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盈忽然转了身,绕过影壁走回了正房,见冯子剑还在酣睡,沉了沉心,上去推着冯子剑道:“冯子剑,快起来……”
冯子剑平日里起得倒还早,昨夜却是让狠狠尽了兴,闹到凌晨才睡,倒是有些乏了,如今被邵盈推醒,见佳人粉光脂艳地站在那里,伸出手摩挲着她的腰,亲了亲她的肚子道:“什么时辰了?”
邵盈哪有心思与他亲昵,皱着眉,闷声道:“你表妹来了,正在门外呢。”
“啊……”冯子剑听了这话,一下子吓醒了,猛地坐了起来道:“她……她……”
“她还带着朔儿。”邵盈阴阳怪气道。
冯子剑脑袋“嗡”地一声,转过头看着邵盈道:“舅舅他们……”
“只有娘俩。”邵盈很快答道,然后退后一步,挑着眉望着他。
冯子剑怔了半晌,道:“盈儿,这可怎么办?”
邵盈缓缓地把头从左边摇到右边,又从右边摇到了左边,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要看你。”
冯子剑脸上显出痛苦之色,眼角突突直跳,似乎十分为难,邵盈再是心狠,终究还是疼他,咬了咬牙道:“要不先让他们进来?”
冯子剑支支吾吾道:“盈儿,看你。”
邵盈”哼“了一声,道:“穿衣服吧。”说着,转过身走出门外,见院子里阳光洒洒,万里无云,下人们真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忽然有些感喟,你说着好日子恁地……
绕过影壁,见阮氏与朔儿还站在那里,都低着头,叹了口气道:“你们进来吧,冯子剑在正房呢。”说着,转过身走到了西厢房坐下,闭上了眼。
两个丫头一直紧紧跟着她,见邵盈神色,不敢多说,莺儿去冲了杯安胎茶,给邵盈端上,燕儿鬼鬼祟祟俯身道:“夫人,要不要我去看看?”
邵盈眼睛也不睁开,淡淡地“嗯”了一声,燕儿会意,走出了西厢房,见阮氏带着儿子一脚跨进了正房,不屑地撇了撇嘴,老爷半残之时,性命顷刻之间,你带着儿子走了,多亏夫人来给救回来,如今老爷好了,家里也顺畅了,你又带着儿子上门,这是那门子的理?
撇着嘴悄悄跟进了房,见阮氏哭倒在地,那儿子却只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冯子剑坐在内室的炕上,皱着眉望着阮氏,忽然对着儿子道:“过了童子试之后,先生可说了什么?”
朔儿一向怕父亲的,如今重逢,依然规规矩矩地垂手站在那里道:“先生说了,我年纪还小,过了童子试虽然好,倒是养一养底子的好,因此他建议我五年之后再去试试。”
冯子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见阮氏在地上泣不成声,心中不忍,道:“别哭了,朔儿,快把你娘扶起来。”自己却不动身。
朔儿脸色一黯,走过去把阮氏扶了起来,阮氏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道:“我对不起爷儿……”
冯子剑一言不发,只沉着脸看着地,许久才闷闷道:“也不怪你,是我要这么做的。”
阮氏听了,心中更痛,更是哭得厉害,朔儿看不过,讷讷道:“娘,别哭了,爹都生气了。”
阮氏吓得一哆嗦,抬头睃了一眼冯子剑,见其并不看自己,而只是皱着眉望着那地,女人家心细,这曾经与之同居的地方,早已换了摸样,床幔换成了藕合色花帐,边上镶着万字富贵的金丝纹线,并几件锦被缎褥都是新套换了的,连同冯子剑身上的衣服,也与自己过日子时候不同,自己从前只是随他心思,他想穿什么,便让他穿什么,如今却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乍眼望去,倒像是个富贵员外,流露出太平岁月的悠然自得……
阮氏心中一酸,又是一痛,即使她不愿去想,也知道这那女子的功劳,她……那么美,而且好像很厉害……自己……心里只是恨,当初就不该听爹娘的话,离开了他,如今再怎样也晚了的。
“爷儿,一切都是我的错……”阮氏咬着嘴唇,哭道:“只是你看在朔儿的份上,便收留我们娘俩吧,朔儿再怎样也是你的亲骨肉,难道你忍心看着,看着……”说着,拉着朔儿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冯子剑此时此刻仿受刑熬,答应了对不起盈儿,不答应又舍不得儿子,坐在哪里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拧着眉抿着嘴,听着阮氏呜咽作声。
“爹……”朔儿见娘哭成这样,也是不忍,道:“爹,娘再多的不是,也是夫妻一场。”
冯子剑忽地低下头,眼角一条一条的,脸上的肌肉不断哆嗦,显出内心的挣扎与犹豫,便在这个时候,忽听一声道:“爷,把表妹留下吧。”
抬头望去,正是邵盈,见其笑容满面道:“啊呀呀,恁地哭成这幅摸样,莺儿,快扶着表妹起来。”说着,又看着朔儿道:“爷的儿子这么大了,啧啧,好个俊俏孩子,燕儿,快给少爷上茶。”
说着,笑眯眯望着冯子剑,道:“爷别难为情了,就这样吧,先把表妹留下再说。”
冯子剑听了这话,浑身一颤,看了看阮氏,讷讷道:“盈儿,这样不好吧……”
第157章 欲擒故纵
“留下吧。”邵盈当机立断,也不去看冯子剑;对着身后的婆子丫头道:“快;去给表小姐收拾出西厢房来。”
表小姐……
几个丫头婆子对望一眼;心领神会;莺儿忙带着几个婆子去收拾;燕儿则走过来对阮氏道:“表小姐;请随我来。”
阮氏听了“表小姐”三个字;浑身一颤;转头望向冯子剑;见冯子剑却看着邵盈,皱着眉道:“盈儿……你……”
“就这么定了。”邵盈噙着笑,如玉的脸上风淡云轻;转头对燕儿道:“爷现下还举业,去收拾出一间书房来。”
燕儿抿着嘴道:“知道了,夫人”,说着走到冯朔跟前道:“请爷跟我来……”
冯朔见一个十七八岁的俏丫头娇滴滴称他为“爷”,脸“蹭”地红了,冯家从前也不是没有仆从,但是大多是老仆,这么娇俏的奴婢可不多见,支支吾吾道:“姐姐……”
燕儿笑道:“这可不敢当,爷请随我来。”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冯朔抬头望了望母亲,忽地叹了口气道:“娘,走吧。”
阮氏咬着嘴唇站在那里,似乎仍是不甘心。
“娘……”冯朔走到阮氏跟前,低声道:“先去吧,有话以后再说。”
阮氏听了这话,才随着儿子出去。
一时屋中只剩下冯子剑与邵盈两人,冯子剑此时反而不敢看着邵盈,只低着头讷讷道:“盈儿,难为你了。”
邵盈抿了嘴,坐在冯子剑对面的东坡椅上,眯起眼望着窗外的阳光暖暖道:“冯子剑,你打算怎么办?”
冯子剑猛地抬头,见邵盈这样的脸色,忽地有些不安,忙站了起来走到邵盈跟前,俯身道:“盈儿……”说着,俯身把她蜷在怀里,也不说别的,只道:“盈儿……”
邵盈秀眉一拧,转过头直面着冯子剑的脸,一字一句道:“你不会让我叫她姐姐吧。”
冯子剑一愣,迅疾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不会。”
“哦……”邵盈眉毛虽然依旧拧着,可是眼眸的厉色渐渐褪去,一扬头道:“那你的意思是不分大小喽……”
冯子剑皱着眉道:“也不是。”
“那到底要怎么做?”邵盈见他两个都否了,心中一暖,上去捏冯子剑的下巴,男子的下颌已经剃光,只有微微的短髭,摸起来硬硬的恪手,冯子剑似乎十分享受邵盈的抚摸,一边咬着她的手指,一边摇了摇头道:“盈儿,我只是顾忌朔儿,其他的……”忽地叹口气,搂着邵盈的怀抱紧了紧道:“谁让我家娘子这么霸道。”
“吓……”邵盈得了冯子剑这话,宛如大石头落地,虽然凶着脸,眼泪便要流了下来,道:“谁霸道了,你便是娶三宫六院,我也不管的。”
冯子剑苦着脸道:“有你一个就吃不完了。”
邵盈“噗嗤”笑了出来,用力捏着冯子剑的脸道:“就会胡沁。”
阮氏又回到了冯大家里,这消息宛如一阵风,传遍了街坊邻居,大家都惴惴猜测着冯大是不是要破镜重圆?那美貌的新娘子又如何?这个激动人心的绯闻成了胡同口的婆子们最热烈的话题
谁知过了许久,也没见冯大出来说什么,平日里依然与那小娘子成双入对,与从前并无不同,连同那酒楼也是小娘子管着,奴婢仆从都一口一个“夫人”,而那位阮氏一直不见踪迹,只见冯大的儿子朔儿偶尔出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朝的礼仪虽然不若前朝严明,却也不允许妻妾不分的,这日何里正捡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走到了冯家门口,“蹬蹬”敲门。
“谁呀?”一个婆子敞开门,认得是何里正,忙道:“啊呀,里正大人,快请,”说着敞开门,向里面通传,一会儿子邵盈带着丫头绕过影壁迎了进来,道:“何大哥,好久不见,快里面请。”
引着何里正进了正房正厅,莺儿过来上了茶,两人分宾主落座,何里正打量了一下屋子,又着意望了望那窗外,这才道:“盈姐儿,你家冯大呢?”他在酒楼有份子,又与邵盈相熟,说话开门见山,并不隐晦。
“他在酒楼呢。”邵盈笑嘻嘻道:“什么事?你找他?”说着,端起那身边那安胎茶,吹了口气。
何里正睃了一眼邵盈的肚子,见其已经鼓起,大约六七月份的样子,咳了一声道:“盈姐,既然大家都是熟人,我也不客气了,今儿来是要问问你家冯大他……他那先头娘子阮氏……”
“什么?”邵盈面不改色地喝了口茶,笑吟吟道。
“她还住在这里?”何里正脸上倒红了,仿佛心虚的是自己。
邵盈点了点头道:“表小姐还住在这里。”
何里正听了“表小姐”这称呼,吁了口气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就好说了。”说着,叹了口气,道:“我来之前还好一阵子担心。”
邵盈笑嘻嘻道:“何大哥担心什么?”
何里正抬头瞄了一眼笑颜如花的邵盈,挠了挠头道:“盈姐儿,说实话,阮氏我也是认识的,倒也是个贤良人儿,只是……她既然离了也就离了,如今偏生又回来了……这算什么事?”
说着,摇摇头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冯大那情形我又不是没见,若是没了你,早就坟头长草了,如今听街坊里传说,冯大与阮氏又和了,竟有了妻妾不分的传言,身为这里的里正,只能过来看看,甚为你的大哥,我也不能不管。”
“大哥放心,冯爷的意思,并不在表小姐,而是在朔儿。”邵盈笑得很是轻松,阮氏在那西厢房住了好些时日,冯子剑竟从不踏进那西厢房半步,便是阮氏想让跟他说几句话,也不过在正厅正房守着丫头婆子说几句,竟比外人还要客气疏远,让邵盈心中十分安慰,她知道此事不能善了,只能以退为进,让阮氏住进来,缓了冯子剑那心,如今见男人对自己十分贴心,倒也把那拈酸吃醋的心放了。
何里正听了这话,点了点头,沉吟了下道:“盈姐,虽然这法子也好,可总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邵盈“嗯”了一声,心中一动。
第158章 新人旧人
“何大哥;我有一计,能把这事妥妥当当彻底解决,只是需要何大哥帮忙……”邵盈放低了声音。
何里正挑了挑眉;道:“盈姐儿尽管说。”酒楼的份子尽管是冯子剑出面;却是邵盈的意思,如今酒楼赚得金银满盆,他也得了不少好处;心里一直十分承邵盈的人情,见邵盈有求于他;自然无不从命。
“如此这般这般……”
……………………
这日阮氏早早起来,见燕儿已经端着盆子进来;对她福了福身,笑道:“表小姐好。”
阮氏苦涩地一笑,“表小姐”这个称呼对她来说无疑是种讽刺,只是又能如何?先前离开了男人,把那十几年的贤良全化作了虚妄,如今之间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男人的心早就不在自己身上了,如今更是话都说了不几句,那位又是个精明厉害的主子,自己唯一能把握住的,只有朔儿了。
阮氏正在发怔,见燕儿上前道:“表小姐,你先洗着,我去给你端早食。”说着,沾了沾手,笑着出了门,一会儿子提着饭盒走了进来,在阮氏的外室的厅房案几上,摆上了鹅掌鸭信,
碧粳粥、枣泥馅的山药糕等,水陆俱备,十分丰富。。
阮氏已然洗漱完毕,走了出来,见那一桌子的饭食,忽然问道:“朔儿他……”
“表小姐放心,夫人拍顺儿送爷去私塾了,老爷不是说了吗,再怎样,这学业是断断不能丢的。”燕儿笑得风淡云轻,一口一个“夫人”。
阮氏脸色一白,低下了头,坐在案几上,看着满桌子的饭菜,说起来邵盈对她倒是好的,虽然说不上锦衣玉食,可吃的穿的都挑那上好的,并把最得意的大丫头派给她服侍,燕儿在伺候上尽心尽力,只是在称呼上寸步不让,但凡邵盈都一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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