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百姓们原本放松了警惕,正在纷纷抬头观望,眼下突然见到牧云被抓上马背去,这些人立即就陷入了恐慌之中,相顾失色。他们再也不敢有半点松懈了,唯恐下一个被抓的就轮到自己。
“放开我,放开我!”她在那人的臂弯里极力地挣扎着,却无济于事,根本无法挣脱他的掌控。那人一手执缰,一手紧紧地抓牢她,用靴上马刺控制着胯下坐骑,稳稳地带着她走了。
“你要干什么?”她紧张地问道。可那人一直板着一张毫无表情的冷面孔,目光直视前方,并不理睬她的挣扎和疑问。
牧云突然明白了,这个人既然是从队伍前面折返回来的,看服饰又是高级护卫,那么应该和那天下午抓住她想要侮辱她的几个魏兵有所不同。主帅出行,军纪森严,怎么会有人敢擅自出来强行抢人呢?
“是你的主公叫你来的吧?”尽管心里头怦怦地跳个不停,极度地恐惧着,可她仍然努力保持了语调上的平静。
那人大概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发问,愣了一下,却并不回答。继续紧紧地抓着她,很快就赶上了前面的队伍。但是他并没有直接回金根车后面,而是策着马赶上了一辆运送营帐的牛车。在经过长长的城门洞时,借着里面的昏暗光线,敏捷地掀开上面的营帐,像随随便便地丢东西一样,把她提起来,猛地望里面一搡,她就面朝下地跌倒在里面了。幸好下面都是厚厚的营帐布,否则还真要磕个七荤八素。还没等她狼狈不堪地爬起,那人就掀起上面的粗布,抬手一展,就扯开来覆盖在她身上,把她严严实实地遮盖住了。
周围一片漆黑,她很快就感到了窒息,慌忙挣扎着,伸手摸索着将上面厚厚的粗布掀开一条缝隙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只见那个侍卫模样的人仍然策马跟随在牛车后面不远的地方,一眼看到了她,就小声道,“盯着你呢,胆敢逃跑,就打断你两条腿,还不赶紧缩回去?”
这一次“身陷囹圄”,看起来要想像前两次那样成功逃跑,是很难的了。她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缩回脑袋去,让粗布遮盖住自己,只留出一条缝隙来呼吸。
第3卷 第102节:身陷囹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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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京城到京郊的上林苑,有三十多里的路程。而且上林苑本身也非常大,占据了方圆近六七十里的地盘,这里面有茂密的森林,还有大大小小的丘陵,连绵起伏的燕山山脉,有滦水绵延穿流其中,是个用来围猎的绝佳场地。
牧云曾经多次跟随大人们来这里行猎。由于年纪小,她根本拉不开硬弓,更无法射什么大型猎物,只能和其他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们一起玩耍。骑着小马,用软弓在靶子上练习技艺,或者射些侍卫们驱赶到近前来的小猎物。这样既没有危险,又力所能及。
一路上官道平坦,虽然牛车难免有些颠簸,好在下面有厚厚实实的营帐布一层层地垫在下面,一路上晃晃悠悠的,蜷缩在里面暖洋洋的,加上路途枯燥,令人恹恹欲睡。要是往常,她肯定早就不知不觉地呼呼过去了。可是想到不见踪影的赵源,想到那个疑似她母亲的女人,想到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魏军主帅,她就一刻也安定不下来。只觉得心惊肉跳,随便哪一方面出了问题,都足够令她万劫不复了。
要是以前,她最想念的人肯定是母亲,可是现在,她最先关心最先惦念的,却换成了赵源。虽然他们的成亲仪式极其简单,极其简陋,但在她心中,却是神圣无比的。想到他的温情他的保护,他为她所冒的生命危险,还有他背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她就感动得无以复加,只恨没有能力报答他。现在他不知所踪了,实在令她担忧备至。一会儿猜测着他是不是出去找食物时候迷路,不巧地和她错过了;一会儿又猜测着他会不会被前来搜掠的魏兵抓走了。虽然他们三天前停止了屠城,不再尽情地杀人了,但是也没说以后一个百姓也不准杀,否则就要惩处。所以这些魏兵看谁不顺眼,想杀谁,还不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若是他真的出事,真的不幸遭遇什么危难了,她简直无法想象,这对她该是怎样巨大的打击。
想着生死未卜的赵源,她又是担心又是焦急,好几次悄悄地探头出去察看,可那个看守她的人却像影子一样地紧紧地缠着她,一直保持了两三丈远近的距离,警惕得很,根本不给她任何逃跑的机会。
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迤逦了将近十里,由于是去围猎的,自然不着急赶路,一路上慢悠悠地走着,等到了上林苑,已经是黄昏时分。残阳落山,映红了天边一片片云彩,红彤彤的,像火烧过了一样,格外壮观。落日下的森林,也都沐浴在无边无际的红色光芒中,好像披上了美丽的霞衣。蜿蜒而过的河流折射了夕阳,向东边缓缓流淌,温柔旖旎。
到了上林苑外围时候,她远远地瞧见,很多士兵正在热火朝天地忙活着,树立栅栏,搭建瞭望台,有些手脚麻利的已经在搭建营帐的支架,准备竖起营帐来,以便夜间住宿。牛车很快就停顿下来,盖在她身上的粗布被一把掀开。她还没来得及爬起身来,只觉得胳膊上一紧,紧接着,她就被一路看守她的人一把拎起,两脚离地。那人将她夹在腰间,大步流星地朝前方走去了。
第3卷 第103节:身陷囹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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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过一顶并不起眼的小帐篷时,她隐隐听到里面传来了女人压低了的哭泣声,断断续续的,好像还不止一个人。她正扭头朝帐子张望时,那人已经在帐门口停住脚步。门口站立着两个手执长枪的卫兵,将这里严严实实地看守住了。
“又新来一个?”其中一个魏兵显然对于这种情形见怪不怪了,头也不抬地问道。大概是女人源源不断地送来,都集中在这里,由他们看守着,以免跑掉。
那人并不回答。两个卫兵感觉到不对劲儿了,立即正眼看了看。这一瞧之后,马上就换上了肃穆的神色,两脚一碰,同时右手抬到胸前,干净利落地给他行了个军礼,齐声道:“大人!”
他回了一个上级给下级的答礼,然后简略地吩咐了一句,“把她看好了,这个可是大帅要的人,千万别让她出了什么事情,寻了什么短见。”
“诺!”
两个卫兵齐声答道,同时,其中一人伸出手来,从他胳膊底下接过了惊慌不已的牧云。他看看没什么闪失了,就转身走掉了。
牧云的两脚刚刚落了地,还没等进入帐子,就见卫兵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捆麻绳,粗鲁地将她扯到近前,拉起胳膊来,开始了五花大绑。每一圈都缠绕得紧紧的,绳索的束缚令她的皮肉深深地陷了下去,很快就血流不畅,肿胀发麻了。
“大哥哥,求求你们,能稍微松点吗,我快要,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她一面艰难地喘息着,一面努力地央求着。
卫兵本来怕绑不紧她,让她又机会逃跑或者自杀,可是看到她那薄弱的小身板,还有可怜巴巴的模样,怎么看都还是个孩子。这么小的孩子,能聪明到哪里去,至于自杀,可能性就更低了。眼见着她一张白皙的小脸渐渐发紫了,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道:“绑松点也无妨,别给勒坏了。胳膊腿儿地勒出淤血来,大帅瞧了也不好看。”
于是,两人捆缚她的力气少了点,身上不再那么难受了。
她并不害怕这两人,因为根据之前那个高等侍卫的说法,她是“大帅要的人”,那么这些人自然要好生看守她,更不敢伤她一根汗毛。至于吃喝之类的,应该也能有所保证的了。
眼见着一团破布即将塞进嘴里,她连忙请求道:“大哥哥,我都两天没吃饭了,饿得快要受不了了,你们能给我点吃的吗?我保证老实听话,绝对不给你们惹麻烦,行不行?”
两人对视一眼,一人说道:“我们还没吃饭呢,哪里有饭给你吃?你耐心等等吧,再有半个时辰就开饭了。”
另外一人用诧异的目光在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像不明白他们的主帅为什么要一个乳臭未干,身量未足的小孩子,看衣着打扮跟个小叫花子差不多,至于美色——不是没有,但一个小孩子再美能美到哪里去?
第3卷 第104节:同病相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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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他用嘲讽的语调说道:“不用着急,等天黑了中军大帐那里要开晚宴,大帅和诸位将军都督门要饮酒作乐,到时候席上有都是山珍海味,不愁你没吃的。”
说罢,卫兵把破布头团作一团,一手紧紧地捏住她的下巴和脸颊,强迫她张开嘴来,一手就将破布塞了进去。再用力往里面推了推,噎得她一个干呕,禁不住地抽搐一下。看看她还可以喘气,就打开帐门,一把将她搡了进去。强大的惯性令她站立不稳,险些跌倒在地,晃了晃,总算是稳住了身子。
帐内果然有不少女人,粗略数数,大约有不到二十个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分散在帐内的地毡上,抱膝而坐。看服色,有贫有富。看年纪,有大有小。只不过大的也就是三十出头,颇有几分姿色的少妇;小的也有十三四岁,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但从她们的衣着来看,并没有宫廷里的女人,估计是从京城的百姓或者富户人家掠来的,面孔完全陌生,她一个也不认识。
大概是之前听到了帐外的对话声,现在见她进来,就不至于有什么惊讶。但是出于好奇心,她们仍然纷纷扭头朝牧云望来,连刚才还在哭泣的,也因为她的出现而陡然中止了。
这些女人并没有一个被捆绑,更没有被堵住嘴巴的,眼下见到她这般奇怪模样,一个个都楞住了,仿佛看到了什么稀罕事物一般。有几个好像彼此熟识,就低了头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想来就是猜测她的来历。
她想走几步,找个空位置坐下来。只不过两腿都被捆上,根本迈不开步子。有个距离她很近的女人,倒是颇为好心,出于同情地站起身来,搀扶着她挪动几步,想让她坐下。可牧云如何努力,也无法蹲下或者坐下,身上的绳索束缚,令她只能站着或者躺着。无奈之下,女人只好把她放倒在地,脱了鞋子给她枕着。
大家都是天涯沦落人,现在同病相怜,很多原本不认识的,也很快就熟悉起来。牧云这一路一直在默默地着急,默默地担忧,眼下周围多了这么多和她差不多处境的人,难免想要说说话,寻求点温暖和安慰,即使于事无补,好歹也聊胜于无。
在她的示意下,女人把她嘴巴里的破布头扯了出来。她总算可以痛痛快快地喘口气了。
帐篷里本来光线就很暗,又没有窗子,黄昏时分好歹还算有点昏黄的光线,过了半个时辰,周围就彻底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大家都一整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甚至连喝的水也没有。饥渴交加,慌张和恐惧的情绪在周围蔓延着,眼见着天越来越黑,遥遥地甚至听到了杀牛宰羊之声,估计晚宴就要开始了。想到今晚很可能贞洁不保,受那群禽兽的蹂躏,一个个的无不泪流满面,相拥而泣。
这时候,帐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牧云这才看清,此时已经是明月初上了,前天晚上一场大雨过后,这两天来都是晴朗的天气,夜幕中浮着几朵云彩,缓缓地朝月亮飘去,仿佛要追赶上月亮的脚步。可是经过月亮旁边的时候,却没有办法停驻下来,长久地伴随,只能无奈地朝远方飘去。
第3卷 第105节:命运如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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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云正好躺在帐门边,能够看到天幕中的彩云追月。小时候,母亲曾经慈爱地将她抱在怀里,用温柔的声音给她讲述着一个个美丽动听的故事。母亲入宫之前,家乡在怀朔镇,旁边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还有在山脊上蜿蜒起伏的古长城。母亲说,故乡的草原青草肥美,小溪潺潺地流淌而过,是最好的牧场,牛羊多得好似层层白云从天上飘落。当她满月之后需要取名字的时候,就是因为母亲怀念着怀朔故乡,才用“牧云”这两个字来做她的名字。
以前她并没有注意过自己的名字是否有什么深层寓意,只觉得叫起来顺口,听起来好听就足够了。可是这短短半个多月的遭遇,天翻地覆,灾难一重接着一重,如排山倒海一般地向她袭卷而来,几乎连个喘息的间隙都不肯给她,直欲将她彻底吞没。即使她一次次逃离虎穴,却也还是避免不了又入狼窝的命运。
她今天还不满十一岁,从小到大一直都是锦衣玉食的,没有受过任何委屈,没有经历过任何磨难。可这半个月里,她已经学会了忍饥挨饿,学会了如何求生,甚至连爬树掏鸟蛋都学会了。磨难的确是令人迅速成长起来的最有效办法。
她现在忽然觉得,她的命运,和她的名字有种微妙的联系。现在的她,就像在河面上漂浮的浮萍,就像眼下这夜幕中追月的浮云。无论如何努力,如何挣扎,却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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