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衣裳?您怎么让针线房的人做了……”秋樱揪了揪衣摆,眼巴巴看着裴长歌,“您可是嫌奴婢的针线活不好?”
裴长歌心中有事,根本连看也不看她,只同老八道:“八哥,明日我过去同你一道用午膳,你可别忘了。”
老八轻笑着应了,去唤秋樱,“秋樱,走吧。”
秋樱这才眼角挂着泪,扶着老八去了。
等到两人的身影看不到了,裴长歌猛地单手拉了她一把,道:“我方才竟忘记说了,你那母亲的心可急着呢,小殊才回去便吃了亏,所以才会被你父亲送去望京。”
叶葵愕然,急忙跟着他进屋,关上了门问道:“吃了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就是因为你的事。鸿都监考的那金大人是你父亲的门生,关系亲若父子,旁人不清楚你们姐弟两的事,他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在鸿都时,一瞧见小殊便认出来了。”裴长歌顿了顿,才又道,“据说小殊生得同你父亲十分相似,一眼便能瞧出来是父子。只怕也就是因为如此,你那母亲才会如此忌惮。”
“你的意思是说,小殊为了让他们去桃花村寻我,所以被贺氏给趁机下了套?”叶葵抿了抿嘴,低声道。
裴长歌冷笑,“不过说来也是小殊无用。”他说完,看了眼叶葵,才又坦言道:“并非我说话不中听,小殊若是自己有用,怎可能对方被对方轻而易举地送往望京。且不论他如今成了什么模样,便是幼年时,你对他也护得过于周全了。”
虽然裴长歌并未说出贺氏到底做了什么,但事情的结果便是叶殊被送往了望京。
她的脸色沉了几分,她不是不知自己对叶殊看得太重,护得太紧。可她只要一看到叶殊,便会忍不住想起她那已经不在人世的弟弟,她恨自己当初做过的那些错事,恨自己是个不合格的姐姐,所以这一世,她拼了命想要将叶殊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可说到底,她又错了。
叶殊既然生是叶家的孩子,他便要自己独当一面。
“快马加鞭,十日左右我的人便能带着小殊回来。到时,你三叔跟池婆只怕也差不多该到了。你可有想好如何揭穿春禧的身份?”裴长歌沏着茶,问道。
叶葵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道:“想?何需想。我心中唯一的疑虑,便是小殊为何没有说穿而已。倒是你,既这般问我可是有了什么法子?”
“下个月初一,贺氏会带着叶家几位小姐并老太太出城进香。”
017 纸里包火(一)
更新时间2013924 14:00:23 字数:2073
到了月底,叶葵便跟着裴长歌出了门。
叶家要去的是座叫静慈庵的姑子庙。据闻香火鼎盛,环境又清幽,那里的斋菜更是出名,所以凤城中的达官贵人便都喜欢去那上香拜神。
一来二去,这静慈庵的名号便也越来越大了。
可庵堂里的师傅们并不曾因为这些俗世虚名便得意起来,反倒闭了好长一段时日的山门,再开启却是定下了严苛的规矩。
香客来了,他们自不会赶,但若是要吃斋留宿却是要提前一月便来订下,否则绝不接待。但叶家老夫人这些年日日在家中也是茹素念经,因为心诚,倒是同静慈庵的住持师太交好,故而隔上几月,便会去一次。
叶葵他们提前知道了这件事,自然需要部署一番。
“静慈庵规矩严苛,没有让男香客留宿的地方,所以他们此番带着叶殊同去,定然会在当日吃完斋便离开。所以我们只能提前去。”裴长歌把玩着手上的一把折扇,细细分析起来,“说起来,池婆的事你是如何打算的?”
对面端坐着的少女样貌还略带些稚气,但给人的感觉却并不似她外貌所呈现出的那般柔弱稚嫩。裴长歌看了两眼,悄悄收回了视线移向马车外。
叶葵脸色沉沉,“池婆已答应同我一道入叶家,只说是我母亲自小便请来照顾我的嬷嬷便是。”
裴长歌闻言笑了下,道:“小殊倒也没那么蠢,知道瞒着些事情不说。若是将你们在丁家时的事尽数都说了,只怕如今说起便更是麻烦。春禧那边更无须担心,若是叶家人不问,她只怕会绝口不提。”
“是啊……”叶葵淡淡应了声,满脑子都还是小殊哭着的样子。
那孩子,果真被她给教坏了吧?
当春禧以“叶葵”的身份被带回叶家后,他竟然一言不发将春禧留下。
叶葵闭上眼,不愿去想叶殊当时说话的模样,可那一幕幕却还是不断地冒出来。
“春禧姐答应帮我一道杀了沈妈妈跟翡翠!这两个都是贺氏的人,我需要帮手!”说到后面,他的声音都变了调,还未变声的嗓子尖利得如同女子,令人心颤。
丁家人以为她死了,春禧自然也以为她死了。
可她没有想到,只凭着春禧的一番话他便认定自己是真的不在人世了。说到底,杀了沈妈妈跟翡翠为萧云娘报仇这件事比起她来更加重要。
当年他明明还那么小,可原来仇恨这种东西跟年纪一点关系也没有。
罢了罢了……
叶葵睁开眼叹了一声,“他要报仇便报吧。他既回了叶家,将来不论如何,叶家总归会落到他手里。不狠狠磨砺一番,他哪里会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疲弱!”
说话间,青布小马车已经出了城。
一路上裴长歌跟叶葵又说了好一番话。
两人年纪都不大,可却都像是看遍了人世沧桑般,将接下去要走的路布置得滴水不漏。叶葵骨子里是个成人,看事的角度自然不同,可裴长歌却也能发现那些重要的点,甚至于看的比她还要透彻。
她蓦地想起那日清晨,裴长歌额角的伤来。
这颓丧的人世,早已没有了纯粹的孩子。
进了山门,叶葵背着个小小的包袱,跟池婆对视了眼,便自己进去求宿了。裴长歌目送他们进去,背影消失不见,才吩咐车夫调头离去。
一切都已尽力,接下去的事只能看她自己的了。
静慈庵的住持慧慈师太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倒不似一般茹素的人身姿清瘦,反而略显丰腴。这么一来,那张脸看上去便愈加和蔼了起来,倒是同池婆消瘦而严肃的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池婆生得严肃,但却不是不会笑,此时便拿着那只早就从叶葵背上接过来的包袱笑道:“师太,老婆子同我家小姐从鸿都来,路经此地,不知能否借宿一宿?”
他们来之前便打听过静慈庵,自然料定了慧慈师太不会拒绝,才敢这般说。
果然,慧慈师太闻言,念了声阿弥陀佛,又叹了几声鸿都的水灾这才点点头将他们迎到了客房里。
叶葵褪了腕上前日才带上的一个半旧银镯子硬塞给了慧慈师太,低着头喃喃道:“这镯子便给庵里添点香油钱吧。”
“使不得,小施主自收着吧。”她看了看叶葵跟池婆虽然整洁但已经洗旧了的粗衣,将镯子推了回去。
叶葵声音里带上了细弱的哭腔,“这镯子值不了几个钱,您若是不拿着,我们也住不安心。”
慧慈师太又推了几句,见她眼中已盈满了泪,这才收进了袖中。
叶葵见状心中松了一口气。
叶老夫人同慧慈师太交好,所以她不得不借此谋划一番。
信佛的人,遇到想不通的事只怕多半会同佛祖倾诉。所以身在静慈庵的叶老夫人一定也会寻慧慈师太说话,那么到时候哪怕慧慈师太只提及一句今日这事,对她在叶老夫人心中的形象便大有助益。
两日后,山门外果然来了几架马车。
池婆正捏着那支叶葵还给她的簪子,长叹一气,道:“我这一生都未曾想过还有回到凤城来这一日。但我早该想到的,自遇到你的那一刻起,我便应料到会有这一日才是。”
叶葵感激池婆当日将簪子留给她,闻言便道:“您一直都是信命的人,如今便当是老天爷派您来帮我一把的吧。”
“胡说,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帮你什么忙。”可说着,她却是笑了起来,“不过如今,老婆子可就跟着你过日子了。”
叶葵亦笑了起来。
“这是自然,您听,叶家人估计已进山门了。”
池婆敛了笑容,沉声道:“你那三叔倒是个可靠的,只是究竟有多可靠,你我却不知。如今,最大的障碍不过是你那母亲罢了,但今次有叶老夫人在,她便只有站着听的份。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叶葵自然知道机会难得,且叶家今日带了叶殊一道来,便不会留宿,所以时间紧迫,她现下便要开始准备了。
“今日一早我可偷听到慧慈师太吩咐小尼午后在林中摆茶,所以倒时我们便在那儿会一会叶家诸人。”
018 纸里包火(二)
更新时间2013924 20:05:42 字数:2013
夏日午后,林中幽静。
犹自带着热气的风一吹,树叶便簌簌作响。
贺氏微笑着拧块帕子递给伺候叶老夫人的阮妈妈,口中道:“近日天热,母亲又素日喜凉,这梅花冰片点着可正好提神醒脑,闻上一会,只觉得通体沁凉呢。”
说完,她才又擦干了手,将一旁早就装好梅花冰片的小香炉给点上了。
叶老夫人闭着眼睛,口中淡淡道:“你有心了。”
“祖母,这桔子倒是不错,我给您剥一个。”坐在另一边的贺氏独子叶昭笑嘻嘻地将手中的最后一瓣桔子塞进口中,才伸手又拿了一颗几下剥开,取了瓷碟边上搁着的细长银锡将白色的桔络给除去了。
叶老夫人睁开眼,也不接桔子,只扭头看向贺氏道:“昭哥儿的身子不好,桔子这东西怎可多食。”
贺氏脸色讪讪,“母亲说的是,这桔子性凉,吃多了却又易上火,实在不该多用。”
凤城不产桔,这桔子是千里迢迢让漕船运上来的,所以价钱极贵,是个稀罕物。叶昭往日里便只看吃这个,所以贺氏便也由着他。如今叶老夫人这话,却是明明白白在责怪她了。贺氏心里不免有些不痛快,她是老祖宗做主娶进门的,生下的儿子虽聪明但胎里不足,身子虚弱,便也不十分得叶老夫人喜欢。
“祖母,这时节,那边的六月雪应都开花了,我过去瞧瞧。”一直埋头看书的叶明烟合了书页,抬头道。
叶老夫人点点头,“去吧。”
“祖母,我也跟着大姐一道去瞧瞧吧。”叶殊闻言急忙插话,看叶明烟手指的方向同他跟叶葵说好的地方差不多距离。
这话一出,春禧几个便也都开口要一同去。
贺氏笑着拍拍叶昭的手示意他也一道去,“都一起去吧。”
等到一行人带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往林子深处走去,看不见身影后,叶老夫人却忽然道:“你瞧二丫头如何?”
贺氏一愣,旋即道:“生的好,性子也妙,虽比不上大哥家的明烟,倒也是个好的。”
“小殊呢?怎好端端又从望京回来了?”
贺氏迟疑,“老爷突然将人唤了回来,我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叶老夫人皱眉,道:“这也不知,那也说不出所以然。二丫头前些日子同夏家丫头的事你难道不知道?真正是丢了大脸了!”
正训着,林子深处忽然跑出来个婆子。
慌慌张张地跑到叶老夫人跟贺氏面前,喘着道:“不……不好了,前面给闹起来了!”
叶老夫人脸色一沉,厉声道:“说明白些!什么叫闹起来了?”
“大、大小姐领着人去看什么……什么雪,刚看了会,也不知从哪走出来个姑娘,三少爷一看到人,就扑上去喊姐姐了!”那婆子磕磕绊绊说了一通。
贺氏一听这话,霍地站起来,指着那婆子道:“人在哪里?快些带我过去瞧瞧!”
说完,又扭头对叶老夫人道:“母亲您先歇着,我过去瞧瞧再说。”
可叶老夫人却皱着眉道:“不行,我要亲自去看一看。”
也不知为何,这话一出,贺氏的心莫名不安了下。
才跟着那婆子走了没多远,便听到有人在尖叫。
那声音细细琢磨下,可不是春禧的声音!贺氏心下有些疑惑起来,脚下的步子又快了几分。
一错开眼前茂密的绿树,前方的景象便清晰了起来。
春禧不知着了哪门子的魔,蹲在地上捂着耳朵尖叫个不停,只说是见鬼了!
贺氏唬了一跳,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可转念一想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鬼!她几步走过去,先瞪了旁边的丫鬟婆子一眼,道:“怎么回事这是?二小姐好端端的怎成了这幅模样,你们几个都是泥做的假人不成,竟不知去扶一把?”
一旁战战兢兢的婆子闻言急忙蹲下身子去拉春禧。
“明烟?这是怎么了?”叶老夫人扶着阮妈妈的手慢慢走近,口中问着叶明烟,眼睛却已看向了叶殊所在的方向。
那个姑娘是谁?
叶明烟心中亦是疑惑,只道:“方才我们在这看花,那边林子里出来个姑娘,三弟一见着人便扑了上去。等回过神,二妹已是这幅模样了。”
叶老夫人察觉到了不对,口气生硬地唤起叶殊来,“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还不快将人家姑娘给放开!”
“祖母——这是我嫡亲的姐姐啊——”叶殊转过身来,一脸喜气,眼角还挂着泪。
贺氏觑了眼叶老夫人,训斥叶殊:“她是你嫡亲的姐姐,那这边的又是谁?”
说话间,春禧已渐渐冷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