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瑶不由得也生出几分感慨,她们当年虽然是各怀鬼胎,不过,也算是有几日的和睦时光。等到后来和慧郡主成了苗婕妤,这才彻底的生分了起来。世瑶笑道,“时也命也,由不得人的。”她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瞧了瞧苗氏的肚子便问道,“我听宫人说昨儿就到日子了。怎么还是没有动静,御医怎么说的?”
“御医说一且都安好,前后差几日是在寻常不过的。稳婆让多走走。只是臣妾时常犯懒,这小东西又实在是闹腾,所以不曾认真走动过。”
苗氏瞧着肚子的时候,脸上泛出柔柔的笑意,就连世瑶看着。都觉得心里软软的。
“如此甚好,本宫就可以放心了。”
苗氏一会儿需要这个一会儿需要那个。很快就把周围的宫人都遣走了,产室里就只留下了焕春一人在跟前儿服侍,世瑶知道她有话要说,静静的等着她开口。
“娘娘可知道臣妾还有一位姑祖母曾经住在宫中?”
苗轻鸿!
世瑶心说,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不想着怎么保命,却还惦记着那些陈年旧事,可不是本末倒置!
苗轻鸿的事情本就不是她应该知道的,世瑶自然是不会承认的,“本宫只知道苗贵妃是婕妤的曾姑祖母,却不知道还有一位姑祖母,不知婕妤说得是哪一宫的娘娘?”
“臣妾的这位姑祖母不是哪一宫的娘娘,只是因为贵妃娘娘的缘故才从小养在宫中,一直住在漪澜阁,我听说贵妃过世的当天,娘娘跟贵妃都到过漪澜阁,是以才冒昧动问娘娘。”
时至今日,世瑶不知道苗氏何必还要去纠结贵妃的死因,自己做过的事情,还有谁比她们更清楚!
世瑶含糊到,“这我却记不清了,婕妤有话不妨直说。”
“我以前听贵妃说起过宫中旧事,提到我这位姑祖母的时候总是感慨良多,而那一日,贵妃突然身故,我心中有许多的疑问,娘娘若是知道,还请不吝告知。”贵妃的死因,苗氏何尝不是心知肚明,然而,她总是抱着万中之一的希望,就是太皇太后没有抓到切实的证据,若能如此,她还是可以凭着这个孩子翻身的。
“婕妤说的这些,我却是不知情,只是,有些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多想也是无益,婕妤如今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苗氏瞧着世瑶的神情,便知道她是知情的,可是到底知道多少,她还得想办法套出来才行,于是,苗氏凄然笑道,“我的处境娘娘想必也是知道,就是再怎么保重也是徒劳。”
世瑶若是随意就能让人套出底细来的人,也不可能让太皇太后看重了。苗氏的那点算计世瑶前世都能明白,更何况今世还跟着高氏历练了那么久。
世瑶似不解其意,叹息道,“婕妤孕中多思,应该叫御医好好调养一番才是。”
“娘娘是最心明眼亮的人,臣妾的处境是一看便知。贵妃刚刚过世之时,娘娘对臣妾是避之唯恐不及,如今肯来见臣妾,想必也是有些话要跟臣妾说吧?”
苗氏看上去沉静了不少,但终究不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世瑶淡然说道,“贵妃骤然离世,本宫也很伤心,只是那时候事涉献愍太子,宫中人人自危。如今时过境迁,本宫正位中宫,而婕妤身怀龙裔,本宫自是照应一二,婕妤想太多了。”
苗氏惊道,“怎么,贵妃的事情跟献愍太子有关?”
世瑶瞧着苗氏的神情。实在是不得不佩服,她若不是在漪澜阁亲耳听到苗贵妃说的话,此刻,怕也是要有所动摇的。
“本宫可没有这么说,只是凑巧赶在一个时候罢了。”
“娘娘,贵妃过世十分蹊跷,娘娘若是知道什么,还请告知一二。若是真的有人陷害了贵妃,还请娘娘为贵妃分辨几句啊,谋害太子的罪名。苗氏可是真的承担不起啊!”
“本宫确实不知道什么,也无从为贵妃分辨。”
苗氏的眼神有些黯然,“那么。娘娘今日此来,就单单是为尽中宫之责了!”
世瑶当然不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她要考虑是否应该留下苗月华。大婚之夜皇帝要求她了,而她也的确是答应了,但是做与不做。还真的是在两可之间。对于世瑶来说,说服高氏本就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且,她还要考虑是不是有那个必要。
“婕妤何必要这么说,终究除了中宫之责,本宫跟婕妤之间。还有一场姐妹的情分。”
世瑶虽然是笑着的,但是却让苗氏感到莫测高深。她最明白贵妃是因何丧命的,也知道自己死有余辜。可是,但凡有一线活命的机会,谁愿意去死了,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孩子。她不能让孩子一出世就没了娘。想到孩子,她把心一横。强撑着跪在地上,“娘娘若是还念在咱们姐妹一场的情分,就请给月华指条活路吧,贵妃究竟是什么样的罪过我虽然不知道,但是我很清楚我必定是要跟贵妃同罪的。我自己的生死本不足惜,可是,不能让一个孩子刚出世就没娘啊!”
世瑶给云纤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搀苗氏起身,可是,苗氏没得世瑶半句准话,怎么肯轻易起来。
“婕妤是有身孕的人,如此这般,岂不是陷本宫于不义!”
苗氏听了,只好站起身来,世瑶看着她的肚子,心里头渐渐明白,皇帝,恐怕还真是为了这个孩子才要留住苗氏的性命!
孩子是不可能没有娘的,就算是苗氏死了,也有皇后这个嫡母,然而,皇帝最害怕的,大概就是这个孩子落在她的手里吧。
世瑶此前还真的没想那么远,她前世册封多年一直都没孩子,但是也从来没想过夺了别人的孩子过来抚养。而这一世她根本就没打算在宫里呆一辈子,又怎会惦记苗月华的孩子。可是,赵煦却已经早早的想清楚了。
世瑶现下也明白了,苗氏这一胎如果是个男孩,那她必死无疑!
皇帝跟世瑶的感情只怕是瞒不过太皇太后的,而太皇太后为了稳定世瑶的地位,苗氏的这个孩子,可不就是最好的选择!
世瑶想通此节,心中不由得五味杂陈,直到离了产室,也没想好究竟应该作何打算!
然而,世瑶也不过是猜中的一小部分,赵煦,想得比她要远的多。
世瑶回宫的时候,赵煦已经在等着她了,根据坤宁殿上谨慎的气氛来判断,皇帝的脸色怕是不好。
刘金桂若是不告状,那她就不是刘金桂了,世瑶若是怕她告状,那也是白活了一回,世瑶也不曾刻意看向赵煦,就只是低头请安。
赵煦沉着脸说道,“皇后起来吧。”
“谢皇上。”
世瑶起身坐在赵煦身边,她也不提刘氏,也不提苗氏,就等着赵煦开口而已。赵煦原本是怒气冲冲来坤宁殿的,不过,等得时间长了,心里却冷静了不少。实际上,他跟刘氏的情分早就很淡了,但是他们毕竟有过一个儿子,那个孩子没了,刘氏为他病得那样可怜,他总是免不了要怜惜她的。因此,咋一见到清醒明白的刘金桂,他心里还是十分高兴的,听说刘氏受了委屈,一怒之下就来了坤宁殿。皇后当时若是在殿中,恐怕是少不了一顿排揎,可是,皇后却偏偏去看苗氏了,这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苗氏不是应该这两天就生了吗?怎么还没动静,御医怎么说?”
“回皇上,御医说母体各有差异,早上几日晚上几日都是正常,稳婆瞧着说是也就是这两天了。”
赵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世瑶也不清楚他现在是在想刘氏还是在想苗氏,可是她却万没想到,赵煦想的不是苗氏,也不是刘氏。
第八章 生死(下)
赵煦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些心虚,他总觉得孟氏的眼神像是一切都明白的样子,他感到似乎有些必要跟她解释清楚,可是,真要开口的时候却又不知道究竟该解释些什么。
“长乐宫苗氏做的那些事情,未必真的跟苗婕妤有关,只是她怎么说都是担着干系的,朕也知道不该轻纵了她,可是,孩子刚一出生就没了亲娘,也实在是可怜,朕想来想去,还是留她一命吧,权当是看在孩子的份儿上。生产之后就让她搬去冷宫,朕也不会再见她。”
赵煦这个承诺世瑶既不敢相信,也没必要相信,苗氏对她而言,唯一的作用就是遏制刘氏,不过,就连着唯一的作用,也不是不可替代的。
“皇上说的极是,臣妾也愿意一试,只是,太皇太后的决定向来都很难改变,臣妾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世瑶说的的确是事情,但是何尝不是有几分推脱的意思,赵煦的眼神渐渐有些不善,“朕亦知道此事有些为难,皇后若能办到,大婚之夜皇后的提议,朕会认真考虑。”
这算是交换条件?
赵煦这条件可是给自己留足了余地,但是,却没有给世瑶留下任何余地。世瑶知道赵煦这考虑当中有多少意思,可是,这事情若是不成,恐怕他连考虑都不要考虑。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世瑶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臣妾愿意勉力为之。”
“苗婕妤这几天就要生了,还请皇后尽快。”
产室管控严格,对于孕妇来说,几乎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如果太皇太后想要做点什么。却是没有办不到的。女人生孩子原本就是鬼门关上过一圈的事儿,就是回不来,也是很平常,世瑶也知道形势紧迫,于是低声道,“是,太皇太后一下朝,臣妾就过去。”
“皇后还要一并处置照料云锦阁的御医跟宫人是吧?依朕看就不要节外生枝了,先办好苗婕妤这一桩要紧。”
世瑶知道这是赵煦有求于他,因此还算是客气的。不然的话,必定是要给她按一个苛待妃嫔的罪过的。
“先前宫中风波不断,跟这些宫人、御医有着莫大的关系。此风若不遏制,将来必定后患无穷。臣妾忝居中宫,理应为皇上分忧,若是连这样的小事都处理不好,也就无颜执掌六宫了。”
刘金桂告状。赵煦本就觉得皇后小题大做,如今她这么一说,更让他认为不过是借机打压妃嫔,那他就更不能袖手旁观了。“皇后说的的确有理,只是贤妃大病初愈,正该是细心照料的时候。她身边的宫人都是用惯了的,不如罚上两个月的例银也就算了。”
这是皇后头一次处置宫人,皇帝若是坚持驳回。岂不是大伤颜面!世瑶不信赵煦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可见是压根儿就没打算给她留这个脸!
世瑶索性便把话挑明,且看赵煦作何打算,“皇上所言甚是,是臣妾处置的急了些。可是臣妾话已出口。却是不知道该如何收回了!”
赵煦完全没有想到世瑶会把话说到明面儿上,他准备了多少对付世瑶的话此时都说不得了。他总不能为了刘氏而不顾皇后的脸面,虽然他的心里的确是没怎么在意。
“既然是这样,那几个人先退下教教规矩,教好了再还给贤妃也是一样的。”
世瑶笑道,“还是皇上顾虑周全。臣妾今儿看贤妃已然大安,心里便想着再让贤妃搬去启祥宫也不相宜,于是,便自作主张命人收拾了燕禧殿。如今想来还是臣妾莽撞了,旨意上既然说明了要让贤妃前去,还是遵照旨意的好。”
赵煦给世瑶噎得一口气险些上不来,而他看着世瑶笑得那样畅快,竟然生不起气来,“皇后的安排甚好,就不用再改了。燕禧殿紧邻着春景殿,也算合她的身份!”
“朝令夕改岂是帝王所为,是臣妾见贤妃大安,一时心喜竟然乱了分寸,理当请罪才是。”
世瑶本想正儿八经的请个罪的,可是赵煦根本就没有实权,如此做作,只怕他将来心中记恨,因此就只是嘴上说说,仍然是笑意盈盈的瞧着皇帝。
“看来皇后是打定主意要把贤妃赶到启祥宫去了!”
赵煦的声音有些冷,世瑶却不以为意,“贤妃大病初愈,启祥宫正好静养,况且,贤妃今日当众冲撞臣妾,也该让尚仪再教教礼仪规范。她失礼于臣妾是小,失了皇家的风范,那可就是大事了,臣妾身为皇后,教导妃嫔也是应尽之责。”
刘氏就是向天借胆,也不敢说自己在坤宁殿上指着皇后的鼻子,不过,赵煦知道世瑶不至于诬赖于她,却也因此发现皇后竟然也有这般小心眼儿的时候。赵煦过去所认识的孟世瑶,都是重重包裹着的,一举一动,无不符合她大家闺秀的身份。可是在赵煦的眼里,她的礼仪端庄,她的温柔和善,无不透着故意和做作,如今这般斤斤计较,却是显出几分纯真和自然。
世瑶只觉得赵煦的神情甚是诡异,却万没想到他的思路是如此的异于常人。
“刘氏的身子暂时不宜挪动,就还在云锦阁住着吧。”
赵煦想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世瑶也不好过于坚持了,“臣妾倒是没有意见,只怕刘贤妃心里委屈,毕竟是位列四妃了,应该挪到正殿居住的。”
“不要紧,等她彻底好了再说吧。”
世瑶知道在说两句怕是就要惹恼赵煦了,估计着这个时候太皇太后也该回宫,于是便告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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