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这是大概是周御史在朝堂上说出的最后一句话，世瑶却没想到向太后能记这么久。
“太后当年并没有做错，难道还能立蔡王让太妃祸国殃民吗？”世瑶淡淡的反问道。
向氏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曾经也坚信自己没有做错。可是，越到生命的尽头，她就怀疑自己的决定！然而，事已至此无法回头，她只希望皇帝将来不要步上哲宗的后尘就好。
“世瑶，太妃在宫中始终都是祸患，为了蔡王，哀家跟圣上对她都多有忍让。可是若有一天哀家不在了，恐怕皇帝也会疲于应付，你是最了解太妃的人。留下来帮帮皇帝吧！”
太后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儿上，太妃是世瑶跟赵佶共同的敌人，世瑶虽然不需要要她性命。但是也绝不能容忍她东山再起，她相信赵佶也是同样的想法，必要的时候，也顾不得蔡王赵似。
“太后且放宽心吧，圣上登基的时日也不短了。他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事情，太后若是实在不放心，世瑶就等到立了中宫之后再离开。”
如此，向氏也算可以安心了，她很清楚世瑶的为人，只要是她答应的事情。就一定能够做到。也许她有生之年是见不到皇帝册立中宫了，然而有世瑶在，就不会出什么大的差错。
向氏的病好一阵坏一阵的。世瑶住在隆祐宫就算是走不了，她心中虽有些苦闷纠结，但是好在赵佶也不常来打扰她，也很少说什么越矩的话，总算不是太难过。
翌日。世瑶趁着太后熟睡的功夫到长乐宫探望秦才人，秦氏于她师徒一场。这些年可谓是成也世瑶败也世瑶。
“听说秦才人受了太妃许多琐碎的折磨，太后回来之后境遇才好了一些。”
世瑶早想到了太妃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跟她过从紧密的人，出宫的时候也嘱咐了赵似关照与她，可是赵似终究不是成日里在后宫厮混的人，能关照的地方也实在是有限，说起来，秦氏着实因她受了不少的罪。
世瑶低叹了一声，“是我疏忽了，总觉的秦才人毕竟是英宗皇帝的嫔妃，跟太妃又没有一点厉害冲突，她不会对才人下死手，却没想到她竟然受了这么多的罪。”
“以前咱们不在宫里，听到也是有限，在宫里呆了这几日，听那些宫女太监们说的话，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太妃竟然连半分伦理纲常也不顾的，都不知道才人现在怎么样了？”云纤跟秦氏接触的不少，听到她受尽了折磨，心中亦是唏嘘。
世瑶已经无心去评价太妃了，她只想早点见到秦才人，却不想，还没到长乐宫，先碰到来才人。
来凤骄不得宠，住的也偏僻，几乎是紧挨着长乐宫，世瑶能遇见她也不算什么奇事，而她此刻心里正着急，也没功夫与来世寒暄。
“呦，这不是冲真师太吗？”
来氏虽然语气轻佻，但是听起来却甚是疲弱，世瑶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没想到，不过几年的功夫，来氏竟然衰老了那么多。
昔年张扬任性的来凤骄，现在已经完全没了踪影，只剩下一个满脸木然的怨妇，和一双空洞的几乎没有任何情感的双眼。
世瑶见她如此，心中隐隐生出几丝不忍，她轻声说道，“来才人安好！”
“哼。”来氏冷冷笑道，“这世上哪儿还有人在意我安不安好？”
“即便世人都不在意，只要自己在意也就够了。”世瑶低声的说道，不知道是劝来氏还是劝自己。
来氏顿时愣住，已经很就没有人这样跟她说话了。她这两年听到了除了嘲笑就是讽刺，就连曾经畏惧她的宫女们，自从有了那个林显儿的撑腰，也渐渐的开始放肆起来，这宫里已经很久没有人认真的跟她讲过话了，更何况是让她感到温暖的话。
来凤骄漠然的转过身去，眼中渐渐开始泛着泪光。世瑶装作没有发现，继续往长乐宫去，一路上却不停的想到来氏，她即使骄纵任性，也不该是这么个结果。
“娘子在同情来才人？”魏紫小声的问道。
“她纵然有错，也不至于如此。”
来氏最大错误，大概就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那个人无法感受到她的深情，也不可能感动。世瑶忍不住回去想，如果来氏当年不曾遇见赵佶，会是什么样的人生？
“娘子不是常说，祸福无门，由人自招？怎么遇见来氏竟然痴了？”
世瑶淡然笑道，“说的也是，是我一时着了相了。”
魏紫脸色微红，“是奴婢杯弓蛇影了！自从进了宫这神经就紧绷着，总觉得像是回到了几年前一样，其实，来氏未必有那个心机。”
世瑶拍了拍魏紫的手，“你把什么事情都替我想到前头了，来氏现在的心机如何，咱们谁都不清楚，多提防点也没有错。”
“娘子不怪奴婢就好。”
“我怎么可能怪你！”世瑶凝视这魏紫，“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咱们虽然已经是路人了，但是该小心的地方还是该小心，原是我疏忽了，要多谢你才是。”
“奴婢不敢当。”
魏紫的脸就更红了，在她的意识里，自己做的都是分内事而已，哪里敢当一个谢字，她却不知道，世瑶谢的是她这份心意。
世瑶一进芷芳阁就感到了一阵热浪袭来，她微微点头，虽然天气不是很冷，但是能这样说明秦氏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伺候秦氏的宫人有几个是认得世瑶的，只是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一时愣在哪里，也忘了通报。
“你们才人一向可好？”
一个宫女上前行礼，“回娘娘，昨日突然变天，我们才人的腿疾犯了，一时下不来床，还请娘娘见谅。”
世瑶听了大为焦急，几步就进到了秦氏的内室，果然看见秦氏歪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内室的弥漫着阵阵的药味，秦氏的神色也很憔悴，世瑶看着，忍不住落下泪来。
“都是我连累了才人。”
秦氏却很淡然，她笑着说道，“你回来了！”
世瑶点点头，继而问道，“是太妃吧！”
秦氏也不回答，只说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世瑶却知道一定是太妃的折磨让她落下了这样的毛病，否则年纪轻轻的人怎么会因为腿疼都下不了床。而秦氏什么都不说，她的心里反而愈加难受。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我上次进宫，恰赶上先帝驾崩，我不便久留也没来看望才人，却不想才人因为我，竟然受累至此！”
秦氏勉强笑了笑，替世瑶拭去了泪水。她虽然无法知道朝事的细节，但是多少也能猜着些，赵佶能够顺利的继位，跟世瑶有很大的关系。在想想太妃这两年过得也是生不如死，她的仇也就算是消了。
“不关你的事儿，太妃就是那样的人，我都不在意了，你又何必如此。”
世瑶知道这事儿不但是跟她有关，简直就是因为她而起的，可恨她竟然懵懂无知，让秦氏受了那样苦楚。然而，过去的事情说也无益，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补偿。她在芷芳阁说了会儿话就回去了，她急着去见御医了解秦氏的病情，她也想知道，太后能不能卖她个情面封秦氏一个太妃。
世瑶还没来得及请御医，就收到了秦氏命人送回来的“绿绮”，世瑶轻抚着多年不见的爱物，往事一幕一幕的浮现在眼前。而让她没有想到的却是，绝大多数的情景，竟然都是跟赵佶有关的，却丝毫都没有赵煦的影子。
赵佶在她心中究竟有多重要，世瑶分辨不出，但是她很清楚的一点是，她绝对不想再回这个后宫。这是个吃人的地方，她争过也斗过，如今，她只想好好的休息。
“你们把这张琴送到大晟府去吧。”
第七章 来氏（下）
“娘子，这琴可是太皇太后的赏赐啊！”
“绿绮”是怎么得来的，世瑶并没有忘记，但是，世瑶出宫的时候把“绿绮”送给了秦才人，而离京的时候却把“混沌材”带在了身边，其实，早就说明了许多问题。
“送过去吧，我并不需要这张琴。”
“娘子……”云纤还是有些犹豫，这么好的琴怎么就能送去大晟府呢？
“我去吧。”魏紫笑笑，抱了琴出去，独留云纤一人若有所思。
世瑶留她自己去想，她还要忙着见御医，不过很可惜，御医对秦才人的腿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果真是没有办法了吗？”世瑶失神问道。
“是。”那御医低头答道，“秦才人的腿在冬日里受了寒气的侵袭，而后又没有及时的医治，已经成了固疾，的确是没有什么有效的方法了。”
听御医这样一说，世瑶仿佛能够看见秦氏在冰天雪地里孤独的罚跪，她的心渐渐收紧，气息也有些不稳，“虽然不能痊愈，御医也该想个法子解了眼下才人的痛苦才是！”
“才人现在用的药，已经是内服外用兼备了，虽如此，也不可能立时见效。其实，只要等到天气回暖，才人的腿就可以不药而愈了。”
这话简直是荒唐，世瑶心中越发沉重，然而这御医看起来也就知道这些，逼他也没用。
“我知道了，多谢御医，还请御医回去以后多想想办法，若是能治好秦才人的病，不要说我，就连皇太后也会感激御医的。”
“是，微臣自当尽力。”
那御医说是尽力。其实也是在敷衍世瑶，经过了这几日，宫里的人大都知道了世瑶的身份，谁也不会把前朝废后的话放在心上，虽然她看起来深得皇太后的宠爱，可是，皇太后的日子也是不多了。
世瑶只要扫一眼就知道了那御医在想什么，她也没多说，命宫人送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
“去看过秦才人了？”
赵佶温和的声音在世瑶的耳畔响起。她一惊，忙站了起来，“圣上什么时候来的？宫人们也是的。竟然……”
世瑶还没说完，赵佶忙道，“外面起风了，就是不想让你出去接驾才没让人通传的。”赵佶说着径自在世瑶的旁边坐下，“我听说魏紫把‘绿绮’送到大晟府去了。”赵佶见世瑶脸色未变。忙解释道，“大晟府的人收下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就报到了福宁宫，我一猜就知道你去看过了秦才人，想来你是要为她伤心，就过来看看你。”
“圣上国事繁忙。何必为了些许小事过来。”世瑶叫宫人们摆了茶点，才在原来的位置坐好，“才人终究是受了我的拖累。只是我却没有想到太妃竟然能够狠毒至此。”
“许多事情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先帝在时顾着太妃的颜面，宫里没有人敢擅自议论，后来太妃失了势，那些事情才渐渐被宫人们提起。我听说之后马上派人去诊治。可是，终究是迟了。这毛病怕是要跟着她一辈子。”
赵佶的神色亦是十分的遗憾，这也并不是全因为世瑶的关系，他的琴艺皆出自于秦才人的传授，他对秦氏的关心也是不假。只是太皇太后过世之后，他去守陵殿了，再回来之后就出宫开府，对于宫里的事情，也是鞭长莫及。
世瑶也是时刻留意这宫里的动静，但是对秦氏的事情却是一无所知，她能猜到是赵煦刻意封锁了消息，否则传扬出去，就算他是皇帝也一样跟着没脸。
“我听说就在我出宫的那年初冬，太妃谎称金簪落在了莲花池的湖面上，叫才人去取，结果湖面刚刚结冰，才人没走几步就掉了下去，太妃也不命人搭救，还是先帝听说了不想把事情闹大，才救了才人的性命。后来才人病了一整个冬天，太妃才算是把她给忘了。”世瑶黯然的神色盯着赵佶，“是不是真有这样的事情？”
赵佶点了点头，“是的。”
“她的心也太毒了，秦才人跟她无冤无仇……”
世瑶的眼泪就算是止不住了，赵佶看着心中不忍，“其实也不全是因为你，才人的琴艺出众，也教过郭美人跟苗昭仪，先帝有时候喜欢听她们弹两曲。刘氏为了争宠，自然是深以为恨，她在太妃面前着意挑拨，所以事情才会愈演愈烈。”
“那也是我给她招的祸。”
她昔年为了接近苗贵妃取道芷芳阁学琴，由此才引出了苗氏跟郭氏，至于后来的祸事，她实在是难辞其咎。这各种的曲折，就算是赵佶也听不明白，他知道秦氏的事情对于世瑶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他能做的也就是尽力照拂而已。
“人各有命，你也不要过于自责了。我会命人好生照料于她，你就尽管安心吧。”
“给才人诊治的御医我看着就甚用心，虽然旧年落下的顽疾，身为御医也不该束手无策。”
赵佶也知道宫里的人大都趋炎附势，他跟秦氏虽然有师徒之谊，却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有些人因而轻视秦氏，也是大有可能，他急忙说道，“你既然觉的不甚用心，再换几个也就是了，童贯，你赶紧去办这件事儿。”
“遵旨。”童贯急忙去了，他心里可是明白，有了孟世瑶这句话，秦才人算是彻底的翻身了。
世瑶见童贯出去了，把宫人们也遣了下去，她压低了声音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