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头的痛一点点蔓延上来,再看星河,就觉得痛彻无比,只能用手捂住了嘴巴,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这么个可爱的孩子,邝胤贤,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
南宫煜很懂我,吩咐了侍女带星河去吃早饭,又摸着星河的脑袋笑着哄他:“星河乖乖吃早饭,吃完饭再来找姐姐,好不好?”
星河却害怕什么,紧紧拽了我的袖子不松手。直到我拍着他的脑袋笑着说:“星河乖乖去,姐姐待会儿来找你。”他才松了手,一步三回头的由侍女牵着去了。
星河走后,南宫煜也转身出去,一会儿给我带来两套新衣,并着些伤药送进来。
我包扎好裂开的伤口,换上干净的衣服。打开门,却见他就在院中坐着,见我过来,站起来笑了笑,领我去吃饭,嘱咐我先休息,什么事都等王苍回来再说。
“南宫,麻烦你帮我把沉香楼的档案带过来。我想先看看。”
我很坚持,南宫煜没办法,大约也是不大想管,便命人去取了存在分舵里的一些事务给我,自己又出去了。
这一天我埋首在沉香楼密如书海的档案中,直到月落西山才看完了部分资料,熟悉了沉香楼的一些日常工作。站起来伸伸懒腰,屋外星河的吵闹声就传了进来。
我刚打开门,星河就扑了过来,紧紧抱住我的腰身,一直没说话,只是将头埋在我怀中,气鼓鼓的模样。
一问侍女才知道,这家伙是因为我早上说等他吃完了饭去接他,就等在后厅里等了许久,实在等不住了悄悄溜过来看几次,我房门紧锁,又只能委屈地溜回去。这次过来刚好遇见我打开门,他就顾不得许多,开始使上了小性子。
我哭笑不得,一颗心中满满是自责内疚。这么大的一个男孩子,如今像个小孩子一般,惹人怜惜之余,更多的是心痛。
我摆摆手让侍女下去,牵了星河踱到后厅去吃饭,一口口喂他。他不挑食,我喂什么吃什么。
身后的侍女忍不住笑道:“少爷今天倒是乖了,往常这也不吃那也不合的,可挑剔着呢。”
星河十分不满,撅着嘴巴瞪她,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却绞着衣服,似乎是怕我骂他。
我笑笑,拿眼睛看他,见他一边绞衣袖一边悄悄看着桌上的一盘红烧肉,夹起一块喂道他嘴里,才道:“星河现在乖了,以后也会很乖,是不是?”
星河一边嚼肉一边点头,眉眼弯弯,十分温顺可爱。
吃过了晚饭,星河还不肯回房,我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竟一步也不舍得离开我。我若要走开,他便会拽了我的衣袖不松手。
我不知道在他的记忆中,我究竟是怎么样的影子。我只是模糊的觉得,或许星河还有些我的影像,或许是记着我离开了再也见不到的念想,才会这么依恋我,越发不忍心拨开他的手,走哪里都带着。
回到房里,房里却立了个人,见我进来,立即跪倒:“王苍谋划不利,叫邝胤贤得了空隙加害楼主,王苍有罪,忘楼主责罚!”
我扶他起来,叹道:“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可找到了奸细?”
王苍便将事情的原委细细道来。原来那日,他本来计划缜密周全,先用假星河拖住邝胤贤,迷惑他们,随即将星河带出夏国,来楚国相会。又找好了沉香楼的细作混进京郊别馆,要换了我出来。
按照计划,换我出来后,还有人负责接应我,将我安全送到骊山,再由骊山布置好的人分作两拨,一拨带着我往楚国去,一拨则掩饰我的行踪,往燕国去。
谁知道,岔子就出在假星河这一环上。星河刚出牢门,就遇到邝胤贤亲自去问讯,一举就拆穿了假星河。他受不住刑,将计划和盘托出。邝胤贤于是就得了先机,在我还没有踏出京郊别馆,就将骊山深处等候的人一网打尽。
本来他是派了两拨人前去防我,一部分躲藏在骊山,一部分则赶往京郊别馆,本是将计就计的绝密,却被苏沐打乱,让我险险逃脱。
王苍又问我是如何逃脱的,按照他的想法,就算是沉香楼里一等一的高手,在那种情况下要逃脱也是极难的。
我便将自己的遭遇说了,如何从京郊别馆出来,如何借苏沐逃走,如何被伤,最后如何到了楚国。
王苍听到后来,不禁表情肃穆,看着我的目光,终于不再是单纯的看一个楼主的女人。
这一番长谈下来,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南宫煜还没有回来,星河昏昏欲睡地趴在我的膝盖上,神色恹恹的打着瞌睡。
王苍一边看着星河,一边试探着问我:“楼主接下来打算如何?”
这事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他问起,倒也不必瞒他:“我打算先去淮京,接手沉香楼后,再以沉香楼的军力,助楚国一臂之力。”
“为了楼主?”王苍听后,如是反问我。他知道我心中的仇恨,这般的想法,倒也在意料之中。
我摇头:“也不全是。非烟的死自然要让燕国付出代价,但如今百姓流离失所,祸起四方,我倒希望能早一点结束这种局面。沉香楼让天下人畏惧,但是从今天起,我要它被人人敬重!”
多年前,在大夏的皇宫中,段非烟曾经说过,他的愿望就是我陪着他一起到漠北之地放马牧羊,安然终老一生。如今这个天下这般混乱,若不平了天下,哪里来的安然呢?
沉香楼是段非烟留给我的,我就要让它在我手里,成为这个天下最最耀眼的一颗明珠。
王苍还没说话,屋门却被人一把推开。南宫煜一脸激荡,几步走到我面前,一把握住我的双手,颤声道:“如此,南宫煜愿鼎力相助,再死不辞!”
我愕然,随即了悟:原来南宫煜的心思,竟是这般……
他这样的人,之所以不愿长期呆在沉香楼,归根到底竟是那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六章 志在楚国扶社稷
他志在天下,沉香楼在段非烟的手里时,却只是一味的隐世不出,干的勾当又大多见不得光。南宫煜难免寒了心肠,这才不问楼中之事。
而我,无疑跟他想到了一块儿去。天下需要沉香楼,沉香楼也需要这个天下。
我深深拜倒,正色道:“如此,苏秦在此谢过南宫先生!”
他受了我这一拜,才道:“你的想法是极好的,只是,要想让沉香楼光明正大的问世,却是极难,除非……”
我点头表示赞同:“先生有什么好的意见?”
“当今天下燕国虽然最强,但是赵正安却与沉香楼有仇,此为一;另外,赵正安暴虐成性,野心勃勃,生性多疑,并非明主,此为二。这两点,燕国不可取。”
“夏国实力一般,但是内乱刚歇,国库空虚,国主虽然智谋出众,但是手下能臣并不多。皇帝邝胤贤初登帝位,废帝邝罙铭时有抬头,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夏国正好相反,因而不长久,此国可为盟,却不可倾力相助。”
“楚国国力式微,皇帝忽律衮祈生性仁慈宽厚,手下文臣居多,奈何武将缺乏,才导致连连战败。忽律政权下的政治却是清明,经济衰败中隐隐可见繁荣,若得喘息之机,定可反击。倒是个好的盟友。”
南宫煜摊开一副地图,手指从三国一一滑过,条条分析有据有理。
我笑了,他的想法,倒是跟我不谋而合。
南宫煜又道:“盟友是有了,不过,我还是有些顾虑。”
我知道他顾虑的是什么。沉香楼要助一国,少不了要各方面都投入资本。这就等于是将沉香楼的实力和主动权,通通交给掌握军权的皇帝手中,于沉香楼的未来十分不利。
只是这些天养伤中,我已经初初有了些对策。
“先生的顾虑我也猜到了。没有万全的准备,苏秦绝对不会拿沉香楼冒险。”我顿了一顿,手指着楚国的都城淮京:“所以,我要亲自到楚国走一趟,用苏秦而不是楼主的身份,从军!”
“从军?”屋里的两个男人都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看我。
我的打算,就是参与楚国的政权。毛主席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兵力掌握在谁的手里,谁就是绝对的老大。而如何拿到楚国的兵权,唯有在楚国的战场上夺取。
从军是唯一的路。
除了兵权,财权只有交给信得过的王苍打理,而人权,只能给智谋出众的南宫煜来配置。
王苍跟着段非烟最久,自然知道段非烟与我的关系,当先表示反对。南宫煜却抱了拳,神色激荡:“楼主虽是女子,然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度和智谋,南宫十分佩服。祝楼主马到功成!”
王苍没办法反对,只能做出让步。坚持我从军,身边必须带一个武功高强之人。我无奈,只能答应下来。
这件大事就这么敲定了。
大事一定,心思松动,才发现刚才南宫煜进来时,一身白衣竟然都变成了红白相间的脏衣。他神色淡漠地道:“出去杀了几个人。沉香楼的规矩,得罪沉香楼,就要做好死的觉悟。”
我理解想到白日里那个赵少。一问果真是他,想他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死倒是便宜得很。心里直道南宫煜杀得痛快。
南宫煜办事滴水不漏,没留下一分线索。
我想了想,才道:“放出消息,是白日里酒肆的那个女人杀了他。现在人就在这里。”
南宫煜和王苍这下子很快就悟了:“你要金蝉脱壳?”
我笑了。除了金蝉脱壳,还有什么法子更好更快地摆脱邝胤贤和赵正安的追杀?
当夜,我带着星河和南宫煜越关而出,与此同时,洪原郡中一片混乱,郡守赵元带着三百铁甲闯入郡城一处民宅,杀了无数人员,包括那个潜入郡守府杀了郡守公子的女人。随即一把大火,将这座民宅烧的干干净净。
那些闯入民宅的官兵们有意无意地透露,这里住的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燕国和夏国都在倾力追捕的要犯,据说,是天下第一楼的新楼主。
听说新楼主被人斩杀,葬身火海,自然有人质疑它的真实性。那些官兵们绘声绘色地描述那个女人的样貌,与楼主的确是一分不差。等他们说到她身负重伤,身边又正好没人,才慢慢信了。
谣言的速度传得比什么都快,随即又有人传,新楼主一死,沉香楼两大当家,王苍和南宫煜分成两派,各成南北。体系庞大的沉香楼一夕之间分崩离析,如今形如散沙,不堪一击。
而那传说中可号令沉香楼的楼主令,却随着新楼主的香消玉殒,不知所踪。
一度在天下掀起惊天风云的沉香楼,终于渐渐淡出了各国统治者的视线,降低了它威慑天下的能力。各国的注意力终于不在沉香楼上,转而专注于征伐之事,开疆并土。
三国的战乱达到了这块土地上的顶峰。
随着传言渐渐被世人听信,沉香楼潜入水底。没人知道沉香楼的楼主苏秦,正奔走在楚国的土地上,向着楚国的军权进发。
是年九月,楚国和燕国在边境争夺中失势,边境五县尽落燕国之手。同月,燕国皇帝赵正安下旨听封禁军统领薛令为南征大将军,领军三十万,浩浩荡荡向楚国压来。
十月初,夏国内政朝臣遭到刺客刺杀,皇帝震怒非常,彻查到底,刺客竟然是楚国派来的,楚夏因为公主苏秦建立起来的盟约彻底土崩瓦解,两国郡城白石郡和巫驰郡上,战火烧遍,不得安生。
同月底,夏国的边境保卫战正式拉开。夏国闲游侠士邝清远被皇帝招纳,御赐皇弟邝胤儒之名,封为镇远将军,领兵二十万,开赴五遗关。
十月底,楚国加封大将军吴蒙为护国大将军,领兵十五万,奔赴楚国禹州郡,形成楚国屏障,与薛令两两对峙。而楚国的另一位将军黄寅,则领兵十五万,行军巫驰郡,与夏国将军王良对峙。
十一月初,沉香楼淮京总部,我拿着手里的纸条翻来覆去的看:初三,将军夫人欲往青云寺上香,为将军祈福。
我含笑将纸条扔进炭盆里,继续拿着手里的军阵图细细研习。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而它终于要来了。
、第七章 青云寺外启大计
初三就在后日,也不过是眨眼的事情。王苍办事我很放心,南宫煜收集到的资料也是一再刷选,送到我手里的情报,精准的挑不出半丝毛病。
所以,我很相信南宫煜送来的情报消息。
可是现在,我拿着手里这张纸条,却真心希望他说的是假的。
“十月初,林平安全家遭灭门之祸,为燕国密探所为。夏国暗影围而不救。”
什么叫全家被灭?什么叫围而不救?那个憨厚忠实的朴实男人,真的死了吗?我手心微微颤抖,好像有什么死死压住了我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糊涂。
南宫煜在一边说:“听说是为了逼问你的下落,可是那个林平安倒是重情重义,死也没有开口说出你的去处。我已经让沉香楼的人敛了尸骨,就近葬了。还有,邝罙铭似乎查到了什么,已经派人往这边追来了,不日应该就会到淮京。”
我挥挥手表示自己已经清楚了。南宫煜知道我的心思,悄无声息地退下,留我独处。
我把手里的白纸看了又看,慢慢将它点燃,看着它在我手里快成为灰烬,才扔进了火盆里。盯着炭盆里的纸屑又发了许久的呆,再抬起头来,又是一贯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