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不及回答他的话,因为他的吻已经将她笼罩得无法呼吸。他满脸都是血迹,嘴里也带着血的气息,这样残暴而血腥的吻,让她的心底牵起一阵阵难忍的疼痛,同时也带起她全身血液的沸腾。
仿佛有一丛丛火焰,一阵阵热Lang,在身体里窜动。她开始回吻他,双臂搂住他的脖颈,疯狂地回吻他,从他的眼睛,到鼻梁,到他微微塌陷的瘦削面颊。tian舐着他脸上的血迹,狠狠地咬啮他的嘴唇,咬得新鲜的血液再次流出,然后,再一点点把他的血吮干净。
这样看过去,他们两人不像在热吻,倒好像是在互相撕咬。
“我恨你!你这个疯子,我过得好好的,你干嘛要破坏我的幸福!我让你不要造反,不要谋逆,你为什么就不听呢!我们夫妻恩爱,将有儿女,这一切都被你毁了!都被你毁了,你这个疯子!”
舒雅一壁疯狂地吻tian他的脸、他的脖颈、他的喉结,一壁捶打着他嘶声大骂。
而他,猛地扳过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夫妻恩爱?他若爱你,怎么还要怀疑你肚子里的孩子?明明知道你容易滑胎,却还是在你保胎的时候来对付我?你若爱他,又怎会为了我宁可放弃这孩子?又怎会甘愿被我劫持?”
紫色的眼睛里,满是灼热的泪,她突然低头,抚上自己肚子,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落在高高隆起的腹部:“是啊,我不是个好母亲!我怎么能亲手击打自己的宝贝?对不起,宝贝,对不起,是娘不好……”
他将身子微微下滑,半跪在她身边,脸贴上她巨大的腹部,轻轻抚摸着。好圆好大的肚子啊,他心里有奇妙的感觉在弥漫。这个孩子,虽然不是他的,但是,既然那个男人都以为是他的,当成他的又何妨?
他爱这个女人,爱到骨头都痛了,这个孩子,是她的一部分,当然也会成为他的爱的一部分。
“我会对你的孩子好,会像亲生父亲一样爱他。相信我……”
这样一句话,突然激起她喷薄的怒火,她揪住他的头发,将他拉起身,一个耳光接着一个耳光地扇过去,怒骂:“畜生,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把亲生母亲都害死了,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让我怎么相信你会对我的孩子好!”
他不反抗,跪在她面前,纹丝不动地任她打,数不清多少个耳光,打得他脸部的肌肉都麻木了。
手都打肿了,她累得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背靠在车厢上大口喘息。
他忽然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哭喊:“我只是想结束娘亲的痛苦……她病得太重了,瘦得皮包骨头,父亲看见她就讨厌……家里不给她请郎中,我又没有钱……寒冬腊月,我在郎中门外跪了一夜,好不容易求来的药汤,被四姨娘借故踹翻了……家里没人把娘亲当人,她只是一个货物般被人卖来卖去的舞姬……现在她病得连舞也跳不了了,她成了全家厌弃的废物了……这样活着还不如死,我只是帮了她……我只是不想看她那样痛苦……”
这阴戾森冷的男子,此刻伏在她脚下,抱着头凄惨地哭诉,整个身体都因痛苦而阴暗的回忆,发出剧烈的痉挛。她的心被强烈的怜悯涨得要碎裂,想要弯身安抚他,却被巨大的肚子挡住,根本没法弯腰。
“韶云……”她向他伸出手,一遍遍呼唤他,泪水一串串滚落,“韶云……我知道你不容易,你千辛万苦奋斗来的一切,都毁于那次政变了……是我对不住你,现在我跟你走,算不算还清你了……”
、第十九章 生死别
马车到达牧京往西去的第一个城市,牧野郡。在城外,兰韶云就弃了马车。这辆皇后级别的马车,实在是太豪华招摇了。
斜阳衰草,暮风残照。深秋的郊野,一片萧瑟。兰韶云还是穿着那身染血的紫袍,抱着大腹便便的舒雅,缓缓进城。
四年前,也是这样的季节,也是这样的暮色,他奉卫宣帝的命令,来迎接私跑出宫到前线去找萧辰的沁水。
就是在这片旷野,他第一次见到她。
其实说起来,那次迎接沁水,萧羽也在。他和萧羽,是在同一时刻遇到她的啊。
黄叶纷纷,寒烟漠漠,而她渐走渐近的容颜,慢慢地清晰,像一道绚丽的闪电,照亮了深秋的暮野。
世上竟有这样美丽的女人!
此刻,还是这个女人,还是这样美丽,她在他的怀里,带着沉重的身孕。
低下头,他看着她梦幻般的紫眸,问她:“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还记得吗?”
紫色的眼睛里,泛起那熟悉的桀骜与冷艳:“说实话,那时我一心只想着报仇,你在我眼里,并无任何特色,就是一个复仇工具。”
他冷灰色的狭长眼睛里,掠过淡淡笑意,低沉的声音微微沙哑:“那么后来,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
抱着他的脖颈,任深秋旷野上穿行的晚风撩起散落的发丝,她仰面望着他。他那微微塌陷的瘦削双颊,苍白冷冽,显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英俊。
“嗯……”她蓦地笑起来,眼里氤氲起迷离的雾霭,“应该是在掖廷诏狱里受刑的时候吧。从没想过,会由一个这么好看的男人,全程目睹我受刑的过程。不过,你的心也真够硬,看我受刑,眼都不眨。”
“傻瓜……”他低头,吐出幽幽的叹息,“那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世上最坚韧的女人,为达目的,根本不会惧怕肉体的疼痛。”
他永远不会忘记当年看她受刑的震撼。那时,他对她应该还没有爱,但是,却已经开始有一种刻骨铭心。那段时间,每日他从朝中回到家,脑子里全部都是她。一个女人,竟能忍受多少男人都抗不过去的酷刑,这样的女人,怎能不深深烙在他的脑海?就像她身上那些令他迷恋入骨的疤痕,那些烙铁的疤痕,就仿佛是她留在他心上的印象,无论如何都抹不去了……
进了牧野郡;他让舒雅的车夫去买两套衣服;然后找了家客栈住下。
舒雅身上的饰物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足够他们一路的费用。兰韶云决定就在牧野郡租一辆马车,明日启程。
要了两间房,车夫一间,他们俩一间。
车夫瑞霖很快带着新买的衣服回到客栈,兰韶云让客栈伙计烧了热水,将浴桶抬进房间。
“你先洗,我一身都是血,用你洗过的水。”他用手试了试水温,抬目对她说。
她看着他,“我爬不进去。”
她庞大的身躯,行动都困难,莫说爬进浴桶。以前在宫里,都是在浴池里洗浴。
“我抱你进去。”他说着走过来,想帮她脱衣服。
两人之间曾有过朝朝夕夕的云情雨意。那是在他把她从掖廷诏狱提出来,带到前线去对付扶日可汗的一路上。以及在他迎亲时,把她从前线接回牧京的一路上。
然而,这是两年前的事了。
从那以后,不是没有过对那段日子的回忆,但是,她心里更多的是,被萧羽感动后所产生的深情。对于她,那些激情的云雨,都渺若云烟,不再重要。她想要的,是一段天长日久、真心相待的厮守。
羽……她原以为世上最爱自己的男子,她原以为就算整个世界站在自己对立面,也依然会守护在自己身边的男子……竟然会怀疑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竟然会怀疑自己的忠贞……明明知道自己这一胎来之不易,明明知道受了刺激容易滑胎,却依然狠心地选择在自己临产之前对付韶云……
想起羽的所作所为,蔓延的痛楚开始在她心中肆虐……
看见她拉紧了衣襟,往后闪躲,他微微不解:“怎么了?”
“别看我,丑。”
“怎么会?以前看过多少次了。”他冰棱般的灰色眼睛里有温存的暖意。
“怀孕的样子很吓人,你别看。我不洗了,把衣服换了就行了,你转过身去,衣服给我。”她抿紧了嘴唇,倔强地往后退,紧紧抓着衣襟。
他浅浅地笑了,“要做母亲的女人是最美的,怎么会丑?我不会被吓到,因为这是我的妻子和儿子。”
他的浅笑带着柔情也带着霸道,他的手势带着温存也带着强劲,上前搂过她,不由分说地替她解开长袍。
慢慢地,露出了她那巨大的绷得圆滚滚的肚子。
她难为情而又羞涩地捂住了脸。
而他,低头静静地看着,手轻轻抚上去,不敢相信这生命的奇迹。
自己当年也是这样被娘亲孕育出来的吧?
娘亲……
可怜的娘亲,被多少男人糟蹋,却从来没被人真心地爱过。
他要好好地待这个女人,要好好地待这个孩子,做个好父亲。
他将她抱起来,抱到浴桶边缘时,说:“你试试水温如何?”
她这才缓缓放开掩面的手,美艳的脸被一片霞色笼罩。
他从没见过这个冷硬的女人,露出这样羞涩的表情,就算是第一次迫令她承欢于他的那晚,她都没有这样的表情。
他的心里漾开一片无边的柔软。
“刚好。”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将她轻轻放进浴桶,拿起毛巾替她擦拭身子。
“不用你帮忙,我自己来。”她咬着下唇,带着倔强,蹙眉说道。
他根本不理会她,只轻轻地替她擦洗着。擦过她胸前那一大块烙铁的伤疤时,他想起就在几个小时前,她当众扯开衣襟,露出那块金项饰的情景。
他记得,当时萧羽在一步一步试图靠近她,“你给朕,朕来拿给他。”
“站住!你别过来!你再走一步,我就再次击打肚子,听见没有!”舒雅厉喊,“让韶云过来,我要再看看他!”
让韶云过来,我要再看看他。
那一刻,听到这句话,他的震撼,感动,凄楚……
或许就是那一刻,他决定带她一起走。这一生,除了娘亲,从来没人真心待过他。
妻子沈如湄从一嫁给他,就对他充满了不屑与厌恶。那个出生于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从一开始,就与他格格不入。
嫡母郭夫人虽然从他十岁丧母开始,就收养了他。但是,那是因为她本人没有生育能力。而兰敬臣的几个儿子里,只有他是丧母了,也只有他,武功最好,能力最强。
他和郭夫人,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并无半分母子情。
和父亲,就更谈不上了。在父亲眼里,自己一直都是贱奴的儿子。后来,是姑母兰贵妃大力提挈,父亲才开始对他慢慢地倚重。
那一刻,当他看见她为了救他,可以与夫君决裂,可以放弃肚子里的孩子。他就决定不放开这个女人了。
替她解开高耸的发髻,她那一头浓密如海藻的秀发全部散落于水中,被水波荡漾开去,宛如开了满满一水的墨莲。
他忽然自后面将她紧紧拥抱,脸埋进她的颈窝温柔而又疯狂地蹭着,轻柔而热烈的吻落在她的耳垂,脖颈和肩头。
“舒雅……嫁给我吧……回到大漠,我们就成亲,好吗?”
蒸腾的热气里,他倏然对她说出这样动人的话语。
两滴眼泪顺着她的面庞掉落在水中,溅起两朵小小的涟漪,“真的吗,韶云,你真的爱我吗?”
“舒雅,我知道这求婚来得有些晚,可是……”他将手从她的肩头探下去,在轻柔荡漾的水波里,轻轻抚。摸她优美修长的脖颈,笼上她胸前的挺拔丰盈,“那天夜里,如果我留你,你会答应吗?”
她知道他说的那天夜里,是指她嫁给萧羽的前一晚。作为迎亲使者的他,一直到她大婚前夜,还在使馆里与她行云布雨。
那时,她心心念念只想复仇,即使他留她,她又怎么会答应?
可是那时,他心心念念只想做权臣,他又怎么会留她?
原本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却从什么时候开始,彼此都已经深陷至此?
“可是,毕竟你当时没有开口留我啊,韶云……”
“那么,舒雅,现在你答应吗?”
“韶云……”她忽然转过身体,坐在浴桶里面朝他,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将他往自己拢下来,让他靠近自己含泪的眼睛,“是我对不住你,以后,我用一生去还你……”
看着她紫色的眼睛在濛濛的雾气里,宛如雾中的紫莲,绽放着梦幻般的温顺与迷离,他情不自禁地吻上去。久久地用线条刚冷的薄唇,覆盖她盈满泪水的眼眸,轻轻吮吸她的眼泪,用舌尖tian过她长而翘的睫毛……
轮到他沐浴的时候,她倚着被窝,靠在床上看他。
他仰靠在浴桶上,长发披散,闭着双目,强劲有力的双臂,搭在浴桶边缘。迷濛的水汽缭绕着他,隐约看见他那张清癯的面庞,就像是用一整块的冰,雕刻而成。狭长的眼睑,带着阴鸷的弧度。因为瘦而微微塌陷的双颊,透着说不出的男性魅力。
“韶云……”
她喃喃地低唤他,而他几乎立刻就睁开眼睛,担心地看向她:“嗯?你在叫我?”
她捧着大肚子,背靠着床里边的墙,面向他,柔柔地笑了,“我在想……成婚以后,我们就在大漠过着牧马放羊的生活,再也不卷入争权夺利当中了……”
冷灰色的眼底漫开淡淡的温柔,隔着氤氲的水雾,默默地看着她沉浸在憧憬中的娇美容颜。
他经常看见的,都是她凌厉狠辣的神色,此刻她流露出这样的柔婉与清雅,就显得格外动人。
他将头靠在浴桶边缘,只觉温暖的水波簇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