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放下舒雅,对她说:“你跟韩香先走,朕回去看沁水。”
韩香亲热挽住舒雅臂弯,带着关切上下打量她。
舒雅轻轻捏她一下:“瞧你急的,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舒雅回头向萧辰辞别:“那我们走了啊。”
萧辰点点头,唇际掠起一丝极浅的笑容。
舒雅与韩香手挽手走入深宫的灯影里,隐隐有对话声从夜风里传来:
“喂,辰刚才好像笑了,难得呢,那么不爱笑的一个人。咦,你笑什么?从实招来,你和辰的感情是不是又上了一个台阶?”
“嗯嗯……”
“嫉妒死我了,看来我要加油了,我跟辰好久没在一起了。你都不帮我多美言几句,劝他来临幸我……”
“姐姐,我自己都一两个月才蒙他临幸一次,把他劝到你那里去了,我怎么办?”
“这宫里,赵皇后得的雨露最多,怎么肚子还不见动静?”
……
萧辰久久立于台阶,目含欣赏之色,望着自己的两个女人远去。这两个女人,恐怕是他生命中最特别的女人。整个后宫里,全都是生于幽闺,然后再嫁入深宫的女人。
只有这两个女人,曾有过丰富的人生经历。一个是四海为生、Lang迹天涯的刺青师,一个是在乡野、青楼、王府、难民中都生活过。
明月生凉,苍苔如霜,秋气清寒。
萧辰慢慢走回芳德宫的时候,心情开始变得沉重。
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的龚如海,看见他峻拔英挺的背影,似乎有些凝重苍凉。心里不由泛起担忧与困惑。
龚如海是萧辰称帝后才开始伺候萧辰的,所以并不是很了解萧辰与沁水的过去。
在龚如海看来,这个沁水公主,是最不让萧辰省心的女人。恃宠而骄、刁蛮跋扈,相貌也非绝佳,不知道为什么皇上对她无比纵容宠溺。
今日这一耳光,完全是理所当然的。然而,皇上却似乎极其自责。
龚如海哪里知道,对于萧辰来说,虽然他有这么多女人,但是沁水在他心中的分量,是任何人都无法攀比的。
所以,他在一步步走回沁水寝殿的路上,仿佛感觉到刚才打她的那只手,越来越疼痛。
寝殿里,依然没有点灯,那几十颗夜明珠,洒满了朦胧柔和的光辉。
沁水木然躺在榻上,眼泪像一道小瀑布,沿着发根流入绣枕,洇开一团团暗色的水渍。
看见她这样,萧辰的心都抽搐了。
他在她的榻边半蹲下,拿起她的小手,放在唇边轻吻,唤她:“沁水,刚才是辰哥哥不好,不该打你。”
他俯身在她上方,抚摸她红肿的脸颊,她却突然伸手搂住他的腰,用力把他拉到自己身上,让他压住自己,嘴唇在一瞬间触到他的脸。
“辰哥哥……我那么爱你……”
她开始疯狂地吻他的脸,这张她从八岁起就魂牵梦萦的英俊面容,她的嘴唇仿佛两片火焰,带着十多年的压抑,带着穿透生命的深情,迷乱、炽狂而又专注地亲吻这俊挺的眉眼、绝世的高鼻、薄削的唇线……
唇瓣相合的刹那,连他的心中也触痛了一下。
但他还有坚定的意志可以抵抗这种诱惑,于是他紧紧地抿着唇。
然而,再也无法遏制的她,拼命地用香滑柔嫩的丁香小舌,在他坚冷的唇线上游走、挑。逗、索取,疯狂地执拗地,想要启开他的唇,想要让自己的舌探进去。
她脑子里是刚才他和姐姐热吻的画面,这锥心刺骨的嫉妒,让她几欲发狂,似乎想要用自己的唇舌,抹去姐姐残留在他唇齿里的味道。
然而,那两瓣紧抿的唇没有被她启开。他双臂一撑,立起了身体,把她水蛇般盘绕在他后颈的双手,猛地扯下来。
“沁水,我们是兄妹!”
“借口!借口!都是借口!”沁水眼里泛起血红的痛楚与恨意,拼命拍打床榻,泪水狂喷,“你愿意吻姐姐,却不愿意吻我!”
萧辰转过脸去,不忍心看她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疆场厮杀、行军布阵、克敌制胜,难不倒这一代战神。
但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不流眼泪。
沁水……她曾经为他付出这么多,他真希望能让她幸福快乐。
但是,这次回来,却看着她如此痛苦,流了这么多的眼泪。
英俊沉郁的男子,满脸都是不知所措的痛苦,坐在榻边紧紧抱头,低埋于腿间。
“辰哥哥……”沁水看见萧辰那样痛苦,忽然又升起些许希望,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脊背,“辰哥哥,如果能证明我们不是亲兄妹,你会要我么?”
没听到他说话。
“你会要我的,对不对?”她痴痴喃喃地再次追问,隔着几层衣服,用嘴唇亲吻着他的后背。
他转回身,正面看着她,抓着她纤弱的双肩:“沁水,这很重要么?不管怎样,你都是我最爱的人。”
她突然觉得快要被绝望和凄惨逼疯:“可是我想做你的女人啊,辰哥哥!从八岁起,这就是我人生唯一的梦想!”
面对这样疯狂而绝望的爱,让他这样意志坚定、心冷如铁的男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沁水满目痴情与期待仰望着他,却没得到他任何回应。刹那间铺天盖地的嫉妒与仇恨,席卷而来:“舒雅姐姐到底有什么好?蛇蝎心肠!yin。荡无。耻!邪恶阴毒!她虽然长得美,但是心灵丑恶,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值得你喜欢!辰哥哥,你睁开眼睛看看,你摸着良心问问。她使人奸。yin你的庶母,你竟然还要喜欢她!你怎么会如此善恶不分,是非不明!”
萧辰知道,跟沁水没法解释这个问题了。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和不喜欢一个人,都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他推开她,从衣襟里摸出一张洒着金粉的红笺,递给沁水。
沁水愣了一下,接过来打开,顺着信笺看下去的时候,她的眼神越来越惊怒、越来越凄楚、越来越绝望。
这是岳圣清给萧辰带来的萧羽亲笔手书。
“贤弟如晤:
当年兰氏陷害贤弟,为兄未曾与闻,更未曾亲预。却千里驰马,不惜身家,救弟性命。后,兄为楚军所败,命悬一线,日望贤弟驰援而不得,反被贤弟逐出宝位,坐遭罪废。
如此论来,是弟欠兄,兄不欠弟。弟若欲还兄之恩,请善待舒雅。请替为兄,好好爱她。
若贤弟有负于她,为兄当乞南楚、色目二国之兵,与弟相见于疆场。
不才兄长羽,谨启。”
……请替为兄,好好爱她……
沁水拿着信纸的手不住痉挛,激烈的恨意尖锐地逼上心房。
羽哥哥……你真做得出啊!你竟然以回国夺位相威胁,强逼辰哥哥去喜欢舒雅姐姐!
你在帮我回国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说要让辰哥哥自己选择。你要我不要加害姐姐,但你却背着我,以联合两国之兵相威胁,来逼迫辰哥哥作选择!
……“沁水,这也许是她此生唯一的一次爱情,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要伤害她。”……
羽哥哥,正因为答应了你,我才不曾下狠手,我才只是揭露她,而不是加害她。既然你答应我的话都食言,那么我答应你的话也当做没有说过!
沁水强抑住心中疯狂窜动的报复念头,将红笺还给萧辰,带着一脸泪水,仰望萧辰,眼神凄切:“那么辰哥哥,你喜欢舒雅姐姐么?你是真的喜欢舒雅姐姐,还是为了羽哥哥才去喜欢?”
萧辰郑重地看着沁水的眼睛,用手臂将她环在怀里:“两者皆有吧。但是,朕再喜欢她,也不可能超越你。以后对你姐姐好一点,答应辰哥哥。”
她伏在他怀里,泣不成声:“真的么,辰哥哥,你真的喜欢我超过姐姐?”
揉着她柔软的发丝,他声音低沉肯定,“当然,朕反复给你说过,你是朕最爱的人。”
“可是你刚才吻她了,却不愿意吻我。”
他抬起她的下颌,“沁水,辰哥哥是怕控制不住……毕竟,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我们不是亲兄妹……”
“如果能证明我不是你妹妹,你会不会要我?”她还是紧逼不放,凄恻而哀怨地紧盯着他。
这沉冷的男子,被这个小他十岁的女子,一步一步进逼得招架不住。仰起头来,满殿柔和清冷的珠光,洒在他深邃冷峻的面孔,散发出绝世夺目的美。长而深的眼睛,泛着淡淡的苦涩与无奈。末了,深长地叹息一声,点了头:
“好。如果你不是我亲妹妹,朕要你。朕下旨为你澄清身世,然后封你为仅次于皇后的最高嫔妃。”
“辰哥哥,你说话要算数!”沁水一直凄恻绝望的眼睛里,终于升起明亮的希望。
“朕是九五至尊,岂能失信于人。但你也要答应朕,不要再为难你姐姐。”
沁水嘴角扯起一个不屑的冷笑,“哼,我答应你就是了。”
这晚,得到萧辰承诺的沁水,彻夜未眠。
她之前的计划是先除去舒雅,再证明血缘。但是今晚的四支箭都射空了,她决定更改计划。
必须要证明自己不是辰哥哥的亲妹妹,那样,自己就会被封为整个后宫权位仅次于皇后的妃子。
她倒不是在意名分,而是,如果她被封妃,以辰哥哥对自己的宠幸和纵容,一定能压过赵皇后,将协理六宫之权弄到手。
一旦自己能够协理六宫,没有任何名分的舒雅,就只能任由自己宰割。
该死的yin。妇,乱跟男人睡觉的烂。货,你就等着吧!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终有你偿还罪孽的那一天!
这样,沁水开始把寻找证据证明身世,变成现在的首要任务。
当然,赫图仍旧是她最得力的帮手。
这日,沁水把赫图叫到宫里商量对策。
、第三十七章 萧辰两难
万里飞霜,千林落木,枫冷牧江。
秋深的时候,韩香走了。
萧辰和舒雅一起到牧京城外的牧河边送行。
以蒋昕为首的侍卫队,只远远跟着。
牧江边上,渚寒烟淡,芦荻萧瑟。江上秋水凝碧,远峰如簇。
舒雅拉着飒露紫到沙洲边饮水吃草,一边亲昵地摸着飒露紫的鬃毛,一边不住朝渡口那边看。
那边,野渡寥落,兰舟催发,那两人却还在执手相看。
舒雅低了头,唇际轻轻掠开一抹飘渺的笑。
辰……
他好像特别喜欢特立独行的女子,沁水,韩香,还有自己……
对于端庄贤淑的赵皇后、何琦君,好像提不起兴趣。
那边,热烈的拥吻结束后,萧辰的脖颈都要被韩香吊得酸痛。
韩香太矮了,几乎跟沁水一样矮,所以萧辰跟她接吻,需要把脖颈弯得很低。
“辰,你会忘记我吗?”将双臂搭在萧辰肩上,韩香黑瘦的脸上,一双明眸熠熠闪光。
“怕朕忘了你,就不要走。”把一缕发丝挽到她脑后,萧辰的目光被秋水寒波映得迷濛伤感。
“那不行,你一两个月都不临幸我一次,我可耐不住寂寞!”韩香邪谑地一挑眉目。
“你跟舒雅连说话都是一个风格。”萧辰捏捏韩香的脸,深沉的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
“舒雅可跟我不一样。”韩香摇摇头,郑重地凝视着萧辰的眼睛,“好好珍惜舒雅啊,她爱你爱得要命。真的。不比那个沁水公主爱你少。”
萧辰不语,微微侧首,向舒雅那边望去。
舒雅穿着高靴的长腿,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草叶,大荷叶边的裙摆随着长腿的动作,轻轻撩动。每一个姿态都流露出一个出色的舞者才有的优美风姿。
萧辰默默地望着舒雅的背影,很久很久。深沉的目光犹如夜色掩映下波涛汹涌的大海,涌满了浓浓的欣赏与爱意。
韩香点着萧辰的胸口:“辰,我知道你两个都放不下。沁水我就不多说了,她与你的那些过去,是我所不了解的。我不知道你们以前感情有多深。但是,舒雅的那些过去,她全都跟我坦白过。她是一个复杂的女人,很难简单地用一句话评价和褒贬。但是,辰,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属于你的舒雅,是一个脱胎换骨的舒雅,是一个只为爱情活着的最简单的舒雅。”
萧辰眼睛凝视着舒雅,默默听着韩香这段话,未置可否。
韩香知道这男人生性沉默,也没指望他回答什么,反正她相信自己这段话多少会起作用。
能帮舒雅多少就帮多少吧。
“舒雅——”韩香向舒雅这边拼命挥手。
舒雅把飒露紫栓在一棵枫树上,慢慢走了过去,带着戏谑的笑意,“你们俩的卿卿我我,这么快就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该我跟你卿卿我我了。”韩香也打趣道,一边推攘着萧辰,“你走开你走开,我要跟舒雅单独亲热。”
萧辰摇摇头,也走到刚才舒雅放马的地方。他看着自己的骕骦与舒雅的飒露紫亲昵地互相蹭着,不知为何,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柔软与甜蜜。
深沉的男子,默默地上前抚摸两匹高大的骏马。摸着飒露紫,几乎能感觉到这匹宝马身上传来的,它的主人所独有的气息。
真是一匹罕世良驹啊,浑身上下无一丝杂毛,所有的鬃毛全都是纯粹的紫色。
就像她的眼睛……
那边突然传来韩香惊喜的叫声:“哇,谢谢你啊……”
原来舒雅送了韩香一整套银妆奁,里面有小剪刀、梳子、篦子和各种盛放胭脂粉黛的小盒子。都做得十分精致工巧。
韩香喜滋滋地收下礼物,展开双臂搭上舒雅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