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见他如此这般,就明白了他不方便说出的话,免不了又是担忧又是害怕。前几天赵源来找她时,还是个活蹦乱跳,壮壮实实的模样;这才一转眼功夫,就变成这副病弱模样,实在令她有些不能接受,或者说没有什么思想准备。通过赵汶的说法,他突然发病显然和她很有关系,这家伙肯定是在她这边受了自尊心和自信心的沉重打击,一时间接受不了,就躲在这里酗酒自虐。
她心中暗暗骂着:都十七八岁成大人了,就这么点出息,就这么点器量,心眼小得像针鼻,还想玩苦肉计骗我同情。这下可好,玩过火了吧,把自己玩进去了吧?
然而她实在心虚,骂到这里就实在骂不下去了。如果不是她之前对他冷言冷语,说那么多绝情的话,他也不至于弄成这样。想到这些,她免不了地自责起来,心中很是愧疚。
于是,牧云顾不得再和他赌气,连忙轻手轻脚地绕过屏风来到榻前,在榻沿上坐了下来,借着昏黄摇曳的烛光,颇为心疼地打量着沉睡中的他。既希望他能醒来,看到自己在这里,心中宽慰,身体能尽快恢复过来;又怕他醒来,也许他这几日来病恹恹的很难过,好不容易才睡着,不能轻易打扰……
她并没有打算真的就此妥协,可眼下见他因为她而吃苦,她着实揪心,非常愧疚。加上想到这几年来和他分离所饱受的相思之苦,好不容易团聚之后却遭遇眼下的尴尬处境,将来她的路在哪里,赵雍和他的妻子会不会从中作梗,阻止他们两个在一起。这麻烦种种,令她感到前路漫漫,看不到任何方向。
牧云的眼眶渐渐湿润起来,禁不住地叹息一声,然后伸出手来,想摸一摸他的额头。可刚刚抬手在半空中,她就听到了屏风外头有赵汶压低了的说话声,却不是针对她的。
“嫂子,把药给我吧,我伺候他喝下就行了。”
这声音显然是对她的提醒。她顿时大惊,这后半夜的,站岗的人都快睡着了,赵源的那位新婚妻子怎么会突然到来,莫非是有人给她通风报信了?
第5卷 第288节:情敌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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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只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还没等她有所动作,找个地方躲避,公主已经快步走了进来,仿佛早有怀疑,故而没有和外面的赵汶敷衍,被他拖延了时间。
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惊慌和恐惧,牧云触电般地缩手回来,慌忙起身。可已然来不及了,她的动作悉数落入公主的眼中。
“咣啷”一声,冯翊公主端着托盘的手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一小碗热腾腾的药汁泼洒出来些许,烫到了她的手腕。可她恍如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似的,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牧云,有疑惑,有惊愕,更多的是糅合了怨恨和敌意的复杂情愫。
虽然两人早在那日婚礼时就已经相遇,可牧云在她拿下合欢扇之前已经赌气离场,故而两个女人谁都没能看到彼此的真实面目。这一次,凑巧撞了个正着,面对面的看了个真切。
说实话,公主的确是个姿色上乘的女子,典型的鲜卑人长相,高鼻深目,皮肤白皙,栗色的头发,浅棕色的眼睛。她的美是很温柔,很含蓄的那种,并没有任何咄咄逼人的气势。即使她现在很生气,也不会让人感受到多大的危险。
故而,牧云略一慌神之后,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来,对她行了个礼,却并没有说话,她害怕因此而吵醒了赵源。
可公主显然对她敌意深重,一时间竟然顾不得这些了,她直接发问道:“你是谁?”
这声音不高不低的,却已然将赵源惊醒了。他睁开眼睛,看到榻前的三个人,顿时愕然了,“你们在干什么?”说罢,他手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
这声音很低沉,很虚弱,明显的中气不足。牧云正准备回答,却见公主迅速地放下手中托盘,朝榻边走来。还没等牧云说话,她就来到榻沿将赵源搀扶着坐起,一举一动都是格外温柔体贴的,仿佛在向牧云证明,她才是世子的正室,任何人不得僭越。
“是妾不好,声音太大吵醒了夫君。”公主一脸愧疚地对丈夫说道。
牧云将这些看在眼里,一股无名火立时在心头升起。在她的想法里,她才是赵源的妻子,在患难中不离不弃,是真正的男女之情;而公主不过是在他富贵之后才来到他身边的女人,后来者居上,十足一个阻碍在他们中间的拦路石。现在居然这般作态,刚才那敌视和妒忌的眼神是谁发出来的?一转眼间竟像换了个人似的。
赵源并没有理会公主,将被她握在掌中的手缓缓地抽了出来,目光移向牧云时,愕然和疑惑悉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欣喜和柔情,情丝万缕,缠绵缱绻。
“你来了?”他丝毫不顾及弟弟和妻子在场,更顾不得眼下的虚弱身体,径自下了地,赤足向牧云走去,欣喜异常,“太好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为了证实自己不是在做梦,眼前的她是真实存在着的,他甚至伸出双手,拉起她的手来,紧紧握住,再也不肯松开了。
第5卷 第289节:郎心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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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顿时异常尴尬。牧云颇有些不自在,毕竟赵汶和公主都在场,赵源竟然丝毫不顾忌他们投过来的视线,仿佛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整个世界都不那么重要,甚至是在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她正好面对着冯翊公主,她清楚地看到,公主的眼圈渐渐变红了,眼眶里浮出一层水雾,烛光倒映其中,盈盈烁烁,凄婉而伤情。
她虽然并不怕这个公主,更不愿在公主面前输了气势。只不过眼见公主如此委屈如此伤心,她有点于心不忍了,毕竟在别人伤口上撒盐的事情,她还是干不出来的。将心比心,若公主真的在乎赵源,那么赵源眼下的举动实在是太无所顾忌,甚至有点残酷了。
因此,牧云将手往外抽了抽,然而他攥得非常紧,她根本抽不出来。无奈之下,她只得低声提醒道:“别这样,还有人看着呢。”
赵源终于确认这不是在做梦了,而且瞧着牧云那微微泛红的脸,还有尴尬而顾虑的眼神,他越发觉得有趣,索性在她脸上轻轻地捏了一把,笑道:“那又如何,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接着,转脸对赵汶说道:“没想到你还真有两下子,能把云儿请来。你还真懂我的心思,以前看低你了。”
赵汶显然没有想到哥哥会突然将话题转移到他身上,立即局促起来,低着头不安地搓了搓手,低声答道:“我见你的身体没有起色,实在担心,就把云姊姊找来了。现在没我的事了,我回去了。”说罢,就转身想要赶紧溜走,免得成为这一对情人面前的阻碍。
赵源并没有回头去看妻子如何表现,直接对弟弟吩咐道:“难得你有这份心,哥平时没白疼你——对了,你顺便送公主殿下出去吧,大半夜的她也累了,该回去歇息了。”
场面异常尴尬,冯翊公主站在原地并没有移步,目光从牧云身上收了回来,直直地盯着丈夫的后背,大滴大滴的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她不敢哭出声来,她实在无法相信这样的决定这样的话语是从她丈夫口中说出来的。
牧云有点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小声说道:“别这样,我还是回去吧,让别人知道了不好……”
赵源不但无动于衷,他眼睛里闪烁着些许蔑视和对一切了然于胸的光芒,神态自若,直截了当地说道,“怕什么,我最讨厌鬼鬼祟祟,搞得跟见不得人似的,索性光明正大地来,看哪个还敢打你的主意,背地里搞鬼。”
牧云一怔,她不明白他这话暗指什么人,难道是公主?不太可能。她转念一想,明白了,也许赵雍准备纳自己为小妾,这个想法被赵源知道了,他就故意当着众人的面对她眉目传情,甚至还说出这样志在必得的话来。用不了几天,这个事情就会在全府上下传遍,赵雍为了面子和长辈尊严,当然不方便再和儿子争女人。
第5卷 第290节:捉“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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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再耽搁下去只会令他更加厌烦,无奈之下,冯翊公主只好跟着赵汶出去了。虽然满腹幽怨满腹委屈,可她终究没有敢说一句顶撞的话。她虽是再纯正不过的鲜卑人,可元氏从孝文帝开始汉化,这几十年下来尤其被汉文化影响得厉害。她从小读着[女训]长大,自然学得要对丈夫的一切命令绝对顺从,不得反抗,故而被赵源毫不在乎地无视了。
他们走后,赵源恢复了刚见到牧云时的欢喜神色,他迫不及待地将她揽入怀中,欣慰道:“想不到你会来探望我,我还以为你现在恨死了我,再也不肯原谅我了呢。”
她感到他的手掌明显发热,连他说话时候的气息都是很热的,而且呼吸仍然有些不畅,就暂时忘记了他刚才对公主的冷遇,免不了地心软下来。她尴尬地往外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谁说原谅你了,是你弟弟说得夸张,好像我今天不来见你,日后就见不到了一样,怪吓人的……现在看你生龙活虎的,肯定没什么事了,我这就回去,不然待会儿公主去找你家家告状可就不得了了。”
“阿汶那个木头疙瘩,想不到心思还挺细的,这一次算是帮了我大忙,以后我肯定要好好奖赏他。”说到这里,赵源低下头来,在她的耳垂处轻轻一咬,然后低声窃笑道:“早知道你这么容易心软,我就不必那么折腾了,你不知道,我这几天病得好苦,脑子里昏沉沉的,动不动就梦见你回心转意,肯要我了。唉,真跟烦了相思病的女郎似的,心心念念的,就盼着你来原谅我……”
牧云没好气地推搡着他,“一个大男人还像小孩子一样撒娇,丢人不丢人?肉麻死了。我看你好像也没病了,别妄想再来讨我怜惜。那件事还没了,咱们以后再算账。”
他卧病了几天,眼下刚刚起身,自然是身体虚弱无力,因此被她轻易挣脱了。她对他不理不睬,快步朝门外走去。
“哎,那么着急干嘛,让我亲一下再走好不好?”
他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并不似往日那般清朗动听,有些沙哑和低沉。她忍不住回头望时,只见他跟了出来,却并没有着急追赶,只斜倚在门框上,两臂交叠抱在胸前,正眼巴巴地瞧着她。烛光摇曳中,他的面孔明暗不定,看不清他此时的眼神,可烛光在他身上的每一处轮廓都笼罩了光晕。见她回头,他脸上恢复了习惯性的坏笑,长长的睫毛眨了眨,仿佛轻盈的蝶翼,能把洒落其上的那层金黄光晕抖落下来一样。
一瞬间,牧云有点看呆了,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脚步。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听起来好像很多人似的。这大半夜的,谁会带着这么多人来这里?诧异之下,她立即转头,朝房门方向望去。
出现在门口的几个人,令她大吃一惊。只见公主和赵汶去而复返,公主的脸上明显有泪痕,眼圈通红;赵汶则低着头,两眼望着地面,似乎不敢朝他们这个方向看。在几个侍女的搀扶簇拥之下,一个衣着华丽,身怀六甲的妇人缓步而来,刚进门就停住脚步,视线在她的脸上掠过,冷漠而阴沉。
只这一瞬间,她仿佛芒针在背,顿觉浑身发冷。
第5卷 第291节:一物降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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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家。”
背后,赵源的声音虽然有点意外,但仍旧是平静而亲近的。她回头一看,赵源已经在躬身行礼了。他的反应显然比她快多了,因为他有恃无恐,并不害怕母亲。
可牧云就不同了,当年她落难之时就深深品尝到了陆昭君给她的苦头,陆昭君甚至还骗她回京城,害得她险些丧命,如果不是赵源背着母亲偷偷追来京城,即使地出手相救,她早已变成一缕孤魂野鬼了。
因此,她颇为慌张地跪地行礼,“贱婢恭请娘娘金安。”
陆昭君阴冷地瞟了她一眼,嘴角下弯,露出一抹冷笑来,不无鄙夷地说道:“不敢当,不久之后大王就要纳你为妾了,到时候你也算这个王府里有身份的人物了,我哪里当得起你这般大礼?”
陆昭君身边有一个中年女人,看起来应该是王府奴婢中等级最高的了。眼下主人这样发话了,她自然是狐假虎威,一面拍着主人的马屁,一面讽刺警告着牧云:“王妃娘娘贵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可你的胡作非为也要有个限度,眼看着就要成为大王的小妾了,怎能在半夜三更地跑来世子的卧房里?若是被大王知道了,你自己倒霉算你活该,却不能连累了世子。”
话音刚落,另外一名老婢也幸灾乐祸地接口道:“就是,不但仗着自己有几分狐媚就跑来勾引世子,还当着世子妃的面向世子献殷勤。怎么,欺负世子妃是老实人,就如此肆无忌惮了?这王府里就没有人能收拾你吗?不长眼的贱人!”
这些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对牧云又是嘲讽又是谩骂,冯翊公主刚才受的那些气,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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