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晋元在殿阶上瞧见皇后,一路小跑迎了上来,“娘娘,您可算是来了。”
世瑶听着这话奇怪,却也无暇细想,“公公替本宫通报一声。”
彭晋元小心的陪着笑,“娘娘,此时怕是您不方便进去,不如在偏殿稍微歇息片刻。”
“太妃在殿上?”世瑶问道。
“正是呢,太妃也跟皇上说了好一会儿话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回圣瑞宫的,娘娘暂且等待片刻吧!”
世瑶并不知道她去偏殿这么一等,还能不能见到赵煦,因此她脚下不停,仍旧是往正殿而去。“本宫等得,怕是太皇太后等不得。”
彭晋元心里正希望太皇太后等不得,真能这样,就没有那么多的麻烦了。
“娘娘还是等等吧,您单独见了皇上,什么话说不得,有太妃在,您说话也不方便不是?”
彭晋元说的虽然不无道理,奈何世瑶是一刻也等不得了,况且,要是没有太妃在场,有些事情,反而不是那么好办的。
世瑶到了门口,却停住了脚步,太妃高亢的声音不时的从殿内传出,世瑶微微冷笑,“太妃就是跟皇上商议这个?”
大冷的天,彭晋元却汗都下来了,他低着头,小心说道,“娘娘现在真是不合适进去。”
“哀家怎么就不能上大庆殿!”
太妃的声音再一次刺痛了世瑶的神经,太皇太后轻易尚且不上大庆殿,更何况她一个太妃!
“哀家问你,好容易熬到今天了,你为什么一定要取消后宫的朝贺?”
世瑶心说,这有什么好问的,皇帝把自己的祖母关起来,说出去难道好听吗?
“你只要下道旨意,说太皇太后病重,太后跟皇后侍疾,只朝贺圣瑞宫有什么不可以!”
赵煦怎么解释的世瑶没有听见,如果不是这样的一个时候,世瑶可能都会同情赵煦,有这么一个娘,也真够悲哀的。
“反正我不管,你不让人到圣瑞宫朝贺,那我就跟你上大庆殿!”
世瑶看着彭晋元,“公公进去通报吧!”
“娘娘?”
“公公难道不觉得本宫这个时候来,也算是给皇上解围了吗?”
彭晋元心里想着,皇上大概最不愿意让人看见这个,可是,皇后意思他也不敢一再的违背,只好认命上殿去给通报。
太妃正跟皇帝闹着呢,猛听见皇后来了,觉得难以置信,“你说什么,皇后不是留在崇庆宫了吗,她是怎么出来的?”
“皇后娘娘突然就到了,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奴才马上派人去崇庆宫那边问清楚。”
皇帝的眼中露出一丝喜悦,他就知道皇后如果真的想出来,那群侍卫是不可能拦得住。然而,那一点喜悦很快就消失不见,他并不确定皇后此来是为了什么?
“请皇后进来吧。”
太妃马上反对,“请她来干什么,皇上就应该直接把她关起来。”
赵煦揉了揉太阳穴,疲惫的说道,“也许太皇太后有什么话要所也不一定。”
“皇上何必还要费神听她的话,皇上可不要忘了,她可是害了你的父皇的。”
“朕不会忘了,但是,太皇太后就是太皇太后,手里握着先皇的遗诏!”
太妃一朝得势,便肆无忌惮起来,她说的话,一字不漏的传到世瑶的耳朵。而世瑶并不觉得太妃是那种能够直击要害的人,他们想要掌权不是一天两天,但是给皇帝提供这样一个完美的借口,不是太妃那个脑地能想出来的?
那么会是谁呢?
苗月华还是林婕妤?
苗月华在启祥宫也算安分,而林婕妤,她许久都没关注了。
“娘娘,皇上有请。”
彭晋元的话打断了皇后的思绪,她整了整衣衫就往殿上走去。
“臣妾参见皇上,见过太妃。”
世瑶给皇帝行了大礼,对太妃却只是行了常礼,太妃大为不满,嘴里冷冷的哼了一句,然而,还没等太妃说话,皇帝抢先问道,“皇后过来见朕,有什么话要说?”
“启禀皇上,太皇太后突然病重,崇庆宫御医失职无能,臣妾来请皇上旨意,另选御医给太皇太后诊治。”
世瑶提都没提封宫的事情,也没有替太皇太后辩解半句,甚至,皇上抓走了御医,都说成了应当应分的事情,这让皇帝和太妃深感意外。
“皇后莫不是说笑吧,太皇太后谋害先皇,你竟然还来求皇上给太皇太后治病?”
太妃挑着眉,翘着自鸣得意的尾音儿,她却没注意赵煦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更不知道皇后的愁容稍微舒展了几分。
“太妃所言之事,非同小可,若有真凭实据,就该交由有司议处。”世瑶不骄不躁的回答道。
“你。”太妃怎么也没想到皇后竟然会给她来这么一句,让她在儿子耳边告状可以,让她去跟太皇太后对质,借她两个胆都不行。“太皇太后毕竟是先帝生母,哀家也是为了给先帝留下颜面,你放心,太皇太后身后之事,哀家让皇帝风光大葬的!”
太皇太后还活着呢,她就敢说的这样肆无忌惮,康有禄都忍不住变了脸,只有世瑶看不出任何的变化,世瑶淡然说道,“太妃既然知道太皇太后是先帝生母,又如何忍心眼见太皇太后病危而不加救治?父子君臣之义,太妃必定比我更明白,若是先帝仍在,是否能对太皇太后见死不救?如果他年皇上跟太妃见到先帝,先帝若是问起太皇太后之事,不知皇上跟太妃该如何回答?”
“你放肆。”
第三十二章 一生(下)
世瑶都没敢抬头看赵煦的神情,她怕灰心,怕自己看了这一眼之后,就会放弃一切的计划,她低着头,诚恳地说道。“臣妾是放肆了,但是臣妾私心为太皇太后,也为了皇上!太皇太后最大的心愿就是皇上能够成为一代仁君圣主,可是今日之事,足以让皇上留下千载骂名,臣妾不忍太皇太后心愿落空,更不愿皇上因为一时的误解,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境。臣妾甚至不忍设想,皇上将来知道真相,该当如何自处?”
世瑶说的情真意切的,赵煦似乎都有一些动容了,但是,他心里很清楚,皇后哪儿会真心为他设想,不过是变着法子要救太皇太后罢了。他就不明白了,太皇太后对孟氏好不过是为了利用她,孟氏那么聪明会看不清?何必为了太皇太后这样跟自己作对!
太妃见皇帝面色似有不忍,急忙说道,“皇后这话可就大错特错,身为人子,怎么能不报杀父之仇!”
“若是我可以证明先帝驾崩与太皇太后无关,皇上是否可以撤除崇庆宫守卫。”
赵煦惊讶的看着世瑶,七年前的事情了,她如何能找到证据?
“皇上?”世瑶追问道。
“那是自然。”赵煦不情愿的答道。
“皇儿!”太妃嗔怪着喊了一声,“何必跟她费事,她既然那么孝顺,不如就让她去伺候太皇太后吧。”
太妃这伺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服侍,她是想让世瑶跟去地府的,然而,她这愿望是美好并且单纯的,却不知道她的儿子是不是也跟她一样!
“皇上纵然不念太皇太后数载劬劳,难道也不畏青史铁笔吗?”
太妃轻笑道,“我说皇后。你怎么越来越回去了,枉你跟在太皇太后身边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所谓青史是何人所书吗?先帝在世时,倡导变法,是何等的英明神武,可是现在,太皇太后当政,先帝没有半分功劳不说,甚至成了动摇天下的罪人。”
太妃这话可是不偏不倚正好戳到了赵煦的痛处,世瑶却越发相信她背后一定有人支招。否则,以太妃的才智,是找不准皇帝死穴的。
“太妃这话却不知是从何说起?太皇太后‘以母改子’。改的也不是先帝的过失,而是某些小人假借变法之名为自己阴谋私利。昔年宰相刘挚也曾上书,先帝变法,为的是百姓福祉,希望国富民强。百姓安泰,而那些小人,罔顾先帝旨意,假借先帝之名,横征暴敛,搜刮民脂。导致民不聊生,人心浮动。国库虽然丰盈,百姓却日益穷困。这绝对不是先帝变法的本意。而百姓不安,不知道是小人作祟,却以为是先帝失政,朝臣心中实在是为先帝不值。先帝仁心爱民,一直为朝廷所宣扬。奸党为恶,自然应该铲除。纵其为患,才是真正的罔顾先帝。”
皇帝亲政以后清算元祐党人,刘挚全家半数死于瘴气之毒,可以算是元祐大臣中最惨的一个,世瑶特意把他的奏章拿出来说,既驳斥了太妃,也希望皇帝能记起他的好处,将来不至于太过凄惨。
“皇后好见识,连朝中大臣的奏章都能倒背如流。”太妃冷笑道。
“三年前太皇太后于秋讲之际发起辩论,世瑶不过是陪着太皇太后略听了那么几次,皇上一直都在,想必比我更为清楚。”
“皇后巧言善辩,皇上不必听她的。”
“我只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太妃文化水平一般,最讨厌有人在她面前掉书袋,以前她纵然生气也是没资格说话,现在好容易有了这个权势,却也没心思去刁难皇后了。
太妃察言观色的本事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对自己儿子她还是了解的,孟氏进来之后说了那许多诛心的话,而皇帝居然没什么反应,她这心里可就不踏实了,还是赶紧把这祸害处理掉才是正经。
“皇后还是别操这些心了,好好去陪着太皇太后要紧。”
世瑶轻笑,太妃可真的是一个难辨敌我的人!
皇上一直都不出声,有些话世瑶还真是不太好讲,可是,太妃不停地给她递梯子,不用反倒辜负了!
世瑶正色道,“若是皇上安排得当、顾虑周全,也的确不需要臣妾来费心,可是,臣妾出崇庆宫时,就发现宫中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而禁军进了后宫,这动静也小不了,想来朝臣们也知道些风声,正等着皇上解释呢。皇上突然下旨不准元旦朝贺,想必理由也是太皇太后病重,但是,太皇太后辅政七年,果真病重,朝臣必定要聆听遗诏的,况且,徐王和寿康公主乃是太皇太后亲生,若是不准觐见,岂非是不近人情。”
“皇后多虑了,皇帝的旨意,谁敢质疑!”太妃懒洋洋的说了一句。
“若是单一事件,自然没有人敢质疑,但是,所有的事情联系一起,皇上可能杜绝天下悠悠众口?”
赵煦仓促起事,根本就是准备不足,明日该如何面对朝臣他这心里都没底,更不要说太皇太后真的驾崩!然而,有些先机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他现在想要堵住天下人的嘴巴,已经是绝不可能了,这后果有多严重他心里很清楚。当然,作为皇帝,他也可以强硬到底,可问题是,他的皇位还不是那么稳当。
所以,逼死祖母的罪名他不能承担也承担不起。
赵煦对自己所做的事情一点也不后悔,他只后悔自己不够决绝也不够严谨!他当了七年的傀儡,他不想再当下去。他实在是太害怕了,他害怕太皇太后趁着元旦朝贺的时候收回权利,他害怕顶着九五之尊的名义看朝臣的后背,他只想背水一战,不成功,那就成仁好了。
不过,皇后最后说的话让他渐渐清醒,试想成仁的滋味,让他感到恐慌。
瞬间的狂热过去之后,他必须要给自己找条退路,可是事到如今,他还有路可退吗?
赵煦不是那种自怨自艾的人,错了就赶紧弥补,没路也得硬造一条出来!
太皇太后纵然不能活着,但是也绝不是现在就可以死的,她不但不能死,还得好好的活着,活到他的皇位稳如磐石的时候!皇后,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可以算得上是他的福星了!
赵煦想明白了便问道,“那么皇后意下如何呢?”
世瑶还没等说话,太妃便急切说道,“皇上何必听她废话,孟氏向来巧舌如簧,皇上也不是不知道。如今皇上亲了政了,天下就是皇上一个人的,谁敢不听话,就是不要自己的脑袋了。”
世瑶知道有了皇上刚才那句话,事情便有缓和,就算没成一半,至少也有三成。于是,她也不急着开口,由着太妃去胡搅蛮缠。
好在赵煦不是太妃,他知道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为所欲为,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刚刚亲政的皇帝。“太妃先行回宫歇息吧。”
“皇上!”
“太妃,朕会处置的。”
赵煦从来都没有这样疾言厉色的跟太妃说过话,朱氏纵然心惊,却还是坚持不肯走。
这样紧要的关头,她得给她的儿子把控着才行!
可怜天下父母心!
“事关先帝,哀家要在这儿听着。”
太妃冷着脸坐在一旁,赵煦不便当着皇后的面与她争执,只是对世瑶说道,“朕为先帝伤心过度,很多事情也难以分辨了,皇后若是能证明太皇太后确实无辜,朕自当到崇庆宫负荆请罪,太皇太后杀朕还是废朕,朕都绝无怨言。”
皇帝这话说的好听,可是世瑶怎么会不明白他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不过,她不也是一样吗,五十步也就用不着效百步了。
“先帝近侍有在宫中的,也有不在的,只要皇上把这些人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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