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婆子心中暗道:若不是这院子里规矩又多又苛刻,她哪里敢让老夫人面前的心腹红人阮妈妈吹着夜风在门口等着呀。可这些话。面上却是一句也不能流露出来,她只低头哈腰地应了,小跑着回到了门口又将阮妈妈给放了进来。
阮妈妈一进门便心急地朝着秦桑所在的方向而去。还不等走近便急急问道:“二小姐可是睡着?”
秦桑装作不知她为何这般着急,回答道:“这个时辰,自然是睡着。不知妈妈这时候来,是为了何事?”
“哎呀,这事说来可麻烦了!”阮妈妈头一回在秦桑面前失了态。语气愈发急切,“你带我进去见见二小姐。”
秦桑本就清楚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来的,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故布疑云,所以听到阮妈妈想见叶葵,她立刻便将人带了进去。阮妈妈跟着她前脚才进内室,后脚还没抬起。便看到了正在坐起身的叶葵。
穿着中衣的少女白皙的脸刚从睡眠中醒来,似乎还带着轻微的浮肿,睡意朦胧的眼睛朝着两人看过来。声音微哑地道:“祖母可是有事寻我?”
阮妈妈此刻全然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心中的那点感觉。
看到叶葵的这一刻,似乎松了一口气却又似乎愈加担忧起来了。若是那个被夫人一力咬着是二小姐叶葵的姑娘并不是二小姐,那么那个如今躺在床上毁了样貌的人会是谁?
这家里一共就那么几位小姐,除却断了手臂的大小姐叶明烟,如今坐在床上的二小姐叶葵跟年纪尚小的五小姐叶明宛外。便只有大房的四小姐叶明乐跟二房的三小姐叶明珠了。
“还请二小姐即刻起身,同老奴一道去见老夫人才是。”阮妈妈努力镇定心神。对叶葵道。
叶葵蹙着眉头道:“可是祖母哪里不舒服?”
阮妈妈摇摇头,道:“二小姐去了便知道了,老夫人正等着您呢。”何止老夫人,叶家剩下的几位主子可都在等着呢!
“既如此,还请妈妈去外头稍等我一会,我换个衣裳便随您去。”叶葵垂眸答应了。
阮妈妈微松一口气,转身去了外间。
秦桑拿了衣服来与她换,一边同她耳语道:“二小姐,看阮妈妈那样子,那边怕是出了不小的事。”
“嗯。”叶葵淡淡应了声,问道,“先前桑妈妈来时守门的那个婆子可安置好了?”
秦桑颔首,道:“都安排妥当了,给了她五十两银子,将她们一家都给送出城去了。”
“倒也是运气好,那婆子正巧是签了十年契的,并非卖身,不然这事还得麻烦是一回。”叶葵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自己系起了腰带。
等一切准备妥当,两人便跟着一脸惊魂不定的阮妈妈打着灯笼向着鹤寿堂走去。一路上寂静无声,离鹤寿堂越近,空气里的火烟味道便越是明显。叶葵深吸一口气,脑子里却是飞快地转了起来,这一次,纵火的人是谁?
直到进了门,叶葵才开始确信走水的这件事的确同贺氏无关。
因为贺行之被烧死了,而贺氏的那一脸伤心难过也并非全是假装的。只可惜,在见到叶葵的那一刻,她脸上的那些伤心难过就都在霎时变成了震惊的神色。
“你、你怎么在这?”贺氏手指颤颤地指着她,嘴唇哆嗦着几遍才将口中的话说清楚。若是叶葵好端端地立在这里,那里头躺着的那个人又是谁?
事情开始沿着一个谁也弄不清楚的方向而去。
贺氏惶恐不已,这一回难道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成?若是这样,这一切到头来岂不是还都是要她来承担的?
“奴婢赶到二小姐那的时候,二小姐正在床上休息。”阮妈妈接了贺氏的话。
贺氏兀自摇摇头,揉着帕子一脸不信地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阮妈妈看得皱起了眉头,老夫人没有猜错,这件事恐怕又同贺氏脱不开干系。她不愿再理会贺氏,只领着叶葵去见了叶老夫人。王太医死后,叶家便不大从宫里请太医了,倒是结识了个医术极好的刘医婆,听说是流朱公主身边那个姜嬷嬷的师姐,医术比起姜嬷嬷来更胜一筹。她住的地方离叶家所在的地方只隔了一条街,所以杨氏便去将她请了来。
叶葵进门的时候,刘医婆正在给床上的人施针。
屋子里亦寂静无声,一群人的注意力皆在床上那人的身上。
叶崇文看着看着,看得愈加头疼起来。这件事,到底要如何跟其余几家人交待?不知廉耻、不孝不悌、目无尊长,如今做出了这样的事,到底是想要将叶家置于何地?那什么贺行之哪里比得上裴家的小九?便是提鞋怕是都不配!这死丫头简直是猪油蒙了心了!
他不愿再看下去,愤愤转过身去。
然而这一转身,他便正巧看见了叶葵。
只着了件素色外衫的少女眉目恹恹,显然是刚被人从睡梦中唤起来的。叶崇文看着不由心惊,下意识大声喝问:“你怎么在这?”
叶葵故作疑惑地皱眉,道:“父亲这话好生奇怪,怎的同方才母亲问得几乎一模一样。我若是不在这,到底该在何处?方才阮妈妈说祖母要见我,我这才刚从床上起来呢。”
“可、可是那字条……”叶崇文说着说着,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现在他说什么字条都没有用了。
叶葵好端端地站在众人面前,跟贺行之一道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她,那张字条当然也就无关紧要了。
流朱公主大步走到叶葵身边,一边朝叶崇文冷笑着道:“叶大人如今可看清楚了?”
“那床上的人会是谁?”叶崇文并没有听她说话,只是自言自语地看向了床上的那人。
叶老夫人同叶葵点了点头,勉强笑了一笑就又低下头去,轻声问刘医婆道:“这脸可还能治好?”
刘医婆毫不犹豫地摇头,道:“扁鹊华佗在世,也不可能做得到。这张脸如今便算是全毁了!”
“这人莫不是三丫头?!”两人正说着话,叶崇文却蓦地冒出一句话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适龄的只有叶明珠跟叶明乐两个人而已,可叶明乐个子矮小,根本就没有床上这个少女生得高。叶明珠虽然比叶葵小上一些,可到底长得快,身段也早就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了。
“怎么会是明珠?!”贺氏不知何时进了门,大声嚷嚷起来。
叶老夫人听得脑瓜子疼,立刻就吩咐了阮妈妈再去叶明珠那一趟,看看她可在。
阮妈妈立马去了,这一回却是根本没用多少光景便回来了。
一进门,她便沉着脸道:“奴婢未曾见到三小姐。三小姐院子里的人说三小姐在屋子里睡着,可床上根本就没有人。”
就在这时,床上躺着的人突然大叫了一声睁开了眼睛,手脚无意识地挥舞着,口中嚷着:“救命——救命啊——”
175 如何处理
“救命——”
并不清晰的话语,但这一声声状似无意识的救命仍旧叫人听出来了。
躺在床上的这人的确就是叶明珠没有错。虽然披散着的头发都被烧得蜷曲了起来,脸亦分辨不出是谁,但是那声音的确是叶明珠的没有错。
贺氏颓然地往后退了一步,呢喃着道:“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这样……”
火势虽大,但到底发现得还算及时,大火被扑灭后,叶明珠虽然多处被灼伤,却并无性命之虞。
可是她的那张脸,却是真的都毁了。
左边脸颊上的一大块肉都被烧着了,模样骇人得紧,仔细看去还能看出那是个圆盘的样子,似是被什么东西给砸着了才烧成这幅模样的。刘医婆调制了一大碗黑乎乎的药膏,在叶明珠脸上涂抹了厚厚的一层。那些被烧着的地方总算是被遮住了,但这个药膏只能为她减轻痛苦,并没有恢复容貌的功效。
贺氏得知后,心里是又可惜又恨不得将叶明珠给拖起来好好问一问才好。
跟贺行之一道的人怎么会变成了她?她身边的人去送燕窝的时候,叶明珠院子里的丫鬟不也说她在休息?难道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棋就走错了位置?若非如此,这明明应该是叶葵的人怎会变成了叶明珠?
更何况,秦桑不也应该被关在隔壁的那间屋子里不是?可那间屋子里别说是秦桑了,根本就连个鬼影也没有。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能不怀疑事情是被人偷龙转凤了。火到底是怎么起的,只有贺行之跟叶明珠知道,可贺行之死了,这事自然也就只能想法子从叶明珠嘴巴里掏出来。
但是叶明珠……疯了……
没错,她疯了。醒过来便疯了。
刘医婆说她是被大火给骇住了,如今也只能给她吃点宁神静心的药看一看情况先了。可这情况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好转,又是否会好转,便是刘医婆也不敢肯定。
“会不会一辈子都是这幅样子了?”叶老夫人皱眉问道。
刘医婆洗净了手,摇摇头道:“这便说不准了。兴许哪一天醒过来就好了,也兴许这一辈子都会是这个样子。最后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可还真是谁也说不好。便是换了旁人,遇到了这样的事,那恐怕也是要吓疯的。”
“这幅样子,倒不如还真是别活着的好。”叶崇文在得知床上的人是叶明珠后。怕是除了贺氏之外,最震惊的那个人了。他从一开始便被贺氏告知是叶葵写了那张纸条给贺行之,约了贺行之在鹤寿堂的屋子里私会。所以他从来的那一刻起。便认定了里头的人是叶葵。当几个婆子将人从屋子里将人给抬出来的时候是,虽然看不清楚脸,但是他第一反应自然也就是将人认作了叶葵。
可到了这个时候,却被人告知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他的长女叶葵好端端地在屋子里睡觉,根本就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清楚。却被人说成是不知廉耻地在与人私会!可事实上,私会的那人却是那个从小交由贺氏教养的三丫头。而且,另一人亦是贺氏的外甥。
时至今日,若是他还是一点也反应不过来,未免也太过愚蠢。
既然与人私会的那人不是叶葵,那张字条自然也就不会是她写的。可既不是她。为何上头会有她的落款,那张字条又如何会落在贺氏手中?这一切,甚至都不必深想。便已经再明白不过。
“叶大人,如今人已站在了你面前,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流朱公主冷声问道,看向叶崇文的眼神里均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这样的人如何能为人父?
叶崇文又怎会看不懂她眼中那般刻意跟明显的意思,可此事的确是他没有道理。如今竟是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道:“我亦不过为小人蒙蔽罢了!”
这近乎咬牙切齿的一句话。说的是谁,众人一听便明白。
先前去请了刘医婆来的杨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甩着帕子看戏,闻言却是忍不住要搀和一脚,不怀好意地道:“二弟,并非嫂子说话不中听,这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夫妻两可不能不将事情说清楚啊!这半夜三更的,又将老祖宗的鹤寿堂给烧成了这幅样子,她若是在天有灵,怕也是会不快的!”
叶崇文恼恨她这时候来落井下石,只别过头去道:“这是我二房的事,就不必嫂子费心了!”
“什么?二房的事?”杨氏一听便不高兴了,冲着叶老夫人的方向喊道,“母亲,您听听二弟这都说的什么话?敢情在二弟心中,我们大房便不算是叶家的人?”
叶老夫人将手中拐杖往地上重重顿了下,不悦地道:“你们便不能清净清净?非得这般一日日闹下去不可?且不论这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今这人还在床上躺着呢,便是有什么事也拖着再说!”
此言一出,杨氏便是还想要说什么也不好再说了,只好讪讪地将未说完的话又都给咽了下去。帕子一收,她清了清嗓子,扭头看向贺氏,也不说话,只诡异地笑了笑,笑中的意思已无需再说明。
贺氏眼皮一跳,只觉得这场祸事犹如山崩一般,石块蜂拥而至,势要将她砸得肚破肠流才肯停歇一般。
最最叫她害怕的,其实仍当属贺家的人。
贺行之死了,他们便不可能将他的死讯给掩藏起来。既然不能瞒,那自然就还得派人去幽州报信。她一点也不敢去想,她的大哥大嫂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贺家又会如何处置这件事?她连一点头绪也没有。
“母亲这是怎么了,怎的脸色这般难看?”
略带清冷的声音蓦地在耳畔响起,贺氏被吓了一跳,腿一软几乎摔倒。
“无事……无事……”等到看清叶葵的神情后,贺氏愈加不敢想下去。死了一个外甥,却仍旧没能将叶葵拖下水,她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贺氏这般想着,只觉得肝胆俱裂,恐惧一阵阵涌上来,叫她失了冷静。
一个女人要想在夫家站得稳,那势必身后就要有足够强大的娘家人。她的大哥是这一任的贺氏家主,连带着水涨船高,她的身份也就变得愈加牢靠了。所以先前出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