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出门,刚走到近前,她就被春禧给扯着往她们的屋子里跑去。这急巴巴的也不知是要做什么,刚一进门,春禧转个身便将门给关上了,还小心翼翼地上了门栓。这才对叶葵道:“二十一世纪?”
叶葵心中大惊,勉强避开春禧灼灼的目光,装作一头雾水的模样反问,“你在说什么呢?”
春禧一把爬到春兰跟春禧睡的那张床上,手往叶葵睡的那角席子下面探去。叶葵看得心惊肉跳,那下面藏着的可是……
果然,春禧转过身来,扬起手中的一本簿子,得意洋洋地道:“藏的还够严实的,你可别说这不是你的东西。”一番话说得叶葵手脚冰凉,只能佯作生气,“那是我娘的遗物,你可别给碰坏了!”一边说着,一边要上前去抢。
春禧窝在床里头不下来,一脸试探地道:“你看不懂?”
“看得懂看不懂与你有什么干系,我娘的东西……”说到后面,叶葵垂着眼,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看不懂又如何……”
“你娘就从来没跟你说起过什么?”
“快将东西还给我,我根本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春禧仍旧不死心,一连串的话从嘴里冒出来,“唐宋元明清?”
说了这么些话,叶葵心中早已明了,春禧肯定也是同她来自一个地方。这个世界可没有唐宋元明清的说法,自唐后便一切都不同了。可她却绝不能跟春禧相认,若她只是一个人也就罢了,可她还带着叶殊,所以一切能小心便小心。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春禧这丫头的性子叶葵心中也早就有数。
奸猾、娇纵。
所以她更加不能将自己的真实身份透露出来,况且就算是让春禧知道了又有何好处?不过是再多一份不确定因素罢了,有百害而无一利。
“你怎么这么笨!看里面写的就知道你娘是个傻叉,看来你也差不多!亏我还兴奋了半天。”春禧嘟嘟囔囔地说了一通,竟是叶葵跟萧云娘都骂了个遍。
叶葵见她似乎是相信了的样子,便急忙要去将日记簿抢回来。里面有太多东西是不能让春禧知道的,也不知她方才偷偷看了多少。思及此,她便拖了鞋子往床上爬。春禧见状也急忙嚷嚷:“抢什么啊你,我看看还不行了,又不少块肉真是!我才看了两页,晚点看完了再还给你不就是了!”
闻言心中一松,可叶葵手下的动作却没停顿。
春禧柳眉一蹙,一个翻身汲了鞋子下地。没料到她动作这么灵敏,叶葵心中一沉,急忙也下床跟上。你追我赶,冲出大门。门外丁何氏正捧着一盆水经过,小心翼翼地挪一步看一眼。
计上心头,叶葵猛地一大步冲过去撞向春禧。春禧被撞得一个踉跄,身子直直朝丁何氏倒去。“哐当”一声水盆子落了地,被春禧捏在手中的日记簿也随即掉进了水泊中,瞬间湿透。
丁何氏先是一怔,旋即一巴掌搧在春禧背上,怒骂:“往日里宠着你惯着你,倒是将你养得不知好歹了!现下这水比油还金贵!你好好的路不走,撞倒了老娘一盆子水!”
春禧何时被丁何氏这般骂过,一下子便懵在了原地,连话也不会说了。倒是梅氏几人被丁何氏的大嗓门给引了过来,一见她竟是在骂春禧,也都怔住了。丁何氏骂了一通,犹自不解气,可反应过来却又是心疼起孙女了。正巧叶葵立在一旁,丁何氏几步走过去就往她背上重重拍了两下,“都是你个扫把星惹的祸,我好端端的乖巧孙女都被你给带坏了!”
“不准你打我阿姐!”不知何时过来的叶殊见到这幅画面,顿时受不住了。
小九也是急忙跑过来要拦,“分明是春禧撞的人,要打也是该打她!”
一旁的梅氏闻听此言,心中隐隐有些不快,可事情还不清楚,又见丁何氏还要动手便也急忙上前好言阻了。
叶葵狠掐自己一把,“哇”的一声大哭着扑到那滩水上,捡起簿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娘——娘啊——”
028 手札被毁
事情的原委说完,梅氏的脸色愈发不好看起来。
春禧也是有苦说不出,总不能说自己发现叶葵亲娘是个现代人。她小时候因为显得过分聪慧可是被丁何氏抱着去个神婆大姑灌过符水的,若不是她见情况不对,后来学聪明了,指不定现在会如何。所以不论如何,有些话说得还是说不得她心中还是有数的。
但这么一来,她便不能为自己辩驳了。
那厢叶葵还在哭,叶殊看得也抱着她一道哭。小九皱着眉把他们俩拉起来,轻声道:“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别哭了,摊开来晒晒吧。”
叶葵方才早已摸过那本簿子,更是在捡起的时候故意将它在水泊里狠狠浸了一下。那上面的字原本就是墨水写就,纸张又不是上好的,被水一浸整个发软,糊成了大团的黑色。春禧想看,她拦得住一次却拦不住多次,反正这本日记她也早就看过多遍,倒不如干脆毁了一了百了。
“嚎什么丧!”丁何氏额角青筋跳动,三两步走过去抢过叶葵手中湿漉漉的簿子随手撕成了几块,大声骂道,“好好的福气都被你们给哭走了!”扭个头她又骂起梅氏来:“当初让你们不要收留这几个孩子你们不听,现在倒好了!”
梅氏被骂惯了,倒也忍得住气,只这事情到底是春禧错了。人家娘的遗物她怎好抢?
“春兰,把春禧带回屋去,好好拘她几天收收性子!”梅氏吩咐完春兰,张张嘴似乎想对叶葵几个说什么,可到底没说出口。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到底不是这三个孩子的亲娘,就算待他们再好,他们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她又如何能知道。
指不定,他们根本就从来没将她真的当成娘亲看过。
想着想着,一股寒意自心底冒起。梅氏反而去劝起丁何氏来,“娘,算了,孩子不懂事。”
“我看你们一个个的都是盼着我早点死了是吧?”丁何氏两片嘴皮子嘚啵嘚啵个不停,“大热的天,我好不容易打了盆水回来还没舍得喝一滴就全都洒了……”念叨了半天,说的口干舌燥,丁何氏一转身便往厨房去了。
梅氏又好言安慰叶葵几个道:“你们也莫哭了,这事是春禧那丫头不对。回头我再好好说说她。
叶葵哭得哽咽不止,只摇摇头说不出话来。小九拍拍她的背,转头对梅氏道:“娘,也莫要说春禧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这么一说,梅氏心里倒是又有些过意不去了。不管怎么说,错仍是在春禧那。她叹了一声,进了春兰他们的屋子。
人都走了个干净,叶葵却还是止不住哽咽,话也说不利索。眼睛一直往小九身上瞟,示意他快些来帮自己一把。小九无奈垂眼,手揉着她的背中。叶殊也有样学样,急忙挤开小九自己往她背上揉起来。
过了好一会,她才总算是停了下来。
那本簿子已经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了,她走过去捡起来随手塞进衣兜里,准备夕间去厨房的时候再一把火烧掉。这世上,人也罢,物也罢,烧成了灰才是最安全的事情。
叶殊伸手摸了一把眼角的泪珠,对她道:“阿姐,他们欺负你!咱们回去吧,不住这了。回去找沈妈妈,给……”
“说什么混话呢,莫要多想。过些日子还要送你去学堂里读书呢,你不是早就想去了?”叶葵顿了顿,“再说,沈妈妈是从哪里来的你可晓得?”
叶殊摇摇头,米粒般的小白牙咬着唇似乎有些伤心。
沈妈妈是从哪里来的,叶葵自然知道。当初在马车上假寐之时她可是听到了不少可用的信息,只是她知道,却绝不会同叶殊说。说到底,她仍是希望能够就此留下的。纵然是寄人篱下,纵然丁何氏、徐氏几人不喜欢她们,可到底比让叶殊深入“龙潭虎穴”要来的好。
担着姐姐的身份,她不能不为叶殊打算。
可叶殊显然还不能明白那些道理,他仰起头时候还要说,却被小九给拦了。“瞧她衣裳都脏了,莫要扰她,让她先去洗洗吧。”说着小九揽着叶殊往他们的屋子走去,一边走一边还道,“你昨儿不是同我说要教你练字,趁着现下无事正好去练练。”
走了几步,他侧过头对着叶葵微微一笑,示意她想做什么便去吧。
叶葵松了一口气,面对叶殊的时候她时常会觉得有心无力。不想要他涉险,可他年幼的心间却似乎已经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她蓦地又想起池婆说过的话,池婆不止一次说起她终有一日会离开这座小村。手团成拳,叶葵抿了抿嘴,心中已有了计量。
就算冥冥中的那只手会将他们送回“狼窝”,她也会变得足够强大,足以将叶殊守护好。
不是为了萧云娘临死的那些话,也不是为了心中的怜悯。她只是在看着叶殊的时候,常常会想起另一个人——她没有保护好他,所以如今她一定要保护好叶殊。
不能让悲剧重演两次!
所以她不断地从池婆身上学习那些她将来可能会用到的东西。池婆说得对,每一样东西一旦你学会了,便不会全无用处。终有一日,它会在危急之时救你脱困。
天旱,日子不好过。
村里已极少有人走动,走路也是要花气力的。平日里已是吃不饱,何必浪费力气在这种地方。所以她也已经好几日没有去见过池婆,也不知池婆准备的那些米面可够。但真正让她心神不宁的却是村人的眼神,孤身独居的有钱老太,这种时候若不被人抢劫偷盗才是说不过去的事情吧。
她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已隐晦地同池婆提起过这个想法,但池婆却只是淡笑着道:“无妨。”
找个机会还是要去瞧上一眼才放心。若是他们将来真有回凤城的一日,那么她如今同池婆学的那些东西便是一样也不可少的,所以池婆这几年都不能出事。
叶葵收敛心神,往厨房走去。春兰跟梅氏都回了屋子,那厨房里的番薯藤一定还没有择完。可还没走到厨房门口,她却忽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夺夺——夺夺夺——”
029 吵吵闹闹
更新时间2013829 20:03:40 字数:2051
夏日灼灼的日光自头顶上落下,不一会身上便要出一层薄薄的汗。
发丝有些散了,黏糊糊地粘在脖颈处,微微发痒。掌心亦是一片黏腻,叶葵轻手轻脚地往后退,生怕惊扰了厨房里的人。那“夺夺夺”的声音还在不停歇的响起,其间更是伴随着许多不堪入耳的话语。
“下作的小娼妇,浪蹄子!”
“黑心肝的小妖精!祸害我儿子!”
“克夫的丧门星……早死早了……”
一声声听得叶葵浑身起鸡皮疙瘩,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乡下老妇的词汇量也如此丰富。不带重样的竟然可以骂上这许久,而且那话里话外竟似乎是要将人咒死一般。退了几步,她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匆忙间抬头一看,只看到一角樱草色的裙摆消失在拐角处。
叶葵记得那个颜色的布。这家里只有一人穿这样颜色的衣裳,那人便是三婶白氏,也就是在厨房里被丁何氏咒骂的人。
厨房里的咒骂声还没有停,叶葵迟疑了一会转身离去。出了院子门,直直往池婆住着的那片竹林而去。一路上,她看着寂静无人的土路,看着因为跑动而带起的尘土,看着路旁干枯的草叶,心里有了说不清的酸涩。
过了这么久,她第一次觉得命运不公起来。
太阳火辣辣地挂在头顶上,她抬手遮眼,突然发现迎面走来了几个人。
“李大夫?”叶葵一怔,出声唤道。
留着山羊胡子的李大夫也看到了她,脸色略有些讪讪地道:“这不是丁家的小丫头嘛。”
“您这是打哪儿去?”还拖家带口的,就连他的小女儿身上都背着个不小的包裹。叶葵一边问着,一边小心打量着李大夫几人。当视线落到几人的衣服上时,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村里只有一个大夫,所以李大夫家这些年估摸着也攒了不少银子,往常穿的也都比普通庄稼人要好些,如今却突然都换上了打了补丁的衣衫,自然是有原因的。
其实自打桃花河里的水干了,地头的荒草都晒死时,村里就开始有人悄悄地往外挪。就算旱情缓解,这荒年怕也是免不了了。
李大夫的婆娘讪笑,“闲着也是闲着,带着他们爷仨回娘家歇几天。”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叶葵一个孩子自然也不好继续问什么,便也甜甜笑道:“哎,晚了天就该黑了,等什么时候你们回来了,我再带我弟弟去给李大夫跟婶娘道谢。”
李大夫夸了她两句,便带着一家人急匆匆地走了。
叶葵一个人立在土路上,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如今连大夫也没了,这病是更不能生了。没有抗生素、没有西医的时代,有太多的病是经不起拖的。
若不是前世的最后一段时光生活在穷困潦倒中,她决计到了此时也仍旧不会对钱有太大的概念。没有穷过、饿过、疲惫过,便永远也无法真的感受到那种无奈跟绝望。因为经历过,所以尤为恐惧。
如今这样的时候,她所学过的一切都成了空。
自小养尊处优,连做饭都是来了这个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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