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招过后,荀香渐渐有些吃力,又因为力气比不上炎松冈,占了下风。炎松冈毕竟是三大军的将领之一,又长年坚持练武,荀香虽然这些年在萧天蕴的□下,已经算是高手,但仍然不足以与炎松冈这样顶尖的高手对抗。
“去死吧!”炎松冈双目一瞪,长戟直向荀香刺过来,荀香躲闪不及,长戟的锋刃从她的手臂划过,顿时衣破血流。荀香吃痛捂住手臂,被炎松冈的回马枪震落马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不知量力的臭小子,我这就送你去西天!”炎松冈跳下马,高举长戟直刺荀香,荀香在地上翻滚着躲避,却感力不从心。就在炎松冈的长戟要再一次落下的时候,一个人从天而降,一脚踢开了长戟,挡在了荀香的面前。
荀香看那飞舞的紫色披风,心中有一个地方“咯噔”了一下。那就像是她每次出征时,他亲手交到她手上的旗帜一样,是两个人之间独有的默契。
“你……”荀香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若不是淳于翌求我出手,我定不会管你的闲事。”萧天蕴头也不回,无情地说,“顶着我大梁飞鹰骑统帅的名头,却连炎松冈都打不过,真是丢脸!”
荀香苦笑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战场之外看去,只见淳于翌和月山旭等人就在不远的地方。淳于翌几次要策马过来,都被他身旁的月山旭阻拦,只能心急如焚地往这边张望。荀香吃力地想要站起来,一个人连忙伸手搀着她。她侧头看去,沈冲低声说,“皇上又在嘴硬了,沙将军别往心里去。”
“谢谢。”
沈冲把荀香扶上马,拍了一下马屁股,马儿便向战场之外跑去。
淳于翌看到荀香的马跑过来,再也不顾月山旭的阻拦,策马飞奔了过去。他握住荀香手的那一刹那,百感交集地说,“香儿,我到现在才懊恼,百无一用是书生。”
☆、第一百本经
荀香被淳于翌带回营地疗伤;月山旭则留下,协助萧天蕴对付炎松冈。
淳于翌从京中带来了御医和足够的药物,一回到帅帐,他就让孙御医给荀香处理伤口。孙御医虽然对眼前这个带着面具的人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也没有多想,包扎好伤口之后;仔细叮嘱道,“伤口不要沾水;按时服药,每日都要更换纱布和伤药。”
荀香用力地点点头;朝淳于翌那里看了一眼,只见他眉头深锁,面有不悦。淳于翌如今心口有一团火;很想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可看到荀香皮开肉绽的从战场里逃出来,他那团火就自动扑灭,可又觉得不能什么都不说。
等到孙御医退出帅帐之后,淳于翌半天都没有说话。荀香感觉到气氛压抑,一边抚着隐隐作痛的胳膊,一边问,“你怎么来了?”
事实上,淳于翌在从凤都马不停蹄地赶来南都郡的路上,双手一直在冒冷汗。他一直想,怎么会有这么胆大的丫头,明明知道对方是三大军之一的炎家,明明知道近畿军营全是一群成事不足的家伙,居然也敢孤身前来。万一被斩杀于战前,万一被对方打得溃不成军,那么要怎么收场?但淳于翌心神不宁的时候,萧天蕴却和沈冲大谈西凉的战役,大谈这些年所有荀香参加过的战役,好似有意无意要给他听。
淳于翌忽然间明白,有一个人对于荀香荀香的信任和了解,绝不输给自己。就在那一刻,他才算是真正觉得,自己所做的决定并没有错。
“你在想什么呢?”
“很疼吧?”淳于翌口气不善地说,“飞鹰骑的大将军,你领导过一队精英和一队久疏训练的军队,觉得有什么区别?”
荀香听出了这句话里的嘲讽,耸了耸肩说,“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后者的实战经验少了一点而已。你看,他们今天的表现一样是很出色的。”
淳于翌冷哼了一声,情绪波动起来,“你从上崇政殿到做决定来南都郡的那段时间里面,有没有想过我会不会同意?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在战场上出了什么事,我要怎么办?我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结果,你就打算这么跟我交代的?!”
荀香看着眼前情绪激动的男子,有些明白这几天压在心里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了。自相逢以来,眼前的这个人都太压抑了。从前嬉笑怒骂,喜怒于色,偶尔耍点心眼的淳于翌,似乎变成了一个成熟稳重带着面具,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皇太子。这种变化并不让人觉得高兴,反而现在这样气呼呼的质问更有人情味一点。
荀香背对着帅帐的入口,拿下脸上的面具,如释重负地做了个鬼脸,“太子殿下,你总算是回来了。你知道吧,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以前认识的那个淳于翌,到底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淳于翌一愣,眼角流露出一些笑意,没好气地说,“你就是我命里的克星。几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我发现我的本性还就是喜欢跟你打交道。伤口还疼吗?”
“不疼。虽然那炎松冈武艺了得,这些年我也不是吃素的。”
淳于翌点点头,“在来的路上,听了你曾经的顶头上司对你赞赏有加。要不是他一直给我灌这安神汤,恐怕我会疯掉。你要记住,在这个世上,你不再是一个人。你要负责的人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有我这个丈夫。”
有一瞬间,荀香有些恍惚。在这几年,她虽然有一个住的地方,却始终没有归属感。她像一朵浮萍,没有根,或者一直在漂流着寻根。所以萧天蕴走不进她的内心。绿珠总说她固执,其实她不是固执,只是在内心深处,清楚地明白自己的根在哪里。她虽然心里有一阵阵的暖意,嘴上却固执地说,“为什么只是我要对你负责,难道你不用对我负责吗?”
淳于翌伸出手,把荀香拉到面前,“我也要对你负责,所以我把大佑的未来交给了萧天蕴。只要我当皇太子一天,就不能给你寻常夫妻的承诺。只有我不再是太子,只是一个男人,才可以把从前答应你的那些事情,全都做到。”
“真是自私。”荀香拍了拍淳于翌的胸膛,淳于翌把荀香轻轻地拥入怀中,“我是自私,因为不舍得放弃自己的幸福。但退一万步来说,这也是为了避免大佑的百姓再遭战乱之苦。虽然……嗯,我不得不承认你很会打战。”
荀香噗嗤一声笑出来,看着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修长,白皙,如同雕刻出来的一件玉器,仍像当年伸进红盖头底下来时一样惊艳。原来过了这么多年,这双手如同这个人,依然深深地刻在心坟上头。纵使那里荒草丛生,只要轻轻用手抚一抚,那碑上的字迹还是清晰如昨。这就是爱吧,是青春的山头永不退色的那片绿。
“那徐……”荀香想起了那个人。
淳于翌用手指按住荀香的嘴唇,摇了摇头,“都交给我来处理。你只需想想,我们第一个要去的地方。”
荀香侃侃而谈。她小时候跟萧沐昀还有萧正梁去过遥远的大食国。穿过茫茫的隔壁,沿着古老而又漫长的丝绸之路,能够一直到达很远的地方。那里的人说着跟中原不一样的话,那里的人穿着和中原完全不一样的衣服,还有吃着一些从未见过的食物。她小时候一直梦想着,长大后还能走到更远更远的地方。
淳于翌一边听荀香说,一边频频点头。他的眼前好像铺展开了一副画面,她所说的景色或是人都跃然于画面之上。那些曾经深埋在心底的蠢动,那些在漫长的时光里面被填平的欲望的深井,从干涸的泥土里,“咕嘟咕嘟”地喷出了希冀的水。他笑着看怀里的人,好像抱着一整个天下,她飞扬的眼神就是他全部的守望。
帅帐外,萧天蕴挑开帘子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他只从那掀开的帘幕一角,便已经窥探到了里面的情况。他转身,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右手因为刚才和炎松冈的激战,受了一点点的伤。但这伤势是在经脉,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沈冲疑惑地望着萧天蕴,“公子,怎么不进去?不是要跟他们说,炎松冈被您和月山旭合力生擒了吗?”
萧天蕴摇了摇头,望着天上盘桓的那只飞鹰,眼神黯然。梦想和天下,就像鱼和熊掌。他要了一个,就决不允许自己再贪心。
战场上悄然起了些变化,叛军因为炎松冈被俘而按兵不动,退回了南都郡。而近畿军这边,因为白日的战役伤亡惨重,也不敢再贸然出兵。这天夜里,众人在帅帐里头商议要怎么处置炎松冈,意见不能统一。
淳于翌想把炎松冈收押,等到叛乱平息之后,与其它人一道问罪。萧天蕴却坚持将炎松冈在阵前斩杀,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两个人在这件事上互相较劲,毫不退让,帅帐中的其它将领和月山旭都微微皱起眉头。
淳于翌说,“我还是大佑的皇太子!”
“你那是妇人之仁!现在不敲山震虎,更待何时?”
“萧天蕴,炎松冈不是一个普通人!”
萧天蕴双手抱在胸前,“哦?除了他是敌军将领这一点,还有我们因为他被困在这里进退不得以外,我没觉得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淳于翌,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商谈最终不欢而散,淳于翌掀开帘子径自走到帅帐之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和萧天蕴之间的交易是合力镇压了叛乱之后,大佑的政权便移交给大梁。自此中原再也没有大佑这个国家。淳于翌想早些卸下这副重担,却知道没那么简单。
月山旭追出来,从背后按住淳于翌的肩膀,“在想什么?”
淳于翌回过头,看到月光下的脸,犹如深埋在山中发着冷光的银矿。他笑了笑,用手揉了揉眉心,一头情丝中的白发更加地显眼,“在想援军什么时候能够到达,叛乱什么时候能够镇压。萧天蕴我是无法说服了,只能拖延时间。”
月山旭沉默了一下说,“其实我觉得……”他摇了摇头。
“旭,你想说什么?”
“应该让荀香跟大梁皇帝谈,这样或许事半功倍。毕竟她比我们都了解那个人。”
淳于翌愣住,随即冷冷地拂掉月山旭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那是我的女人,不是工具!”说完,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这么生气?月山旭叹了口气,伸手算了算酒泉守军出发的时间,还有几日才能到达。这几日间,又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炎松林和炎如玉会就这样放着炎松冈不管吗?
☆、第一百零一本经
淳于翌回到自己的帐篷;坐不住,又去旁边荀香的帐篷外,轻轻拍了拍帐门。
里面似乎传来起床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里面的人才应道,“谁啊?”
“我。”
里面的人似乎长长地松了口气;“等一下,我来开门。”
木质的帐门打开来;门缝里面却看不见人影。淳于翌侧身进去,看见荀香披散着头发站在门后;满脸睡醒的惺忪样子,手里还拿着面具。
淳于翌伸手揉了揉荀香的头发,轻柔问道;“怎么睡得这么早?是不是伤口很疼?”
荀香伸了个懒腰,没有精神地说,“这两天可能有些累,伤口倒是没什么感觉了。”
“我叫御医来给你看看?”
“不用了!”荀香慌忙摆了摆手,“那个孙御医老是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我。他一摸脉就知道男女吧?搞不好还知道我就是荀香。这里是军营,还是收敛些的好。你呢?不是去商议炎松冈怎么处置的事情了?”
淳于翌没有答话,在床边坐下来,拍了拍还留有荀香体温的床榻,“香儿,过来一起坐。”
“哦。”荀香依言走过去坐下,觉得淳于翌的脸色不好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身体不舒服?我看你才需要看御医。”
淳于翌顺势握住荀香的手,觉得她的手比寒冰还冷,不由得眉头一皱,起身道,“我还是让御医过来看看才能放心。”他的话音刚落,便要伸手去拉开帐门,忽然停住,伸手指着帐上滑过的几道影子。
这个帐篷的构造比较奇特,因为外面点着的两个火盆能清楚地把从帐篷外面经过的人影倒映在帐布上。营地里的士兵不会巡逻到这里来,更不会猫着腰走路。荀香连忙冲上前把淳于翌拉到身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帐上的影子不断地掠过,少说不下百人,荀香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和淳于翌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忽然,一把刀径自□门里来,荀香立即把手伸到嘴巴里,吹了一个长长的响哨,营地里的马儿顿时都嘶鸣了起来。荀香把面具套在脸上,回头对淳于翌说,“待会儿什么都不要管,跟着我跑!”
紧接着,帐门被人狠狠地踹开,荀香拉着淳于翌,上前迅速地踹开三个穿着京畿军军装的人,冲向帐篷的外头。本来已经休息的京畿军惊惶而起,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冲到帐外,有的帐篷已经着了火,火光把整个夜空照亮。
“内奸,一定有内奸!”荀香气急败坏地说,又吹了一个哨子,一匹马奔到了她的面前。她把淳于翌推上马,仰头说,“你往高处跑,不要回头!”
“不行!”
“你不会武功,留下来只会拖累我!我还要去确定萧天蕴他们有没有事,你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