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汶本不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宋氏怀孕并且升格为小妾的消息很快就在王府里传播开来,她不想听到也难。
几经犹豫,他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说了实话,“家家已经找来医官为她检查过了,的确已经有孕了。”
出乎意料地,她并没有发怒,而是幽幽地问道:“你说,我是不是没有资格要求他什么,他也没必要为了照顾我的感受,而委屈了自己?”
赵汶本来就不善言辞,眼下她的问题也着实难以回答,故而迟疑了,“这……应该是他的不对吧。”
“就算真是他的错,我又能怎样呢?报复他?如果报复只能带来更多的痛苦,那就没有意思了——以后,我不想再理睬他了,也不想再等他。他骗了我一次又一次,我已经累了。”
说罢,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俯身下来,将面孔埋入臂弯,不再说话了。
赵汶看着她伤心,免不了也跟着难过起来。他走到她近前,轻轻地拍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好了,别难过了,他毕竟还是喜欢你的,至于那个女人,兴许是他喝醉了酒,一时间犯了糊涂才……只要他的心里只有你,你还怕什么呢?”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安慰很无力,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能陪着她叹气。
牧云突然哭出声来,用剪刀狠狠地戳着鞋底,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它当成发泄的靶子,恨不得将它穿出一个个透明窟窿来。
“我恨死他了,恨死他了。他就是一个骗子,骗子!可恨我居然还在相信他,以为他说话算话,以为他真的那么在乎我,原来都是假的,骗我上当的!我真没用,被他当猴耍,现在傻眼了吧,晚了吧?”她骂到这里,语言已经不能连贯,一连几次哽咽住。索性不再说话,只埋着头放声大哭。
按理说,作为一个长期以来的暗恋者,眼下赵源已经失去了她的信任,他应该高兴才是。不过真的看她这样伤心难过,他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他走到她前面,蹲下来,伸手抱住她,一言不发。
牧云现在格外地彷徨无助,仿佛整个世上的人都抛弃了她,或者背叛了她。她很需要一个坚实的臂膀和温暖的怀抱,给她安全,给她呵护,给她踏实的感觉。
他的肩膀很单薄,可他的怀抱却是温暖的。她病急乱投医,略一犹豫,最后还是投入他的怀抱,将面孔贴在他的肩头,尽情地宣泄着悲伤,尽情流泪。
第6卷 第407节:求娶
》
两天后。
陆昭君斜倚在宽大华丽的床上,从侍女手里接过盛满酪浆的银碗,浅浅地抿了一口。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跪在地上的二儿子,问道:“你可是有事求我?”
“是。”
“想要什么,出去做官?”饶她如何精明,也未能猜出二儿子接下来要求的是什么。
赵汶的回答令她颇为意外,“儿子看上了一位女郎,想要娶她为妻,特来请求家家恩准。”
陆昭君记得,半年之前,为了儿子的婚事问题,她还曾经大发脾气,险些把这个不听话的儿子打骂一顿。那时候,他还是坚决拒绝娶妻的,现在怎么改变主意了?她很有兴趣,于是欠起身子问道:“哦?看你整天闷声不响的,居然还挺有主意。你倒是说说,看中了哪家的女郎?”
“家家认识,就是那后院里的贺兰牧云。”他回答的时候,脸色平静,镇定自若。
她端着碗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抖,些许酪浆洒了出来,沾湿了衣袖。“砰”地一声,她将银碗朝桌案上一放,惊愕道:“我没听错吧,你说的是牧云那个小丫头?”
“家家没有听错,儿子也没有说错。儿子要娶的人,正是她。”
陆昭君瞠目结舌了好一阵子,这才缓过神来,脸立即拉长了,很干脆很坚决地回绝了:“不可能的事情,随便你娶谁,就是不准你娶她。”
“为什么?”
“她是你的……”她一怒之下险些将牧云的身世脱口而出。不过看到赵汶那疑惑的眼神,她硬生生地收住了。
她这辈子最恨的人不是别人,恰恰是牧云的母亲。文君不但当年和她争夺男人,现在居然还在继续勾引着她的丈夫。在她看来,简直就是贼心不死,十足一个不要脸的狐狸精。狐狸精的女儿,自然是小狐狸精。不但将赵源迷惑得神魂颠倒的,赵雍也有纳她为妾、母女同吃的意图,想不到现在连老实巴交的赵汶也被她引诱了。若是同意了赵汶的请求,以后她的丈夫,她的儿子们岂不是全部送给了文君母女?
她顿了顿,接下去说道:“你不知道她是你哥哥最喜欢的人吗?”
“知道。”
“那你怎么有胆子横刀夺爱,不怕他杀了你?”
赵汶的眼神很坚定,沉声道:“哥哥虽然有时候儿女情长,不过在大事上还是头脑清醒的。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心里肯定有数。如果他为了这件事杀了儿子,那他就不是赵源了。兄兄和家家对他寄予厚望,让他当继承人,能够承前启后,开创我赵家万世基业的人,是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
陆昭君万万没想到平日里沉默寡言,反应迟钝的二儿子会说出这么一番有理有据,说服力极强的话来,不由得刮目相看了。
第6卷 第408节:志在必得
》
“话虽如此,只怕为了一个女人,你们兄弟俩反目成仇,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她思前想后,还是拒绝了。
他锲而不舍地再次叩头,阐述了自己的理由,“家家,儿子知道您最喜欢大哥,对他寄予厚望,不希望他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人。儿子这样做,固然是满足了自己的愿望,同时也算是您对他的一个间接考验。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您愿意看到他继续这样,在一棵树上吊死吗?”
陆昭君这一次难免有些动心了,因为赵汶的话一针见血,恰好点到了她颇为敏感的地方——她之所以厌恶牧云,并不是她本人如何不好,而是和她母亲的陈年宿怨在作祟。再一个原因,就是看不惯她最器重的儿子为她神魂颠倒。她这一年多来一直在为这个事情犯愁,却没有合适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如今,赵汶主动请缨,替她分忧解难,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了。赵雍和赵源两人鹬蚌相争,两虎相斗,再这样争斗下去早晚必有一伤,还不如让渔翁提早得利,消灭大患于萌芽之中。
见她沉吟良久,赵汶知她已经动摇,索性乘胜追击,极其诚恳地请求道:“家家,儿子别无所求,只愿当个富贵闲人,陪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好好过日子,生儿育女,得享天年。除了目云,儿子再不会和他争夺任何东西了。他是个聪明人,就算一时想不开,以后也会醒悟的。”
陆昭君终于摆了摆手,叹了口气,“好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先回去吧,容我好好想想,会给你一个答复的。”
“是。”他不再耽搁,再次行礼,起身走了。
此时已是二月初春,虽仍是北风,却没有一个月前那么凛冽了。今天的阳光很明媚,照耀在积雪上,融化了部分,悄无声息地滋润了土地。冻土消融的同时,地下睡眠了一个冬天的种子即将发芽了。
经过一棵垂柳树的时候,赵汶意外地发现,有根枝条上的芽骨朵提早绽放开了,露出一点点嫩绿的幼芽来。在一片萧条单调的背景映衬之下,这一抹细小的亮色格外明显,仿佛是春天到来的一个讯号。
他停下脚步,静静地凝视着这个小小的嫩芽,若有所思。到后来,他抬起手来,毫不留情地撷取下了嫩芽,捏在手里饶有兴致地摆弄着,脸上有了浅浅的笑容。
“姊姊,你迟早是我的,等着吧。”
自言自语之后,他捏着嫩芽的拇指和食指略一揉搓,就将它彻底毁掉了。嫩芽粉身碎骨的同时,还在他的指肚上留下点点水痕。他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拍拍手,走掉了。
第6卷 第409节:非奸即盗
》
这两三天来,牧云一直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她对赵源的恨意也没有那么浓重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望。她已经打定主意,再也不为他消耗时间,再也不为他继续守候了,不值得。
然而她接下来要怎样,要去哪,她的归宿在哪里,这些是完全不受她个人所控制的。自从她落入赵雍的掌心,就注定了这一切,除了生死之外,她别无选择。
此时,牧云坐在房檐下的胡床上,附近有株大杨树,光秃秃的枝条上残留有些许积雪,几只麻雀正叽叽喳喳地在上面蹦蹦跳跳,无忧无虑。她望着这些小鸟,突然羡慕起它们了,没有自由,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生活,还不如一只可以自由自在,展翅高飞的小鸟。
人寂寞无助的时候,就会格外地怀念亲人,她也并不例外。现在的她,格外地怀念起失散五年的母亲来了。不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人世,最后得到的信息还是在慕容盛那里,然后就杳无音讯了。她托赵雍帮她寻找母亲,赵雍当时满口答应了,可是这两年来,没有给她带来任何这方面的消息。她不死心,又托了赵源。赵源倒是的确放在心上,派人多方寻找和打探过了,却仍然没有半点线索。
她快要绝望了,不知道这辈子,她还有没有希望和母亲重聚了。
此时的牧云,突然想起和母亲失散前的那个晚上,母亲对她说过的话。她告诉她,“世上最不能轻易相信的,就是男人的承诺。他们说得越是动听,就越是能把你骗得晕头转向,恨不得把心肝都挖给他们。这样的后果,是你想象不到的可怕”。
当时她还小,并不能理解这其中道理。现在想来,怪只怪自己麻痹大意,把这个至理箴言抛到了九霄云后。正因为自己愚蠢,才会轻信赵源的甜言美语,现在才会遭遇如此打击。以后,她再也不会信任这样的男人了。
院墙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似乎来了好几个人。紧接着,院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了。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顿时惊愕住了。
“呵,很意外吧?”
门口出现的女人衣着锦绣,仪态雍容,不是别人,正是从来没有主动登门过的陆昭君。她薄薄的嘴唇边带了些许别有深意的微笑,正从头到脚地打量着牧云。
牧云大吃一惊,慌忙站起。又觉得不妥,赶紧给她行了个礼。“奴婢不知娘娘驾临,有失远迎,还请娘娘恕罪。”
一贯对她不冷不热的陆昭君今天很反常,脸上出现了罕见的和蔼,“行啦,起来吧,我今天找你有事,就不要啰嗦了。”
“奴婢愚钝,还请娘娘指教。”
她知道陆昭君不来则已,一来多半没什么好事。一颗心禁不住悬在半空,紧张起来。能是什么坏事呢?莫非赵雍准备纳她为妾了?她做好最坏的打算,暗暗思量着一旦陆昭君提起此事,她应该如何应对。
第6卷 第410节:母女重逢(一)
》
陆昭君并不进屋坐下来说话,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不知娘娘要奴婢见什么人?”牧云诧异了。
她并不急于揭晓答案,卖了个关子,“待会儿见了就知道。你放心,不会害你的。”
牧云悄悄地窥着陆昭君的神色,试图找出什么破绽来,可惜没有。无奈之下,她只得老老实实地跟随这位王妃娘娘走了。
这是她来到晋阳之后第一次出门,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一路上,她坐在牛车后面,颇为好奇地东张西望着,活像一个从乡间第一次进城的农家女。论繁华,晋阳比不上邺城,却胜在浑厚大气。此时正值初春,冰雪刚刚开始融化,道路上泥泞不堪,行人们的裤脚上自然也沾满泥水,一个个看起来脏兮兮的。
不过,她长期被软禁在小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自由,这晋阳繁华与否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因此她并没有如何失望,倒是一门心思地猜测起接下来会见到什么神秘人物来。
牛车在路上其七拐八绕,穿过了好几条街巷,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在一个颇为僻静的小巷子里停下了。巷子两旁的院落看起来都颇为气派,显然这里居住的都是富户。
“好了,到了,下车吧。”陆昭君从前面的马车里走下,对后面的牧云招呼道。紧接着,她的随从走到两扇朱漆大门前叩了叩门环。很快,有人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牧云跟在陆昭君身后,满腹狐疑地迈过门槛,入内了。
这是一个很宽敞的院子,有五六间很不错的大房子,路面上铺了青砖,石桌椅凳一应俱全,两旁有精心修剪过的树木花卉。只不过现在冬天刚过去,这些植物还没有发芽,看上去全部都光秃秃的,实在没有什么风景可言。
一名丫鬟匆匆忙忙地进了屋,似乎向主人禀告去了。牧云疑惑地站在台阶下,心中有些紧张,不知道接下来会见到什么人。
陆昭君并不等主人出来,就直接在门外呼唤道:“妹妹,你出来看看,我带谁来了?”
话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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