望向昭帝,只觉得那狭长而睿智的眸中闪着温淡而清透的神彩——自己另有钟情之人么?西桐立刻想摇头,可不知怎的,那妖娆妩媚的眼竟突然闪现在自己面前,她忍不住闭了闭眼,想甩掉那如影随行般的影子,他于她只是心有灵犀、惺惺相惜的朋友,她于他也终只能是多年回首之后的一道风景,他们注定不可能有结果,那么……便在还没有发芽的时候断了吧!
忽然一只手轻轻抚过她的头顶,昭帝带了怜惜的温暖声音就在耳边:“桐儿,江山社稷、燕颖清平的责任太过沉重,朕不需要你扛,作为父亲,我只要你做快乐的西桐,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昭帝平日跟西桐说话,很少会用“朕”字,但如今这个字,却庄严而沉重地从他口中说出,那纵是一个帝王的至高权力,亦是不能推卸的责任,可是这份沉重已经害了若桑,又何必再拖累他们至爱的女儿!
“父皇曾经告诉过儿臣,所谓皇子也好,公主也罢,这些身份和荣耀,不过是站在了先人的辉煌之中,至今前人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如警钟般声犹在耳,这身份地位若不加珍惜和善待,只在祖先的荫庇下活着,岂是长久之计?纵是西桐身为女儿身,却也应当有皇家自觉,生于斯长于斯,已比贫苦百姓幸运许多,而享受的多,便应该承担和付出的更多……”
听得西桐如此说,昭帝不由轻轻摇头无奈地笑道:“看来当初竟是为父多教了你,教错了你……”
西桐伸手,轻轻环住昭帝的手臂,也忍不住笑道:“父皇亲自教导儿臣,又怎不知,西桐对这份责任亦甘之如怡呢?”
“桐儿。”昭帝微有些动容。
“西桐只恨自己见识浅薄,不能真正替父皇分忧,亦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亲自陪在父皇身边……”之前她曾感慨过这世道间的男女之别,如今却也不得不承认,纵是心比天高,但这世上毕竟男女之别却真实地存在着,不容回避!
昭帝缓缓开口:“每日辰时三刻下早朝之后,朕会在太极宫南阁与左右丞相及六部要臣共议国事,朕会在南阁龙椅之后设一屏风,你去旁听!”
“父皇!”西桐倒吸了口气,不由抬头震惊地望向昭帝。
然而,这句话用了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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