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奴婢方才听说了些不大好的话。”秦桑迟疑了会,仍是开口说了。
叶葵这些日子两耳不闻窗外事,闻言不由疑惑道:“你听说了什么不能直接说的话?”
秦桑可不是那起子容易羞怯的小丫鬟,那些话得不好听到何种地步。她才会露出这般模样来?叶葵见她迟迟不语,忍不住愈加疑惑起来,“到底是什么话?”
“先前奴婢经过府中派来的那几人时。无意中听到了些话。”秦桑仍旧有些迟疑,“说外头传您不洁……”
叶葵一双眼清亮如水中星子,定定看着秦桑。过了好一会,她才问道:“只是如此?”
秦桑咬咬牙,索性全部说了出来。“奴婢没有听得太清楚,只隐隐听到他们还提到了燕草。说了些蛇鼠一窝。主子丫鬟一个德行什么的。”
“提起了燕草?”叶葵坐直身子,有些诧异。
一旁静静听着假寐的姜嬷嬷闻言不由也睁开了眼睛,略带奇怪地道:“燕草怎了?”
秦桑暗自懊恼,她便知道说出来事情会是如此。叶葵待燕草亲如姐妹不说,就连姜嬷嬷同燕草的关系也不错。燕草性子耿直,为人心善,在府中的人缘向来不错。外头的人见了她跟见了燕草,简直就一个是百日见了鬼,一个是见了失散多年的姐妹女儿,叫人见了心生羡慕。
所以,她方才听到那些话的时候便忍不住觉得古怪。
叶葵出了这样的事,贺氏不可能不借题发挥,所以外头会有那些关于叶葵的谣言本就是她们意料之中的事。可燕草,秦桑想不明白。
“那几个人见了我便不说了,只是我瞧着眼神古怪,恐怕有些不对劲。”秦桑斟酌着道。
叶葵突然觉得胸腔内的那颗心猛地漏跳了一拍,有种莫名其妙的空虚跟慌张涌了上来。出了什么事?她蓦地有了种极不好的预感!
姜嬷嬷亦是一脸疑惑,“莫非真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她们这一离开就是四日,比原定的时间足足晚了两日。
这二十四个时辰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们所不知道的事!可是什么事?
叶葵蓦地低呼了一声:“燕草一定出了什么事!”
一定出了事!
不然那些下人不会无故提起燕草来。她跟秦桑不受人待见,恶名远扬,燕草却一直都是她们那个院子的正面形象。就算是有人因为她的事故意往燕草身上泼脏水,恐怕也不容易。
马车一点点靠近了凤城。
沿着路,慢慢朝着叶家而去的时候,叶葵察觉到了不对劲。
外头有极嘈杂的声音。
有人在毫不掩饰地指名道姓说着她的事!
若非叶葵根本不在意名声这东西,早就该让秦桑提着剑下去砍人了。这要是换了个普通的深闺小姐,此刻听了那些话恐怕已经要碰壁自杀了。
叶葵能明显感觉到马车加快了速度,平日里要一炷香才能走完的路,今日硬生生只用了一盏茶多点的工夫便走完了。
下了马车,略显诡谲的气氛更是叫人情不自禁觉得古怪。
她下意识往贺氏的方向看了眼,一脸自若,这便说明关于她的事是被贺氏刻意传出去的。叶葵知道叶明乐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并没有将追兵跟被容梵搭救的事告诉贺氏,所以贺氏才会这般毫无顾忌地将流言散播得满天下都是。
这人,已经毫不在意叶家的脸面了!
叶葵如是想着,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怕什么!
贺氏不在意,她便更加不在意!没了人上门求娶,对她来说可是难得的好事!对这些事耿耿于怀的人恐怕是杨氏才是。果然,叶葵一眼望过去,便看到了杨氏铁青的脸色。
贺氏弄臭了她的名声,无异于同时弄臭了叶明烟跟叶明乐的名声。
叶明乐也就罢了,叶明烟若是因为这样的传言而寻不到人家,恐怕就真的只能留在家中做个老姑娘或是绞了头发出家做姑子去了。
“哼!”杨氏路过贺氏身旁时,毫不客气地冷哼了声。
这件事,只有他们这群人知道,所以必定是贺氏散播出去的,杨氏想起来就气得要撕了贺氏那张嘴,哪里还能有什么好脸色。
等到杨氏进了门,叶葵也由秦桑扶着慢吞吞挪到了门口。
慢悠悠走在最后,进了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往前,迎面来了几个丫鬟,叶葵前行的脚步猛地一顿。
眼神!
那几个丫鬟在向着她行礼后,擦肩而过的刹那,变了眼神。
叶葵记得其中一个丫鬟,是厨娘的长女,同燕草十分要好。刚才那几个看她时的眼神均是鄙夷嫌弃,唯一厨娘的长女眼神不同!虽然只是极快闪过的一抹眼神,可叶葵却敢肯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她方才那抹眼神的意思是悲愤!
一股寒意从脚底下涌上来,叶葵只觉得心口一凉,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极骇人的念头。
“快走!不去老夫人那,直接回去!”手在微微发抖,叶葵第一次觉得这般无措这般慌张。如果她猜测的是真的,那该如何是好?
秦桑被她猛然急切起来的语气跟加快的脚步弄得一怔,随即却扶着她快步往前走去。受伤的脚还在疼,叶葵却已经顾不上了。要快!必要赶快确定真假!
“二、二小姐,您回来了……”守门的婆子见了她突然慌张起来,说出的话也是磕磕绊绊的。
叶葵没有心思理会她,目不斜视地进了门,直往屋子里冲。
门一被推开,她便急切地推了秦桑一把,道:“快去将燕草寻来!”
秦桑被她紧张的情绪所感染,立刻正色去寻人。可一连唤了数次,燕草的人影仍旧没有出现。到了这时候,秦桑也不由有些恐惧起来。难道,是秦桑出了事?
“燕草去了哪里?”她随手拖过一个小丫鬟,厉声问道。
小丫鬟极为怕她,登时脸色煞白,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话,“燕……燕草姐姐……我不知道……”
秦桑恨铁不成钢地将人丢开,大步冲回到叶葵面前,道:“寻不到人!”
叶葵脸色冷凝,声音却微微颤抖着,“去找五小姐!”
话音落,有个哭声张皇地在屋外响起。两人还未回过神来,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已经扑到了叶葵怀中,哭喊着:“二姐——二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136 燕草之死(一)
“五小姐!”秦桑急喝,“二小姐身上有伤呢!”
叶明宛哭得伤心,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哪里还顾得上秦桑在说些什么,只一味抱紧了叶葵,再不肯松开。
“怎么了五妹?”叶葵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她哭泣的原因所在,却又不愿意去承认那可能是真的,只得呐呐着问道。
可叶明宛只知哭,哭得肝肠寸断,比起当日窦姨娘去世时的模样,可谓是天上地下之别。叶葵狠心将她拉开,拧着眉头提高了音量,道:“燕草人在哪里?”
此言一出,哭声骤停。
叶明宛呆愣愣地仰面看着她,泪珠接连落在叶葵手背上,声音羸弱地道:“二姐……燕草死了……”
“轰隆——”
似有一声巨响落在耳畔,叶葵扶在叶明宛肩上的手骤然无力,软软垂下。
“不可能!”秦桑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一脸震惊。
叶明宛“哇”地一声又大哭起来,一声声极其刺耳又极其戳人心肺,哭得叶葵都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要被揉碎。燕草怎么会死了?前几日,她还曾拉着她的手嘱咐她照顾好叶明宛,她还在同自己纠缠二小姐跟小叶子的话,怎么可能如今便死了?
何止秦桑不能信,她何尝又能信!
“五妹,你别哭,你先别哭。”叶葵声音浑若呢喃,“燕草不会死的,我们去寻她……去寻她……”
话音落,叶葵已撑着身下的软榻站了起来,受伤的那只脚亦稳稳踩在地上,那些伤痛此时此刻显得那样微乎其微,叫人几乎忘记了这件事。
“我要去见她……”叶葵面色惨淡,眼里的瞳仁却黑得发亮。
秦桑大步冲过来扶她,“二小姐。我去找!”
屋外突然间风声大作,扬起树下散落的花瓣纷纷扬扬如雨下。叶葵隔着门看着,陡然间失了神。那是燕草最喜欢的花……
“二姐——”叶明宛哭着拉住了她的袖子,红肿的眼睛紧紧闭着,手在发抖,“她死了——燕草真的死了——”
眼泪扑簌簌落下,打湿了前襟。
无声的落泪。叶葵面无表情,唯有眼角不断滑落的泪水知道她此刻心里有如针扎,“燕草不会死,好端端的。她怎么会死了?”
是啊,好端端的,什么事也没有。她怎么就会死了呢?
“五妹,你在说谎对不对?”叶葵猛地转过身,紧紧攥住叶明宛的手,瞪着眼睛道。
叶明宛瑟瑟发抖,吃痛地低呼了声。另一只手却是努力地抚上了叶葵因沾了泪而显得冰冷的面颊,声若蚊蝇:“二姐,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叶葵蓦然松开手,将她一把推开,“你说她死了。那尸体呢!尸体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叶明宛瘫坐在地上,满面惊慌。
“我去找!”秦桑不等叶葵发话,已是顾不得掩藏轻功本事。飞快地往外而去。
然而这一回,事情出乎意料的艰难。似乎人人都知道,却又人人都选择了闭口不谈。燕草此人,就此人间蒸发!
可府中那些下人的模样眼色,哪一样不在证明他们都知道燕草去了何处?只是到了如今这样的时候。谁也不愿意说罢了!叶葵只觉得自己是那颗心被只无形的手给揪成了一团,疼得叫人几欲窒息。却又觉得那疼飘飘渺渺,抓不到手心中。
“寻不到。”秦桑此时的面色已难看至极。到了这个时候,就连她也不得不相信燕草出了大事。哪怕还有一口气在,恐怕也已经是生不如死。
修剪整齐的指甲狠狠嵌入掌心,四道血痕烈烈如焚。
叶葵蓦地站起身来,大踏步往外走。若非她的左腿还在微微颤抖,谁也不知道那条腿四天前还有个狰狞可怖的伤口。时至今日,那上头也不过才结了个厚厚痂的罢了,哪里就能这般走动。
秦桑急忙上去要扶她,却被叶葵给推开去。
不过一会,她眼里的泪便已经干涸,脸上的神色也重新镇定了下来,声音亦恢复了平稳,“你继续找,恐吓也好,拿剑架在那群人脖子上逼问也罢,总归给我将燕草的下落问出来!我去寻老夫人。”
这一次去静慈庵,杨氏贺氏都在。
流朱公主不管府中之事,那么事情自然是叶老夫人给管着。
既然那些下人个个都面色有异,那么事情就肯定也早早便传入了叶老夫人耳中,也一定是她下了封口的条令!
去的路上,叶葵一直在想,究竟出了什么事,会让叶老夫人下封口条令?可显然,这口子封得并不严实,否则外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风言风语了。
“二、二小姐,您的腿不是……”阮妈妈见到叶葵的时候,脸色微变,声音头一回显得这般不稳。
叶葵努力挤出一个单薄的笑,道:“阮妈妈,我要见祖母。”
阮妈妈神色躲闪,“老夫人睡了,这会还没醒呢。”
“是吗?”叶葵抬头看天,太阳高高悬挂在头顶上,越来越像是个大火炉,也愈发将这人世间的谎言照得无所遁形,“那我进去等祖母醒来吧。”
阮妈妈极力阻拦,压低了声音道:“二小姐,您听老奴一句劝,老夫人既不想见您,您便是在这等上一辈子也是无用的!”
叶葵眼眶泛红,突然反手握住了阮妈妈的手腕,声音极其地道:“那您告诉我,燕草究竟出了什么事?”
“老奴便知道您来是为了这回事。”阮妈妈低低叹了一声,“不是奴婢不愿告诉您,实在是有些话说不得,不该说。您呐,也不该知晓。”
不该知晓?
叶葵赫然而怒,恨不得立刻便冲进去好好将事情问清楚才好。可理智仍存,那样做非但无法问出燕草的事,恐怕还要将她自己折进去。她是叶家的二小姐,必也就要依附叶家而活。她先前张狂,如今却反而更加要小心谨慎地行事才行。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便是心中再如何焦急,她都只能咬牙忍着。
“我去问三婶!”叶葵松了手,故意将这话说给阮妈妈听。
谁知阮妈妈却只是劝她回去歇着,“公主殿下这些日子都歇在公主府,并不在府中。您便是去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倒不如回去好生歇着才是。您如今腿上的伤也不宜这般走动。”
叶葵闻言悚然心惊。
为何就那般巧?
流朱公主日日留在叶家,偏生这些日子回了公主府?
到底是什么事,需要叶老夫人这般阻拦她知道?
然而越心惊她便越是镇定,思路渐渐清晰了起来,“妈妈说得是,我是该歇着去了。”叶葵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已是淡淡。
阮妈妈有些不放心,却又不能不顾老夫人的吩咐,将事情尽数说给她听,只好眼睁睁又看着叶葵离去。可凝视着叶葵远去的背影看了会,阮妈妈的眼眶却不由红了。
她忍不住伸手捂着嘴巴,生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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