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国储君争相抢亲,朕原以为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原来也不过如此嘛。”高君琰捏着沁水下巴,嘲讽而轻蔑地冷笑。
当初沁水嫁过来的时候,吴越国世子赵嘉和色目国王子赫图都参与抢劫婚车,又并非奉国君之命,看来就是冲着沁水本人。高君琰因此一直以为沁水肯定是绝色美人。
有了这么个先入之见,如今乍然见到本人,难免失望。
沁水顿时起了怒意,恼怒地别开脸:“南楚代南汉而立,臣妾原以为南楚皇帝是个深谋宏略的一代雄主,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哦?”高君琰放开她,站起身,悠悠然找个地方坐下,“皇后何出此言?是否倾国倾城,一眼可辨。是否一代雄主,肉眼如何辨识?”
“一代雄主,不会在意皇后的姿色,只会在意皇后能否辅佐自己得天下。”沁水也徐徐起身,站在高君琰下首,直视他说道。
然而,这样面对面触及他的容颜,她的目光再次不可抑制地缠绵恍惚。
高君琰扬了扬乌黑的剑眉,唇际浮动着一丝莫测的笑意,默思半晌,方嘲弄道:“你要朕不要在意你的姿色,怎么你自己被朕迷得神魂颠倒,直勾勾盯着朕的脸?”
沁水一颤,赶紧侧过脸,她脸上弥漫着说不出的伤感悲戚。
高君琰广袖掀拂,斜倚凭几,身子微微后倾,姿态闲逸:“你别老站着,坐下吧。”
按照那时的习俗,房间内一般都有一张坐北朝南的大型坐榻,那是最尊贵的人坐的。其余人要么坐小型坐榻,要么坐一种叫做坐秤的坐榻,要么就是坐席垫。
虽然夫妻常常可以共坐一部坐榻,但是一来不熟,二来不愿意,沁水没有登上高君琰的坐榻,而是自己转身找坐垫。
她刚转身,高君琰的眼睛就瞪得溜圆,不由低呼出声:“皇后,你……”
、第二十六章 身世之谜
沁水假装茫然地回头:“皇上,怎么了?”
高君琰脸上是哭笑不得的表情,沁水顺着他的目光往背后看,随即惊跳而起:“呀,这,这……”
她极力装出难为情,捂了脸往内室奔去,一壁狂奔一壁喊:“臣妾无状,皇上恕罪,臣妾这就去换了。”
跑入内室后,沁水刚找出一条大红宫锦宽裥裙,突然,就浑身失了力气般,抓着裙子,怔怔坐在榻边,平息着心底的波澜。
怎么他跟辰哥哥长得这么像?
五官还来不及细看,抬眼的一刹那只看见他的眉眼,乌黑的剑眉星目,确实跟辰哥哥很像啊。
世上有长得像的人,这并不稀奇。但是奇就奇在,自己的夫君,跟自己最爱的男子长得像,这,是神在补偿我吗。
正胡思乱想,忽然抬头间看见高君琰斜倚在门口,抱臂而立,似笑非笑,不怀好意看着她。
她跳起身:“那个……那个……皇上还是回避一下吧,臣妾还未换衣裳……”
“哦?朕来帮皇后换衣裳吧。”高君琰嘴角勾着一抹冷魅的笑,步步逼近。
沁水紧抓着衣襟,双眼布满惊恐,往床榻深处退去,“皇上,经血不祥,请你回避。”
高君琰登上浮雕着鸾凤交颈彩绘图案的大型锦榻,将沁水一把扯过来,吓得沁水大声尖叫。
高君琰有力的手臂将沁水翻转过来,让她背朝自己趴在床榻上,她像溺水的人一般扑腾挣扎。高君琰只用一只手就摁住她,另一只手飞快地拉起染血的腊梅纹黄缎百褶裙下摆,往上扯,一直卷到大腿根,露出她穿在里面的月华锦衬裤,衬裤却是一片洁净。
他大手狠狠拍打她的屁股:“好特别的经血,居然是从外面流进来的?”
这个暧昧至极的姿势,本就让沁水心慌意乱,这下诡计戳穿,她更加不知所措,只得口中强辩:“皇上恕罪,实在是臣妾今日身体不适,不能伺候皇上,是以想出了这个昏招。罪在臣妾,请皇上将臣妾打入冷宫,永世不得侍奉皇上!”
“先侍奉了这一次,然后再永世不侍奉。”高君琰欲。火上升,眼神妖异邪虐,干脆就以这个姿势,跨于沁水脊背上方,欲扯掉她的衬裤。
“太后驾到——”
太监尖细的嗓音,如一根尖刺扎进高君琰耳膜,顿时熄灭了他的欲。火。
“你快穿好了出来见母后。”高君琰放开沁水,将她刚找出来的大红宫锦宽裥裙扔在她身上,然后甩袖走了出去。
随着一阵百合花般清美的香气,余太后疾步入殿,带进来满殿如月华般的冷光清辉。
余太后浑身上下流转着难以言说的高贵。月白色绫锦暗纹短袄,袄边镶着毛峰极好的银色貂毛,碧蓝色云锦曳地曲裾长裙,顺着裙幅上的曲裾,一层层映满流动的水波。她优雅曼妙的身姿就仿佛在水中晃动,透出一种影影绰绰、澹澹荡荡的美。
她虽然四十许人,但容颜宛如二十七八。翠玉步摇垂下露水般清冽的珠串,辉映着她的冰姿雪貌。
高君琰母子相依二十多年,对母亲相当熟悉,但是每次看见母亲都会被她高贵冷艳的气度所慑服。常常纳闷,按照父母的说法,母亲是父亲征途救下的流民,身世凄凉。出身低贱的母亲,怎么会有从骨子里透出雍容高贵?
余太后在侍女们的扶掖下,落座于主位的大型豪华坐榻。她随即遣散众人,斜倚凭几,漠然看着儿子。
高君琰扯出一个讥嘲的笑:“母后来得好及时。”
余太后长而媚的美目,冷得如幽幽寒潭,托腮望着儿子,“琰儿,哀家听说北卫皇帝御驾亲征。现在他亲妹子在我们手里,我们可以用这位沁水公主牵制他。既如此,母后的意思,未央宫应该封锁起来,派重兵把守。”
“你们用我牵制不住羽哥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沁水从内室走出,“我羽哥哥根本不会在乎我的生死,如果他在乎,就会选择先礼后兵,而不是一开始就御驾亲征。”
沁水徐徐走过来,在余太后面前跪下:“臣妾参见母后,母后万福。”
“你倒是很善言辞。”余太后语气冷如冰霜,听不出是讽刺还是赞美,“起来吧。”
沁水慢慢站起,抬目看了余太后一眼,刹那间,只觉目眩神迷。
记得第一次在辰哥哥的寝帐内看见姐姐,也是这种感觉。
她长于深宫,一生见过美人无数,但是像姐姐那么美的女人,是从来没见过。兰贵妃应该算是父皇后宫里最美的女人了,但一来年纪大了,二来自己从小见惯了,看久了也不觉得多耀眼了。
眼前这个女人的年纪应该跟兰贵妃差不多,如果细看五官,还没有兰贵妃精致。但是却有一种耀人眼目的光彩,或者说,一种难以言说的气场。这种东西,她只在姐姐身上感觉到过,这是她遇到的第二个如此让人心魂震荡的女人。
余太后也在定定望着沁水。上次大婚之夜,她只远远地看过沁水。此刻,她近在眼前,余太后的目光久久逡巡于她脸上,似乎执意想要在沁水脸上寻找什么。然而,终究还是有些失望,仿佛是没有找到她原以为会有的某种印迹。
高君琰看看母亲,再看看沁水,高高飞扬于额际的浓黑剑眉,沉沉压下来,拧成一个结。这样一个神情,使得只有六七分像萧辰的他,蓦然间几乎像到九分。而沁水正好转头看见,一时热血沸腾,情意如炽,眼睛一阵发酸,泪水顷刻间几乎冲涌而出。
“母后,儿臣觉得,皇后所言确有道理。”高君琰虽觉母亲和妻子的神情都很古怪,但也不去深想,他的全副心思,仍旧还在军情国政上,“我们出兵收复的,本来就是我们的故土。北卫皇帝如果顾及妹子,应该是先下旨责问,而不是立刻燃起战火。可见萧羽对他妹妹感情并不深厚。”
余太后看着儿子,线条柔媚的薄唇漾开一丝冰冷的笑意,“琰儿,母后又不会让你废皇后,你紧张什么。即便用她牵制萧羽,也只是做做样子,难不成母后还要取她性命?”
被母后揭穿心思的高君琰,也不在意,朗朗地笑起来,“腊日将近,往年南汉每到腊八节,都有六宫嫔妃去灵光寺进香祈福之习俗。我南楚初立,很多民众仍在怀念汉室,不如我们南楚亦沿袭这条习俗。儿臣的意思,腊八那天,解除皇后的禁足,让她陪同母后,率领六宫,到灵光寺去进香,如何?”
余太后衔着那一抹雪莲般冰凉清媚的笑,斜睨着儿子:“说来说去,你就是想解除皇后的禁足?”
高君琰看了沁水一眼,剑眉一扬,对母后笑道:“儿臣确有此意。”
“这个不用了。”沁水连忙说,“臣妾乃是罪妇,两度失身于人,脏污不堪。腊八祈福回来之后,还是继续禁足吧。”
高君琰被她气得够呛,朝沁水飞过来一记要杀人的眼神。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居然还要一口咬定自己两度失身于人。世上怎么有如此不爱惜名誉的女人。
余太后趁机帮腔:“是啊,琰儿,禁足还是要继续的。只是腊八那天进香,可以让皇后出行一次。”
高君琰狠狠盯着沁水,沁水朝他翻了两个白眼。
“琰儿,以后未央宫你还是不要来了。”余太后轻缓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森冷,“你不要不相信慈航道长。你忘了当初他那句‘纹刀埋于篷篙,汉室绝于楚祚’的谶语了?慈航道长言出必验,已经有无数事实可证。”
慈航道长给高君琰和沁水算过八字,说他们八字相克,若相结合,有血光之灾。余太后以此为由,一直不准儿子到未央宫来。
高君琰突然爆发一阵大笑,如此肆无忌惮的笑,让余太后轻轻拧眉。
“母后,你最好能举出其它例子,来证明慈航道长言出必验。”笑声渐收,高君琰俊美的脸上依旧残留笑意,雪白的牙齿闪耀着清朗动人的光华,“因为‘纹刀埋于篷篙,汉室灭于楚祚’,这句谶语,出自儿臣之口。”
原来,高寒朗死后,南汉皇帝刘敕在高氏送葬途中,埋伏了兵马,意欲一举铲除权臣高氏。是高君琰料到刘敕会动手,预先做了准备。
这次政变,以高氏胜利告终。刘敕政变失败后,被高君琰借故废掉,改立刘敕的儿子,八岁的刘豫为皇帝。高皇后垂帘听政。高皇后胸无谋略,政。权全部委任高君琰。
高君琰代刘汉自立已是朝夕之事,那一阵,京城百姓奉为神仙的慈航道长,突然放出谶语。
“纹刀埋于篷篙,汉室绝于楚祚。”
很多无知庶民对这位慈航道长深信不疑,于是更加确信高氏代刘氏是天命所归。
其实这句话就出自高君琰,熟读史书的他,发现历史上每次改朝换代都有所谓的谶语、祥瑞甚嚣尘上。
纹刀,既指“刘”,也有纹饰华美的兵器之意。
篷篙,既谐音“高”,也有蓬勃生长的野草之意。
本是神兵利器,却被蓬勃生长的野草掩埋。锋已钝,锷已敛,大势已去。
编排这样一段谶语,对于高君琰是手到擒来。喜读《左传》的他,对左传里好多精彩绝伦的谶语,倒背如流,烂熟于胸。
“怎么,母后,你与慈航道长过从甚密,他竟然都没告诉你,当初他是受司徒宁暄之托,才发出这句谶语的?”高君琰亮如星辰的黑眸,闪烁着狡黠而嘲弄的笑意,“而宁暄则是受意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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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血光之灾
余太后脸色苍白,眼底浮动着复杂的情绪。自己的儿子如此富于谋略,余太后心中是充满骄傲的。但同时也有担忧,既然是高君琰授意慈航道长作谶语,那么,他绝对不会迷信慈航道长。那么自己所谓的八字相克,又如何能说服儿子呢?
余太后心念电转,很快就想到说辞,冷冷地笑了:“那么琰儿当初为何独独授意于慈航道长,而不授意他人?可见慈航道长声誉之隆,信徒之广。如果他从来没有言中过,何来如此多的信徒和如此高的名声?事关你的性命,母后宁信其有,不敢信其无。”
高君琰眼中掠起淡淡的冷光,“母后,慈航道长是说,儿臣与皇后八字相克,若鸾凤交合,将有血光之灾。但他并没说,儿臣与皇后只要见面就会有血光之灾。儿臣今日只是过来瞧瞧皇后,母后就这样急巴巴地赶来,是不是有些过于紧张了?”
余太后眼神微微一跳,冰冷的容颜逐渐浮起难言的伤痛,“琰儿,母后也是担心你啊。见面虽无妨,但是男女独处一室,容易把持不住。若真召来血光之灾,你让母后怎么办?母后生命中全部的希望,就是你,这你应该知道啊。因此,你听母后的,以后不要和皇后见面了。”
高君琰坏坏地笑起来,一脸戏谑,下巴向沁水一指,“母后,你自己看看,这等姿色,儿臣还不至于把持不住。”
沁水气得咬牙切齿,圆圆的眼睛睁得更圆,怒瞪着高君琰。
余太后殊无笑意,只冷幽幽地望着儿子:“既然不能圆房,你来这里有何意义?若要谈诗论画,吕贵人最工诗画。若要闻琴听曲,周婕妤雅善音律。若要观舞怡目,缪贤妃舞称国手。你何须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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