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翌说话的时候,荀香的嘴巴一直张大,等到他讲完的时候,已经能塞进去一个鸡蛋。她僵硬地笑了笑,“太太太子,你没事吧?”她伸手摸了摸淳于翌的额头,嘀咕一声,“唉?没发热啊。”
“荀香!我是认真的!”淳于翌吼了一声,双手揽住荀香的腰,低头吻她。
荀香蓦地瞪大眼睛,感觉嘴唇上那陌生的感觉,直觉血流都往脑门冲去。待她稍稍冷静,狠狠地推开淳于翌,用手臂挡着嘴唇,头也不回地跑了。
淳于翌看着她远去的身影,苦笑。这算是拒绝了吗?
荀香奔回住处,砰地一声关上门,心跳仍然飞快如捣。她大口大口地呼吸,仍然觉得口渴,便拿起桌子上的水壶“咕咚咕咚”往下灌。等到一壶水都灌完,她还是觉得双颊滚烫,用手不停地扇着脸侧,在房中踱来踱去。
太子是不是疯了啊?他说他喜欢她?开什么玩笑啊!
她扑到铜镜前,仔细摸了摸自己的脸,长相一般般。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身材也一般般。再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学识才智全都一般般啊!!他到底看上她什么了?东宫里的李良娣,才高八斗,徐又菱,身姿婀娜,最差的奉仪承徽啊,哪一个不比她强,不是出身名门?还是他在捉弄她?可是捉弄用得着吻她吗?!
想起那莫名心慌的感觉,荀香一下子扑到床上,哀叫连连。
*
淳于翌独自在凉亭坐了很久,直到日薄西山。他的脑海中一片空茫茫的,什么都没有想,就那样坐着。
顺喜找来,暗暗吃了一惊。已经很久没看到太子这么茫然无助的身影了。
“殿下?”他上前轻轻唤了一声,“晚膳准备好了。”
“嗯。”
“恕奴才多嘴,殿下好像有心事?”
淳于翌看着这个自小就跟自己的心腹,低声说,“我被拒绝了。”
顺喜愣了愣,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待想明白了,竟是一蹦三尺高,“什么?太子妃她,拒绝殿下?!”
淳于翌无辜地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顺喜直直地盯着淳于翌,多么俊美的容貌,多么伟岸的身形!最重要的是,那聪明的脑袋瓜,那果断勇敢的性情!别说这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就算是个平头百姓,一般女子也是趋之若鹜的。太子妃眼睛是被猪油蒙了吗!太没眼光了!
“殿下,天涯何处无芳草。”顺喜悠悠地叹了口气。就算太子妃没眼光,他一个小小的奴才又能怎样?何况感情一事,本来就无法勉强。
淳于翌望着远处桃林之外的夕阳,深深地叹了口气,“她若是个无心无情之人,我倒也认了。偏偏萧沐昀出使西凉,她以乐曲相送。那枚黄金飞鹰,她也戴在贴身的地方。还是我真的这么差,排在那两个人之后,甚至都入不了她的眼睛。”
顺喜想了很久,说了一句,“太子妃还年轻。殿下也不要过早气馁,你们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来日方长。”
“小顺子,今夜我想喝酒。鸣泉宫的地窖里,应该还有很多佳酿吧。”
“殿下……”顺喜为难地说,“喝酒伤身,而且您不会喝酒。”
淳于翌站起来,换了轻松的表情,“何妨?拟把疏狂图一醉。”说着,便出了凉亭,往住处的方向走。
顺喜叹了口气,“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
绿珠觉得自家小姐今日很奇怪。若说因为没有买到黑泥而沮丧,也不至于一个人躺在床上自言自语吧?
“小姐,该用晚膳了。”
“不去不去。”荀香用被子蒙住头。
绿珠走到床边摇了摇她,“小姐,去晚了殿下又要生气了。何况回来的时候,小姐不是说要去找殿下帮忙买黑泥吗?”
荀香从被子中钻出来,抓着绿珠的手臂,“绿珠,我病了。”
“小姐,你怎么了?”绿珠急切地问。
“我很想睡,但是睡不着,脑子里面一直在重复着一个场景,是不是病了?”
绿珠疑惑地想了想,灵机一动,“是跟殿下有关吗?”
荀香没有说话,但满脸都写着“你怎么知道”。
绿珠坐在床边,怕了拍荀香的手背,“小姐是怎么想的,绿珠不知道,但绿珠进宫之前,夫人交代过,绿珠要保小姐平安。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夫妻之间相互利用,反目成仇的,不计其数。但退一万步来讲,小姐现在与太子是夫妻,在寻常的百姓家,这是最亲密的关系。而太子其人,绿珠说句实话,好。”
荀香连忙凑近了问,“好在哪里?”
绿珠笑道,“小姐自己最清楚的不是吗?虽然对小姐严厉,但是哪次小姐有了麻烦不是太子殿下挺身而出呢?而且堂堂太子,虽然被硬塞了很多女人,但守身如玉,洁身自好,光能做到这一点,就不容易了吧?”绿珠怅然地垂眸,“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
荀香喃喃地重复这句话,“绿珠,你为何从不讲你的过去?”
绿珠扬起笑脸,“奴婢的过去有什么好讲的?倒是小姐您应该想清楚,自己的未来。太子妃的命运与太子的系在一起,您是与殿下继续形同陌路,还是赌一赌能让自己幸福的机会?殿下喜欢小姐呢,奴婢和顺喜公公他们都能看出来。”
荀香脸颊发红,轻推了推绿珠。
“小姐在敦煌的军中,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在爱情面前,倒变成胆小鬼了?去找殿下吧。您也不讨厌他,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昂,今天早点写完就早点更吧。
☆、第二十五本经
淳于翌一个人在住处独酌。他向来不喜欢饮酒,也说不清今日为何酒兴大发。但想一醉。
等他桌子上摆了四五个酒瓶子,大脑有些飘忽,全身无力的时候,他唤了一声,“小顺子!”
无人回应。
他这才想起来,下午跟小顺子说过,晚上谁也不要近前来打扰。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步虚浮地往床上走,还没走两步,左腿一软,就要栽倒在地。有一只手伸出来,适时地扶了他一把,他侧头看过去,见到少女艳丽却不张扬的面容。
“杏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杏儿不说话,只是用力把淳于翌搀扶到床边,为他褪去鞋袜。
淳于翌无力地躺在床上,头疼欲裂,见少女欲自行解衣,声音干涩地说,“你要干什么?”
“太子殿下有没有试过拥抱女人的身体?”杏儿仍是那样轻轻软软的声音,衣服已经退到肩膀,只差一步就要露出酥胸。淳于翌别过头去,暗暗叫苦,酒里怕是被下了药,否则他也不会浑身无力。
他觉得有一只蚂蚁往他身下爬去,属于男人本能的反应,几乎要摆脱他理智的掌控。
“杏儿,我命令你住手!”他挥手打在那只芊芊玉手上,却又被轻易地制服。
“殿下,不想要吗?”杏儿的手继续在淳于翌的身体上游走,淳于翌闭着眼睛,感觉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他的身心。就在这时,杏儿惊叫了一声,那游走在他身上的手,也终于抽离。
淳于翌疑惑地回过头,见荀香怒气腾腾地抓着杏儿的手,质问道,“你干什么?”
杏儿吃惊地望着荀香,下意识地说,“奴婢只是见太子殿下喝醉了,想为他更衣……”
荀香坐在床边,一边帮淳于翌拉好衣服,一边说,“他不愿意,你看不出来吗?”
杏儿咬了咬牙,“太子妃怎么知道殿下不愿意?就是殿下把奴婢唤来的。”
淳于翌还没说话,荀香一巴掌盖住他的嘴,直直地看着杏儿,“东宫里长得比你好看,身材胜过你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太子殿下就算想要个女人,也不会要你这样的。你若坦白说你喜欢殿下,那并没有什么可耻。但你撒谎,就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地方了。”
杏儿的脸色陡然一变,很难把眼前的女子跟平日里活泼爱闯祸的太子妃
联系在一起。她不知道,一个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的人,内心本就比一般的人要强大。
荀香轻轻地说,“你是自己走,还是要我叫人把你请出去?”
杏儿拉紧衣服,转身奔了出去。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微弱的烛光在壁上摇曳。橘黄的灯影,静默得像是一张发黄的纸页。廊下的占风铎轻轻响了两声,好像是起风了。
淳于翌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荀香。他的内心翻滚着惊涛骇浪,面上却很安宁。
荀香要把手拿开,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他的眸光绚烂,像是绽放的烟火。
“放手啦!”荀香轻轻挣了挣,便轻易挣开。她这才发现不对劲,摸了摸淳于翌的额头,“你是喝醉了,还是生病了?”
“应该是喝的酒中被人下了药。你为什么来?为什么,看到杏儿这样,却没有走?”
荀香疑惑地望着他,脑袋里面天人大战,这是什么问题?怎么比孔子孟子还难回答的?
淳于翌潇洒一笑,把双手枕在脑后,慢慢地平复心绪。刚刚有一瞬间,他觉得眼前的女人有了不起的胆识,可以站在跟自己同样的高度上说话。但这一刻他才发现,那跟胆识无关,只是天性使然。
“你为何来找我?”
“晚上没见你来用晚膳,绿珠叫我来看看你。”荀香吸了吸鼻子,皱眉道,“这屋子里很重的酒味,我以前没听说太子殿下是个酒鬼。”
淳于翌语气不善,“我以前也不知道,一个婢女比太子妃还关心我。我是不是应该娶这个婢女才对?”
荀香连连摆手,“那不行!绿珠虽然没说,但我知道她不喜欢你了。喜欢你的女人那么多,你就放过绿珠吧。”
淳于翌暗咒了一声,勉力坐起来,不断用手指敲击着额头,这个女人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太子,我仔细想过你下午说的话。”荀香深呼吸了一口气,忽然身体前倾,凑近淳于翌,“我们来打个赌吧。”
“什么?”淳于翌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
“我们赌三个月。若是三个月后,你能让我爱上你,我赔给你一生。但若是三个月后,我想走,你给我自由。”
淳于翌讶然,荀香的表情却异常的认真。
“绿珠说,只要嫁进东宫,除
非你跟我和离,否则我一辈子都出不了皇宫。我坦白告诉你,我的爱很自私,不能容忍和很多的女人去分享一个男人,哪怕对方是太子,是皇帝,都不行。所以奉旨嫁进东宫的那天起,我就没打算付出真心。”
淳于翌的脑子还有些轻飘飘的,像被塞了一团团的棉絮。在他十九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有人敢跟他赌,下的赌注还如此大。他轻轻一笑,抬起手掌,“好,击掌为盟。”
荀香毫不犹豫地抬手击掌,心中想的是,如果赌输了,她还能有自由。
双掌相扣,淳于翌扬了扬嘴角,他可从未输过。
“你今夜留下。”击掌之后,淳于翌心情大好,慢慢地躺下。
“啊?”荀香跳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你要干嘛?”
淳于翌斜她一眼,“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酒里的药效可能要一夜才会退,你得在这里帮我挡着那些不速之客。”
“叫顺喜来不行吗?”
“顺喜今天休息。你有点身为太子妃的自觉可以吗?本太子的清白差点被毁了好吗!”
荀香心想,你一个大男人,清白有那么重要吗?但仍是老老实实地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准备守夜。以前在军中,累的时候,也常常坐着睡,站着睡,所以这不算什么。
“问你一个问题,御马术是谁教你的?”
“我答应过那个人不能说。”
淳于翌本来透向着屋顶的目光,稍稍往荀香那里挪了挪,“那今天去买黑泥,结果如何?”
荀香叹了口气,“那个美人说黑泥都被别人买走了,我就回来了。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容貌不输给公主的人呢。”
淳于翌淡淡地说,“民间有很多的美女,才貌不输给淳于瑾的也不在少数。所谓的第一美人,不过是一些人阿谀奉承的追捧罢了。黎雅夕说没有,你就信了?”
荀香点了点头。
淳于翌闭上眼睛,突然有点头疼,“越是珍贵的东西,越是难求。如果人家随随便便就卖给你了,人人可得的东西,哪还有半分价值?更何况,黎雅夕这个人,向来是不畏权贵,不会把黑泥全都卖给一个人。她一定是在试你。”
荀香懊恼道,“唉!你不早说!都怪那个李扁来闹了一顿,要不然,我还可以跟那个美人多说两句话!”
“李扁又是谁?”
“哦,李昊的妹妹李翩翩,嫁给南越国的什么诚王了。她说她急着找她家王爷,寻到美人那里去了。”
淳于翌猛然睁开眼睛,西凉王的妹妹这个时候找慕容子陌干什么?莫非西凉生变?可为什么月山旭的上一封信只字未提,京中也毫无消息?
荀香拍了拍正在出神的淳于翌,“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我要睡了。太子妃,你确定你不要睡到床上来?”
“不要!”
“随你。”淳于翌翻了个身,脸朝里,再也不说话了。
荀香打了个哈欠,靠在床边。墙壁上的火苗跳起了舞,不一会儿,眼皮就重得抬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会忙一点,更新次数可能会减少,搜瑞啊!
☆、第二十六本经
荀香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