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红袖楼十分安静,静得只听见我们的音乐声和我自己急促的喘息。
终于,鼓落,琴止,舞停!
我直起身来,匆匆下台换了身衣服,回来之后,红袖楼还处在安静中。
宣寒青等人悄然退了下去,回到自己的雅间落座,只留我一人站在那里。
太安静了……好诡异……
等了好久,大厅里才有了第一个人声:“这舞也太……惊世骇俗了点!”
说话的是个半白鬓发的中年男子,此时,他正皱着眉头看我,眼里有些……厌弃!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不妙!”
这是古代,能接受这样的舞蹈的不在少数,但是那是得看场合的吧!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敢大方承认自己的欲,望。
那人语音一落,立即有人附和,顿时场中骂声一片。
果然,司仪叫了两声赏,却没有一个人送我礼物。
我……输了!
我输了!
输掉的不止是第一,还有我的性命,和我的血海深仇!
这让我如何甘心!
拢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眼睛却穿过重重的幕帘,却不知道看向哪里。
我猜想我此刻的脸色一定是很白很白,脑袋里空白一片,完全没有反应。
我不甘心。我要活,我要活着!
这么想着,脑袋立即抬了起来,直勾勾地看向那个男人。
他还没有出声,那我就还有希望。
那人一直没有开口。
倒是隔壁的隔壁,一个好听的男声突然问道:“姑娘可会唱曲?”
他的声音清润好听,带着几分儒雅。我浑身一震,立马转头注意到了那个雅间。
那个声音……站起来的那个身形,分明是——邝胤贤!
其实我早该想到了,刚才惜芜收到李亶的画,并且明确表示是皇帝的东西,我就该想到了那个仰慕李亶的男子!
他居然也来了?
这个选珠会,应该不是选个花魁那样简单吧?那么,邝罙铭要我留住的那个男子,又该是怎样的身份?
大夏和燕国的战争还在进行中,虽然目前是休战阶段,但是波涛汹涌,不可小觑。
我眼睛蓦然睁大,难不成,那人竟然是燕国的皇帝?
我压下心头的震惊,缓缓点头:“我会。”
“看姑娘的舞步,如在人生辗转反侧不知归路,不如就以情为主题,姑娘唱个曲子如何?”
邝胤贤手里的折扇轻轻收起来,从袖子中掏出一个锦盒扬了扬:“如能唱出打动我的曲子,这里是株千年茯苓,可起死回生,权当是我送给姑娘的礼物。”
“为何?”
“姑娘的眼睛,跟我一个故人长得相似。”邝胤贤说完,转身落了座。
到了这个地步,我不唱是收不了场了。
人生辗转反侧不知归路……想不到邝胤贤竟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前世今生!
情……情……
我低低念着这个字,蓦然想轻笑出来。
眼前大片大片的桃花突然开了,桃花夭夭下,那个玄色衣裳的男子转过脸来,对着我低低一笑:“叫清远……唔,也很不错……”
巫驰山上,他拖过我,大步走向崖边,手指着巫驰山下那不远处的城市,手指着我们脚下的苍生,大声喝问我:“你看看,这些人都将因为你的计谋,成为战争的牺牲品——如果楚夏开战,你知不知道,你就是那根维系着和平的线?”
在下坠中,他因为惊痛而有些扭曲的脸容,渐渐变成了呆滞的神色……
我恍然间抬起头来,却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是看到了哪里。似乎是有眼泪要落下来了吧,我深深呼吸,慢慢开了口:
犹记相逢时
桃花早
江南水暖
一湖烟波翠碧海
那厢回首
多情不顾
心深几许如庭
而如今
红颜殇殇江湖荡
素手阡陌
弹尽万千秋水谁与话凄凉
斜阳夕照
过往凡尘烟云散了空寂寥
人间是非几何多
最动人是那情爱纠葛
盛一壶琼觞红妆泪
醉了骚客
迷了游人
最惋惜是那苦命鸳鸯
纵是人间痴心成双
碧落黄泉
两处不见
……
、第十七章 面纱削落露真容
红袖楼里又安静了,安静得让我能听清楚几个声音。
邝胤贤似乎有些感慨,他低低地重复:“人间是非几何多,最动人是那情爱纠葛……最动人是那情爱纠葛……”
他重复了几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瞬间变得黯然。
他摆摆手,让身后那人给我递上锦盒:“这个是你的了。”
我拿着盒子走下去,心却被什么紧紧勒住,有些喘不过气来。
邝罙铭身边的那个男子,却直起了身子,缓缓念了句:“纵是人间痴心成双,碧落黄泉,两处不见……”
念完之后,却只是呆呆出神。
司仪见还是没人打赏我什么,只能继续念下一个姑娘的名字。
选珠会还在继续,只是经过刚才那两场震撼,大家都兴致缺缺,不知道还有几个人在关注着。
过了一会儿,严缓走上了台。
那是个高挑的姑娘,打扮很干净简洁,头发没有梳成任何发髻,只是一根白带绑着,自有一番风味。
严缓走上台去,没有唱歌跳舞更没有秀乐器,一躬身后,却是将面容转向了我:“刚才苏姑娘一曲小词,缓缓十分佩服。现下斗胆,想请姑娘陪我拟词一曲。”
我不禁赞道:“好个聪明的姑娘!”
我刚才的风头已经十分繁盛,若是才艺表演,她定不能胜过我和惜芜。惜芜下去多时,若是借着我的风头,光明正大地挑战我,倒是个好办法。
我想了想,倒也不惧她。
我自己写不出来,中国古代几千年的精髓,我难道还找不出一首来应对吗?
见我答应,严缓轻轻一笑,在台上走了几步,就脱口而出一首小词:
“相逢时,雾气缭,落花缱绻,初阳不尽,韶华倾覆东流水。
痴心误,多情顾,烟云笑我,金樽贫酒,暗把流年许空度。”
“好!严姑娘好才华!”
严缓话音一落,立即有人鼓掌。严缓笑笑,眼神却看向邝胤贤后,落向了我。
这个难度的,倒也不是太过。
我站起来走了两步,一首小词就呼之欲出。
“再回首,浮生梦,万千叹息,百般寻觅,都作桃花人面去。
独吟唱,浅泪生,好戏收场,声声乌啼,连理枝头鸳鸯醉。”
严缓脸色微变,看我的神色带了几分不可思议。
“好,好,好!”
红袖楼突然响起一丝单调的掌声,随即,一个好听的男声漫不经心地道:“这姑娘,倒是做得一手好词!”
我循着声音看去,立即是一呆。
鼓掌的人,居然就是邝罙铭要我留住的那个人。
他站起来,看着邝罙铭说:“你说的那件事,我还要考虑考虑。”
我正疑惑着,忽然间眼前一花,随即腰上一暖,就听见带着一个冷淡的声音在我耳边说:“跟我走吧!”
也不等我回答,腰间那只手忽然收紧将我禁锢在他怀中,闪身出门而去。
那人动作很快,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他带走了。
只听见身后有两人低低喝道:“追!”
“是!”有人回答。
我听出来,那两个声音,一个是邝罙铭,一个却是邝胤贤。
那个回答是的人,却是汐谨。
掠走我的那人武功很高,脚步很快,不多时就带着我穿过城头,飞向了城外的树林里。
他似乎对那一带很熟悉,转绕之间,就把追来的人甩的不见踪影。
他最后落脚的地方,是一座黑黢黢的屋子。他落下院中,里面立即有人喝问:“谁?”
那人沉沉答道:“是我。”
屋子里面的人一呆,立即惊喜地说道:“啊,是楼主!”说着打开了门将他迎进去。
他将我推进屋子,随即迈步进来,面对屋子里几人的热情欢迎,只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楼主?
楼主?会不会是那个人呢?
我心神俱颤,连忙扭头去看身后那人。
屋子里点起了灯光。将那人的身形完完整整地映出来。那人不看我,只伸手在脸上一揭,将那个面具摘了下来。
深蓝色的眼眸子如同一弯看不见底的幽泉,微挑的眼角……
他弯下眼来凝视着我,又好像我根本没有进入他的眼睛中。而我记忆中总是挂着若有如无的嘴角,却只剩下一派的平静!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完全呆愣在当场。
段非烟变了……
他真的变了……
可是,是什么使得他变成了这样呢?
段非烟移开他的眼睛,绕过我向沉香楼的手下走去,我只听见他冷淡的声音说:“事情如何了?”
一开始为我们开门的那人道:“还没有探到确切消息,但有眉目说他此时已经离开了楚国,似乎要前往巫驰山了。”
这是一个面色冷峻的青年,也就二十七八岁,一眼看去,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
他们提到的他是谁?
我皱了下眉,会是我认识的人吗?
他们开始谈话,我只能按下心头的以后,注意去听他们的谈论。
段非烟静静想了一会儿,扭头对那个人道:“为何不确切?他只是一人而已。”
那人迟疑了一下,立即答道:“他如今的武功已不比当日,况且邝胤贤派大内高手暗中护着他。属下们的确很难接近他身侧。”
“哼!”段非烟冷冷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回答,随即扭头盯着桌上的烛火。
以我对段非烟的了解,他突然沉默不语,必定是心头有了难以述说的情绪。
接下来,不知道谁要遭殃了。
段非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指向我:“你,过来!”
“我?”
我浑身一震,有些不敢置信地指了指我的鼻尖。
段非烟没说话,眉毛轻轻皱了起来,已是很不耐烦。
刚才说话那人大力推了我一把:“楼主叫你过去。”
我一个踉跄,脚刹不住,直接扑向段非烟的身上,跌进他的怀里。
段非烟猝不及防,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我,却不料我扑到的位置有些尴尬,他一伸手,正附在我的胸前。
我本来是低着头扑过去的,这下受了一大惊,立即顾不得许多,猛地直起腰来。
可是我忘了,我脸上还有个东西。
我在红袖楼里时,脸上一直是蒙着面纱的,刚才那一扑一拂,段非烟不经意间捏住了面纱的一角,随着我突然直起腰,面纱猛地被他撤落下来。
、第十八章 山转水转人不转
见我的脸,段非烟的身体瞬间就绷住了,手里的白绢子被他捏得几乎刺穿。
我惊疑不定,被他的气场吓住了,尚未反应过来,只挣扎着要离开他的身体。
段非烟眸色一紧,手一捞,又将我拉了回来。
“你,是谁?”
他一手揽着我的腰,一手却钳住了我的下颚,逼迫我跟他对视。
深蓝色的眸子中,似乎有什么在翻腾不休……
我心头一痛,连带着手脚都放软了:“我叫苏晋农。”
“你也姓苏?”他的眉头皱起,显然不相信。
“我一直都姓苏。”
我没说谎。作为苏秦时,我姓苏;回复本名,我依然姓苏。
段非烟放开我,任由我蹬蹬蹬退出几步,才道:“你是邝罙铭的什么人?”
我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仇人!”
“你倒说说,什么样的仇?”
段非烟显然没想到我会那么说,面上闪过一丝探究。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被我弄皱的袍子,曼斯条理地说。
“因为……”我迟疑了一下,却不知道怎么说。
难道我要告诉他,我是苏秦吗?
苏秦已死,和段非烟的交集已经不复存在,真的还要将他卷进来吗?
见我不回答,段非烟却以为我不想说,于是他挥了挥手说:“不想说就不必说。既是仇人,为何帮他?”
这个告诉他倒也无妨。我答道:“因为我中了……”
冰松丸三个字还卡在喉咙里,屋外忽然传来了兵器交接的声音。
“来得倒快!”段非烟毫无意外地扭头对推我那人道:“王苍,你去看看。”
王苍立即提着剑出去了,屋外立即兵器声响成一团,其中还夹杂着女子的娇姹声。
我了然,原来是汐谨追来了。
开始我们走的路都是那样绕,有很偏僻,她是如何寻来的?
显然段非烟也在想这个问题,他瞅着我,忽然走上前来,忽然脱了自己的外袍,随即单手将我的外衣剥了下来。
我目瞪口呆,直到他将他的外袍裹在我身上,我才明白过来——我的衣服被汐谨动了手脚,循着气味什么的,能追踪到我的位置。
段非烟定定地看着我半晌,似乎在犹豫。然后他扬起了手来,我后颈一痛,眼前发黑地倒了下去。
朦朦胧胧中,似乎听见有人抱怨似地说:“楼主为什么非要带这个女人走?”
“别多问,楼主自有打算。”听声音好像是王苍。
看样子,段非烟是打算带着我走了。
等我再次醒来,睁开眼睛就看见汐谨双手反绑,嘴里蒙着布条,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这姑娘终于是回复了本性了吧?
我轻轻一笑,汐谨毫不客气地瞪了我一眼。
环视了一下周遭,这是一间土房,看样子像是农家的屋子。我睡的地方是这屋里唯一的炕上,而汐谨则是在屋子的角落里。
其他人却一个都没有见到。
我皱了皱眉,走过去拿下汐谨嘴里的布条:“他们人呢?”
汐谨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目光却透露出几分谨慎小心,紧闭的嘴唇透着戒备。
其实汐谨在红袖楼里虽然对我不算好,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