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卷 第356节：隔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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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云只觉得胸中异常憋闷，好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头，难过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不再侧耳听这些妇人们的议论，脑子里一片混乱，仿佛置身于飞沙走石的戈壁滩，眼睛无法睁开，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艰难地抬起头来，朝赵源的方向望了过去。恰好，他也正遥遥地注视着她，深蓝的眸子有如此时窗外的夜幕，闪烁着璀璨的星辰，盈满了思念之情，晶莹剔透。仿佛只要略一眨眼，它们就会像叶片上的露珠一般滚落下来。
如果说一个人说话是假的，那么他的眼神难道也是假的，伪装出来的？可这分明是不经意间所流露出的，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出任何破绽来。矛盾纠结之下，她郁郁地收回目光，端起桌子上的银杯，然而手上禁不住地颤抖，终究没有力气握住。
“铛”地一声，银杯掉落在地板上。乳白色的酪浆洒得衣裙上到处都是，她楞住了，只呆呆地望着面前的狼藉，一动不动地继续坐着。
女人们闻声望来，注意到她的异状，纷纷诧异了。她身后的侍女连忙上前来帮她擦拭着。她站起身来，低声道：“我去换一下衣裳。”
她们并没注意到她的神色，只道是不小心碰翻的，故而不再询问，兴致勃勃地继续天去了。
牧云快步出了正厅，并没有径自回自己的院子更换衣裙，而是来到后花园里，脱去了湿漉漉的外衫，将沾湿了的裙袂拉高之后系起，然后站在月下的清辉中一声不响地发呆。
“云姊姊。”
忽然间，背后有人轻声呼唤道，是赵汶的声音。
她并没有回头，两眼望着夜幕中的明月，灰心丧气地叹道：“你大哥经过这一场风波，算是彻底失宠了吧？大王以后，恐怕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信任他了。”
赵汶的目光从她的发髻，脖颈，肩头一路向下，最后停顿在了一个地方。她拉起了裙袂，露出两条修长光洁的小腿来，且线条优美，令他只看一眼，就舍不得转移视线。
“姊姊不必如此忧虑，虽说父王现在对他不怎样，不过等过些日子，父王气消了，他再好好表现表现，应该能重得信任的。”赵汶说着说着，突然注意到，她的左侧小腿接近脚踝的部位，似乎有一块铜钱大小的伤疤，就禁不住地盯住，仔细地瞧了两眼。
月光下，两人之间有一小段距离，他只能隐约看到那里不是普通的伤疤，似乎是一个凸起来的汉字，却分辨不清究竟是什么字。
他好奇地问道：“咦，你的脚腕上怎么有个字？当年你在我家的时候，我记得你这里是光光的，什么都没有啊？”说到这里，他蹲下身来，侧着脑袋想要看看清楚。
如果不是他发问，牧云几乎忘记了这一茬。直到他蹲在自己的裙下，她这才大吃一惊，慌忙把裙子放了下来，脸上瞬间就发烫了。“你，问就问嘛，怎可以蹲在女人家的裙子底下往里瞧呢？”
第6卷 第357节：聪明人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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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汶光顾着好奇去了，马上就要看清楚她小腿上刻的到底是什么字的时候，视线就被迅速落下的裙袂遮挡住了，他终究还是没能看清楚。
他很快就面红耳赤，脸颊发烫了。幸好此时正值夜晚，夜色很好地遮掩了他的羞赧。他站起身来，捏着袖口，怯怯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牧云知他是个老实人，不会对她有什么歪心思的，何况他才十三岁，只是个少年罢了。于是，她很大度地说道：“别这样，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她现在的心情很糟糕，糟糕到了极致，自然懒得再和赵汶多说话，径自分花拂柳地走开了。在月下走了不知道多久，花丛中的小径终于到了尽头，那是一片新建的荷塘。此时正值五月初夏，塘里生出许许多多，数也数不清的碧绿荷叶来。晚风拂过，硕大的叶片哗哗作响，如波涛般地涌动翻腾着。
牧云在荷塘边静静地伫立了好久，直到赵汶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跟过来，从她身后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姊姊，不要想不开，不开心的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牧云忍不住笑出声来，莫非他以为她一时间想不开打算来跳池塘自尽？她转过身来，望着赵汶那尚显幼稚的脸庞，以及月光映照下那亮晶晶的黑眸，憨厚诚实中透出几分单纯来，很可爱。禁不住地，她伸出来来，捏了捏他的下巴，开了个玩笑：“我要真跳下去了，你会救我吗？”
赵汶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当然了，我肯定立即跳下去救你。”他第一次被牧云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而且还是肌肤接触，一时间有点受宠若惊的意思了。
这个答案她很满意，于是松了手，又复点了点他的额头，就像揶揄调笑一个小孩子似地，“你呀，还真是老实。你会游泳吗？要是不会，岂不是又添一个白白送死的人？”
“我会，我当然会，小时候我哥教我的，我游得可好了，还能在水下憋很长时间的气，他都比不过我。”他的眼睛里闪烁着骄傲自豪的光芒，难得自己有一项长处，能够及得上哥哥。
牧云突然沉默了，半晌之后，方才幽幽地问道：“你说说，如果他不会水的话，我掉进河里，他会不会跳下来救我，不顾一切？”
赵汶万万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讷讷了片刻，他声音低低地回答道：“也许，也许会吧，他那么喜欢你……”
她苦笑道：“他哪里有你那么傻，可以想都不想就跳下来。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比一般人想得更多。他肯定会想，他不会水，要是因为救我而淹死了，那么他就失去了好不容易得来的荣华富贵，断绝了前途似锦的大好前程，无法施展他的抱负和壮志，无法青史留名万世景仰……等他想完这些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第6卷 第358节：月下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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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汶有点慌乱了，仿佛被误会的人就是他自己一样。她的话音刚落，他急忙摇着手争辩道：“不，不是这样的，你肯定误会他了，他不是无情之人。”
“那又如何，嘴巴上说得好听，心里面究竟想的是什么，谁又知道？当年他可以为了救我不惜豁出性命，现在呢？他连娶我为妻的勇气都没有，连兑现当日诺言的行动都没有。几个月前刚刚向我保证，绝不碰其他女人，结果可好，居然钻到别的女人被窝里去了！”
牧云越说越气，将满腔怒火都发泄在脚下的石头上。她奋力地踢着，将一块块鹅卵石踢进池塘里，溅起一层层水花，打碎了水面上皎洁的月影，化作一片片破碎的银光。
到后来，她哽咽住了，泪水止不住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滴落下来。她不想被他发现，故而并不抬手去擦，借着夜色的掩护，让它肆意地流淌。
“姊姊，姊姊，不要生气，小心滑下去了！”赵汶惶急起来，从她身后抱住了她的腰身，紧紧地箍住了，生怕她用力过猛失去平衡，失足落下水去。
“你放手，不用你管！”她气呼呼地掰着他的手。他虽然身材瘦小，比她矮了半头，可他现在十指紧扣，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她根本无法挣脱。
牧云越想越是来气，尤其想到自己这副窘态和丢脸的模样悉数落入他的眼里，就羞愤难当，挣扎得越发激烈了。两人掰掰扯扯的，终于不知道是谁最先踩到了光滑松动的石头，脚下突然一滑，就摔倒了，连带着另外一个人也一并摔倒。两人跌在一处，好险没有滚下池塘去。
在这个过程中，赵汶躲避不及，摔在她的身上。不知道怎么搞的，面孔撞到了一处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地方。这一瞬间的感觉很舒服，也很奇异，很新鲜，是他前所未有的体验。他一愣怔，猛然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了，吓得一个哆嗦，慌忙抬起头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嘴巴上忙着道歉，心里头怦怦乱跳，连呼吸都无法平稳了。月光下，她仰躺在荷塘边，衣襟凌乱，圆润的胸脯似乎不满小衣的束缚，挣扎着袒露出部分来，雪白雪白的。他忍不住窥了一眼，只觉得她的衣裳里面似乎隐藏了两只胖乎乎的，很可爱的小白兔，他很想摸一摸它们。
牧云跌倒的时候后腰撞在一块硬邦邦的石头上，顿时一阵生疼，无法立即起身，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胸前已经有些许春色悄无声息地泄露出来。她努力想要坐起来，可后腰实在疼痛，几次努力都没有效用。她很诧异赵汶为什么不上前来帮忙，于是一面嘘气，一面招呼道：“快来拉我一把啊，撞着腰了。”
赵汶这才醒过神来，深呼吸一下，勉强把心中的邪恶欲念压抑下去，这才起身上前，将她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同时，还不忘给她拍打着裙子上的尘土，关切地问道：“哪里摔疼了，我帮你揉揉。”
第6卷 第359节：心若能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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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我自己揉就可以了。”牧云站直身子，将掉落到臂弯上的领口拉回肩头，然后按揉着后腰。好在摔得不重，很快就不怎么疼痛了。
赵汶在后面提醒道：“不疼了吧，那咱们赶紧回去吧，出来的时间太长，别人肯定会怀疑的。”
“好。”
花园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皎洁的月辉洒落了一地，好像落满了银霜。她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孤独而清泠。他跟在她身后，有意无意地踩在她的影子上，如影随形地跟随着她。
恍惚间，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路漫漫其修远兮，一路上有春花秋月的旖旎，有冰刀雪剑的残酷，有悲欢离合的考验，他愿一辈子地伴随着她，就像现在这样，默默地跟随着她，走下去。
寂静的月夜中，能清晰听到两人的脚步声，这声音令人格外地惆怅。渐渐地，前面终于有了声音，那是隐隐约约的丝竹之乐，夹杂着欢歌笑语。抬眼望去，一扇扇敞开着的窗子里，灯火辉煌。
他突然开口说道：“姊姊，你不要怨恨我哥，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所看到，你所听到的那样。”
牧云微微一怔，并没有回头，淡淡道：“只怕是人心隔肚皮，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罢了。”
“心若能见，才没有怀疑，没有误会。”
她感慨道：“是啊，我要是能看到他的真心就好了，就不用这样提心吊胆，患得患失了。”
赵汶沉寂片刻，然后幽幽地回答：“只是，心不能见，才是人。”
她闻言之后，身体不由得一僵，脚步也停顿住了，久久无言。
……
从五月到七月间，不断有坏消息传来，一次比一次更加恶劣。原本赵雍用了离间计，令侯莫陈悦杀了贺拔岳，又派侯景领兵火速赶往关中去接收他的余部，没想到出了岔子——三个月前被赵雍放归的行台左丞，武卫将军宇文泰近水楼台先得月，抢先赶往平凉，凭借着自己在军中的影响力，在军前哀悼祭奠了一番老上司，很顺利地接掌了贺拔岳留下的部队，被众人推举为统帅。
在宇文泰前往平凉的半路上，正好和侯景遇上了。按理说此时应该翻脸，两军立即交战，不过宇文泰只和侯景照了个面，声色俱厉地将他训斥了一番，又犀利地指出谋杀贺拔岳的幕后主使必然是赵雍，而后就率兵离去，把侯景扔在了后面。
眼见着对方已经大局在握，而且整个关中都是宇文泰的势力，侯景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远在邺城的皇帝很快就和宇文泰接上头，他立即下诏，封宇文泰为大都督，关西大行台，统帅贺拔岳留下的所有兵马。
屯兵于晋阳的赵雍接到这一连串的消息之后，受到的打击着实不小，他一面恼恨侯景无能，不战而退，一面懊悔当初自己没听赵源的话，未能及时杀掉宇文泰，以至于今日变成心腹大患。最让他生气的是，那个他早就想废黜掉的傀儡皇帝，居然迅速地和宇文泰勾结到一起，看来马上就要和他撕破脸皮正式对着干了。
故而，他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即聚拢军队，集结粮草，厉兵秣马地准备接下来的大战。
第6卷 第360节：皇帝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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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所料，七月初，暗地里准备已久的皇帝元修认为时机成熟了，就准备率军攻伐驻扎在晋阳的赵雍。不过，他现在还不好意思直接发檄文，于是先下诏书令全国戒严，声称要南伐梁国。同时，他和大都督斛斯椿征发河南诸州兵马，在洛阳近郊进行大阅兵。
为了麻痹赵雍，他密诏给这位岳父大人，说是要带兵攻打关西的宇文泰和贺拨胜。
赵雍早有准备，他当即回复，说自己属下五路兵马共二十二万已出发，助援皇帝征讨，并清除朝中奸佞。
手捧着这封书信，元修知道岳父已经知悉他的谋划，马上就要进军都城来杀他了。他不得不和赵雍正式摊牌，令中书舍人温子升以自己名义给赵雍写了一封檄文，君臣二人撕破脸皮，拿起刀枪来正式开战了。
元修低估了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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