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已转身,却又不知受了什么蛊惑,墨夜离又扭头回去,弯腰将它捡起,放在手心细细翻看,只见步摇上端双翅展开,镶着精琢玉片花饰,其下分垂珠玉串饰,虽无比精细,却无一丝繁复的累赘,倒是有些韵味。
心中暗自好笑,喜爱这样一件饰物的女子,也应该是个兰心蕙质、淡泊清雅的人,却不料是个张牙舞爪、刁钻刻薄的人。卓烟影那张冷笑横生脸不期然又浮现眼前。
“主子!”李琛颠着一张白胖的脸气喘吁吁的跑来,“皇上急召您去勤政殿!”
“走吧!”墨夜离想也没想,顺手将步摇搁进了怀中,随着李琛举步便向园外走去。
勤政殿内,森冷威严,墨夜离恭敬跪拜,“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焱皇一脸倦意,看着墨夜离的目光慈爱又严苛,精光四射。轻轻抬起手摇了摇,两遍宫人俱无声鱼贯而出。焱皇缓缓从龙椅上起身,一步一步的走下金銮殿,立在墨夜离面前。
“你母妃走了也有十几年了吧!”焱皇瘦高,穿着五爪金龙的黄袍,言语里淡淡的哀愁居然显得无比的孱弱无助,“朕在骊妃灵前立过誓,焱朝的太子,非你兄弟二人莫属,如今,你可有何想法?”
墨夜离心里极大的震惊,即便皇上素来对他嘉许颇多,但他却一直认为父皇心中的那个合适的人选非墨夜星莫属,今日,又为何拿此话来问他?
凝了凝神,墨夜离依旧平静恭敬道,“父皇,夜离并无有其他想法,若大哥荣登太子,夜离必紧随其后,助他一臂之力,保我大焱江山百年不衰!”
“哦?”焱皇似乎轻舒了一口气,言语中也带了丝丝赞赏,却未显意外,“你兄弟二人,虽一母所生,脾气性格却截然相反,只这淡泊名利却无比相似。我之前寻夜星前来,他也说是无甚想法。”末末了又淡淡的加了一句,“看来朕选的人,的确是没有选错。”
墨夜离沉默的站着,无话可接。
焱皇又踱到大殿门口,遥遥的指着墨夜离居住的栖棠宫道,“夜离啊,你看你的栖棠宫,总没有夜星和夜筠的宫里那么热闹,也是时候该添个人了!跟父皇说说,可曾看上了哪家的女子?”
“父皇!皇儿还未有心仪的女子。”墨夜离低呼一声,头恭敬的垂下,眼睛直直看着足尖,那漆黑的鞋面上居然浮现出卓烟影鄙夷的笑脸,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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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避暑山庄,墨夜离一人坐在院中,微风拂来,在这酷夏,居然也有着丝丝凉意。忽的想起宰相府那一院子的白色梨花,想来已是落尽了吧。
那日卓烟影腕上的那一串黑色缠丝玛瑙无疑灼伤了他的眼睛,那是墨夜星的,他绝没有看错。虽也并不是无价之宝,但墨夜星视它若珍宝,从不给外人赏玩,可却那么堂而皇之的戴在了她的皓腕上。
墨夜星给她东西她就接受,可他送与她的珠花,却未见她戴过,为何每个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会转而投向墨夜星的怀抱,是他真不如他么?
墨夜离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真是喜欢上了卓烟影了么?不会的,他只是讨厌她,想看她出丑而已。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已是空空如也。
想了想,墨夜离又苦笑,短短几日,他已是伤了她两次。纵然她有诸多不妥,也的确不该动手。可是,又为何每次见到她都是那么的妒火中烧,难以克制呢?
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墨夜离想起自己今日太后面前冲动的求婚,想起卓烟影气极之下的猛然晕倒,这次,是不是闹得有些不可收场了。
身后传来极细微的脚步声,并不是李琛的。墨夜离浑身一紧,猛一回头,却看见墨夜星正缓步走来,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波澜。
“这么晚了,看你这里还亮着灯,便过来看看,你果真还未睡。”墨夜星永远都是那么温和得体,撩起白衫,也轻轻的坐了下来。
墨夜离将手中的空酒壶重重的掼在石桌上,却没有吱声,许久才道,“大哥是专程过来找夜离的吧!”
墨夜星并没有被戳穿的尴尬,只认真的问道,“你可是真心喜欢烟影?”
墨夜离仗着酒劲,冷哼一声反问,“夜离真心与否,和大哥有什么关系?我娶自己的妃子,用得到大哥的允许么?”
异样的尴尬在两人间渐渐蔓延开来,墨夜星被噎的无话,面上也带了些许怒意。
“大哥,你并没有资格来质问我!”墨夜离已然醉意盎然,血红的双眼瞪着墨夜星,“当年你娶皇嫂之时,可有没有想过你是否真心喜欢她?”
墨夜星更是语噎,起身欲走,却被墨夜离一把拉住,“我比你有良心,即便我伤她,我至少还有一点喜欢她,只要她愿意真心待我,我必待她好,可是你呢?你敢不敢这么说呢?”
墨夜星一把挣脱开他的束缚,胸口不停的起伏,“你以为我就那么愿意娶她?夜离,你醒醒吧!小时候的含芷已不复存在,她从未真心喜欢过谁,嫁给我,也只不过是我离太子的位子比起你和夜筠来,要近些而已。你为了她如此痴迷,如此疯狂,又对得起谁?”
“我谁都对得起!”墨夜离执起桌上的空酒壶,狠命的朝嘴里乱灌一气,又泄气的掷在地上,“她也不过是个贪图荣华的女子,我说了,只要她规规矩矩、真心待我,我也不薄待她……”
墨夜星难得的焦躁,不等他将话说完,便抢过了话头,“可是,她是真心喜欢你的,并不图你的荣华,也不享你的富贵,这样,你可还能对得起她么?”话毕,一甩衣袖,人已是几步开外。只留下墨夜离一人被震在当场。
弱弱的一声“对得起!”委屈在胸中,只有自己听见。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人称文在某些方面确实是有缺憾,男主的内心活动描写就不够深刻,加之鱼儿也不是大神,总有些顾及不到的地方,颇多遗憾!
这几章老九的番外其实是早就写了的,一直在斟酌发的时机,既然有读者提出,鱼儿也就发了,还望各位笑纳!
老九番外(二)
墨夜离恨恨的盯着自己的右手,手心似乎还在火辣辣的灼烧,痛到了心里。唇角边飘起一丝淡淡的苦笑,那一掌,又将两人之间本已遥远的距离推得更远,以至于已看不清对方的面目了。
墨夜离拈起桌上那只蝴蝶步摇,血红的双眼,一眨不眨。一夜未眠,他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见烟影流着血的唇和那倔强的眼神。她那声声质问,也似把把尖刀,直直捅入了他的心里。
含芷那日前来寻他,约他在后花园一见,言语中溢满哀戚和后悔,后悔当日弃他于不顾而选择了夜星,也同时痛苦着她现在的生活。墨夜星的确待她恭谦有礼,可却独独缺了爱情,若有若无的总带着微微的鄙夷和不屑。
她说,墨夜星本就是迫于皇命娶了她,现今烟影的出现,更让他一颗心早就飞离。她的生活早就似一潭死水,若没有洛晗,只怕连人也要死去了。他只默默的听着,没有一丝愤慨和激动,只觉得含芷的确可怜,但也可悲,心情却平静的有如那无风晴空下的一朵白云。
只是,他还是去找了墨夜星,二人无语。墨夜星凄然一笑,早就明白他来是为了何事,叹道,“夜离,这是你我兄弟的命。只要你对烟影好,让她开心,让她释怀,让她无忧,我便也会对含芷好,让她开心、让她释怀,让她无忧。”兄弟二人击掌以誓,竟无再多言语。
墨夜离拿起手边狼毫,饱蘸丹青,他答应含芷,最后再替她作一幅画。前些日那一幅,本以为可以交差,却被李琛左搅右搅的弄的一塌糊涂,最后神使鬼差的居然还被烟影捡到,即便是浑身有口也是说不清了。
一滴血红的朱砂滴落在雪白宣纸之上,墨夜离忽来的豪情,几起几落,惟妙惟肖的一个红纱璧人便跃然纸上。只是那一抹微微的倔强,那淡淡的哀愁,却不是含芷,而是心底里那个呼之欲出的女子,每每魂牵梦萦,却不敢轻易冒犯。
扔掉手中的笔,墨夜离喘着粗气跌落椅中,刚刚那一瞬的全力作画,似乎耗尽了他全部的体力,抽干了他全部的精力。
是的,他就是忍不住,他看见她那么急切的保护着那串珠子,泫然欲泣,几乎要与自己的亲生妹妹反目成仇。
墨夜离摁紧自己的胸口,那种痛依然还在。为什么,她为什么那么在乎墨夜星的那串珠子,她若想要,他也可以找给她,只管比这个要好上百倍。只是,她从来不屑,从来也不要。
墨夜离无可避免的又想起昨日,烟影满脸伤痛,说他在给霓影撑腰。是的,他早就知道那丫头眼里的爱慕和向往,任谁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可是,他真的只当他是自己的妹妹的,若不是为了烟影,他甚至不会跟霓影说一句话,也就不会给自己带来那么多的麻烦。可是,烟影就是不愿意相信他,根本不愿站到他的立场来替他想一想。
重重的一拳,砸在面前的砚台上,拳上尖锐的痛楚传来,让他丝丝清醒过来。是的,他还是打了她,这一掌,怕是打进了她的心里,让她离自己越来越远。可他就是控制不住,早在听她说那串珠子是她心尖尖上的东西时,他就控制不住,后又说要让他将霓影纳为侧妃,胸中那被人误解的狂怒终于不受自己控制,化为一掌,重重的打在了烟影的脸上。
看到那丝猩红的血流下,墨夜离恨不得挥刀斩了自己的右手,就是这只手,一而再再而三的将烟影推开,推远,直至自己永远够不着,这便是他的魔障。
墨夜离淡淡苦笑,竟然笑出清泪两行。方硷说,有一奇好的小药方,只要真心十分,恒心十分,容忍心十分,关心十分,贴心十分,诚心十分,爱心十分,日日熬煮闻香便可痊愈!他都给得起,也愿意给,可烟影却是不要,冷冷的将他拒之千里,他到底哪里错了,又如何才能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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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夜离看着闭目躺在床上的烟影,脸庞苍白无色,毫无生机,心好似被活活剜出,又当面凌迟,那种痛,只有受过的人才知道吧。
方硷适才的话犹如惊雷一般砸在他的胸口,她也中毒了,也中了那无比阴毒的苗疆巫蛊。是的,是他害了他,若是他不娶她,执意不放她走,她又如何会堕入这深宫苦海,替他背负这本该由他来承受的苦痛。
他为她找寻了这一块远离喧嚣闹市的地方,在蝶园专心给她种下满园的梨树,只为了春日来时,满园梨花飞舞,蝶舞蹁跹,能换得她展颜一笑。他能看到她心里的震撼,也看到她不经意间滴落的泪,心中的满足好似肥皂泡一般渐渐鼓胀,人都轻飘飘的要飞了起来,什么国家大事、皇储之争,全都是些虚无的泡影。
那支放在桌上的蝴蝶步摇是从他的心里掏出来的,他放在那里,是希望烟影能明白他的心、收下他的心。却怎料,她会一头栽倒,昏迷不醒。他便是这罪魁祸首。
手微微颤抖着抚上她的额、她的眼、她的唇,那柔润的触感,让他的心尖也开始震颤起来,她是这么的美好,这么的无邪。手触到她的腕间,丝涤编就的手串只孤独的串起了一颗珠子,这才是她的最爱,是么?泪再一次顺着刚毅的脸颊滚滚而下,此刻,他甚至可以放声大哭,没有人会笑话他的懦弱,他的无助。
他可以那么大度的允许含芷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却不能容忍她去单纯的想念,他到底是有多自私,多霸道。将她柔弱无骨的小手轻轻放在自己唇边,悠悠的香气窜入鼻尖,他舍不得放下,轻轻的用她的小手覆上自己早已泪湿的面,心中决心已下。
墨夜离将烟影的一切都收拾好,擦干自己眼中的泪,又是一副铁血冷心的模样。
“李琛!”他走到门边轻叫,生怕吵醒了屋内熟睡的人儿,是的,她只是睡熟了,她会慢慢醒来,忘掉所有痛苦的一切,他要让她无忧无虑活在这世间。
李琛低着头,一路小跑,“主子,奴才在!”
“去给我寻一套针灸的针、一碗清水,马上送过来!”墨夜离声音嘶哑,眼红如血,却丝毫不减威严。
“是!”李琛又是一路小跑着离去,他知道,这个时候的主子,说什么都容不得半分质询。
东西都拿来了,墨夜离将李琛也关在的房门外,静静的看着铺在床上的一套银光闪闪的针,毫不犹豫选取了一支最大的,朝着自己的中指猛然扎了下去。
一滴殷红的血珠瞬时渗出,墨夜离将最前一滴滴落在地,才又将后头的血珠滴进碗中。血丝散开,居然在碗中散出一蓬蓬的血雾,妖娆而又美丽。
轻轻的执起烟影的手,纤细苍白的手指让人不忍心扎下。复又换了一支最小最细的,又将冰冷的手指放在唇边暖了许久,这才轻道,“烟影,不怕,不疼的,有我在你的身边,我决计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你莫怕!”
轻轻的扎下,粉色的血珠凝出,墨夜离却不舍得去掉头血,缓缓挤进碗中。殷红的血雾将这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