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怕了,再也不想听见他说死这个字。如果……如果他真的再死一次,这一次会疯掉的,一定会的!
段非烟抱歉地笑了笑,才对南宫煜说起发生在燕国的事情。我怕有人过来,特意出去命令两个士兵守着门,不让任何人进来。
南宫煜听完段非烟的遭遇,不由唏嘘且庆幸。只叹息天意难测,像段非烟这样的祸害,果然是要遗祸天下的,老天爷都不肯轻易收了。
“说我做什么。倒是你,小煜,你之前一直在江湖上飘荡,不大管沉香楼里的事情,如今倒是为了沉香楼到处奔波,还落得被追杀的下场。这些你可没跟我说为什么。”段非烟不以为意,轻轻巧巧转了话题。
南宫煜失笑道:“我哪里没管沉香楼了。你楼里的情报,吃的用的穿的玩的,那一样不是我着手安排的。你如今倒是会倒打一耙了。”
段非烟道:“那些你不做,自然有别人去做,可不是能作为理由的好借口。”
南宫煜见识了段非烟的无赖本性,简直出离了愤怒,白净的面皮憋得微红,好半晌才长长松了一口气,瞪了段非烟一眼:“问你夫人去。”
我呵呵干笑,怕这两个男人继续一言不和打起来,连忙出来解释了一下天下大义的那番言论。
段非烟不置可否,只挑了挑眉,这事就算过去了。
“南宫,你这次来军营,可是有什么大事?”我安抚了段非烟,扭头对南宫煜温言询问。
南宫煜默然片刻,才说:“你出兵相助夏国,这事让我觉得有些不安。虽说楚夏是一衣带水的关系,但是如今楚夏正僵持着,忽律衮祈居然还同意出兵,而不是趁机占了夏国的河山,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你原先不是也猜到忽律衮祈定会出兵吗?”我纳闷。
先前在淮京,他冒险前来见我,就是为了传递夏国兵败五遗关的内部消息,当时南宫煜也断言说,忽律衮祈定会出兵。如今怎么反而又不清晰了呢?
“先前我也想着和你一样的想法,觉得楚皇定然会顾忌到燕国坐大,因而必定出兵。可是这些天来,我仔细想了想忽律衮祈上位的手段和行事,又觉得这件事背后只怕另有玄机。从沉香楼搜集到的资料来看,忽律衮祈无疑有吞并夏国的野心,并且这个野心一直存在。”
、第九章 天下大计定两分
南宫煜摇摇头,继续说:“一来先前楚国式微,实力不足,边境又不安稳,忽律衮祈自顾不及,自然没有余力顾及这些。二来如今燕楚言和,夏国燕国遭到削弱,楚国又得到沉香楼的大批物资银两资助,实力已经今非昔比。这个时候不取夏国,又觉得实在蹊跷。”
我和段非烟相视一笑,段非烟微微颔首:“告诉他吧!”
“南宫,忽律衮祈不是不取夏国,而是不打算用最大的代价,来取夏国。”
我说着,从贴身口袋里取出一个黄色的锦囊,递给南宫煜:“你看这个。”
他狐疑地从我手中接过去,打开锦囊,取出一张绢帛来,看了好半晌,才抬头笑道:“原来如此。”他将锦囊递还给我,叹道:“忽律衮祈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将来称霸雄州大陆的人,非他莫属。”
我收好锦囊,抿嘴轻笑:“他固然厉害,你也很厉害。你未在朝堂就能一眼识破内里玄机,这天下估计还没有第二个。”
说实话,我是真心佩服南宫煜。
之前关于他的种种传闻,我认为大多言过其实,并不真的十分相信。如今这样一看,南宫煜的确是当得上“笑面诸葛”这个称呼。
南宫煜摇头道:“我如今觉得,忽律衮祈更胜我一筹。他隐忍近十年不显露大智慧,世人都知道他温良无害,是个懦弱的国君,却不知道他野心勃勃,这样韬光养晦,再是勾践也不过如此。”
想起忽律衮祈,我心里却还是有些害怕的。
想起出征前一日,他微服私访到了将军府,喝退一切下人,他悄悄交给我和段非烟一个锦囊,并嘱咐我们,必须完成这份密旨,否则军法处置。
那一刻,我就看出了他的野心。
我想起他近十年的懦弱都是装出来的,这份深沉,邝胤贤和邝罙铭跟他比起来,又算得来什么?赵正安虽然狡诈,但是对人勉强算得上真诚,对于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加以掩饰。而忽律衮祈,却是令人完全猜不透,看不透的存在。
这样的人,太可怕,可怕得让我一知道这件事,就会从心底觉得发抖。
“忽律衮祈下了那样的命令,你们打算如何应对呢?”南宫煜静了静,又问我和段非烟。
段非烟站起来,拉着我的手走到军帐中的地图前,手指从楚国滑到夏国,再划过燕国,最后停在了京都。
他抬起头来看着南宫煜,嘴角绽出一个美丽的笑容:“雄州土地这些年来分分合合,始终逃不过三分天下的局面。既然是三分,必然是三姓为王。原本三国分得十分清楚,孙家有江东,曹家属北方,刘家得西蜀。你看,其实如今天下的形态,不过是三足鼎立如同东汉。可是如今又有些不同,忽律家得了江东之后,赵家得了北方,而邝家取代周氏,成为西方霸主。如果承袭了三国旧局也罢了,偏偏邝家有个端王爷,将夏国的疆土推进了楚国和燕国;而赵家在西方丢了土地,只能从南方取得。但是这个天下在上位者的眼里看来还太小,所以永远不满足,总是打来打去,争夺土地和子民。”
南宫煜一脸茫然,不知道段非烟突然说这个有什么深意。
“所以,这个天下要么东西南北各有一王,要么东西两王,南北两王,才能各有一方安宁。可是,三姓为王暂且打得不可开交,四姓为王只怕要天下大乱。如今这样想来,只有两个皇帝,才能暂时结束三国格局。可是,相比留下东西两国,非烟明显更中意南北两方。我说的对不对?”
我笑,扭头看段非烟,缓缓将他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段非烟赞许地点点头,说了句算是赞同的话:“你如今越发出息了,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所以,你是打算灭了夏国了?”南宫煜皱眉。
段非烟道:“要是灭了夏国后,还有必要的话,我不介意继续灭了燕国。”
南宫煜得了段非烟的允诺,心情很有些激动,连带着说话的腔也稍稍拔高了些:“非烟,你如今真的是变了很多。”
“哦?”段非烟一听,立即显出很感兴趣的形容来。
南宫煜含笑点头:“你之前虽然重权在握,却始终游离世外,除了一心一意要杀了夏皇,便再也不问天下的大势。如今你肯为了天下百姓出面,使得百姓能够永享太平,真的是令我刮目相看!”
“这都是夫人的功劳。”段非烟哈哈大笑,搂过我,肆无忌惮地在我脸上啃了一口。
当着外人在呢,段非烟真是脸皮越来越厚了。我又羞又怒,忍不住一跺脚踩在他的脚上,摔开他的手,径自回桌边去。
等他们二人回到桌边,我的脸还散发着微微的余热。抬眼悄悄看南宫煜,见他脸色如常,恍如什么都没看到,才慢慢放下心来。
段非烟若无其事地把邝胤贤要在京都犒赏楚军的事说了,征询南宫煜的意见。
南宫煜道:“楚国这回的目的虽然隐晦,但也不是无迹可寻。先前吴蒙挂帅北征,不过凑足了十五万人前往。如今不过是作为援军,楚国却派出二十万人,这就很值得深究。想必邝胤贤也很清楚这一层,这番犒赏,一来是试探作为主帅的将领的心思,二来便是做给天下人看,教天下人知道楚皇是赞助而不是夺权的,用舆论打掩护让忽律衮祈不敢乱来。”
“这些我们已经知道,你只说说你有何良策就是。”段非烟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佟佟佟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空灵。
“如今之计,我认为应该以北方危急为名,绕过京都北上,争取一战大捷,转移天下人的视线,如此,邝胤贤闹不出什么幺蛾子,你们也可趁便形式!”
南宫煜就着手中的茶杯点了几个点,然后画出了一方简易的夏国重镇图。水迹绕过这些城镇,跟我和段非烟先前的计划不谋而合。
、第十章 京南再见邝胤儒
南宫煜的终点,正是京南。
南宫煜解了心中的疑惑,趁着夜色匆匆而去。临去前,段非烟吩咐他去办一件事。南宫煜一惊,很快舒展眉头,嘴角含着一丝愉悦的笑容,飞快地消失在月色里。
我并没有听见段非烟跟他说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他不会瞒我,只安心等着他告诉我答案。
谁知道段非烟回来后,只是拍了拍我的脑袋让我去睡觉,并没有要解释的姿态。
我心情复杂地躺倒在床上,半是赌气半是好奇地闭着眼睛想七想八,居然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恍惚间听见段非烟在我耳边说:“这件事你不知道比较好,知道了,你只怕会……”会什么,却没有说清楚。
于是转念一想,他不告诉我,自然有他的理由,我又何必想这么多。这样一想,心情就舒畅了许多,连日来的疲惫涌上来,立即睡沉了。
第二日行军扎营休整时,我召来此次随我出征的将领们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此次西征,原先跟我已成为莫逆之交的张唯、杨岚等并没有随我出征,反而被忽律衮祈派往了北方去镇守要塞。是以这次出征除了许都,黄寅外,绝大多是青年将领,其中不乏我一手提拔起来的青年俊杰。带领这群人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们信任我和段非烟。
在战场上,没有什么比将士们互相信任更有理由战争的了。
我把计划说完,将领们普遍表示没有意见。许都和黄寅见识过我的厉害,还没有明确表示反对。
正商议间,军报送达军帐,是京南已经连续两日遭到燕国强攻的告急信函。信中提及薛令用车轮战,命令大军轮番进攻,京南将士们已经快要撑到了极限。
我心头大喜,真是求什么来什么。当即修书一封送呈邝胤贤,表明北线危急,大军决定绕道封灵郡,北上突袭燕军侧翼,就不劳烦邝胤贤犒赏了。
顺其自然,第三日行军大军就加快了步伐。到了第五日黎明,我们离京南也不过四十里路了。
离得老远就听见京南城内鼓声震天,厮杀声响彻长空,可以想见战事如今正是激烈的时候。
片刻也不耽误,我带领余生,陈平等一干武将从左侧疾步行进;段非烟带着另一批武将从右侧疾步行进;黄寅、许都也带着一批将领,从中部行军。兵分三路,二十万楚军立即分开而行,呈品字形向京南城外的燕军大营扑去。
我们自京南城后方砍杀,二十万人对阵十五万,在人数上就优先了许多。再加上楚军都是些久经沙场的士兵们,这一番冲锋陷阵,都显得格外轻松。
不过是缠斗了两柱香的时间,围攻京南城的燕军就大肆回营,捍卫中锋部队,京南城的将士们终于得以喘息。
我是侧翼部队,从旁边掩杀过来时,段非烟那边已经行动起来,黄寅也动了手,吸引了薛令的大部分兵力。我轻轻松松就带着五万大军从左侧杀过来,到了京南城下,形成个屏障,坐等其他两路的消息。
段非烟向来喜欢一不做二不休,他从右侧进攻,正好闯进的是燕军的粮草部。他回来后告诉我,他命属下烧了燕军大片的粮草;
黄寅和许都正面遭遇了薛令,实打实地干了一场,打得难分难解,手下士兵折损也最多。
所幸段非烟烧了粮草后,燕军部分兵力都扑到了右侧,要不然折损还会更多,但好在大多数士兵并没什么大伤,将领们也没什么事,算起来也并不是真的吃亏。
三路大军会齐后,邝胤儒也安排好了京南城内的秩序,伤兵们都被抬下战场,该修养的修养,该安葬的安葬。忙完了这些,他终于得了空闲,率着京南城的守将们过来迎我们入城。
他率着众守将从京南城里走出来,走路的姿态维持着一贯的稳重,若不是那皱着的眉头让人一眼看出他掩饰不住的疲倦,一身白色的战袍红白交加,我几乎要以为,这只是那年初遇时,他踏着满地的枯枝向我走来,如此而已。
我稳稳坐在马上,身上银白色的铠甲反着冷光,如同我此刻的面容一样。段非烟坐在我身边,手中的长枪握得很紧,指节都微微泛白。
他自从知道邝胤儒帮着邝胤贤诓我入京都,害我差点死在亡命之路上后,对邝胤儒的恨意,反而比对邝胤贤还要多。
我真害怕他一个控制不住,就一枪捅了邝胤儒。
不过段非烟也只是愤怒,并没有做什么,陪同我一起坐在马上,冷眼看着邝胤儒走出城来。
等邝胤儒的身影出得城来,我才翻身下马,带着一干楚国的将领们站好,等待邝胤儒上前来。对于和邝胤儒的再次相逢,我并没有什么期待,所以这次见到他,我也没有什么感觉。
这一切我都知道,段非烟也知道。自从上次京都一别后,我已经将他从我心里推了出去,此后再相见,他跟我就如同陌路人。
我一直坚信这样的信念:爱就刻骨铭心,恨也决绝干脆。他既然负了我,而我心里无法恨他,就直接忘记吧!
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