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雪却化得差不多了。惹恼了这位太子爷,我只好哄着:“明天还下雪,等下了雪,姑姑给你堆个大大的雪人好不好?”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这一出。
皇后宠着他,邝罙铭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也是万分荣宠。我无奈,只得爬起来,吩咐宫人们给邝启幕拿来厚厚的披风,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地,才牵了他的手,带他去花园里堆雪人。
邝启幕难得有这样放肆娱乐的时候,整个花园里都听得见他的欢声笑语。这样的孩子其实最让人心疼,没有童年,早早就要承担起江山的责任,肩上的胆子要比寻常的儿童打了不知道多少。
我因为这样的心思,不自觉更加宠他,顺着他的意。堆了雪人,见邝启幕意犹未尽,不禁突然兴起,教他玩打雪仗。
邝启幕上手很快,抛出的雪球很少失了准头。我常常躲不开,他又灵活的跟猴子一样,我的雪球儿也很难击中他。这是我一度觉得很失败的事——两世为人,玩打雪仗居然还不及一个不足六岁的孩子,丢人啊丢人!
邝启幕玩了一会儿,觉得两个人玩没意思,说是要再找几个人。宫人们战战兢兢地受了令,拉入战团,却不敢真打,只是一味地躲闪着,偶尔招呼一两个雪球,也只敢往宫人身上招呼;飞向邝启幕和我的,都有意识地击不中。
邝启幕玩得很开心,后花园里一直响着他的笑声。我是个陪玩的,却也跑出了满身的汗,见他笑得无忧,不禁也会心微笑。
视线追随者邝启幕发呆,冷不防小家伙突然捏了雪球砸向我。我没留神,被他一击即中,砸了个满脸雪花,遮住了视线。
“好啊,砸姑姑也敢这么用力。等姑姑抓住你,非好好教训一顿不可!”我龇牙咧嘴地冲邝启幕叫,惹得孩子哈哈大笑。
有些雪花砸进了我的眼睛,眼睛冰凉冰凉的,有些看不清楚视线。我迈步去追邝启幕,却不注意攀住了脚下的石头,一个不慎,踩在了自己的披风脚上。我仰天一个踉跄,直直摔了下去。
因为是脸朝上,倒下的时候,我想:“完了,这下后脑勺要遭殃!”
眼前却黑影一闪,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一张脸映入眼帘,熟悉的眉眼,熟悉 的姿态,熟悉的温柔……我张了张嘴,眼睛里的雪花开了,统统变成了水流下,倒像是眼泪一般、。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落泪,呆了一呆,皱了皱好看的眉,伸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脸颊,低低地道:“你怎么……哭了?很痛吗?”
、第三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是他?来的人居然是邝胤儒?
宫廷里的规矩,亲王子爵非皇帝召见,不得私入内宫。邝胤儒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我左右望望,只害怕邝胤儒此举落人口实,给他找来不必要的麻烦,悄悄退开了两步,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进来的?”
我的退缩却被邝胤儒理解成了回避,他一双好看的眉头蹙起来,语气微微冷道:“你怕我?”
我不是怕他,可是我怕能把他的生死操在手里的那个人。
面对邝胤儒的质问,我只能回答:“这里是内宫,你难道不知道你是不能进来的?”
邝胤儒的眉头蹙得更深,直直盯着我:“公主的规矩倒是学得越发的好了!”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我僵在原地,忽而觉得再也提不起兴致来。邝启幕还没玩够,缠着我要继续打雪仗。我只是皱皱眉头,太子却瘪着嘴巴,眨巴着眼睛望我,我无奈,只能硬着头皮陪着,只盼望这个小家伙赶紧厌倦了,放我一条生路。
许是上天真的听到了我的召唤,玩了一会儿,太子忽然将手里的雪团一丢,猛地向着花园的一个角落跑去,嘴里软绵绵地叫着:“父皇!”
邝罙铭?他什么时候来的?
邝罙铭从角落里转出来,轻轻拍了拍邝启幕的脑袋,淡淡地笑:“跟姑姑玩得可开心?”
邝启幕脑袋唰唰地点。
“外面这么冷,去你母后那里讨些好吃的去吧。”邝罙铭吩咐宫女,也不管小家伙嘟起的嘴,径直将人带了下去。
邝启幕一走,我也宣告告退。
邝罙铭看了我半天,忽地扑哧一笑:“你很怕朕。”
我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他。我认识的邝罙铭,似乎总是埋首在黑暗中,一双眼睛从来都是深沉得让人看不出想什么,也猜不透那一刻他要做什么。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腹黑!
可是现在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那一笑灿若春花艳如朝霞,倒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见我愣住,邝罙铭渐渐敛了笑容,又回复称那一身冷傲的帝王。他说:“去吧。今日不用练舞了,朕待会儿会给教司说的。”
如蒙大赦,我立即委身告退,飞快地奔回玉宸宫。临进门的那一霎那,忽而心头有所感,回头去看,邝罙铭背着双手站在庭院中,正愣愣地看着我先前和邝启幕堆好的雪人发呆。
下午既然不需要去练舞,我是由衷觉得欢喜。御花园里的寒梅这阵子开得正好,听说还是难得一见的墨梅,我早就好奇得很,想去见识一下。可惜一直以来早上困倦得很,下午偏要去练舞,到了晚上直接累倒,一直没有个闲适的时间好好赏个梅。
双荷拎了一篮子我爱吃的糕点,跟着我一起去赏梅。园中此刻的梅花果然开得正好,黑白映着,成了一片林子,十分好看。双荷张罗着在庭中摆上糕点,我自个儿去梅花林中转转。
我这一转,转回来就花了两柱香。刚一踏出梅林,就听见庭中传来尖锐的吵闹声。
“打!给本宫狠狠地打!这样没有礼数的奴才,你的主子不会管教你,本宫就好好替她管管,教你没规没距的!”话语之间,还夹着双荷痛苦的闷哼。
我大吃一惊,听着这个令人头疼的声音,连忙转出来,喊道:“住手!”
眼前一位丽人,着了江南的云锦 宫装,正端坐在庭中,一边面色憔悴地扶着额头,一边吐出冷冷的话。我一见到她,就觉得十分烦闷。这位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痛失爱女的宣淑妃,后宫里最得宠的妃子。
庭院的空地上,双荷被两个太监架在地上,身前一个宫女拿着竹板子,正啪啪啪地抽着耳光。双荷的面颊上此刻高高浮肿,嘴角挂着血迹,一双大眼睛却倔强地不肯掉一地泪。
我走上前来推开那二人,怒视宣淑妃:“她犯了什么事,淑妃娘娘凭什么这样教训她!”
宣淑妃脸色铁青,瞪着我:“怪不得丫鬟没头没脑,原来是主子不懂事,不知道调,教!”
“要调,教那也是本公主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后宫的妃嫔来插手!我敬你一声淑妃娘娘,那是遵的礼法;你若是惹怒了我,我便是直唤你的名字,皇上也是允的!”我怒从心起,忍不住揭她的伤疤。
宣淑妃很在乎那个逝去的公主,不止是因为那是邝罙铭的第一个孩子,还是因为那个孩子的存在,她才从一个嫔变成了妃。她总是担心着自己的地位不保,如今我风头正盛,正是大夏国需要我的时候,在邝罙铭面前,我说的话,比她有分量得多。
宣淑妃说不过我,又被我压着,气氛地甩袖而去。出了花园,迎面撞上另一个宫装丽人,那人梳着高贵的流云髻,头上只是简单插了支碧簪,高雅大方。见她狼狈的神色,不禁抿嘴轻笑:“淑妃妹妹这是怎么的,衣袖摔得都能吹阵北风了!”
宣淑妃更怒,不客气地回击:“齐贵妃你少得意。迟早你也有这一天!”
齐贵妃笑笑:“宣淑妃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宣淑妃连连吃了瘪,一跺脚,带领一队宫人速速去了。齐贵妃这才走进来看我和双荷。双荷伤得很重,整个人都呈半昏迷状态,软软地倒在我怀里。齐贵妃就走进来,看了一眼她的伤,吩咐手下的宫女把双荷送回去:“她的伤需要处理,要不然会留疤的。这里离我的长信宫并不远,我那儿有些上好的药,正好用的着。”
我想了想,同意了。
长信宫是整个夏国皇宫里仅次于未央宫的大宫殿,长信宫雕栏碧瓦,画墙绫扇,无一不是精致到了极点,奢华富贵到了极点的。昭显着居于长信宫的主人的地位非同凡响。进了长信宫,我却是一愣,主殿之上,邝罙铭正在那里随意地品茶,似乎在等人。见我和齐贵妃双双进来,他目光看见我身上双荷先前留下的血迹,倒是先吃了一惊:“这是怎么搞的?”
、第四章 殿堂高庙起争端
齐贵妃就将事情的经过说了。邝罙铭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但是没说什么,只是不可捉摸地看了我一眼,拂袖离去。
齐贵妃的药很好用,双荷养了几天的伤,终究没留疤没留痕地渐渐好了。期间,听说宣淑妃被皇帝冷落了进一个月,还被禁足在自己的宫中,自然引无数人拍手称快。
这件事的最后结果是,我跟原本不熟悉的齐贵妃,关系好了些,但是跟宣淑妃的梁子,算是真真结下了。后来宣淑妃的禁令解除了,在后宫中遇到宣淑妃几次,目光都恨不能杀了我。但是我也琢磨出一点来,宣淑妃……害怕齐贵妃,为什么,我却不知道。所以出玉宸宫,我都尽量带着齐贵妃。
皇后在双荷受伤期间曾经来过玉宸宫,让我不要跟宣淑妃一般见识,坏了心境。我笑笑,许了她她想要的答案,看着她端庄的离去,笑容渐渐变成了苦涩。
这个皇宫,真是不安稳的所在。
二月初,楚国皇帝忽律衮祈派使者来夏国出使,表明了和亲之意,邝罙铭既没同意,也没有拒绝,态度十分模糊。晚上,邝罙铭在他的宁寿宫设宴宴请群臣使者,我作为唯一一个皇家公主,按例是要与使臣见面的。于是,酒过三巡之后,邝罙铭便传召我前去献舞。
双荷并着春夏秋冬四婢女给我盛装打扮。两刻钟之后,我着一身鲜艳的红袍,外罩金丝刺绣的浅黄纱衣,头戴碧绿色的玳瑁翡翠,缓缓走进了宁寿宫。
这几月来,我瘦了很多,下巴变得更细更尖,脸上那一双本来就不算小的眼睛更是显得异常的黢黑;鼻梁更见小巧精致,嘴唇上习惯性微微上扬的弧度也刚刚好;腰身紧窄,肩削腿长,确然堪称得上是清丽无双了。
我刚进宁寿宫,便看见了端王爷和邝胤贤邝胤儒。端王爷坐在皇帝的下首,与楚国的使者相庭而坐。邝胤贤邝胤儒按次序坐在他的下首。然后是文武百官分居而坐。我一进去大殿,便首先去看邝胤儒。
几个月没见,邝胤儒却几乎没怎么变化,只是脸上的神色再见到我的瞬间,本来微笑的神情变得有些凄清和冷淡。他看了我一眼,就转过头去和旁边的一位文官低声细语,露出浅浅的笑意。
我心下黯然,说不清的苦涩慢慢涌上心头,却只能维持着嘴角渐渐僵硬的笑,一步一步走过他的身边。
至始至终,邝胤贤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只能几不可察地冲他点点头,快步走到邝罙铭身前行参拜礼。
邝罙铭赐我免礼后,便道:“惠敏公主,今日是我夏国与楚国自朕登基以来的第一次遣使来访,你可愿献舞一曲,为百官们助助兴,也教楚国的使臣见识见识我夏国的皇家风范?”
我屈膝,恭敬回道:“臣妹遵旨!”
乐律响起,我甩动宽云一般的衣袖,开始随着韵律起舞。一曲终了,满堂喝彩。我便委身告退,慢慢退出宁寿宫。至始至终,都有好几道视线胶着在我身上,可是我却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邝胤儒。
次日,邝罙铭在朝堂上宣布了同意夏国与楚国的联姻。消息传到后宫,双荷急得大哭起来,我却觉得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反而有了心理准备,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
我并不是个愚笨的女子。当初在家时,爹爹不让我出门,亦从不与我谈论国家大事,因此我对这个天下知之甚少,甚至还一度以为只有夏国这一个国家。遇到邝胤儒以后,他常常会说些时政方面的消息给我听,再加上进宫这几个月,我读书颇丰,才知道当今天下居然是三国鼎立的,夏国居中,东南有楚国,西北有燕国。三国之间的关系,也并不像邝胤儒在广云寺时宽慰我的那样太平无忧,三个国家时有征战。近年来,夏国动乱元气未复,楚国和燕国时有异动。而三国之中,楚国最弱,夏国居中,燕国最强。最近一年来,燕国不停攻击夏国东南边境,妄图打开一条道通往楚国,隐隐可见吞并楚国的野心。
楚国与夏国两家唇亡相依,实力又不及燕国雄厚,亡了哪一家,另一家都难保周全。而和亲,便是结盟的最好办法。
想清楚了这些关系,我便觉得和亲是迟早的事,邝罙铭也果然没让我失望的同意了两家的联姻。
我以为,既然三国关系如此复杂,和亲肯定不会一帆风顺,燕国必定会派使者来阻止此事,挑拨两国关系。和亲是我没得选择的,那我要做的,便是做好十足的准备,应对将来的突发变故。
夏国的规矩,后宫是不得干政的。下午的时候,我便遣了双荷去宫里悄悄打听朝堂上的情形,回来一五一十说给我听。
晚上的时候,双荷回来了,不仅打听到了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