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翌双手抱在胸前,点了点头,“原则上来说是这样。”
荀香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萧沐昀和淳于瑾手牵着手,站在河边的情景。她暗想,如果淳于瑾将来当了女皇,表哥肯定不会是她后宫中唯一的男人。而且表哥这样的人,放在后宫里头,实在是太浪费了。荀香忽然伸手拍了拍淳于翌的肩,“殿下,你好好保重!”说完,不待淳于翌回答,就急冲冲地出去了。
淳于翌皱了皱眉头,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这女人风风火火的,又是怎么了?
这时,月山旭刚好从屏风后面转出来,闷声说,“翌,你舍不得媳妇么。”
淳于翌激动地叫道,“才没有!谁说她是我媳妇!”
月山旭一副了然的表情,“你脸红了。这证明你在说谎。”
“……”
月山旭若有所思,“你媳妇好像知道公主和萧沐昀的事情。”
淳于翌强忍住掐死月山旭的冲动,“我再说一遍,她不是我媳妇!你再这么说,我翻脸了!”
月山旭点点头,“不是就不是。”
淳于翌走回床上坐好,双手枕在脑后,不经意间提起,“旭,你曾经喜欢过什么女人吗?”
月山旭靠在墨竹的屏风旁边,努力回忆了一下,“嗯。”
淳于翌来了兴致,探身问,“哪家姑娘?叫什么名字?”
“炎凤。”
“……我说的是姑娘,不是你娘!”
“那就没有了。”月山旭眼中流转出一抹异彩,“太子现在是为情所困么?”
淳于翌一愣,躺下来用被子蒙住头,烦躁地
说,“你可以走了,不送!”
月山旭的眼角浮现一抹罕见的笑意,转身步出了寝殿。到了门口,他又停住,闷闷地说,“翌,明天别忘了去弘武殿。”
“啰嗦!”
*
荀香随便寻了个借口把绿珠打发回瑶华宫,自己则偷偷拐出了东宫。
如果说东宫是个小迷宫,皇宫就是个大迷宫。荀香凭着记忆,又在路上威逼利诱了几个小宫女,总算摸索到皇帝和群臣议事的崇政殿边沿,猫在白玉栏杆之下,观察殿前。
此刻朝议已经结束,三五官员正从崇政殿中出来。荀香几乎一眼就看到了萧沐昀,他俊面含光,姿仪优雅,肃板的官袍于他身上却显得飘逸清扬,像是头顶的那一片蔚蓝天空。
荀香不敢贸贸然叫萧沐昀的名字,想起儿时两人游戏的场景,学了两声怪里怪气的鸟叫。
萧沐昀身形顿了一下,一边与同僚道别,一边不动声色地绕到崇政殿后。人还未站定,就被人一把抓住手腕,拉着狂奔起来。
“香,香儿……”萧沐昀是文官,体力自然比不得常年在边关的荀香,没几步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荀香停下来,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这才松开了手,“笛子仙,这么多年了,你跑路的功夫还是这么差劲!难怪老爹说,你的本事都长脑袋里头了,半点没分给手脚。”
萧沐昀额头上出了层薄汗,温文笑道,“小猴子别嘴上不饶人。怎么好端端的跑到崇政殿来找我?可是出了什么事?”
荀香严肃了脸色,犹豫了再三才开口,“表哥,你知道公主想当女皇吗?”
萧沐昀的身形一震,眸光中流露出惊诧,“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明人不说暗话!”荀香坐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直视着萧沐昀,“我早就知道你跟公主的事情了,你不要瞒我。可你知道她要当女皇吗?她和炎贵妃好像要夺太子之位,这是太子亲口告诉我的。”
萧沐昀的目光落在平湖之上,不说话,喉头忽然有些酸涩之感。这世上有些事情,其实不知道比知道来得更快乐。
荀香伸手拉住萧沐昀的袖子,“表哥,我知道这天底下,没有比公主更配你的女子了。但是她若一心想要当女皇,先不论成败,你是支持还是反对?”她小心紧张地等待他的回答,因为这个回答,不仅
关系到他以后的打算,还关系到他们以后是敌是友。
良久,萧沐昀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拍了拍荀香的脑袋,“做什么摆出这样一幅苦大愁深的表情?她当不当女皇,丝毫不会影响到我们。香儿,你记住了,只要你有需要,我一定倾力相助。这是打儿时起,就许过的承诺。”
荀香紧绷的脸放松下来,用力拍了拍心口,“笛子仙,你刚才不说话的时候,真是怪吓人的。”
萧沐昀笑道,“香儿,以后若是有事找我,派人到府上传个信就行,别再冒险去崇政殿。太子殿下的醋坛子要是打翻了,整个皇宫都是酸味。”
荀香脸一红,推了推萧沐昀,“快回去快回去!”
萧沐昀好笑道,“好端端的,有人脸红做什么?”
“表哥!”
“好好好,不说了,这就走。”萧沐昀拍了拍身上的袍子,转身慢慢往外走。到了宫门口,看到书童江离,静静地立在那里,心下顿时有了不好的感觉。
“江离!”萧沐昀大步地走过去,少年抬起头来,眸子亮得发光,“少爷!您可出来了!那位姑娘又来了,跪在门口不肯走。”
萧沐昀沉声道,“你没有把我交代的话告诉她?”
“说了,可是不管用!”少年嘀咕了一声,“我看她怪可怜的,也没忍心赶。夫人曾经请她进去坐,可她不肯,执意要跪着,等您回去。”
“走,回家看看。”
*
荀香回了瑶华宫,三两句话就把绿珠的询问给搪塞过去。绿珠虽然对荀香的话半信半疑,终究没有再追问。
夜里,荀香要休息之前,绿珠提起,“小姐,明日弘武殿有一场比武,去看吗?”
“宫里的比试有什么好看的?肯定都是花拳绣腿。”
绿珠笑着摇了摇头,“小姐说月山将军是花拳绣腿?凤都三大公子中的‘疾风公子’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哟。”
荀香一边梳着头发,一边问,“总听你们说起凤都三大公子,除了表哥,这个月山旭也是吗?”
绿珠边把荀香的发饰取下来,边说,“凤都三大公子,分别是玉笛公子,流云公子和疾风公子。玉笛公子是表少爷,疾风公子是月山将军。月山将军的身手,据说在大佑乃至全天下,都是数一数二的。”
荀香“哦”了一声,“那流云公子是谁?”
绿珠的手顿了一下,声音轻了许多,“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他应该还很年轻吧?”
绿珠悠悠地叹了口气,“流云公子,是徐尚书的儿子。”
“绿珠,你别开玩笑了。徐仲宣不是好好地活着么?”
绿珠频频摇头,拿过荀香手里的木梳,为她梳发,“流云公子徐奕宸,文武双全。论才华,大概是整个大佑,唯一不输给表少爷的男人吧。”
荀香隐隐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却又记不起来曾经在哪里听过。不过,她今天是第一次知道,徐望山还有一个儿子。
荀香稍稍出了一下神,直到绿珠的另一句话飘进耳朵里,“……而且他是亓媛小姐的夫君。徐将军死的时候,他们成亲还未满半年。”
荀香惊叫道,“什么!?七元是寡妇?”怪不得,那天群芳宴的时候,无人愿意跟那个优雅的女子说话。原来是嫌她年纪轻轻便丧夫,是个不祥人。
“小姐,我一直以为你知道的,因为徐将军就是死在跟西凉的那场决战上。他从凤都领兵去敦煌的时候,我还在酒楼上远远地看过他呢。”
荀香猛地站起来,电光火石间,忆起一年多以前的事情。那场跟西凉的决战,打得异常的辛苦,老爹多次请求朝廷的支援。后来皇帝派了一个十万人的军队前来敦煌,领军的将领是个极为英俊的男人。苏我河一战,本来是荀香所在的那支右翼军迎向西凉人的主力,可是当时带兵的将军受了箭伤,那个年轻英俊的将军,主动率兵顶替了右翼军,攻到了苏我河。那场战打得十分惨烈,那支军队遭到了西凉重兵的伏击,竟无一人活着回来。可他们却几乎全歼了西凉军队的主力,奠定了整场战争的胜利。
荀香偶尔做梦,还会有关于苏我河之战的零星片段。累累的尸体,浓浓的硝烟,还有插在土石之上残破的旗帜。有时,还会梦见一个英俊清爽的笑容,她总是记不起那个人的容貌,但记得他说的最后那句话,“我去!”
她一直记不起那个无名将军的姓名,原来他叫徐奕宸。
“徐尚书和亓尚书一直不合。徐将军为了跟亓媛小姐在一起,与家中闹翻了,独自搬了出来。可没想到他们成亲才半年,竟然天人永隔,亓媛小姐真是太可怜了。”
荀香沉
默,低头往床边走。过了一会儿,冷不防地说,“绿珠,我们明天去吧。”
“小姐说什么?”绿珠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荀香看了看窗外的星辰,“跟那个人齐名的男人,不会差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要留言!!
☆、第十六本经
弘武殿其实就是皇宫中的练武场,大殿的正中是一大块铺着厚毯子的空地,两边是排着琳琅兵器的架子。大佑的皇室虽然自开国以来就重文轻武,但到了淳于文越这里,倒是对武将格外地优待。
就像文官之间偶尔会比才一样,武将之间也会有不定期的比武,纯属游戏。这比武本来是私下里的,但若是有月山旭这样的高手参加,就会迅速成为皇宫里炙手可热的话题。
荀香和绿珠偷偷打扮成普通的宫女,随着人潮,往弘武殿的方向走。
本来太子妃能有个好位置观看,还不用被汹涌的人潮推来挤去。可太子妃一定要坐在太子的身边……荀香进入弘武殿之后,踮脚往淳于翌那边看了看,当下便摇了摇头。
淳于翌本也不想来,他大病初愈,手边还有一堆的政务要处理。但既然是月山旭参加的比试,他又不能不给好友面子……他心中咯噔一下,忽有一个地方往下沉去。一年多以前,同样是这个地方,他和那个人的比试,竟然成为了绝响……
他握拳在嘴边,轻咳了一声,顺喜连忙殷勤地把热茶端起来,“殿下,喝一口吧。”
淳于翌俯首喝茶,眼角瞥到人群中的一处,顿了一下,又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跳湖,翻墙,扮宫女,真是花样百出啊。为了不坐在自己身边,宁愿挤在人堆里头,还真是难为她了。
过了一会儿,人群中有人高叫了一声,“来了!”
荀香抬头看去,只见四五个年轻的男子,光着上半身,由侧门进入弘武殿。他们先是向淳于翌行礼,而后走到兵器架旁边,认真地挑选各自的兵器,丝毫没有把场外攒动的人群看在眼里。
男人们精壮有力的上身,呈现出一种强健的黝黑色。汗珠从他们的肌肤上滚落,充满了灼人的阳刚之气。
殿上的宫女们不敢直视,有的背过身去,有的用手掩面,只荀香一人无畏地站着。她以前在敦煌,经常看将士之间的摔跤角斗,纠缠激烈的时候,几乎是赤身裸、体,眼前这阵战实在算不得什么。
淳于翌见殿上的女子皆避嫌,唯有一人,瞪着一双澄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场中的男子,心中不由地冒起一点怒火。但想起她自幼在军中长大,与军人为伍,与男人之芥蒂不似深闺女子一般,便又有几分谅解。
月山旭率先走到场中,把退至腰间的衣物随意地一绑,流露出几分霸气。他面无表情
,身形又异常的高大,无形之中给人一种致命的压迫感。场边的几个男人互相推脱,迟迟没有人敢上前。
过了一会儿,月山旭拱手道,“武将军,请出来赐教。”
其它几个男子听了之后,皆是长吁一口气,唯有一个虬须大汉,眉头紧蹙,显然是极其意外,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得不依言走入场中。月山旭之高,犹如巍峨山峰,不怒自威,而虬须大汉之壮,也实属罕见。荀香觉得那虬须大汉的眉目间似有一丝古怪,待他猛然间出手,她下意识地高喊出声,“小心那!”
众人见那虬须大汉拳风凛冽,似一道霹雳,直取月山旭的面门,不由得替他捏一把冷汗。但月山旭不慌不忙,不过略一侧身,便轻松躲过了攻击,教虬须大汉直冲向场边,堪堪停住。
荀香暗叹一声,好快呀!
坐在场边的淳于翌,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所谓疾风疾风,便是迅疾如风。武成海,你今日若败在疾风公子的手中,也不枉你往日将名!
虬须大汉求胜心切,招招使狠劲,次次欲击对手要害,换做常人,别说抵挡,恐怕早丧命于他手下。但月山旭却只守不攻,双手被于身后,或是一个转身,又或一个后移,便化解了对方凶狠的进攻。轻松得就像是喝茶吃饭一样。
弘武殿的众人看得眼花缭乱,不时地拍手叫好,而荀香身边堆挤的小宫女也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
“月山将军好厉害呀!”
“那当然!当年西凉,大佑,大梁,南越四国在鹰城会盟的时候,月山将军的武艺便被公推为天下之冠呢!”
“那可不尽然。西凉的三皇子李绥,大梁的皇太子萧天蕴,南越的诚王慕容雅,武学造诣在当今天下都是数一数二,四国会盟的时候,他们不便出手罢了。”
荀香听那个粉红宫装的小宫女对四国的人物如数家珍,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