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压低了声音,道:“昨夜看书看了许久,今日便没了精神,怎么能不睡。”
叶明宛点点头,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子看了几眼。悻悻然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等二姐醒了,你同她说我午间来过,让她晚上去我坐会。”
“是,奴婢知道了。”秦桑笑着应了。
叶明宛“嗯”了声准备离去,却忽然听到叶葵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可是五妹来了?”
秦桑苦笑着道:“这般浅眠,说几句话的工夫竟便醒了。”说完,她提高了音量回道:“是五小姐来了。”
“五妹进来吧。”
叶葵声音微沙,似乎还带着浓浓的倦意。叶明宛觉得是自己吵醒了她。不由有些别扭,慢吞吞走到她身边坐下,也不说话。叶葵眯着眼睛打量她。道:“怎的了,我既醒了,你怎的反倒不说话了?”
“二姐……”叶明宛嗫喏着唤了一声,才道,“我来之前碰见贺行之了。”
按理说。她们是不该直呼贺行之的名字才对,可是叶葵本不待见那人,所以叶明宛当着她的面直呼贺行之的名字,而不叫表哥时,叶葵也不以为然。她伸手揉着自己的眉心,一边淡淡问道:“他同你说什么了?”
叶明宛嘟着嘴。双手捂着脸颊,似乎有些苦恼又有些为难,半响才道:“他总是拐弯抹角地同我问起你的事。我瞧着准没安什么好心!”
叶葵闻言笑了起来,道:“你怎知他没安好心,兴许人真的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嘁,我可没那么笨!”大言不惭说着自己不笨的叶明宛转个身却指着不远处一个红木匣子上的东西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叶葵循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一眼便看到了那只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玉雕,怎的忘记收起来了。那块玉雕颇有些古怪。所用材料并非坚硬的玉石,反而还有些柔软,入手温暖,柔滑细腻犹如少女肌肤。这也就罢了,最古怪仍是雕成的形状。有些像狮子,脑袋却又像是龙,总是便是个四不像的模样。
这件东西乃是她那日去见燕草时,裴长歌让秋年交给她的。她带回来看了许久也没能看出来这到底雕得是个什么东西,随手便搁在了近旁的匣子上。
秦桑知道那东西的来历,急忙上前去收了起来。
叶明宛见状,当即有些不悦地道:“秦桑姐姐这是做什么,难道看也不能让人看吗?”
“好了好了,就是块玉雕罢了,没什么可看的。”叶葵安慰了几句,顺势转移了话题,“你除了遇见贺行之的事外,便没有旁的事同我说了?”
叶明宛皱起细细的两道眉,道:“我还遇见了三姐跟四姐。”
“哦?”叶葵掩嘴打了个哈欠,“她们两人又对你说什么?”
叶明宛不悦地瘪瘪嘴:“还能说什么,不外乎就是冷嘲热讽一番。”她说话时的声音似乎极不痛快,叶葵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落在了伺候叶明宛的大丫鬟身上。
那丫鬟下意识躲闪了下,似乎想要避开她的目光。
叶葵正色看向那丫鬟,冷声问道:“你来说,三小姐同四小姐都对五小姐说了什么?”
那丫鬟看看叶明宛,身子瑟缩,咬着牙将事情说了出来,“三小姐跟四小姐说五小姐成日里跟在杀母仇人身边,非但没用还是个不忠不孝的人!”
“这是三小姐说的还是四小姐说的?”叶葵坐直了身子,黑发如瀑。
“是三小姐……”
叶葵冷笑了两声,叶明珠这丫头自从上回从她这里拿走了那条裙子被狼蚁给咬肿了脸,又“享用”了她自己原本打算用在叶葵身上的那些药粉后,她似乎已经许久不曾出来走动了。若非今日提起,她几乎都要将这人给忘记了。
秦姨娘野心勃勃却因为被迫落胎一事元气大伤,几乎彻底失了叶崇文的心。她的儿子女儿也都似乎没了什么存在感。
杨姨娘因为叶渝还未娶妻便将春禧收入房中的事情头疼惶恐了许久,后来便也愈发低调了起来。
这么一想,原来二房也似乎宁静了许久。可如今贺氏渐渐好转,心思便又活络了起来,恐怕二房的水又要浑浊起来。贺行之突然间来了叶家,这事绝对同贺氏脱不了干系。她在打什么主意?
手撑着下巴,黑发滑落下来遮住了叶葵半张脸。叶明宛盯着她的另外半张脸看了半天,突然道:“二姐,其实你真的生得很美啊……那个贺行之别的话说得没法听,这句倒是大实话!”
叶葵嗤笑,“浑说什么东西。他倒是真将自己当个人物了,叶家的女儿又岂是他能随便说道的,何况是对未出阁的小姐评头论足,你当场便该骂过去才对。”
“原来如此!”叶明宛饶有兴趣地说了句,又道:“他见我不愿说你的事,后来又问起了大姐的事。”她突然狡黠地笑了起来,“我可是将大堂姐好好地夸了一番呢!”
叶葵笑着帮她将脸颊边上散碎的发丝别到了耳后,心里却叹了口气。
叶明宛同叶殊的不同,她突然间明白了。
一样的事,换了叶殊便绝不会这样告诉她。从一开始,她跟叶殊的相处方式便有问题,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两人絮絮叨叨说着话,门忽然被叩响,秦桑开了门出去没一会便脸色凝重地回来,附在叶葵耳边低语道:“小姐,三少爷那出事了!”
叶葵一怔,扭头向已经站直了身子的秦桑望去,声音却是冷冷淡淡的,道:“去问问清楚先。”
秦桑应了,大步往外而去。与此同时,叶葵亦吩咐了服侍叶明宛的大丫鬟带她回去,又对叶明宛道:“你先回去,晚间若是得了空,我便去寻你一道用晚膳。”
“好。”叶明宛方才虽没有听到秦桑的话,可只看脸色也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否则她的样子不会那般凝重。可叶葵既然不想让她知道,她自然也就只好先离开了。可孩子的好奇心似乎特别强烈,越是不让她知道的事,她便越是忍不住好奇。可张张嘴,她还是将想要问的话给咽了下去。想着晚上等叶葵一道来用晚膳的时候再问便是。
可谁知这一等,便几乎等到了天荒地老。
直到她独自用完了晚膳,又洗漱完毕上了床吹了灯睡下,叶葵也始终没有出现。
又等了半个时辰,她最终嘟哝着睡去。
而此刻的叶葵却是沉着脸在同秦桑说话,“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想要去望京?”
秦桑并没有回答。虽然叶葵看似在同她说话,可其实不过是在对她自己说话罢了。果然,话音落了一会,秦桑便听到叶葵道:“定然是叶明烟唆使的,可她为何要这般做?将他送离凤城有什么好处?”
她紧紧皱着眉头恍若自语般分析着这件事,却没有想出头绪来。
这事来得未免太突然了先!
虽说她早已经说过不会再管叶殊的事,可事实上当这件事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她仍旧下意识地想要去寻求原因,想要解决掉它。可事实上,叶殊要去望京,同她还有什么干系?
这几日,因为来了个比叶殊几个都年长的贺行之,且听说贺行之的学问的确还不错,叶崇文也对其颇多喜爱,便让叶殊叶渝几个也时常同他探讨下。所以叶殊想要去望京的话亦是从贺行之那流出来的。叶葵不由踌躇起来,这桩事她该管还是不该管?上一回去望京,他废了一只手,这一回,谁知是否还有命……
162 进退两难
望京……望京……
叶葵皱着眉头沉默了大半个时辰,突然心生厌恶。非是对叶殊的厌恶,而是对自己打从心眼里觉得厌恶。明明不需如此纠结的事,为何落到了她身上却成了这般进退维谷的情况?分明早就已经想好,再不去管叶殊的事。他生也好,死也罢,都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可为何真的到了这一日,她却又回到了过去的样子?
这中间的光阴,难道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抹去了?
两人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子。若是她没有占据了这具身体,那个“叶葵”会是如何一个样子?
她不由又想起已经许久未曾想起的萧云娘来。
萧云娘当初是如何生活的?她一开始应当也尝试着融入这个时代了吧,否则她又怎会嫁给叶崇文,又怎会眼睁睁看着杨氏生下了庶长子。若是换了贺氏,杨氏的儿子定然是生不下来的。可作为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有仇报仇绝不手软没有问题,可是要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抹杀在母亲腹中,她做不到,萧云娘也定然做不到。
过去的记忆在那一刻定然会主宰一切。
然而此刻,她面对的是否也是这样的问题?哪怕是因为萧云娘,她是否也该想法子阻止叶殊去凤城。
“不对!”这样的念头才一冒出来,她忽然醒悟到了问题所在。
叶明烟为何要唆使叶殊离开凤城离开叶家,前往望京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在她脑海里冒出想要想法子阻止这一切的时候,骤然明朗了起来。叶明烟的是目标至始至终都是她!
这是个计。
叶明烟只是想要看一看她会怎么做罢了。
若是叶殊未能离开叶家前往望京,那么自然便是她在其中做了手脚阻拦了这件事,那么叶明烟也就能确认叶殊在她心中的分量还有多少。若是她选择了放手不理,那么叶殊自然就会离开叶家去望京。到那时,叶明烟知道了她已决意彻底放弃叶殊,叶殊也就成了一枚无用的棋子。再没有任何用处的棋子,自然只有被弃一条路。
果真是进退两难!
只是一瞬间,这件事已经变成了她是要眼睁睁看着叶殊去死还是自投罗网中了叶明烟的计?主动成为她织好的网上的一只飞蛾?
此刻的叶明烟就像是一只黑色的巨大蜘蛛,趴在网的另一端,牢牢盯着她,将叶殊这只小虫搁在了最显眼的位置看她是救还是不救。若是救,她势必也就会被黏糊糊的网粘住了腿;若是不救,叶殊就会被吃掉。
“断了一只手。她竟反倒厉害了起来!”叶葵紧皱的眉头始终无法舒展,叶明烟这次可还真是吃定了她!
叶葵的话落入了一旁静候的秦桑耳中,她一愣。蓦地明白过来叶葵这是在说叶明烟,心里虽没有叶葵想的这般通透,却多少也猜到这是叶明烟要使诈了,不由道:“小姐,这事依我看还是不管为妙。”
既然叶殊要去望京。那便让他去便是,就是到时候真出了什么差池,那也是他自讨苦吃,怨不得旁人。
可话说完,秦桑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不论怎么说,叶葵同叶殊总是嫡亲的姐弟。何况当初萧云娘去世得早。未回叶家之前两人一直都是近乎相依为命,如今虽然关系闹僵了,但是让叶葵就这样看着叶殊去死。恐怕还颇有些难度。
这些事,秦桑自然都未曾亲眼见过,可池婆跟燕草都是清楚那些往事的,她也就多少听说了些。
可在她看来,这件事的确不该管。
但一想到先前叶葵误以为燕草已死后。拿着剑便冲到了叶明烟面前,不管不顾先剁了她的手。如今若是叶殊死了,事情只怕会更糟才是。
思来想去,秦桑想出了句算不得安慰的话:“小姐,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们直接拿她血祭如何?”说这话,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终于将叶葵逗笑。只是她的笑却有些苦涩之意在其中。叶葵摇了摇头,道:“罢了,且不去想,静观其变吧。”
若是能明确知晓他离开凤城时的时间路途,途中派人加以保护,应当不至于丧命才是。叶明烟的手段虽然花样百出,可怎么也不会养着一队杀手吧?
心里这般一想,稍微安定了些。
秦桑听到她说静观其变,也略微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冲动行事,那么一切就都还有可能。
可当天夜里,叶葵却是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次日一早,秦桑便又出去了一趟。叶葵肿着眼睛起身,便发现玉溪姑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屋子里。叶葵有些头疼,不悦地道:“姑姑怎地也不知敲个门?”
玉溪姑姑笑着道:“奴婢方才可是敲了门的,只是不见二小姐答应,又想着秦桑早就出了门,怕有什么事这才斗胆自己推门而入。”
她的话似乎永远都这般合情合理,叶葵也就只能敷衍几句搪塞过去不愿在同她交谈。可玉溪姑姑显然没有就此轻易放过她的意思,脸上笑意一敛,眉头一皱,道:“二小姐今日的脸色怎会如此差?眼睛可都有些肿了!”
叶葵哼哼唧唧的,就是不正面同她说话。
困意上涌,她有心睡个回笼觉,可玉溪姑姑却翻来覆去地念叨她的脸色不好,她的眼睛肿得像核桃,蓬头垢面没有一丝千金小姐的模样。
可事实上,自己此刻是个什么模样,她心中怎会没有数!玉溪这话说得再夸张不过,显然就只是不愿让她好过罢了!起床气郁结在心头,叶葵终于忍无可忍,霍地掀开被子,只着了白色的中衣披散着黑发,赤脚踩在了地上,冷然道:“天热人燥,姑姑说了这般多的话,不如去喝杯茶再来说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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