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的是,小儿子虽然只有一岁半,能蹒跚着走路,还不会说话,可吃起肉来的劲头却一点也不比哥哥姐姐们差。只见他用小小的乳牙撕咬着切成小块的肉,吃得津津有味,胖乎乎的小脸上油光铮亮,时不时地还咯咯笑出声来。
“汶儿这么高兴,那就多吃点。”她又切了几小块肉,放到小儿子面前的盘子里。
阿源很快就吃饱了,大概是想起这肉的来历,所以胃口很快就没有了,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妇人看在眼里,心中也忍不住叹息,面露忧愁之色。
“家家,您从哪里弄来的肉啊?”女儿问道。
阿源抢先替母亲回答,“昨晚有头野猪跑到咱家院子外,大概想进来偷东西吃,没想到给篱笆墙夹住了出不来,我和家家听到响声出去看到了,就杀了野猪拖回来。现在,咱们吃的就是野猪肉。怎么样,好吃吧?”
女孩连连点头,“好吃好吃,真好吃。要是以后还有野猪啊,兔子啊,自己撞上门来就好了,咱们就可以天天吃肉了。”
妇人看着女儿狼吞虎咽的模样,还有纯真无邪的笑容,忍不住鼻子里一阵酸楚。想到她这段时间来受到的糟蹋凌辱,就悲从中来。昨晚的事情,大儿子虽然目睹了,可他年纪还小,毕竟不明白这具体是怎么回事,只道是恶人欺负她。可他终究还会长大的,到时候他自然就会明白当年的事情是怎么回事。若这样的话,他会不会心中留下一个阴影,对她心生鄙视?毕竟女人的贞洁如果给丈夫之外的男人毁了,实在是天大的祸事,没有几个女人还有面目再回来面对丈夫孩子的。
眼眶渐渐湿润了,她背过脸去,抹了抹泪水,叹息道:“这以后,可怎么活呀。”
阿源和他妹妹没想到母亲会突然流泪,一起愣住了。
忽然,一个稚嫩清脆的童音,响起在他们耳畔,很坚定,很清晰,“能活!”
三人齐齐闻言失色,面面相觑。因为说话的不是别人,而是只有一岁半的阿汶!阿汶学走路很晚,在这之前,不论怎么教导,都不会说一个字,连“家家”“兄兄”这类最简单的称呼都不会。在自小聪慧的哥哥比对下,他显得平凡普通了许多,连他母亲也不甚疼爱他,谁也想不到,他第一次开口说话,居然能说出如此不同凡响的话来。
一时间,几人俱皆惊得作声不得。
小阿汶根本不在乎家人惊异目光的注视,说完这句话之后,伸出油乎乎的小手抓起一块“野猪肉”来,吃得不亦乐乎。
第2卷 第14节: ;聪明比美貌更重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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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后,蓟城,燕国皇宫。
“家家,您怎么不睡啊,都半夜了。”
半夜里,牧云觉得床边仍然有光亮,甚至还隐隐有点女人抽泣的声音,她就睁开眼睛看了看,原来是她的母亲,当朝皇后。
这位正值青春年华的皇后,出身鲜卑大族,姓陆,名文君。她虽然绮年玉貌,蒙宠多年,奈何只有牧云这一个独生女儿,生不出半个皇子来,只好眼睁睁地瞧着周围的妃嫔宫人们一个个肚子相继大起来,一个个母凭子贵纷纷上位,争宠争得不亦乐乎,而自己却没有半点指望,日夜为将来的出路担忧。幸好女儿聪慧懂事,活泼可爱,也算是稍稍能给她点安慰。
然而这五六年来,燕国国势日益衰落,国土已然被南边强大的魏国蚕食了不少,一年不如一年了。单以一国之力,实在无法与魏国抗衡,在无奈之下,不得不试图和漠北的柔然国结盟,好借兵抵御魏国侵凌。柔然虽然是草原上一个野蛮粗鄙的游牧民族,可他们对中原的财富和女色却是一直虎视眈眈的,见燕国有求于己,立即狮子大开口,不但要燕国边境的辽东地区,还要燕国的嫡出公主与本国太子结亲。为此,皇后很是担忧,生怕丈夫为了换取柔然相助而把她这唯一的女儿送去柔然和亲。可在男人们眼里,女人不过是财物和繁衍后代的工具罢了,无论她怎样苦苦央求,都无济于事。在四个月前,皇帝已经将牧云和柔然国太子的婚事订了下来,柔然国的丰厚聘礼已经在两个月前送到。再过一个月,就是女儿远嫁漠北的日子,皇后怎能不格外伤心不舍?
更要命的是,这一年年初,魏国统帅慕容盛已经率领十一万大军再一次征伐燕国。这一次兵锋愈加锐利,声势更是浩大,一路攻城掠地,所向披靡,眼看着南方的城池一座座迅速地陷落,却根本无法制止住兵败如山倒的局面。仅仅三个月功夫,就兵临城下,将都城蓟城围了个水泄不通。站在城楼向下望去,只见兵营林立,连绵不绝,到了夜间更是灯火通明,一眼望不到边际,恍如银汉落地,铺就满地星辰。
她们这些身在后宫的女眷们,虽然没有亲眼目睹这样的场面,可风声总归能听到一些,渐渐地,人心惶惶起来。在围城半个月之后,魏兵的粮饷和攻城器械全部就位,就开始攻城。从那一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天,传言越来越厉害,说城墙已经千疮百孔,再撑不了几天了,而守城军士更是死伤惨重,连民夫都临时拉去充数了。人人都想逃跑避难,可是眼下这样铁桶也似的围城,任谁也插翅难飞,只好在惶惶不安中听天由命。
听到女儿睡意朦胧的询问声,皇后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装出轻松的笑容来,转头安慰道:“没事,家家就是睡不着,想想事情而已。你接着睡吧,离天亮还早着呢。”
第2卷 第15节: ;聪明比美貌更重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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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灯光下,牧云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因为她发现母亲的眼圈明显地泛红了,眼睛里更是水色荡漾。她掀开被子坐起身来,紧张地问道:“家家,您是不是哭了?您是不是又在为女儿和柔然太子的婚事发愁?”
皇后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是的,你别多想,家家没有哭。再说,你和柔然国太子虽然订了亲,和能不能嫁成也不一定呢。”
“就算是真嫁过去,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父皇的话您要听,女儿也要听,谁也违背不得,您又何必这样犯愁呢?不如想开点。兴许那柔然国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吓人,个个都茹毛饮血的。那里不是是歌谣中唱的茫茫草原,牛羊如云,河水甘甜,马儿成群的吗?肯定是个很漂亮很好玩的地方,女儿这两年学会骑马了,可是每次都要在后宫里这个小地方由侍卫们牵着转圈,一点意思都没有。女儿就巴望着能有一天,在一眼望不到边的大草原上骑马……还有,听说他们那的奶茶、乳酪、马奶酒也是很好吃很好喝的,女儿正想去尝尝呢。”
望着女儿甜美纯真的笑容,皇后哪里轻松得起来。可她又不好直接说柔然国的恶劣之处,免得吓坏了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女儿,左右为难之下,她禁不住地叹息一声。
她见母亲仍然愁云满面,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只好拉着母亲的手,说道:“家家,有些事情犯愁也是解决不了的,不是有句俗话,叫做‘船到桥头自然直’吗?今天的事情今天知道,可明天的事情谁又知道,说不定突然出来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就完全改变了。老子有云:‘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也许,这件看上去的坏事,到时候反而能变成好事呢。”
皇后被牧云这几句引经据典的劝解之词给逗笑了。女儿五岁启蒙,请了一位汉人师傅,一位鲜卑师傅,教习鲜卑文和汉文,以及这两种语言。女儿聪明慧悟,又极爱学习,小小年纪在众多兄弟姐妹中就成绩斐然了。眼下她虽然只有十一岁,懂得的知识和道理并不比大人少多少,这实在令皇后引以为傲。
见母亲的情绪好转了许多,她这才放心,躺了下来准备继续睡觉。可刚刚闭了眼睛,手背就被母亲拍了拍,“等一下再睡吧,明天就是你的诞辰日了,你看家家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一听说有礼物,牧云立即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兴奋地四处张望,“什么礼物啊,家家快点拿出来给女儿瞧瞧!”
皇后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匣子,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双红色的绣鞋,递到她面前,笑道:“看看,漂亮不漂亮,喜欢吗?”
第2卷 第16节: ;聪明比美貌更重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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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觉得眼前一亮,仔细一看,是绯红色的绣鞋,名贵蜀锦缝制的鞋面上绣了几簇绽放的梨花,花朵很精致逼真,仿佛只要暖风一吹,那枝头的片片梨花就有如飞雪一般,翩翩飘落。她越看越是欢喜,简直爱不释手了,“啊,这么漂亮的鞋子,女儿还从来没见别人穿过呢,是家家您做的吗?”
皇后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取过绣鞋,给女儿套在脚上,边套边说:“你最近越长越快了,个子高了,脚自然就大了。家家看你现在的鞋子过不了多久就要小得不能穿,就给你再做几双大一些的。这不,现在是第一双,你试试看看合适不……哎,还是大了不少。”说着,她用手指伸进鞋子和女儿的后脚跟之间比量着,“足足能伸进两根手指,现在肯定不能穿。”
牧云却丝毫不以为意,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上面的绣花,好像生怕弄坏了它一样。“不能穿也没什么,这么漂亮的鞋子万一穿脏穿旧了才叫可惜呢,女儿要好好地保护着它,哪里舍得穿在脚上啊。”
她被女儿天真浪漫的模样逗得心情转好了许多,于是伸过手来,将女儿揽入怀中,慈爱地摩挲着她柔软的头发和细嫩的皮肤。这么可爱的孩子,像花儿一样地讨人喜欢,要是能永远地留下,长伴膝下该有多好?
正惆怅间,女儿忽然仰起小脸来,问道:“家家,您说,女儿能不能嫁给一个对女儿好,就像您一样,经常这样搂着女儿,用这样温暖的眼神看着女儿的男人呢?女儿不要像父皇那样的,一个月才来这里两三次,女儿都捞不着和他说上几句话,就给匆匆打发走了的男人。”
听了她的话,皇后在一瞬间陷入了惆怅,心中泛起阵阵潮汐——当然她刚刚嫁入皇宫时,何尝不是万千宠爱系一身,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可再怎么温柔贤惠,知书达理,貌美如花,又能固宠几时?自从她生下女儿两三个月,皇帝重新回来宠幸她那一夜之后,曾经属于她的帝王宠爱,就在指缝间悄无声息地溜走了。毕竟生育过的女人,无法和豆蔻一般娇嫩的少女相比。男人啊,永远都是喜新厌旧的薄情郎,又几个能对女人始终如一的呢?
“家家,家家?”牧云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母亲说话,疑惑之下牵了牵母亲的衣襟。
皇后从走神间惊醒,想到她要回答女儿的问题,不禁有些为难。可她想到这些深刻的道理,年幼的女儿怎么可能明白,无奈之下只好说了个善意的谎言,“我们云儿是个有福气的姑娘,肯定能找到对她好一辈子的男人,永远都像现在这么快乐。”
牧云听了之后,一双美丽纯净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像窗外那弯渐渐西沉的新月,仿佛漫天的星辰,都为它而璀璨生辉。而她那双浅浅的酒靥,犹如湖水横波,投下一枚小小的石子,立即荡漾出温柔的涟漪。
第2卷 第17节: ;聪明比美貌更重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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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对未来生活充满美好憧憬的女儿,皇后有些担忧。她今年只有十一岁,却已经如刚刚抽出嫩芽的垂柳,在烟雾朦朦中的袅袅姿态了,假日时日,说不定就是个颠倒众生的女人。在这样的乱世,貌美的女人很可能比平庸的女人命运悲惨许多,眼下,国家岌岌可危,说不定不消几日,就要遭遇灭顶之灾,到时候……
可她只是一介女流,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又怎能保护住女儿呢?她想了想,然后郑重其事地对女儿说道:“云儿,家家有几句话要教你知道,你仔细听着,不要忘记了。”
牧云很诧异母亲为何突然收敛了笑容,这样严肃地和自己说话,也连忙坐起身来,一本正经地听着。“您有什么教诲,女儿一定牢记于心。”
“第一,美貌虽然是女人最有力的武器,却不是万能的,如果美貌的女人没有聪明玲珑的心肝,多半要死得比任何人都惨。依仗美色而肆无忌惮,毫无警惕,是最大的取祸之道;第二,世上最不能轻易相信的,就是男人的承诺。他们说得越是动听,就越是能把你骗得晕头转向,恨不得把心肝都挖给他们。这样的后果,是你想象不到的可怕;第三,就是要懂得进退,见好就收,不要逼人太紧,也不可凡事强求。有些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懂得忍耐,不争一时之气,才是安身立命的关键;第四,世间最重要的不是财富,地位这些身外之物,而是自己的性命。只有活着,才有机会享受这些东西,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想方设法地保住自己的性命,让自己活着。”
面对母亲语重心长的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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