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要狡辩!我的人看到太子一大早就进入凤都中的一家客栈,与萧天蕴密谈。虽然密谈的内容没有全部听清,但绝对涉及到太子要把大佑的皇权交给大梁的皇帝!太子近来掌政,政绩有目共睹,突然萌生了这种念头,不是因为你这妖女出现,是因为什么!”
荀香心中也有些吃惊。她不知道淳于翌找萧天蕴来商谈的内容居然是这个?但她联想这几年来的所见所闻,又觉得此方法确实是能将两国百姓的伤害减到最低的唯一方法。大梁如今的势头犹如满弓,萧天蕴的野心昭然若揭。反观大佑,国势年年衰退,内乱不断,朝臣之间勾心斗角,百姓生活清贫。经炎氏一乱,就算侥幸镇压,必给国家造成重创,再难抵御外侮。
“怎么,无话可说了吗?”
就在这时,崇政殿外有一个声音大声地喊道,“报!近畿军急报!”
徐望山高喊了一声,“进来!”
一个身后插着红色小军旗的士兵冲进来,跪在地上,“徐大人!叛军十五万已经在南都郡集结,直逼近畿军营。将军要小的向您请示,是迎敌,还是撤退!”
“不能退!”荀香上前一步,“近畿军营是守卫凤都的最后一道屏障,一旦撤退,兵败如山倒,凤都很快就会失守!”
徐望山呵斥了一声,“妖女,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徐望山,你醒一醒吧!”荀香痛心疾首地说,“为什么你到了如今还是执迷不悟?战乱和战祸,最后遭殃的都是老百姓。老百姓是国本,国本一旦动摇,还谈什么皇权?你还不明白吗?太子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不想看到大佑变成下一个西凉!他能跟大梁皇帝谈判的筹码就是借兵,而后交政。你真的愿意牢牢地控制着本该保家卫国的大军,眼睁睁看到别国的兵马踏平我们的山河吗?你也曾是一个军人!”
徐望山愣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怔然失神。
吏部尚书苏弘道睁开一直紧闭着的老眼,颤颤巍巍地走到大殿的正中央,然后抬起手,毫不犹豫地盖了徐望山一个耳光。整个大殿安静极了,静得能听清此起彼伏地倒抽气的声音。
徐望山捂着脸,呆呆地看着苏弘道。
“孽障!到了这最后关头,你竟然还不如一个女娃儿懂事!国家生死存亡的关头,你还在算计什么?当初老夫一力助你升迁之时,万万没有想到,终有这一日,你也会被权利迷了心窍,失去本质!安荣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会后悔自己瞎了眼睛!”
徐望山对着苏弘道跪了下来,低着头,“岳父大人……我……”
崇政殿上的众官员再次震惊。苏弘道这个一直不管事,可有可无的吏部尚书,居然是徐望山的岳父?人人都只知道,徐望山的妻子早逝,之后再也没有续弦。没想到此女竟然就是苏弘道那个曾经名震京城的,与宇文皇后齐名的苏安荣。
“快快御敌!”苏弘道的声线有丝不稳。
“岳父大人……”
“快快御敌!”苏弘道拔高了声调,双目圆睁,老迈的身体微微发抖,“你别忘了当初在我家许下的誓言!若违此誓,自当卸去所有官爵,天地不容!”
徐望山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苏弘道,二十年了,终于……他缓缓地站起来,转身对报信的士兵说,“传令,御敌!”
“是!”士兵振奋,抱拳行礼,匆匆地跑出了大殿。
崇政殿上的官员纷纷地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好奇,谈论这件奇事。荀香看着近旁的苏弘道,内心一阵唏嘘。这,是不是也算是先皇安排的最后一道屏障?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苏弘道从未与徐望山相认,徐家和苏家之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故事,苏安荣又是怎样的一个传奇女子,居然能让徐望山在最后关头,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苏弘道走过来,为荀香松绑。荀香轻声说,“谢谢大人。”
“皇宫的马厩里面有快马,赶到南都郡只需一日。飞鹰骑打战,一向如疾风闪电,这对于你来说,不是难题吧?”
荀香为难地说,“大人,恐怕那些兵将不会听我的。”
苏弘道看向徐望山,用命令的口气说,“把兵符交出来!”
徐望山皱了下眉头,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兵符,抛了过来。荀香接到兵符,二话不说,几步出门离去。她有预感,这是她此生的最后一战。
☆、第九十九本经
近畿军营有八万将士;但平日里朝廷养兵,甚少操练。所以这支大军的战斗力不要说跟飞鹰骑媲美,就算是与当年全盛时期的三大军相比,都不值一提。何况近畿军近十数年来,全无作战的经验,最近的一次作战;便是当年的宇文之变。
荀香到达军营之时,天刚刚擦黑;营地里面点起火把。大敌当前,军营里面却一团乱;巡逻的士兵犹如惊弓之鸟。
守卫营地的士兵看到荀香过来,出手拦截,“什么人!”
荀香也没有时间跟他们废话;把手里的兵符高高一举,那两个士兵连忙跪在地上。
帅帐里头,几个大将都束手无策。敌军双倍于自己,而且占据南都郡,有充足的补给,根据经验判断,天明之时,敌军将会发动第一次的进攻。然而刚刚才收到凤都方面要求御敌的命令。临危受命,结果难以预想。正在几人苦无对策的时候,帅帐的帘子被人掀开,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走了进来。
“你是什么人!”
“有刺客!”
荀香一边亮出兵符一边说,“我乃大梁皇帝麾下,飞鹰骑主帅沙无寻。大佑皇太子与大梁皇帝商定联合出兵镇压叛乱,援军不日就会抵达。”
几个将军都半信半疑地看着荀香。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说,“我们没有接到任何的圣谕!”
“圣谕明后日就会抵达,这兵符总不能作假吧?”荀香把兵符押在桌子上,转身去看挂在墙上的牛皮地图。一个将军大着胆子上前拿起来看,确认之后说,“确实是兵符没错。你,真是沙无寻?”
“我说是,你们若不信,我也没有半分办法。废话不多说,明日天一亮,对方肯定会发动第一次进攻,你们可有对策?”荀香环顾左右,“刚才我进来之时,见巡逻士兵神色慌张,整个营地一片混乱。如果不稳定军心,如何能够打战?”
荀香话音刚落,外面的营地里就起了一阵喧哗声。过了一会儿,有士兵在门外说,“将军,将军不好啦!”
“什么事?”
“有几个士兵试图逃跑,打伤了守卫营地的士兵!现在军营里面一团乱了!”
几个将军还未做出反应,荀香已经掀开帘子冲了出去。她就近跳上一匹马,径自掠过几个还在往营地外跑的士兵,冲向最前头的几个逃兵。待拦在那几个最先逃跑的士兵面前,她从马背上的箭囊里取出三支箭,对准眼前的人,二话不说就射了出去。
三声惨叫之后,三个人立时倒地不起。
其余的人都惊呆了,纷纷往后退了一步,惊恐地望着荀香。荀香驾马逼近他们,威严地说,“临阵脱逃者,杀无赦!”她的声音不大,却因为隔着面具,在暗夜的营地里有一种幽冥般的压迫感,闻者无不毛骨悚然。那些还准备逃跑的士兵,乖乖地掉转头回到营地,其余的,就算刚刚曾经有一瞬萌生此念,这一刻也全部打消了念头。
追出来的几个将军看到眼前这样一副场景,心中都有些敬服。临危不乱,做出的决定迅猛而又有效,沙无寻不愧是大梁皇帝麾下的第一猛将。
荀香驾马返回营地,众将士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沙将军,请您安排布阵吧!”
“沙将军,我们都听您的!”
“是啊,我们为您马首是瞻!”
荀香点了点头,“我们回主帐商量吧!”
按照荀香原先的计划,这些人是不会乖乖地配合她的。就算她不能掌握军中的绝对领导权,但只要能说服一小部分人信服,她还是可以凭借这一部分人,打乱炎氏军队的阵脚,拖延时间,等待援军的到来。
她让传信兵分别送了两封信,一封送去酒泉,另一封送去鹰城。但就算援军及时赶来,最快也要十五天的时间,炎氏就是算准了短期内能够戍卫凤都的只有这近畿军营的八万大军,只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攻克,便能直取凤都,到时候大佑国就算是改朝换代了。
八万庸兵对阵十五万精英,这场仗的胜负,实在是未知之数。
天刚刚蒙蒙亮,炎氏那边果然发动了第一场攻击。他们以步兵打头阵,中间配置弓箭手,而后是骑兵,整个阵型是密实的方阵,很难击破。而且炎氏的军队不愧是三大军之一,战斗力之强,阵型维系之坚固,令人难以想象。
荀香所会的御马术,虽然能打乱骑兵的阵脚,但在这种空旷的原野上,双方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就算是吹哨或是发出别的什么信号,也不能保证能传到对方的战马耳朵里。一个弄不好,还会弄巧成拙,让自己这边的战马陷入混乱。
荀香眼看着派出去的那一小队先锋瞬间被敌军的阵型淹没,也是心急如焚。
身旁的一个将领问,“他们过来了,沙将军,我们怎么办?”
“几位将军过来一下!”荀香招手,各个将军连忙围了过来。荀香迅速地告诉他们行军布阵,然后详细交代了口令还有撤退的方法。众将边听便点头,一个一个离开,去带领自己的队伍,而后在对方的流矢向这边飞过来的时候,众将率领各自的士兵四下散开。
炎氏军队这边,看到对方不仅不迎敌,反而做鸟兽散,仓皇逃开,以为是被自己的阵势吓到,不由得哄笑起来。领军的将领拔出剑说,“弟兄们,乘胜追击啊!”
这个时候,荀香单枪匹马地由侧面冲向敌军的阵营,在弓箭手欲射箭之时,她看清骑兵所骑之马皆为湄洲赤壁一带的品种,这种品种的马儿生性懦弱,很容易被声音影响,所以她迅速地吹了一个哨子。顿时,对方骑兵阵大乱,有的直接向前冲击到了弓箭手的阵营。
趁这个时候,荀香高举右手,大佑的骑兵以最快的速度冲入敌阵中的弓箭手阵营,大肆砍杀。在敌阵中的骑兵稳住战马的时候,荀香又抬起左手,那些冲入敌阵的骑兵忽然又都从马上跳了下来,举着手中的盾牌围成了一个圈圈,把对方的骑兵都困在了中间。
“冲啊!”荀香高举双手,所有的兵力都从两侧涌来,冲散了敌军的阵型,而后把三个方针分别围在三个圈圈里,以己方的弓箭手和盾兵对付敌方的骑兵,步兵对付弓箭手,骑兵对付步兵,一时之间双方打得难分难舍,胜负难定。
敌军的后方,炎松冈在听士兵禀报过前方的战况后盛怒,“一群废物!对方不过是只有八万人的乌合之众,怎么会打得胜负难分?”
“大将军,对方阵营中好像有人会御马术,只是吹了一个哨子,就让我方的战马陷入一片混乱!”
炎松冈看了身后的炎松林一眼,又问那个士兵,“御马术?大佑怎么会有人会御马术!”
“千真万确!那人戴着一副面具,长得并不十分魁梧。”
炎松林暗暗计较了一下,惊道,“哥,不会是那个沙无寻吧?”
炎松冈冷哼了一声,策马向前,“我管它什么无寻有寻,我亲自去会一会他,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哥,哥!”炎松林欲劝,炎松冈却一意孤行,领着一小队人马冲到前方去了。炎松林马术不精,武功也不属于上乘,怕跟去会惹麻烦,只好呆在原地等消息。沙无寻是萧天蕴麾下的一员猛将,统领飞鹰骑长达三年之久,据说是萧天蕴所藏的一枚利器。如果他真的出现在这个战场上,那么要攻破京畿军营,恐怕不是什么易事。
荀香看战况激烈,双方的伤亡都颇为惨重,正想下命令撤退的时候,忽然看见远方有一小队人马呼啸而来。为首的那个男人身材魁梧,面容略有些狰狞,像是百姓家中挂在门上的门神。他的手中有一把长戟,刀锋上的光芒很远就能看见。荀香观他的战袍,很容易就猜到,他是炎松冈。
想到这就是宇文之变的始作俑者,想到这就是让荀家军灭亡的罪魁祸首,荀香暗暗地握紧了拳头,对身边的一个士兵说,“借你的矛来用!”她离开凤都太急,没有把荀家枪带出来。
炎松冈冲入双方军队厮杀的阵营里斩杀大佑的兵将。他的武艺高强,力大无穷,立刻有许多人死在他的长戟之下。炎松冈把一个将领震落马背,扬戟就要刺穿他的胸膛时,斜刺里横出一把长矛来,“哐”的一声,震开了他的戟。炎松冈眯眼朝执着长矛的人看去,看到一张狰狞的面具,像是来自地府的鬼差。
“何方妖孽!”炎松冈大喝一声,挥舞长戟带出一股劲风。
“今天来取你性命的人!”荀香驾马冲过去,两个兵器相撞,发出巨大的响声。但长矛毕竟只是普通的长矛,和炎松冈的顶级兵器比起来,仍然是吃亏。荀香只觉得双手的筋络被震得有些生疼,却仍是拼劲全力与炎松冈对打。宇文家的仇,荀家的仇,都是她不能退让的原因。
几招过后,荀香渐渐有些吃力,又因为力气比不上炎松冈,占了下风。炎松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