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流朱公主将那枚耳坠子紧紧握在了手心里,伸出纤细的手指,比了一个“一”字。
假死的药,只有一粒。
机会,也只有一次。
时机十分重要,哪怕早一分晚一分都可能会这粒假死药真的变成致命的药。一旦他们还没有部署完毕,流朱公主便已经服下了这粒假死药,那么极有可能她就会真的被封进墓穴中,而后活生生地因为没有新鲜的空气而闷死。
功败垂成,他们都不愿意看到。
所以她只能一遍又一遍无声地提醒流朱公主那张纸条上已经写下了的事。
若是换了她,想必她也会迟疑,会害怕。
可是现在并不是退缩跟迟疑的时候!叶葵收回了手,对流朱公主道:“您放心,一切都会好的,所有的一切都终将平息。”
流朱公主听到这话,像是突然意识到了某些事一般,用惶恐的眼神盯住了叶葵,嘴角翕翕,却始终未能说出话来。
叶葵看着她的样子,心中暗叹一声,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想必流朱公主此刻也已经想到了他们准备做什么了吧?所以,此刻她面临的最大问题,其实不过是要选择同他们站在一起,还是同承祯帝站在一起罢了。
若是跟他们站在一起,那么那粒假死药便只会是假死药。
可若是她选择了大越,选择了承祯帝,那么那颗药,就会成了送她一程的毒药。
此事难两全,她只能忍痛选择其一。
叶葵吃力地站直了身子,最后只说了一句,“三婶,你永远都是我的三婶婶。”
话音落,莫名其妙的,叶葵觉得自己鼻子有些发酸,泪意陡然间便汹涌了起来。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她却还是忍不住觉得自己的心太狠,手段太毒辣。
原本,他们应当也是能将流朱公主撇清在这件事之外的吧?
可若是那样做了,事情便会比眼下的局面还要艰难上许多。所以,她毫不犹豫地便在进宫之前准备好了这些东西。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命,谁也休想躲开!
离了流朱公主,叶葵便觉得身子有些疲倦,恨不得立刻便回去,可是就像是早就已经料到了的一般,裴贵妃派人来请她顺道说话。
这种要求,她怎么会拒绝?
何况这本就是他们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
她扶着秦桑的手,望了望宫墙外碧蓝的天,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奔赴下一个战场。
320 共赴此局(二)
距离叶葵上一次见到裴贵妃,已经过去了许久。
那时,她还是叶家未出阁的姑娘,如今却是用裴家人的身份入的宫。所以这一回,裴贵妃看向她的眼神同过去有着十分的不同。叶葵神色自若,任由她看去。
裴长歌还活着事,裴贵妃应当还并不知道。
只这一点,便足够叫裴贵妃在看向叶葵的时候,满心不是滋味。
她对自己那最小的弟弟,从来都是当做儿子一般来对待的。在她眼中,裴长歌跟十三皇子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论是谁出了事,都好似从她心上剐去了一块肉一般,叫她痛得无法呼吸。
静默着,过了好一会,她才将视线移到叶葵隆起的肚子上,道:“几月了?”
叶葵垂眸,恭敬地道:“六个月了。”
裴贵妃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又道:“算算日子,是差不多了。”说完,她忽然叮嘱起叶葵来,“既如此,你便该在府里好好养着,平日里也不必想得太多了。小九……小九若是泉下有知,也定然是盼着你们母子平安的。”
听到这话,叶葵抬起眼帘,轻声道:“娘娘,有句话臣妇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话?”裴贵妃眉头一皱,疑惑地问道。
叶葵睁着双清亮的眼眸望向了她,正色道:“侯爷病了。”
“什么?”裴贵妃吃了一惊,诧异地脱口而出。可是话音还未落地,她便立刻抿紧了嘴,眸光黯淡了下去。永安侯病了,可却没有人通知她,消息还是从叶葵口中得知的,她怎么能不吃惊?她在这重重深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便是再愚笨,这会也该想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若是叶葵今日没有因为流朱公主的缘故被宣进宫中,那么她是不是就根本不可能知道父亲病了的事?
再者说,既然裴家并没有人专程来通知她,这便说明事情不好办,不知说明缘由,众人已经决定瞒着她了。
可这会,叶葵却就这么当着人的面说了出来。
这其中是不是有说明关键的事情被她给不小心遗漏了?
短短的几句话中,裴贵妃心中已经百转千回。
而叶葵则更是步步为营,每说一句话都要在心中反复推敲过多遍才敢说出口。可是表面上,她们却谁也不能露出任何显眼的举动来。她好不容易等到了这样的机会,原本该是直接便将那些她们已经商讨过多次的事说于裴贵妃听了才是。可是经过方才同流朱公主的一番交谈,叶葵敢肯定,她若是要想跟裴贵妃单独避开人说话,是不可能的。
正因为裴贵妃的身份跟权利在后宫中除了皇后外,几乎是可以横着走的,他们才要更加的小心谨慎才行。毕竟,只要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所以她索性便在这个时候将永安侯病了的事和盘托出。
一则永安侯抱恙的事已经瞒了不少的日子,若是继续瞒下去,指不定会适得其反。而当初他们是觉得承祯帝可能会立刻对裴家动手,所以才刻意隐瞒了这件事。然而后来所发生的事,同一开始他们所猜想的几乎完全走了相反的路子。七皇子死了,这事对叶葵来说,始终都是个巨大的打击。
他一死,很多她最初想到的事,准备要下的棋,便都要重新思量一般。几乎已经称得上是满盘皆输,只能全部从头再来!
可是祸兮福所倚,七皇子死了的事同时也给了他们一个喘气的机会。
凤城最近出了太多的祸事。接二连三的,叫人想起来便觉得心慌慌。恰巧流朱公主和亲的事又已经迫在眉睫,所以裴家暂时在流朱公主成功嫁去阿莫比之前,都应该会出事。
承祯帝身为帝王,稳定民心是势必要做的一件事,所以他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对裴家动手。一旦他不顾一切地对裴家动了手,那么凤城那些原本就已经惴惴不安的世家、官宦、宗亲,都会对承祯帝产生别样的看法。
所以叶葵敢肯定,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永安侯是抱恙在榻还是平安康健,承祯帝都不会放在心上。
若不然,承祯帝也不会允了她入宫来见流朱公主。
此刻的承祯帝心里,裴家已经不足为惧。
“父亲是何时病的,这样的事怎地也不派个人来递话进来同本宫说?”裴贵妃回过神来,眯起眼睛,问道。
叶葵的视线落在了裴贵妃紧紧扣在扶椅上的纤白玉手上,“府里近日事多,一时间都忙得乱了套,便忘了让人来给娘娘送信。”
这话不对!
裴贵妃登时冷了脸,可是过了一会她紧紧扣在扶椅上的手却是慢慢地松了。
叶葵的话,有问题。
府里既然又忙又乱,那便更是该让人来告诉她一声才是。她好歹是宫里头的娘娘,便是有什么事,她多少也是能帮上一点的。出嫁了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可是在他们这样的人家里,却是根本便没有这样一回事的。谁不知道,嫁女要往高门嫁,这其中的缘由不过就是希望嫁出去的女儿也能给娘家带来些助力罢了。
若不然,那些个因为两个家族联姻而成亲的人,岂不是都要生生给哭死了才好?
娘家要给出嫁的女儿撑腰,出嫁的女儿自然是要给娘家挣面子里子的。
她是宫里荣宠不衰的贵妇娘娘,是承祯帝眼前数年如一日的红人。裴家出了事,怎么可能只是因为一个“忙”字便忘记了来通知她?而且叶葵虽然只说了那么短短一句话,她却已经知道她的父亲永安侯抱恙的事,恐怕就是连皇上也不知道。
这就更加不可能只是一个“忙”字便能够说得过去的。
裴贵妃微蹙着眉头,对叶葵道:“我寻个日子会想法子回去见父亲一面。”
叶葵听到这话,便知道裴贵妃这是听明白她的意思了,当下暗自松了一口气,恭敬低头,应道:“是。”
裴贵妃看着她,眉头却是久久都不曾舒展开去。
她猜中了,方才的那些话,其实都不过是想要让她出宫一趟罢了。可是后妃哪里有这般容易便能出宫的?她入宫十几年,皇城离裴家所在的八灯巷,拢共没有多少路,可是她却连一次也不曾回去过……
这一回,究竟是有什么事,非得让她回了裴家才能说?
裴贵妃心乱如麻,心底陡然涌上一股极强烈的不安。这种古怪的情绪来得又快又不安,霎时便从心底涌入了四肢百骸,叫她连手指头都开始发颤起来。
可是这一回,她是回裴家去探病的。
承祯帝同她十几年的情分,不论怎么也会允了的。偏生这一回她回去,也并不算是省亲,而是以女儿跟长姐的身份回娘家去探望自己年迈又多病的父亲,去为自己英年早逝的弟弟上一炷香罢了。
她不由用探究地目光悄悄打量了叶葵一眼,心里暗叹一声:也许,她该带上十三皇子一道前行才是。
十三皇子今年还不足七岁,可是长在皇家的孩子,哪里还有真正的孩子。事到如今,也该是时候叫他见一见裴家的人了。毕竟,说不准裴家用不了多久便要垮了。到时候,她没了能够为她撑腰的娘家,十三皇子便也没了得力的外家。这么一来,他往后要走的路只会越来越艰难。
她想着,便又暗叹了一声。
许也真的是巧,她这边才想到十三皇子,那边十三皇子便迈着小而方正的步子来见她了。
叶葵是十三皇子的舅母,并不是外人。裴贵妃便让人直接领了十三皇子进来,指着叶葵对他解释道:“这是你小舅母。”
裴长歌在裴家排行最末,十三皇子往常便只管他喊做小舅舅,所以这会见了叶葵便就是喊小舅母了。
“给小舅母请安。”十三皇子听了裴贵妃的话,便朝着叶葵行了个大礼问候起来。
两人的辈分虽然摆在那,可他是皇子,叶葵并不好受他如此大礼。但她怀着身子行动不便,一时间也没法子避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十三皇子行了礼重新站直了身子。
“殿下折煞臣妇了。”叶葵叹口气,道。
裴贵妃闻言便摆摆手道:“你是他正正经经的舅母,受的起。”
毕竟……裴长歌已经不在人世……她也没有法子继续对自己这个原本不喜的弟媳妇冷脸相对。可是她嘴里说着这样的话,心里却也觉得奇怪。她的儿子她自己清楚,十三年纪虽小,看事却很少出错。做起事来更是一板一眼,今日却直接便对叶葵行了大礼。她看看儿子严肃的小脸,心里隐隐有些明白了过来。
这孩子喜欢他的小舅舅。
而今,他也知道他的小舅舅再也不会出现了,也再不会抱着他教他射箭,再不会带着他玩闹。
怕正是因为如此,他在见到自己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小舅母时,才会下意识便行了个大礼。这礼,既是对叶葵行的,也是对裴长歌行的。
裴贵妃想着,便觉得有些鼻酸起来,好不容易才将泪意忍住。
“母妃,小舅舅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321 祸事连发
才七岁的孩子,声音细细幼嫩,说到不会回来四个字的时候便更是低不可闻。
在场的人,谁也没有料到十三皇子会突然问起这个来,立时便都愣住了。还是裴贵妃先回过神来,冲着他招招手,将他带到身边来,安抚地摸了摸他额上的软发,摇着头轻声道:“怎地突然问起这个了?”
十三皇子神色变得郁郁起来,压低了声音回答道:“我方才念着书,突然间便想起了小舅舅来。算一算日子,我已经足足有半年的光景未曾见过他了。母妃,我想小舅舅了。”
稚子之言,往往显得特别叫人心酸难耐。
裴贵妃听了这话,眼眶都红了,可又不好在这个时候哭出声来,她便只好微微别过了头故作镇定地道:“小舅舅定然也想你了。”
坐在下首的叶葵低垂着头,只顾盯着自己的手看。
眼下人在宫中,又是这样的环境下,她还不能直接告诉裴贵妃跟十三皇子,裴长歌还活着的事。可是不说,他们自然就以为裴长歌是真的已经不在人世。所以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裴贵妃跟十三皇子一脸伤心地谈论着裴长歌,而她这个“孀妇”,却连一点伤心的模样也没有?
她悄悄揉了揉眼睛,手松开,眼睛便红了。
恰好,她揉眼的动作被裴贵妃给瞧了个正着,裴贵妃这心便又跟着软了几分。到底是小九自己看中的人,这会怕是早就已经伤心透了,却还是故作镇定地挺着个大肚子进宫来看流朱公主,又强打着精神同她说了那些话,已是极不容易。
裴贵妃这心一软,便愈发想起女子怀着孩子的不易起来。
她原本打算着的是想要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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