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安这才鼓掌而出:“楼主果然好功夫!不过这是在朕的大燕皇宫,楼主功夫再好,最好是掂量掂量,这样做的下场!”
“下场?最坏不过是身死,难不成我还惧你不成?”段非烟似笑非笑地反问。
赵正安也笑:“楼主的确是不惧,可是你身后的这位绝世美人,难道也不惧身死?”
空气疏忽降了好几度,段非烟歪着头想了想,张口要说什么。
我心头没来由直跳,一股不甘涌上来。
我没忘记问那个问题时段非烟的沉默,既然如此,我决不能,让自己成为段非烟的包袱!
我突然站上前来,冷笑着打断了段非烟即将出口的话:“我惧你不惧,你当今不知?我问你,你肩膀上的肉长全了吗?”
赵正安的脸色立马变得很难看。
段非烟的眼睛立即犀利地盯着赵正安,以他的聪明,大约也是想到了什么。
气氛僵持中,薛令忽然出声道:“沉香楼主天纵奇才,晋农姑娘也是蕙质兰心,何必为了于己无干之事,命丧燕国?皇上本来就没有难为两位的心思,不如大家静下来谈一谈,可好?”
他说这话时,眼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我,深沉如海,却看不准他的心思。
赵正安看他一眼,复又转过头和段非烟对视。
我心里焦急起来。身后一墙之隔,就是皇宫外了。难道今夜,我和段非烟竟然真的走不出这几步路吗?
段非烟浅浅一笑,忽然低下头在我耳边轻轻咬了一下,灼热地气息喷在我耳朵里,十分痒:“出城后向西一直走,有座山叫九摇山,山上有块巨石,你就去那里等我。”
我愕然,就要问为什么,段非烟猛地在我腰间一托,我的身子立即就飞起来,跃出了墙头,笔直向墙外飞去。
最后一眼,我看见段非烟对我微笑,而赵正安脸色大变,立即冲出来。段非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条软鞭,在手中抖开,拦住了欲追出来的人。
我落下地面来,耳中听得打斗声,不由一阵心慌。然而理智却又告诉我,不能回去,绝对不能回去拖累段非烟!
一时间,我急得团团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忽然,那扇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心头一惊,立即闪身躲进对街阴暗的角落里,再不敢伸出头去看。
赵正安焦躁地声音在黑夜中听得清晰无比:“立即去找,把人给朕无损地带回来!”
随即是一片远去的脚步声。
过了好久,马蹄声散去,宫门外再也没有什么声音,我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悄悄打探对面,宫墙里的情形。
天色还是黑黢黢的,但是宫门内火把亮彻天际。依稀宫门打开还没关上,我隔着重重阻隔看去,只看见一片模糊的情景——
段非烟的头发散开了,手里的软鞭上全是血,正被一步步逼近的侍卫胁迫着,慢慢往后退去……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脚步不自觉地挪出了阴影里……
脚步方动,身后一人猛地一把捂住我的嘴,将我拖回来。他在我耳边低声喝道:“别去,危险!”
、第九章 误入君心惹君伤
这一声低沉有力,立即惊醒了我心头的迷茫。
对,我不能去!段非烟既然和我约定好了在九摇山碰面,那就必定不会失约,因为迄今为止,他一向说话算话。
我身后那人见我终于停止了挣扎,也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我携在腋下,一路穿过屋梁瓦舍,向城西略去。
他的武功很高,脚下扶风,即使带着我,也没有半点滞留。很快,豫平城在我的眼睛里就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阁下可以放开我了吗?”
没有追兵追来,我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那人。
那人低沉地应了一声:“得罪!”果真将我放了下来。
脚一踏到地上,我立即回头去看身后的人是何放神圣。那人一路抓着我,别处不抓,看看抓在我的胸上。于是,我想也不想,扬起手来就是一巴掌。
然而我的手终究没有打下去。
我看到了邝清远。
他还是那身装扮,只是为了方便也行,黑衣的袖子用衣带扎起来,免得在黑暗中发出声音。他无所谓地看着我,眼睛里一片坦然。
我的手看看打到他的脸颊前,又硬生生受了回去。
“是你?”我皱眉:“你为何会在燕国的皇宫外。”
邝清远拍拍身上的尘土,含笑着看我一眼,眼底却略带了些冷漠:“姑娘为亲人许愿都许到皇宫里来了,我为何不能在这里?”
好吧,我承认之前星河之前的谎言说得实在没有水准。于是我讪讪地道:“我被抓来的。”
“苏晋农?”
邝清远皱着眉头,不理会我一脸尴尬的神色。
他神色坦荡,倒半分看不出苏秦的死对他造成的伤害。跟段非烟不同的是,看见段非烟无所谓的样子,我会打心里觉得难受,但是看见邝清远从悲伤里走出来,我却是为他感到庆幸。
幸好,他走了出来。如若不然,他永远也得不到幸福。
我……很自私……
见我不回答,邝清远又补充道:“红袖楼里一舞动京都,作词一首天下流传的苏晋农?”
我赧然:“我哪有那么厉害。”心头想的却是:乖乖,流言的速度永远比人快。
“我听过你的词……也很赞赏那句‘纵是人间痴心成双,碧落黄泉,两处不见’,只是想不到,姑娘竟然跟燕国的皇室有瓜葛?”
邝清远一双宁静的眸子认真地看着我,缓缓吐出了心头的疑惑。
我心头在咆哮:那是为你写的啊,傻瓜!然而嘴角却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哪里……我不过是无辜被抓错的小女子一个罢了!”
邝清远往前走,示意我跟上来,平肩并步地往西走。
“在下心头有一个疑惑,不知姑娘可愿意为在下解答一二?”邝清远看着前方地平线上慢慢透过来的天光,忽然说。
我看着他的侧脸,心中又忍不住痴迷起来,连带着反应也迟钝了些:“嗯?”
“我在姑娘呆过的房间里看见了一张纸,落款是姑娘的名字,里面涉及我一些故人的私密信息,不知姑娘从哪里听来的?”
邝清远忽然扭头定定地看着我,眼神专注,嘴角挂着浅浅的笑,看起来十分真诚。
原来是为这件事……
我叹息:“从一个故人那里听来的?”
“哦?不知是哪位故人?”邝清远打算打破沙锅问到底。
“从前认识的一个姑娘,一直在吴蒙将军身边服侍的。她告诉我吴蒙将军的妹纸的长相,因而我看见燕妃娘娘,又问了些情况,才妄加推断的。”我愣了愣,大脑快速地编制了一个谎言。
总不能告诉他,我就是苏秦,我本来就知道吧?
那时候的我,却是忘了,我已经从鬼门关上走了回来,这些煎熬,其实是很不必要的。
也或许,那时候老天爷就知道我们不会有好结果,才悄悄蒙住了我的眼睛,让我看不透这个简单到了极点的迷局吧……
邝清远将信将疑,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随意地点了点头,便没有问下去了。
我想了想,貌似我还没有请教过如今他的名字,总不能一直为了不让他怀疑就不开口叫他吧。于是主动问起了邝清远的名字。
邝清远这个名,曾只是邝胤儒的字而已,没想到如今居然像妻死扶正妾室一般,成了正名。
“邝公子为何会出现在宫中?”两人沉默着往西走了一段路后,我忍不住问了他。
“那日在巫驰山上,没来及救护姑娘,虽不知道姑娘与那些人的瓜葛,但在这个乱世,我既见了不平之事,便容不得那般。”
邝清远微微一笑,笑容却略带了些苦涩和痛苦:“更何况,姑娘的眼睛,让我想起了我的一位故人。”
“是那位你在巫驰山上缅怀的故人吗?她是个女子吧?”
不知怎的,我竟然想多从邝清远的口中多听到一点关于苏秦的事。
邝清远倒也不嫌我无礼,只是也没回答我,反而淡淡笑道:“她啊,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只是我负她良多,累她为我坠崖身亡。”
“邝公子爱她?”问这话的时候,我的声音忍不住颤抖。幸好邝清远也在沉思中,并未发现我的异样。
邝清远笑笑:“爱不爱的,都没有意义了,她不在了。我只遗憾我曾经没有相信她,也没有低下头来听她的解释……”
“如果……我说如果,她再回到你面前,你会怎么办?”我试探着问。
邝清远一愣,随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淡淡道:“没有这样的如果。”
然后,我们两个人都怔住了。
邝清远看着自己的手,有些不自信地盯着自己的手,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见我怔住,邝清远不好意思地解释:“抱歉,唐突了。不知为什么,只感觉摸下去很顺手。”
我扑哧一笑,终于找回了点当初在端王府跟邝清远相处的感觉,那时候,他也经常这么摸摸我的头发,像真正的家人一般亲昵相处。
邝清远看着我的笑容,眼里的种种不好意思忽然都敛去,他一本正经地说:“真的,感觉姑娘好像我那位故人。”
“我不介意被你当成那位故人。”一冲动,不经思考地话就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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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为君摊开一重纬
邝清远轻轻一笑:“连着这冲动的性子都那么像。”却是缓解了我的尴尬。
这个话题就算是过去了。
九摇山在豫平往西,不算是特别远,穿过京郊的两座山区,便到了。
我因为心里记挂着段非烟,便脚不停步地一心赶路。邝清远护送我除了豫平后,主动提出送我到九摇山。
我们到达九摇山的时候日头正好行到高空,因是夏天,天气很热,路上的行人都是汗如雨下。
邝清远武功高强,调息之间便能缓解体内的燥热。对于我这个不会武功,但却没有半点汗水的女子,邝清远又惊奇了一次。
我也不想瞒他,直言不讳地解释:“我中了冰松丸的毒,快到毒发期了,所以这点太阳不足畏惧。”
邝清远大惊:“夏国皇室的冰松丸,无解?你怎么会中?”
我耸耸肩,故作轻松地道:“没办法,我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骗我说只要帮他办一件事,就给我解药。结果他要我办的事,又太难,所以……”
“据我所知,冰松丸这世上只有一人有。”邝清远神色复杂:“你和邝罙铭什么关系?”
“仇人。”
“我刚去燕国的皇宫,也见到了沉香楼主,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我笑了笑,却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我和段非烟的关系。夫妻?也不是,我们只有父母之命;朋友?貌似两人的距离又太过。
我想了想,学着他的语气说:“故人。”
邝清远便不再问了,只陪着我找到段非烟说的石头,又找了个隐秘的地方给我坐下来等。
我心里担忧段非烟,便厚着脸皮央邝清远帮我去打探消息。邝清远眸子中戾气一闪,但很快咽了下去。安置好我,邝清远便出发了。
太阳落山的时候,邝清远回来了。
面对我殷切地眼神,他疲倦地摇了摇头:“豫平城里平静得很,看不出什么来。大白天的我也没法夜探皇宫,只能等了。”
一瞬间心头闪过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只想着若是段非烟逃脱了,豫平城里应该满城风雨了才对。这么说来,段非烟并没有逃脱?
然而猜测也不是办法,为今之计,只有在这里等着了。
我郑重地谢了邝清远,没想到邝清远只是点点头, 在我身边坐下,不冷不热地道:“无妨,正好我也有事要找沉香楼主。”
我很诧异他居然没打算走,只是他一片好心,我的确不好意思拒绝。两人便找了个太阳照不到的地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邝清远如今身在江湖,我便央他给我说说江湖上的趣事。
邝清远捡有意思的说,我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一阵哈哈大笑。倒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直到月上中天,我心头的不安就愈发强烈了起来。
段非烟竟然还没到。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人没来,却没差任何人来通知我。以他谨慎的性子,这就不正常了。
段非烟真的出事了!
我不禁着急起来,围着大石到处找,最后将范围扩大到整个山顶,乃至山下。当最后一次搜索失败,我终于确信了这个事实。
生平第一次,我痛恨自己的无能。当段非烟为我出生入死的时候,我却只能在这一方之地干等着,什么也做不了。
邝清远在一边安慰我:“你先不要着急,没有消息,未必是最坏的消息。”
可是我半句话也听不进去,脑中不断想的隔着街道朦朦胧胧看到的那一眼,段非烟被皇家的禁军逼得不断后退的情景。
我的眼泪忍不住唰唰地落,我猛地一把抓住邝清远,含着泪开口:“求你,求你去救救他吧!”
邝清远轻轻扒开我的手,眼睛看向了别处:“抱歉,我办不到。”
“为什么?”我惊诧。
“因为我恨他。”邝清远淡淡说完这句话,扭身就往山下走。
我浑身一震,半晌才反应过来我做了什么。
当初在巫驰山上,要不是段非烟那一通,我不会在巫驰山上遇刺身死,与邝清远生死两隔。邝清远的心里,一定是这样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