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了转眼珠子，慢吞吞地道：“此番扰了姑娘清静，却是有事待姑娘决断……原也是和姑娘有关的。我私心里想着你们姐妹几个现在也长了些，也是该有自己的大丫头了，总是些二等的丫头伺候着，且不说丫头们笨手笨脚伺候不好金贵主子，就是说出去这般寒酸，也是笑话……”
当然是笑话了！我几时有什么二等的丫头伺候着了！你倒是本朝□□忠实粉丝信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八字箴言嘛！这人一本正经地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不比少堂差！余涟月哭笑不得，不知心下咆哮好抑或是该嘲笑，脸上只是维持着傻乎乎的面瘫表情继续听着。
柳姨娘顿了一顿，见余涟月脸上没有表情，只是仍旧呆呆样子，没听到赞同却也不以为意，若无其事续道：“只是前几日姑娘身上又不大好，便又不方面打扰静养，若是姑娘有了一丝不妥，我……是万死不能偿罪的。这样耽搁下来，倒是你姐姐越在你前头已经挑了丫头了，也不知这人牙子手里可还有好的，不若我把我身边的丫头给你一个……不是自夸，只是我调教的丫头，总还懂些礼节，也比外面来的不知根底的好些罢？”柳氏笑得殷切。
柳氏话虽然说得谦卑，只是……余涟月合了合眼睑，断了眼底一抹幽光，这柳氏不过是个姨娘，你来我去的，还真以为大家是一样的身份么？就是在现代，小三也是人人喊打的，更不必提在这礼法森严的古代，一个妾室再如何也越不过正妻去。余国柱在朝为官，政治斗争本就波诡云谲，若是给人参一本“宠妾灭妻”怕是难过得很。
——是啊给我一个丫头来监视我……这种老掉牙的戏码宫斗里面不要太多，你还真以为我是六岁的天真小孩啊？余涟月在心中龇牙咧嘴，脸上却维持着茫然的表情。
……当然，从客观来讲，柳姨娘确实是把余涟月当作了六岁天真小孩，这本来就是很自然的……
余涟月转了转眼珠子，笑着说：“柳姨，那还剩下些什么人，小月想看看，小月没有见过啊。家里的姐姐们，小月倒是看腻了。”她一副好奇的样子盯着柳姨娘，只想见她看见自己推脱了送来的丫头的表情。
柳姨娘确是脸色不变，摇头笑着道：“你们小孩子家家，就是爱看新鲜……那样的腌臜地方，可不是小姐去得的。”
余涟月仗着自己年幼，想来出口惊人也可是算是童言无忌，也笑着撒娇道：“难道姨娘还藏了什么好丫头给涟云姐姐？姨娘偏心！”
余涟月行二，上头便是有个柳姨娘生的庶出姐姐余涟云。
柳姨娘听见余涟月这样的话，脸色微变了一变，才又笑着说：“小姐说的什么话，姨娘疼你都来不及呢，既然小姐要看，自然没有不看的道理。”她回过头叫侍立在一旁的雪兰道：“你去把那个人牙子找过来，叫他带些上等伶俐的丫头过来给二小姐挑。”她把上等伶俐四字咬得重且狠，脸上有着几不可查的得意的笑。雪兰躬身应了。
余涟月坐在一旁，百无聊赖，不过半盏茶的时分雪兰就带着一个老婆子过来了，那老婆子身后跟着一群畏畏缩缩的孩子，脸脏兮兮的，也看不出什么究竟。余涟月吹着茶沫，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又低头喝茶隐藏了眼里丝丝讥诮的笑意。
果然……有加料的照顾，就是不一样。什么上等伶俐，只怕是把最愚笨的都给她挑了过来。不过，就算是蠢才，也比间谍好。
“二小姐，这便是张婆子了，平时手里调理的人惯是好的，在京里也是有名声的老实人了。”
老实人……？老实人做人贩子？若不是时机不对，余涟月简直要放声大笑出来了，她便很是温和地点了头：“嗯，看着是个心善宽和的。”
却听得那人牙子拜了柳姨娘，哆哆嗦嗦地道是什么最近国公府里才挑了一批，上等的货色都给挑干净了，她左挑右选才选了这么些勉强见得人的孩子。柳姨娘坐在上首，点点头算是知道了，眼睛却看着余涟月，笑而不语。
装什么装啊小心被雷劈！这人牙子来得这样快，分明是柳姨娘看准了她不愿意要自己的丫头，怪不得刚才不要她的丫头的时候柳姨娘脸上一点异色也没有，是算准了挖坑让她跳呢！
让这人牙子在后面等着的。至于国公府什么的，想来也是鬼话，只是柳姨娘不愿意自己挑个合心的丫头罢了。余涟月在心里面恶狠狠地想着，抬头天真烂漫地笑着道：“姨娘，小月就是在这里面挑个丫头么？”
柳姨娘笑得云淡风轻：“二小姐既然不愿意用家里的丫头，自己挑一个也是好的。”
余涟月听了朝堂下看去，看见下面的小丫头多半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小小的身子蜷成了一团，看起来虽然可怜，却实在不是什么聪明的主。
……早知道，还不如在柳姨娘手里挑一个，努力策反了，也是一条人脉呢……余涟月无奈想着，却知道现下若是又反悔，倒是叫人说二小姐一团孩子气，出尔反尔……这样不是言出必行的主子，这一屋子的人都看着，更是难以服人。
为今之计是没有办法了，只得从这批人里挑？真是无从下手……好个上等伶俐的丫头！余涟月皱了皱眉，想着叫人牙子换一批过来，这批人全该拉出去。没有办法，她又不是救世主，怎么可能拯救这些人出火坑，她自顾顾尚且不暇。余涟月又看了一圈，却实在没有看得顺眼的，只能无奈道：“把头抬起来看看吧。”
众人依言抬起了头，余涟月怔了一怔。
……刚才那道目光？……那道目光，是怎么回事。她分明感觉刚才有一道灼灼的目光扫了过来。余涟月不是小孩子了，本来对他人的注视就敏感，这些被拐带的孩子里面……竟然有人有这样的胆色，到了珠玉锦绣的余府里面也还敢抬起头，一点不羞怯地看着她？
余涟月微微出神——或者，是个不懂规矩的？她状似漫不经心地扫了下面的丫头们一眼。所有人都规规矩矩或者说是畏缩地低着头……并不知道是谁，这样无礼。
这些人里面还真有被掩埋的明珠？余涟月的眼底就浮现出了一点点的笑意来，敢于打量，想着是个有胆色的……然而如今又低了头，可见有分寸。想必柳姨娘是不愿意让她再换着人挑了，倒是不如仔细看看究竟有些什么人。
她又仔细看了一看，却见初春的寒气里，张婆子平时只怕也不是很宽和的人，那些小孩子穿得都破旧得很，有粗布袄子便是好的了，这样的衣衫如何挡得寒气？自然各个都是缩肩耸背的可怜样子。
不对——
余涟月的眼神一下子亮起来，她站起了身。
于是柳姨娘和雪兰也就眼睛亮起来，带着讥讽的笑。再聪明的小丫头，到底没有经验，好摆布得紧。……最后还是只能在这些粗野丫头里面挑一个。
张婆子倒是本来站在雪兰下手，看着有些懒散的样子……她本来也没有做成这笔生意的打算，然见得余涟月起了身，倒是大为意外，腰背也不由得直起来眼珠子只是跟着余涟月走。
余涟月施施然走到了丫头们中间，绕过几个眼神渴求的，却走到了边角上，一个形容瘦弱的小丫头藏在阴影里，余涟月手一伸：“就是她了。”
那人牙子看她指了，原本担心这贵族小姐不满这样的货色，正自松了口气，顺着她手指看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连连叩头。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好多，我太勤快了！【自吹自擂
……当你们看到这章的时候，我在关掉电脑看思修中TTATT
噩梦考试周终于要结束了……
、关于丫头那些事儿
第六章关于丫头那些事儿
余涟月挑无可挑，无奈之下只得赌了一把运气，见阴影里有个女孩子腰板挺得笔直，她不会什么相人之术，只是本能地觉出这样傲气的人该有些才华，便伸手点了那女孩子，却不料人牙子连连叩头，就是不愿意她带走这人。
“二小姐，老奴僭越，只是此人实在是性子顽固可恨，除了老奴无人能治，今日原本是不得以将她带在身边锁在了车上，不知这贱丫头是怎么跑过来了。二小姐还是挑些别的丫头好。”
余涟月挑起眉，道：“你倒是好大口气……本小姐的丫头，轮得到你来教训？本小姐挑了谁，就是谁了。”
柳姨娘本来不愿余涟月挑个温柔和善助益良多的丫头，听见余涟月竟然挑了这样一个麻烦丫鬟，忙笑帮腔着道：“妈妈也不必过虑，至多不合用再送回去便是。我余府管教几个下人丫头的本事还是有的。”
这样的丫头多半不好管教，到时候闹得鸡飞狗跳，老爷更不愿意见二娘了才好，柳氏脸上的笑有几分真心欢喜，语调也真挚得紧。
那人牙子听见柳姨娘这样说，吃这碗饭的人，本来就是惯看人眼色的，听得柳氏实在是万分的情愿，心下原也有几分诧异……然张婆子却又想起，柳氏不是正经太太呢——这样内宅的事情，不是她一个平头百姓凑得上去的，不如少一事罢，说了是这丫头就是这丫头了！自己也愿意把这麻烦送出去，柳氏也说了不找她的麻烦，便草草交割完了卖身契，柳姨娘看价钱便宜，也是十分高兴，余涟月自带着丫鬟回了院子不提。一场下来，众人是皆大欢喜。
既然挑好了丫头，余涟月招呼了一声便带着丫头回了自己的绛雪轩，一路上余涟月走在前面，那丫头却是自己自觉稍微退后了半步，低着头跟在余涟月后面，半步不乱，余涟月看着便笑了笑慢慢道：“你倒是很懂礼嘛。其实不必这样拘束的。”她手头就这样一个可以用的人，假如太拘束了，势必不能发挥真正的作用。
“……”那个丫头只是沉默。大概是小门小户的孩子，面上再如何镇定，却总是免不了拘谨。
一路慢慢走回去，余涟月却看见前面离绛雪轩最近的路上不知为何乱糟糟的全是人，叹了口气就打算转道，这样大的排场，大概是她哪个正经哥哥姐姐或者是余国柱，只是哪个她都不愿意用自己的落魄反衬别人的得意。
余国柱膝下子息单薄——都是他纳了那么多妾，乱斗出来的，最后只有一个陈姨娘出的庶长子余骥与柳姨娘所出的庶长女余涟云长成了大人。且这府里正经太太李氏是个懦弱的，身体本来也不好，便也没有把孩子们抱到正房养着，只是让姨娘们养着了事。这两位哥哥姐姐她还没有见过，不过想想那两位姨娘能够在那样复杂的斗争里活下来并生了子息，必然不是好相与的，由她们养出来的……她还是绕道比较好。
只是这余府她本来也不熟悉，她向来是宅在自己院子里面不愿意出去的，穿的这么寒酸，下人又看不起，她有什么必要牺牲自己练武的时间出去找气受。一绕道，更是不知何时才能回到绛雪轩了，这样计较着，余涟月皱皱眉，最终决定硬着头皮还是迎了上去。反正……她只是路过的。
“二妹妹，”不料一道甜脆而平淡的女声却叫住了她，余涟月想了想，这样叫，大约是自己那位庶出的姐姐了。
“大姐姐，”既然人家都叫了自己了，再装路过未免不给面子，余涟月也跟着回过头，轻轻一笑。
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姐姐已经九岁了，余涟月见她脸上有着微微的笑意，倒不像是柳姨娘一样张扬，看着却让人生出亲近之心来。过了垂髫的年纪，她已经把头梳起来了，头上道没有太花枝缭乱，只是简简单单插了一支白玉簪子，上面镶了一颗东珠，品相自然是上好的，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裙，看起来清爽得很。
“好久不见二妹妹，”余涟云说，却也没有问候二妹妹近日可好这样心照不宣的话题，倒让余涟月多了几分好感。“妹妹近日可有空闲？我是想约着二妹妹一道来我房中刺绣的。这已经近了午时，不如妹妹也顺道到我那边用餐就是。”
“谢过姐姐好意。”余涟月也不知道这个余涟云是不是知道自己的窘境所以才邀她共食，或者是为了嘲笑炫耀？不过她再不回去胡律恐怕是要把绛雪轩拆了都有可能，她就那么个破院子，还是要好好珍惜的，所以她也只是又跟着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告辞了。她还是不太愿意见余府以前认识余涟月的人的，她有些害怕……
“二妹妹……怎么就这样生分了。”余涟云站在原地，低低叹了口气，也转身走了。
“嗯……”回到了降雪轩，余涟月带着丫头大概转了转熟悉了地方，令那丫头好好地洗了一把脸，自家却托着下巴盯着丫头沉思，“其实你长得挺漂亮的啊……你叫什么好呢？闭月？羞花？这真是太恶俗了。总不能叫芙蓉玉凤啊……”
那丫头也不过是五六岁的年纪，五官灵秀，眼含秋水，肌肤幼嫩，余涟月看着玩心大起，笑着伸手去捏了捏那丫头的脸：“哇啊！手感真好！软软的，嫩嫩的……嘿嘿。”
那丫头低了头，冷冷地道：“主子，奴婢名子琉。”
“子琉？真是好名字啊。不错不错这样我就不用想名字了哈哈哈。”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