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傅又重新看了眼慕云若,似是当真对此人要重新估量。
云若依旧不语,垂眸轻轻握住玉璃,闭上眼,唇角轻扬,而后洒脱起身,道:“时候差不多了。”
“还有衣裳,妆容!”怜香紧忙提醒,是觉得自家主子自从变了,怎是连人都变得不那么在乎小节了,不过……这也不能忒不在乎了不是?
经怜香一提醒,云若恍然,看了看镜中自己,而后斜过视线看向皇甫骁手上拿着的两叠衣服,眉心微动,明显是在等皇甫骁解答。
皇甫骁上前一步,点了点,道:“是王爷为您准备的,一件雪纱流裙,会让您惊艳四方。一件蓝雪轻袍,如羽轻盈,也气势无穷,两者选一,看云之喜好。”
“这还用说吗?”云若轻语,直接拿起了那个袍子,抻开,霎时套在了自己身上,“当然是,方便的最好。”
莞尔一笑,淡漠如风,怜香望着眼前的她,也是感慨万千,而后低头指尖滑过所有的妆粉,最终捻过一盒,端在手上,也坚定的看着云若道:“剩下的交给奴婢了!”
云若因着怜香那一瞬眼神的变化感到讶异,遂轻轻一笑,点了头。
皇甫骁与老师傅也不再多留,将最后的时光交给了怜香,然后一同出了大帐。
外面,朝阳高悬,皇甫骁先是用手遮了下烈阳,然后说道:“今日,会是个好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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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卫、越合交界处,最大空地,众人云集。
所有人虽知道对于东卫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保住了,且有新的将军来前来加封,但是因为同样也知道新将军是一名女子,且还是皇后娘娘,所以心中皆是忧虑,各个忧心忡忡。
徐夙瑛、子盈还有姜家人,还有各路带着亲属的大臣也都站在下面,等待着新将军的入席,
终于到了辰时,一些皇甫骁旗下的兵卫纷纷来此,分别站于一条通往高台的路的两侧,声势浩大,顿时引去了众人注意。
总管大太监张保穿着正装从另一方迈入,拂尘扬在臂弯,一派庄重,只是在他的脸上,虽也有着澎湃之心,也同样有着一缕淡淡忧伤。
众人见了张保,尤其是大臣们见到,都知接下来的加封,一定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因为张保最为忠心,但凡是从张保口中念出的圣旨,一定是圣上亲自下的圣旨,绝对不会有半点虚假,皇上将他提前送出宫,便是要替新将军立威。
新将军,新将军究竟会是何等之人?
知道者忧心,不知道者迷惑。
便是在这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终于从那最郑重之路的另一头,渐渐传来。
然,安静之下,却没人能唤出什么封号,娘娘?非也,将军,此时却还不是。
是啊,这个女人,满朝文武皆有耳闻,却谁也叫不出她的称谓,是这东卫王朝,有史以来的第一位无衔之将!
因此在她进来之处,周围一片静寂,静到落发可辨。
那人一身雪白,两缕鬓发束于脑后,被冰蓝发箍所扣,双眸凌厉,坚定不移,两缕海蓝晕角透着冷静与震慑,再不是那除夕夜一舞时的点缀,身着锦缎身袍,衣襟高起,被三道软扣所结,里衬呈蓝,亦如那晕角般不易让人接近。外披长袖短衫,衫后上袖连身,扬手时如披风在后,却不累赘,其余直到靴底皆是无染之白,唯腰间两个交叠环绕的环圈束腰,有些慵懒的挂在她的腰际,偶尔阳光扫过,会将其染过一层流光。
然,饶是女子,饶是步履仍然安静如落羽,可那每每落在地上的一步,都是稳而不摇。
终于,她的双脚稳稳站在了最高之地,没再向前,也没急于转身,似在感受着最后属于过去的她的那份宁静。
她闭了双眼,紧抿的唇角微微饶起了一丝弧度,今日特别从脖颈摘下的玉璃,则被她挂于腰际,带着那冰蓝的穗,往向那天下之人,便是犹如与心中那人共同俯瞰,俯瞰着原本便属于他的天下。
一阵幽风轻轻吹起,将腰间的玉璃,吹得左右轻摆,乖巧如铃。
众人也屏息不语,似在紧张的等待着那一瞬的回眸。
便是在那阵风终是停下的瞬间,且见云若倏而将双眸抬开,转身面向了众人,轻甩飞袖,狂风下双脚分立,气势如虹。而那缱绻身后的青丝,也在她回头的瞬间猎猎飞舞,那清澈的眼眸,此时不再淡漠如风,也有了望过一切黑暗却也绝不会熄灭期盼的碧色流光。
那一瞬,众人皆是瞠目结舌,并非因为眼前这女子相貌倾国倾城,并非因为这女子竟有如此之气势,而是因为在她的身上,有着一种无法敛住的光辉,伴着那斜在天上的阳,足以夺去所有人的目光。
而在她身后,则恭敬的跟着中山穆王皇甫将军,以及传闻才智无双的公子珏。
将军身后,文臣武将,皆是对她毕恭毕敬的颔首而战。
她傲然,安静,却再不会在人后安逸,而是站在众人之巅,而后轻吸口气,面向东卫而言道:“今日云若,不言虚词,只道几句,盼众人听之。”
众人皆惑,尽管方才被那一瞬所惊艳,但他们却仍旧这东卫唯一的一位女将军,又将如何能扛起东卫之责,尤其是那些身处绝望的兵将,几乎都不敢抬头去看她,仿佛是注定了不想与西陵那群可怕的人对峙。
云若明白他们所想,上前一步,大声言道:“皇上看得起我慕云若,亲自下旨让我慕云若承袭慕家将军位,但上战场便是玩儿命,慕云若绝不会用将军之命逼你们送死。所以慕云若不说那些没用的废话,只说些今后之事。若是你们觉得我慕云若有资格承袭这个将军之责,便将你们的全部交给我,从此便听我慕云若的话,不得有二心。若是你们不服慕云若,认为慕云若没有资格当这个将军,便摊开来说,慕云若认定能者居上,甘拜下风,这抗旨之事,便由我慕云若一人承担,绝不拖累他人!如何?”
此话一落,众人面面相觑,似是从未见过这样训话的将军,她明明知道女子为将,本就是让人极为不安之事,若是如此,她岂不是自掘坟墓,更何况,她还让他们绝无二心。
众人半信半疑,将视线投向眼前那依旧负手岿然不动的女子,这时一个小兵头站起,大喊:“大家都是从东卫京城逃出来的,兵力,人数,军饷都不足,也没有信得过的大将,请问慕……姑娘要允我们什么?”
云若昂首,轻笑,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和闪躲的说:“离开东卫期间,没有军饷,只有活命之食;兵力不足,死斗在所难免,战场生死,无人可以保证,不,死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众兵一听,一片哗然,许多人的脸上都出现了轻蔑的神色。
“那凭什么让我们跟随与你,明明知道是送死!!”
“就是的!若是命令便罢,若是问我们真心,谁会去送死!而且,我们又凭什么会赢那些西陵之人!”
“再说了,为什么我们又要追随于你?”
岚凑近夏侯伊看看他的意思,夏侯伊则仍旧平静的望着,轻扬手示意岚莫急。
果不其然,便在一片混乱之际,云若却倏而抿住唇,突然间便从那高台上跳下,单手伏地稳了身子,而后缓缓站起向着众人方向走去。
当她与众人平视之际,云若再一次的开口,“问我为甚送死,因为在我心中,在你们心中,有比自己性命还要更加重要的东西。问我凭什么取胜,就凭,‘哀兵必胜’四个字!”
最后那几
个字,云若念的铿锵有力,便是连夏侯伊也即刻抬了双眸。
哀兵必胜。
是啊,失去了所居之地,隔断了与亲人相聚的权力,被每日都会被追杀的恐惧所笼罩的他们,在心底深处,有除了比死去,更加重要的事情。
一语之后,那些先前还愣住的兵士,似是忽而回忆起了在京城梦魇的那日,那明明片刻之前还在与自己谈笑的友人,亲人突然间便横尸于自己面前,那明明每日都会走过的街角,已经变成可悲的断壁残垣,那些西陵人对他们凌。虐与羞。辱的话语依旧萦绕在耳边。
还有那些京城以外的,依旧是被西陵人控制的东卫百姓……
还有……
“还有,为了让你们活命,放弃自己的你们的皇上,将军……”云若仿佛是明白了他们此刻心中所想,第一次没有任何遮掩的落下了一滴眼泪。
然这一滴,却不是那柔弱女子眼中所流的哀婉之泪,而是带着比任何一个人还要悔恨,还要痛苦,还要悲愤的泪水。
“若问为何要选择慕云若……”云若说到此,一字一顿狠狠言道,“因为,慕云若,比你们任何一个人,还要痛恨自己的无能!尽管慕云若不能承诺军饷,也不能保证你们活命,但是却有一件事是慕云若可以承诺的……”
说到此,云若紧紧咬了牙,而后将右手缓缓伸向面前的所有人,那悲痛的神情,亦化为了一抹温暖的笑,“慕云若……即使粉身碎骨,也会带你们回家,回到那个,你们所深爱着的,家。”
最后的一句,倏而让许多人都怔住。
兵卫虽没马上回话,可是那些原本紧紧抱在一起的京城百姓,却一个接一个的站起来,一个一个的望着眼前那温暖笑着的女子,然后一个个失声痛哭。
哭声瞬间吞没了先前的争执,兵卫们已然开始动摇。
是啊,这世上,远有许多事,要比军饷重要的多。
兵士里大多的人,都是想赚了军饷寄给家里的亲人活命,然而如今,连亲人都无法见到,生死未卜,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就在这时,突然自人群里走出一个瘦小的身影,徒手拨开了所有挡路怕死的人,铮铮向前走去。
随着这个声音,另一人也急忙追上:“不可以!!回来,你可是一个女人,你不能去啊!”
且见那人倏而停了步子,冷冷一笑,便是在身后人欲抓住她衣角的瞬间,倏而抽出了一个兵卫的佩剑,就在转瞬之间,蓦然割掉了自己及腰长发,毫不犹豫的向着右面狠狠一扔,伴着那飞散开来的青丝逐渐落下,只见那人一步一步的走到云若面前,一把回握住了她伸出的手,一字一顿道:“我,跟你了!”
当那带着炙热的温度,还有微微颤抖的指尖落在云若掌心的一霎,云若双眸蓦然一动,因讶异微启了的双唇,随后渐渐抿住,化为了一抹更为坚定的笑。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呐。”
那人道:“彼此,彼此。”
【187】阴风袭来!
当那带着炙热的温度,还有微微颤抖的指尖落在云若掌心的一霎,云若双眸蓦然一动,因讶异微启了的双唇,随后渐渐抿住,化为了一抹更为坚定的笑。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呐。才”
那人道:“彼此,彼此。”
云若莞尔,将她的手紧握,然后用力的拽至自己后方,那人双步微滑,然后稳稳立于云若身后,在交臂一瞬,云若自耳畔轻语:“子盈,谢谢。”
子盈面露一抹复杂的情绪,只道:“爹爹,不会允许,只有你慕家这般出风头的。”她虽这般言道,声音却打了颤,似是又有一种悲伤哽上心头,及腰长发不再,唯剩那俊俏的短发凌乱的在风中徘徊。
“嗯,我知道。”云若轻动了下唇角,轻柔而道,眼中也有了一瞬的落寞,而后更是坚定的抬起双眸看向下面所有人摹。
没有抓住子盈的徐夙瑛一脸惊讶,还是想上前,可是却被姜凤贞握住了腕子。
徐夙瑛难以置信的回看向她,姜凤贞却是摇摇头,轻喃:“前半生你我一直明争暗斗,如今后宫都没了,方知自己原来过去的自己是多么的愚昧,所以如今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做不了,但是在她们身上,有着你我都没有的东西……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看着,看着即将发生的一切。或许会发现,这样的完全不同的她们,也不坏呢。”
姜凤贞难得这么认真,似是在模仿着某个人的口吻,见徐夙瑛没有回话,便变扭的将手拿开头转向了一边,转眸间无意中瞥见了刚好在从高台上正单手捻着耳畔红叶,便俯视着她的皇甫骁,俏脸顿时一涨,即刻愤愤瞪了回去。
欧阳珏看了看皇甫骁,又看了看姜凤贞,然后温温一笑,道:“皇甫将军,你被瞪了。”
皇甫骁邪邪勾了下唇,没有回应旁边这位毒舌公子的轻声取笑,而是指尖一停,缓缓言道:“如此,也不坏呢,呵呵。”
欧阳珏随之轻笑,忽见风中缱绻一青色发带,欧阳珏下意识扬手将其抓住,视线落在了云若身后那明明还有些颤抖,却硬生生站在那里,决不允许自己退缩的纤细身影,便是唇角一勾,随着皇甫骁的话道:“今日,确是不坏呢,只是接下来……”
言罢,他与皇甫骁便将注意都放在了那些兵将上,若要打仗,必要兵士甘心上阵,否则但凡遇到强敌,绝对会丢盔弃甲,慕云若当是知道如此,才有这今日的这番训话,便是想要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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