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快步走到铜镜前,从桌上拿起一个玉匣,递给我看。
匣子很精致,雕琢出栩栩如生的图腾,里面的东西价值可见一斑。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匣内白色的丝帛上,静静躺着一支红玛瑙的发钗。发钗的制作,跟邝罙铭摔断的那支一模一样。
平心而论,这支发钗的价值远远比不上装它的玉匣。可是这支钗却真真切切地代表了邝罙铭的内疚和低头,价值又在玉匣之上了。
邝罙铭,如果你妄图用这样小小的一支钗,来弥补你对我的亏欠,你未免太天真!
更何况,网已经张开,局已经设好,我已然停不下来。
洗完了澡,双荷就张罗着布膳。
我刚举起碗来,前厅就是一阵喧闹:“小主子,您慢点!”听声音是跟着邝启幕身边的小安子。
随即,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邝启幕小小的身影就冲了过来,直扑我怀里。
我连忙站起来将他搂住。
邝启幕只一个劲地搂着我哭,我只好问小安子:“太子这是怎么了?”
“禀公主,小主子今日下学时听了些闲言碎语,就……”
小安子说着,慢慢低下了头。
我了然。
赫荃琳被打入冷宫,我即将远嫁,这些事,想必邝罙铭都是瞒着这个小孩子的。定然是宫人们闲来无事议论,被他听了去。
我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柔声道:“启幕怎么了?”
邝启幕从我怀中扬起哭得脏兮兮的小脸,一双大眼睛中犹自带着几滴眼泪抽抽噎噎:“她们……她们说……”
“说什么了?”我低下头为他抹去眼泪,声音愈加温柔。
邝启幕抬头呆愣愣地看着我,忽然猛地将头扎进我怀里,我听见他的声音闷闷的:“她们说父皇要把姑姑送到楚国去!她们还说……”
他的小手将我抓得更紧:“她们还说……我母后被父皇打入冷宫,再也不会出来了!”
我的心也随着这双小小的手揪得很紧很紧。
后宫,政权,于这个还很天真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
哄了邝启幕在我这里用完膳,我却没有心情去怡和殿。
我不去,反而是林辉社来了我的玉宸宫。
作为我棋局里一颗很重要的妻子,林辉社的成败就是我和周婕妤的成败。
我果断选择放弃去见周婕妤,改而与他秘密相见,商谈接下来的计谋。
林辉社沉稳,心思缜密,也相当的果决大气。我很快就得到了我要的答案。
林辉社说:“只要和婉笕在一起,粉身碎骨我也不惧!”有这句话,就什么都好办了。
这一年的五月,夏国的皇宫注定会是一个风雨满城的地方,这场风雨,就是一场血雨腥风和另一个朝代的开始。
三天后,周婕妤与侍卫林辉社深夜在御花园私通,被皇后撞破,皇后当场下令将周婕妤贬入冷宫,林辉社暂押天牢,等待邝罙铭的最终判决。
当天夜里,周婕妤在冷宫服毒自尽,死前手里紧紧捏着留下一张什么也没写的白纸,脸上是悲凉是笑意和错落的泪痕。
同一时间,林辉社在天牢遇刺身亡,死前用自己的鲜血写了份血书:“既对我无情,又何必给我希望?我为你杀淑妃,除异己,早已万恶不赦,你却一再利用我的真心,赫荃琳,你好狠!”
此事一出,皇城轰动。
宣淑妃的时间还未平息,满朝文武震动之余,不禁纷纷将周婕妤的死和宣淑妃的死以及齐贵妃的儿子的死联系到了一起,最终指向皇后。
周家和宣氏家族都要求彻底查清此事,还两家一个公道;赫氏家族也站出来强烈抵抗,维护皇后赫荃琳。
一时间,满朝混乱,邝罙铭夹在四大家族之间,左右两难。有一些老臣拿前朝亡国的后宫之鉴来说事,也表示对后宫混乱的担忧,令邝罙铭心烦不已。
更可怕的影响是,夏国的后宫之乱,引起了楚国对和亲的担忧,楚国开始表现出退却,而燕国却蠢蠢欲动。
这时候,如果不及时解决好这件事,只怕后果不是亡国灭族那样简单,夏国也要陷入水深火热中。
在朝廷内外的压力下,两日后,邝罙铭下旨,令调查宣淑妃一案的傅舒鑫继续调查此事,只是这一次,将皇后作为了最大的嫌疑对象。
七日后,傅舒鑫找到了当年齐贵妃长信宫里的一个小宫女,如今已经出宫嫁人的春燕。
春燕作为当年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并目睹了赫荃琳行凶的全过程的重要证人,说出了当年二皇子夭折的真相。
春燕回忆,那日最先来看二皇子的是周婕妤,不过周婕妤在长信宫的时候,齐贵妃至始至终都在周婕妤身边,因此周婕妤的嫌疑可以排除。
周婕妤走后,皇后就来了。
皇后和齐贵妃聊了一会儿,皇后便借要看齐贵妃为皇子精心准备好的小衣服等,支开了齐贵妃。
当时,春燕随侍在齐贵妃左右。皇子所在的是长信宫的偏殿,正殿到偏殿的距离并不远,春燕跟着齐贵妃走了一段路后,齐贵妃又想起将皇后一个人留在二皇子那里并不妥当,便命令春燕回去候着。
岂料春燕刚走到偏殿门口,就看见皇后将一颗小小的药丸喂到了二皇子嘴里,然后若无其事地端坐在椅上。
、第二三章 常禁竹马又青梅
春燕心中很是惊疑,却不动声色走了回去,悄悄扫视二皇子,却见二皇子安然无恙,只能压下心中的疑虑。
齐贵妃把东西拿来后,皇后却不多看,再聊了几句,就告辞离开。
皇后走后,宣淑妃也来了长信宫,这一次,春燕一步也不敢离开,直到宣淑妃离开长信宫,她一双眼睛都是几乎一眨不眨地黏在二皇子身上。
只是春燕想也想不到,当天夜里,二皇子就夭折了。皇帝震怒,太医院的人却一口咬定是二皇子先天不足身体至弱,才没有逃过死亡的命运。
春燕却心知没有那样简单,深宫里多年来形成的小心谨慎,使她知道怎么保全自己。
她既害怕招惹不必要的祸端,又实在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只能将这个秘密吞到肚子里。
此后,长信宫的宫女太监东离西散,走的走死的死,春燕也终于熬到了出宫的年龄,出宫嫁人。
傅舒鑫得到春燕这个重要的人证后,不顾赫家施加的巨大压力,将证据公之于世,证明了皇后赫荃琳却是杀害二皇子的真凶。
只是赫荃琳是否真是杀害宣淑妃和陷害周婕妤的人,却没有直接的证据。仅凭林辉社死前的一封血书,实在很难下定论。
傅舒鑫主审皇后,既不能以下犯上,又想套出皇后的话,实在是难如登天。
一开始的时候,皇后抵死否认,架子又端得十足,傅舒鑫根本无可奈何,再一次上书邝罙铭,言辞恳切,忠勇溢于言表。
邝罙铭亲临殿堂主审,春燕、张济仁、王福全三人作证,铁证如山,赫荃琳不得不招供。
齐贵妃入宫之前,就是个会武的,身体对外界的攻击等都有不同常人的反应能力。在御花园的那一次,本来没有那么容易就摔倒的。
齐贵妃嘴硬心软,赫荃琳正是利用这一点,两人在御花园散步时,赫荃琳假装摔倒,齐贵妃便连忙去扶她。
赫荃琳便趁她全身心都扑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顺势一推,跌倒在齐贵妃身上,正正压在齐贵妃的肚子上。
可是齐贵妃的身体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脆弱,孩子险险保住了。此后齐贵妃小心翼翼,再也没有机会下手,二皇子还是出生了。
那一日,赫荃琳得到一种叫雪蚕珠的毒药,这种药性缓慢又不易被人觉察。赫荃琳便萌生了毒杀二皇子,稳固自己的地位的想法。
第二日,赫荃琳去探望齐贵妃时,便借口支开了齐贵妃,悄悄将雪蚕珠喂到了二皇子的嘴里。
小小的药丸入口即化,没有任何人觉察到,二皇子当夜就夭折了。
此后,赫荃琳利用中宫的权力,将自己宫里和长信宫的宫女太监以各种不同的借口调派或灭口。
两宫的太监宫女死的死,走的走,这件事就这样沉寂下来。
只是赫荃琳想也想不到的是,当年长信宫齐贵妃身边的春燕正好当值期满,被放出宫去,还目睹了她行凶的一系列经过。正是天网恢恢报应不爽!
宣淑妃还活着的时候,除了处处争对齐贵妃,也没少惹赫荃琳的麻烦,尤其是昭云公主殁了之后,宣淑妃见着太子邝启幕都是恨得牙痒痒的。赫荃琳早有除去宣淑妃的心。
齐贵妃站出来指控宣淑妃毒杀皇子,赫荃琳便顺手推舟,将自己的罪行通通推给宣淑妃,让宣淑妃背了这个黑锅。
后来宣淑妃在冷宫里被人杀死,下手的虽然不是赫荃琳,但赫荃琳还是有心感到痛快,刻意阻拦消息的传出。
这就是为什么宣淑妃死在冷宫里,身边的人却没有一个通报的原因。
对于林辉社和周婕妤的死,赫荃琳却矢口否认。毒杀二皇子的毒药的来源,赫荃琳也守口如瓶。但明眼人都能猜到,毒药肯定来自赫氏家族;而那二人的死,也肯定和赫荃琳脱不了干系。
皇后东窗事发,后宫里那些渴望着往上爬的,大到妃嫔,小至太监宫女,纷纷出来落井下石说皇后的不是,揭露皇后的真面目。
就在这些人中,又不断有人出来作证,林辉社是皇后杀害的,联系的正是沉香楼的杀手;周婕妤是皇后陷害的,有私情的是皇后本人;宣淑妃的死也是皇后所为。
两日后,皇后以“嫉妒成性、谋杀皇子、滥用职权、陷害妃嫔、失德后宫”等几大罪名被废黜,终身幽禁冷宫。
诏令一出来,满朝盯着赫氏家族的无数双眼睛纷纷投去不同的眼光,朝堂里错综复杂的关系再一次体现出来。
赫氏家族不会因为一个皇后的失德而倒台,但邝罙铭的皇位却会因为赫氏家族的动摇而动摇,以及为齐赞宽、宣氏家族、周商略的动摇而崩塌。
这就是关键。
据我所知,赫氏家族没有因为赫荃琳被废黜而与邝罙铭的关系僵化,也没有和宣氏家族、齐赞宽、周商略等三家有明显的冲突,但在朝堂里,看起来平静的,越有可能酝酿着滔天巨浪。
对于三家野心勃勃的贵族首富,这却是一个有利可图的好机会,只要运用小小智谋,过河拆桥、釜底抽薪、坐山观虎斗,要削弱他们实在没什么难处。
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就看端王府的了。
往日热闹的深宫突然安静下来,我还真不怎么习惯,虽然我常常呆在玉宸宫不出门,但托了各位妃子的福,平日里能听到的趣闻还真是不少。邝罙铭已经下旨,禁令六宫不得谈论一切宫闱记事。所以此时,走到哪里都是静悄悄的。
同样的一间冷宫,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住进了三个位高权重的可怜女人,而这三个女人,没有一个能与我脱了关系。
我去看望赫荃琳的时候,她坐在冷宫杂草丛生的花园子里,一身胭脂红的宫装有些凌乱,她低着头,手里绣着如生的鸳鸯,凄然唱着婉转的歌谣:“红颜未老,君已离亡,看如今杂草萋萋,映日半是哀伤。犹记少年时,两无猜,竹马情,红烛都作泪残。怨不得,恨不得,人间王侯无情多……”
、第二四章 两厢猜疑复何时
我远远地看着她,终究忍不住走过去,蹲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叹道:“对不起。”
赫荃琳抬起一张精致却憔悴的脸,冲我憨憨一笑,又无声地低下头去绣手里的鸳鸯。
不是没有忏悔的,不是不内疚的。我终究不是铁石心肠,此时此景,虽然是赫荃琳种下的果,但如果不是我的步步引导,她也不会如此痛苦。
曾经的高高在上,她努力维持的高贵端庄都卸下之后,我只看到一个女人的孤独和绝望。
她是爱着邝罙铭的,只是这样的爱给予了帝王,便不会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因为帝王的爱,是那样的浅薄和功利。
我叹口气,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回头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依旧是一身不变玄色的衣袍,一双眼睛如黑曜石般深沉,嘴角微抿,细细看出一丝忧伤。
我不知道邝胤儒是怎么进来的,这里是冷宫,为什么他还能出入自由。我呆呆地看着他走近我,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邝胤儒却没有回答我,他在我身边蹲下去,伸出手去理了理赫荃琳凌乱的衣角和头发,目不转睛地看了赫荃琳半晌,才叹息道:“琳儿,我来看你了。”
赫荃琳平静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停下手里的绣活,有些呆滞的转头去看邝胤儒的脸。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刹那,刚才还面无表情的赫荃琳突然一脸惊喜地扑到邝胤儒的怀里,大声哭了出来:“胤儒,胤儒,你来了!我好害怕,我好害怕一生一世都见不到你了!”
我已经惊呆了,半晌,心却突突的往下沉,他二人是旧识,为什么没人告诉我呢?而我对邝胤儒,又知道多少呢?
邝胤儒轻轻拍着赫荃琳的背,顺着她的发丝,温柔地安慰:“嗯,我来了,琳儿不怕了。”
赫荃琳抬起哭花的脸,睫毛上还挂着未落的泪珠,却绽开如花的笑颜:“胤儒,你带我走好不好?就像以前你说的那样,我们一起去游荡江湖,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过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