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崇文一个人骂了几句,气终于消了些,瘫坐在雕花太师椅上,一言不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叶渝。
屋子里静得听见屋外的落雨声。
彼时叶葵也才刚回到自己的院子,听到耳报神珍珠传上来的话。笑得厉害。
叶崇文这个人,自己的结发妻子前脚才走。他后脚就将妻子身边留下的丫鬟给收了房,如今儿子不过是同个丫鬟有了苟且,他就怒火冲天了。
只可惜书房里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众人却是都不知道了。
叶渝出来的时候额头红肿,脸色煞白,心情却似乎还不错。
再后来,春禧便从浆洗房被调到了叶渝身边。
从此红袖添香,蜜里调油……
总之不论如何,在外人看来,春禧就是走了狗屎运能攀上少爷。就算以后叶渝娶亲生子,春禧一个姨娘总是跑不了的。
只是叶葵怎么也想不通,春禧是怎么勾搭上了叶渝这块木头,莫非是嫌弃叶蒙年纪太小?能够将她收房恐怕还要等上几年,恐生变故?不过从此以后,叶渝算是再不得叶崇文的喜欢了。
池婆也说,春禧这事做得不聪明。
这群少爷中,不论跟在谁身边都比跟在叶渝的身边要来得好。
但以叶葵来看,春禧心里也许是突然看开了,想求个安稳也说不定。
起码,叶渝是个软弱的男人……
只是到底可惜了,原本是想让叶蒙出事,也好让秦姨娘心里不痛快一番,没想到却统统栽到了叶渝身上。
事后叶殊也来特意来寻了她一次,说起春禧来满脸鄙夷,面红耳赤。
叶葵不由得暗自叹气,最起码春禧还有自己的追求,可叶殊最近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同叶昭越走越近,甚至同贺氏也似乎越走越近。
贺氏母子又在打什么主意?
故意交好,拉拢叶殊?为的是什么……
070 婢女秦桑
春禧从浆洗房调到叶渝身边后,叶葵只见过她一次。
换了大丫鬟的衣饰后,她的那张脸愈发明媚娇艳起来,也怪不得叶渝看着她就失了神。哪怕被父亲打骂,日日被生母的泪水洗涤,他也觉得甘之如饴。
然而这世上不是你付出了真心,你就会同样得到一颗真心。
叶渝对春禧的心乃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春禧对他的那颗却是谁也说不清楚。
在府中其余人看来,春禧不过就是个不知廉耻努力往上爬的丫鬟罢了。
起码,在燕草这样纯良的人心里是对春禧不耻的。
所以那一日遇到春禧的时候,燕草同她擦肩而过,故意狠狠地撞了下她的肩膀,将人撞得一个踉跄。春禧恼怒,却反又被燕草给狠狠瞪了一眼。
“丁春禧,你是真的不要脸面了?”燕草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带着鄙夷,但其实更多的却是疑惑。
她知道叶葵在其中做了些手脚,但是这事若是春禧自己心中没有什么想法,又如何会变成这样?
春禧揉着肩膀站直了身子,同样面露鄙夷地看着春禧,道:“你说我不要脸面,你如今倒是有什么脸面?像只狗似的跟在她身边,是不是觉得十分逍遥自在?她是不是日日都喂你肉骨头?”
冷嘲热讽,说得燕草浑身打颤,上前就要打她。
春禧险险避开,啐了她一口,扭头跑掉。
一脸不快地回到院子,燕草将事情同叶葵粗粗说了一遍。
叶葵笑着安慰了一番,论口才,燕草哪里会是春禧的对手?那丫头从小就刁钻得可怕,先前怕是被她突然回府的事情给弄懵了。如今应当是已经清醒了过来,所以才会舍弃叶蒙选择了叶渝。
比起年纪尚小的叶蒙,叶渝才是这家中最容易掌控的那人。
原也没有什么事,可谁知道燕草自那一日回来后却生起了病。叶葵去看她,她还自嘲是被春禧给硬生生给气病了的!
见状,原本十分担心的叶葵不由得微微松了一口气,还能这般说话,起码说明病得不严重。
但尽管不严重,叶葵却仍旧放了她的假,让她休息去了。
唯一不妙的事是。池婆这段日子的身子是越来越不好。自从叶葵同她相识以来,其实池婆的身子就一直都不大好,这些年时好时不好。反反复复地折腾。
所以叶葵自然也不愿意让池婆来照顾自己,只让她呆着休息。本来将池婆带进叶家,一是为了自己能够有个助力,二也就是为了让池婆有个地方可以颐养天年。如今她身子不好,叶葵当然不可能让她来做那些下人的事。
可明明有这么多仆妇。能用的人却似乎根本没有。
碧如如今跟玳瑁一起只负责针线上的事,轻易不得出房门。
她只好提了珍珠上来做二等丫鬟,算是勉强有个趁手的人用。只是珍珠到底年纪小,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进了叶葵的屋子第一日便问起了当初那个负责洗衣,同样被叶葵提了做二等丫鬟的小丫头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
叶葵神色不变,“哦。她手脚有些不干净,我已经将她给打发了,兴许已经被夫人给发卖了吧。”
珍珠闻言。急忙将粘在梳妆台上那个镜匣的目光给收了回来。
叶葵叹口气,斜斜卧在榻上,用书遮了脸。
同后世纸张不同的墨水气味钻入鼻子,她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三叔啊三叔,这是彻底地说话不算话。做事没有时间观念了呀!
这般过了一日,到了晚间摆饭的时候。珍珠手忙脚乱地给她布着菜,口中道:“二小姐您听说了吗?绿枝死了!”
“死了?”一口白饭细细咀嚼软烂,叶葵面无表情地问道。
珍珠点点头,一脸张皇:“是啊,听说是前些日子的板子打得狠了,伤了底子,又没好药所以就一命呜呼了。”说完,她又兀自嘟哝了句,“不过是个辛罗婢,死了也就死了吧。”
叶葵此时已经大抵知道了世人对辛罗婢的看法,知道珍珠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想法,便也只淡淡应了声,继续姿态优雅地用饭。
饭用了一半,外面突然来了个丫鬟传话说有人给二小姐送了信。
叶葵接过来一看,却是三叔叶崇武写的,说是明儿给她寻的婢女就该到了。但是从哪里来,又怎么让人顺利入府却是一句话也没有提起。叶葵看到信先是一喜,等到看完却是忍不住呆呆地觉得这个三叔是相当相当的不靠谱啊!
也不知这丫鬟是从哪里寻来的,以他的办事方式跟效率来看,说不定也是个不靠谱的!
远在千里之外的白衣少年站在暮色下,蓦地打了两个喷嚏。
一旁的叶崇武得意洋洋地拍拍他的肩膀,道:“让你不多穿些衣服,这下子知道什么叫冷了吧!”
此时,已是隆冬。
大雪纷飞多日,道路时常泥泞,叫人难以出行。
可叶葵却还是出了门,只因为叶崇武在信的末尾处写了一句未时,西街。
既然大家都清楚对方不喜欢自己,叶葵如今亦不高兴同贺氏周旋了,尤其是这种显然会被说道对自己而言却没有什么可利用的事情。所以她直接去找了叶老夫人。
陪着抄了一会经文,又给不知道掌管什么的菩萨上了香,叶葵告退离去,身边只带了个珍珠跟两个阮妈妈安排的护院。
不过天子脚下,宵小就算有恐怕也不会在青天白日地出现在大街上。但西街人流繁多,有两个护院跟着总是安心些。叶葵不由得对那个即将出现的婢女多了几分期待。
到时候,她还需要用什么护院呀!
珍珠不知她心中所想,一路乐得厉害。
见了什么东西都要好奇地同叶葵说道说道,叶葵心不在焉地搭着话,眼睛四处观察起来。
走到一家银楼外边,叶葵蓦地停下了脚步。
她想,她大概是已经找到三叔给安排的那个姑娘了!
跪在地上,衣衫褴褛的少女却有着一双异常明亮而有神的眼睛。
这样的眼神,只有对自己极有信心的人才能够拥有!
叶葵轻笑起来。
一旁的珍珠循着她的视线望去,摇摇头叹息道:“好可怜的人。”
叶葵嘴角的笑意愈发大,卖身葬父,也真是亏得三叔想得出来!不过这么一来,她将人带回家,谁也没有理由找茬,叶老夫人只怕还会感慨她心地善良。
拨开人群,叶葵走近。
“珍珠,把银子给这位姑娘。”叶葵今次戴上了面纱,衣饰又俱都是上品,一派富贵姿态。说话间,那种奢贵的靡靡之气更像是从她的骨子里透出来的一般。
珍珠一怔,突然觉得眼前的二小姐有些陌生,却仍旧极快地将钱袋从身上掏了出来,取出银子来丢给了跪着的少女。
衣衫褴褛的少女重重磕头,不停道谢。
见人已被买下,围观众人自行散去。
叶葵同抬头的少女目光一触又分离,心中已是彻底确定。
两个护院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二小姐出来买脂粉怎地忽然就买下了个人,而且立马就要打道回府。但小姐既然这般吩咐了,他们自然是照做。
一行人又回到了叶家。
叶葵让珍珠领着人下去清理一番,自己去将事情禀了叶老夫人。
叶老夫人自然是连连点头说她做得对,转身却让阮妈妈去查那姑娘的来历了。
“老夫人,是个秀才的独养女,母亲早逝,好不容易长大成人,秀才爹却一命呜呼了。”阮妈妈细细说着。
叶老夫人微微颔首,继续问:“人品如何可打听过了?”
阮妈妈道:“邻里都说是个好姑娘,孝顺懂事。”
“那这事就这样吧。”叶老夫人转着念珠,闭目小憩。
叶老夫人会派人去调查的事,叶葵早已料到。既然她能料到,那么三叔没道理蠢到连这也不知道,所以她并没有再去部署。何况,就算她想要部署,也没有趁手的人。
等到那姑娘洗过脸,换了衣服重新梳了头出来,叶葵忍不住在心底赞叹了一番叶崇武。
完全就同她想象中的人一模一样啊!
只算得上清秀的面容,有神的眼睛,灵活矫健的手脚,无一不符合她的期待。
“奴婢见过二小姐。”
叶葵笑着点点头,让珍珠出去带上了门,将人领到内室问起话来。
门外珍珠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响,却什么也没有听见,只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愤愤跺了下脚无奈地守在了门口。
“你本名叫什么?”
“秦桑。”
叶葵一怔,“本名便是这个?”
她狡黠一笑:“主子给奴婢新改的名字。”
秦桑低绿枝——
这是特意合着她身边的丫鬟取的名字。叶葵蓦然察觉出了不对,先不说三叔是否知道她身边丫鬟的名字,就算知道他也不是会这么细心特地将人取完了名字再送到她手中的。
何况,她方才说了主子。
“你是裴长歌的人?”叶葵眼睛一亮,问道。
秦桑昂头,正色道:“奴婢如今是二小姐的人了。”
没有否认,就是肯定。
叶葵心中狠狠将叶崇武咒骂了一番,明明是让他去寻人,怎么送来的却是裴长歌的人?
071 公主雪宴
有时候,人亦如蜉蝣,今朝生,明日死。
所以唐代罗隐才会有“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这样的诗流传下来。
叶葵把玩着温热的酒盏,冷眼看着流朱公主撒酒疯。
原来,这世上并没有谁能够真正肆无忌惮地活着,哪怕是被圣上如此宠爱着的流朱公主亦不能。
她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自然就不可能继续在宫中常呆。
流朱公主的生母德妃娘娘早逝,亦没有生下皇子,所以如今流朱公主其实不过是孤零零一个的可怜人罢了。圣上再如何疼爱她,那份父爱也不过是几十份里面匀出来的一份罢了!
如今的皇后娘娘当年同德妃娘娘多有嫌隙,自然就不会喜欢流朱公主。
所以,公主的婚事便令人错愕起来。
更令人没有想到的是,皇上竟然还答应了!
凤城中的年轻子弟皆知,流朱公主爱慕永安侯第九子裴长歌,但很快,公主就要被嫁给户部尚书的次子了。
虽然旨意还未降下,但这群人哪个不是人精,凤城中的那些风吹草动又能避得过谁去?
如今尚主虽不用于过去不得入仕,但说起来到底不好听,入赘皇家终究也是入赘……
所以这也就成了裴长歌绝不会跟公主走到一起的原因。
永安侯当年有从龙之功,乃是当今圣上的手足之交,裴长歌又是帝都出了名的耀眼少年,皇帝自然不会为了让女儿如愿就下这有可能引起永安侯不快的旨意。
然而,户部尚书的次子不过是个呆愣愣的书呆子,流朱公主根本连提起他的兴趣也没有,更别说同这样的人过一生。
锦衣沾了酒水,斑斑驳驳不成样子。
一旁的嬷嬷却不敢上前去拦。
流朱公主手中的那根鞭子可不长眼!
“你倒是会躲清闲。”裴长歌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低头笑说了一句。
叶葵抬眼看向他,苦笑了下:“本就不想来,却不得不来,难道来了还不准我躲起来?”
她暂时无意同这些人交往,自然是找个最偏僻的角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才是。大雪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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