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人。”巧珊轻蔑的语气说,犹自气难平,朝地上啐了两口。
三个人边说着,边收拾了,洗漱安置。
炕烧得滚烫,被窝里热热的,躺进去很舒服,沈绾贞暖暖和和的睡得很香,正做着一个香甜的梦,梦里依稀回到前世家里,父母亲人都在,围着说话,忽又梦见他向她走来,脸上挂着微笑,忽而又夏天很热,三伏天,喘不过气来……。热还是热…。。。。
清风观的道士秦昌明这个夜晚却难以成眠,小红找到他,悄悄说,她家姑娘就要离开这里了,他的心瞬间失落,好似最重要的东西遗失了,自此便看不见王姑娘的一颦一笑,他坐立难安,心慌意乱。
这三年,他出家做道士,每日担水、劈材,做些粗重活计,这些重活他从未干过,只会读书,可即便是吃多少苦,他也心甘,只为远远地守着她,陪伴着她,偶尔能看上一眼,他就知足,可是她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
他思来想去,心里终是舍她不下,心想,她走去那里,他便跟去那里,默默守候她,他心意已定,想趁着黑夜,去找她,跟她一起离开。
他连夜收拾东西,脱去道袍,做常人打扮,就悄悄出了清风观,沿着小路,往抱月庵走去,夜晚山风很凉,他不觉得冷,想起能跟她一起走,心里热热的,不住偷偷傻笑。
山路走到一半,他抬头往远处望望,又低头看脚下的路,加快了脚步,可走了两步,总觉得不对劲,又抬头朝抱月庵的方向望去,突然,他隐约发现抱月庵有一处很亮,那点亮光,越来越大,他在山里呆了三年,一下子警醒,是火,那是火,他惊得心狂跳,奔着抱月庵飞跑。
秋季刮风,就怕有火星,这一着,很快火势迅速蔓延,逼近王月容她们住的小院,秦昌明眼瞅着火势凶猛,就快烧到王月容住处,想她们一定熟睡还不知道,恨不能跑得更快,他甩开包袱,撒腿没命地跑,跑到小院角门,火势已瞒过几个大殿顶,今晚刮得是东北风,火借风势,火苗舔着房屋,向小院扑过来。
秦昌明顾不得喘口气,便大力拍门,把小角门震得咚咚山响,沈绾贞睡梦中醒来,迷糊中朝窗外一看,顿时惊呆了。
窗外火红,照亮半个天际,翻身下地,跑去外间,喊醒了正熟睡的绣菊和巧珊,沈绾贞衣裳都未来得及穿,抱起炕里的匣子同绣菊两个跑出门去,这时,王月容和两个丫鬟也跑出来。
钱婆子鞋子都未穿好,也从下处跑出来。
事不宜迟,顾不上打招呼,几个人跑去角门,打开门,见秦昌明站在外面,看见王月容拉起就跑,大火照得通亮,山路也看得真切,
一群人跌跌撞撞,不回头地一阵疾跑,王月容乃大户人家小姐,这阵子母亲病逝,她伤心难过,又病倒,身子才刚复原,跑着跑着,就跑不动了,气喘嘘嘘地道;“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生死攸关,她不想连累大家,说着,就抽出把秦昌明扯住的手,秦昌明见状,二话不说,背起她就跑。
身后两个小丫鬟紧跟着,丫鬟婆子常年干力气活,身体好,没有谁落后。
沈绾贞身子轻盈,跑起来也不吃力,一行人一路狂奔,直到天破晓,秦昌明背上的王月容朝后看了一眼,颤声道:“没事了,走远了。”
大家才停下来,看大火已被远远甩在身后。
天下起小雨,山间路滑,几个人忙忙赶路,跌倒爬起来,天大亮,上了官路,才松口气。
截了一辆预进京城的马车,幸好是回京城的空车,坐上去,心才踏实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道也冷了,王月容一路跑,本来大小姐身子,就有吃不消,夜里着急跑出来,也没带衣裳,只着了件中衣,秦昌明把身上衫子脱下来,给她披上,沈绾贞和绣菊巧珊钱婆子挤在一处,借以取暖。
进了京城,也无处落脚,天还早,几个人就近找了间客栈,安顿住下,店家娘看这几个人狼狈,问起,知道抱月庵失火逃命出来,很同情,打来热水,让几个洗脸,又找几件干净衣裳让几个人换上,几个人谢过店家娘的好心,住下。
不久,王月容便发起烧来,烧得脸通红,滚烫滚烫的,秦昌明出去请大夫,沈绾贞几个守着,用清水替她擦拭脸、手、脖颈,耳根,降温。
大夫来,服了药,秦昌明日夜守着,她烧渐渐退了,人也慢慢好起来。
这一耽搁,又是五六日。沈绾贞让钱婆子出去打探,听说抱月庵都烧毁了,里面师太等都烧死了,当日,也能跑出来,可众尼对抱月庵有感情,又出家之人,一想出来也无处容身,就都不走,和抱月庵一起化为灰烬。沈绾贞等听了,倍觉凄惨,俱都哭了一场。
王月容病愈,经过大灾大难,看透许多,不再像原来执着一段不该坚持的感情,反倒人快乐不少,她病期间,秦昌明侍候她,她心里感激,想这几年,他一直默默守候她,这次若不是她救了自己,自己早就葬身火海,对他产生感情,二人相视时的眼神,柔情蜜意,沈绾贞等见了,觉得二人倒也般配,王月容美艳,秦昌明斯文俊秀。
几个人就商量出路,秦昌明道;“我老家是西北的,有房子有地,我出来这几年,地农户种着,托一个族叔代管,养活几个人绰绰有余。”
王月容看着沈绾贞道:“既然沈妹妹无家可归,可和我们一道去西北过活。”她和秦公子已然你我的称呼,不分彼此。
沈绾贞道:“北边我住不大习惯,想去南边生活。”她早已深思熟虑,既然离开京城,她想去南方住,反正那里都不是家了。她还有个私念,她前世是南方人,想回南方老家生活。
“姐姐想去何地?”王月容关切地问。
“苏州府,吴江县。”她大略后世就生活在那里。
“妹妹这几个下人都跟去南边吗?”王月容看看绣菊、巧珊和钱婆子。
沈绾贞对钱婆子道:“妈妈若不愿意跟去南边,俩铺子留下一个豆腐铺子,你俩夫妻好有个生计。”
沈绾贞已经和钱婆子的男人还有闫嬷嬷商量好了,马上把两间铺子卖了,银子钱到手,好去那边重新置办商铺,南边的商铺怎么也要比京城的便宜,说不定卖了京城两个铺子的钱能置下像样点的门面。
“我当家的说了,跟着主子,主子去那就去那,还帮着主子打理铺子,我老俩口也没儿女,走去那里都过活。”钱婆子立意跟定主子。
沈绾贞朝绣菊和巧珊问,“你们要是不愿意去,我给你们盘缠,卖身契交还你二人,去那里随你们意。”
“我二人也跟着主子。”绣菊和巧珊也打算好了,跟着沈绾贞去南边。
“小红和小青也跟着你主子去吗?”沈绾贞看王月容的两个丫鬟,年岁还小,不知有没有地方可去。
“我跟着主子,主子去那里,我就去那里?”小红丝毫没有犹豫地道。
“我也跟着主子,我从小就卖到主子身旁,爹娘是谁都不知道。”小青也表态。这俩丫头也都是苦命的,没落脚安身之处。
“既然你们愿意跟我吃苦,我就带上你们,等你们找到好人家嫁过去,我也安心。”王月容欣慰,难得这两个丫鬟忠心,自己落魄时不离不弃。
秦昌明握紧王月容的手,道:“放心,不会让你们吃苦,我小有家财,尽够过富裕日子。”
这样就定下来,沈绾贞带着自己的人去南边,王月容带着她的人去西北。
“妹妹何时动身。”王月容问,她动身的日期和秦昌明已商量好。
“等这两个铺子卖了,拿到钱就走。”沈绾贞已经告诉钱婆子的男人,和闫婆子尽快把铺子处理掉。
“姐姐何时动身。”沈绾贞问。
“准备后儿就走,在晚,天道冷了,飘雪路就不好走。”秦昌明答道。
王月容就回去准备东西,越往北越冷,到西北只怕入冬了,冬衣要准备,现做也来不及,就去成衣铺子里买现成的,带上路上穿。
路上吃的干粮,也预备下。
秦昌明带来的银子这三年所剩无几,沈绾贞想若没有秦公子,早就葬身火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就送他们些银两,以备路上有个急用,秦昌明不好意思收下,沈绾贞硬是塞在王月容手里,王月容感激地道:“还要妹妹破费。”
“你我情同姐妹,姐姐这话就见外了。”沈绾贞又把一大包子点心递给她,“留待路上饿了吃。”这古时候,出远门,有的地方人烟稀少,走好久都看不见人家,出门都要自带干粮。
次日,沈绾贞把王月容、秦昌明送上官道,雇了辆马车,刚好够四个人坐。
沈绾贞看着马车走远,王月容头趴在后车窗,向她招手,“妹妹保重,还会见面的。”
绣菊几个有点惆怅,钱婆子道:“这秦公子看样子能对王姑娘好。”
“大灾大难不离不弃,平淡日子也能守住。”
经历这么多磨难,最终走到一起,他们一定会幸福的,沈绾贞心里为她们祝福。
王月容走后,钱婆子的男人就着紧卖铺子,沈绾贞等趁着这空挡,准备上路。
急等用钱,价钱上就不过多争竞,铺子出手就快,半月后,就交割清楚,损失点银钱有限,沈绾贞也就不计较。
定于次日上路,东西准备停当,有一天空闲,沈绾贞决定去西山抱月庵看看,自大火后,她一直没回去过,心里惦记净空师太、苏娘子,是在大火中丧生,还是逃脱出来。
车子出了城门,天空阴霾,快入冬,车子走到西山,天上飘下雨夹杂雪花。
车子在离抱月庵不远处停下,沈绾贞披着雪青斗篷,绣菊打着油纸伞,地面赶着雪花飘落,变成雨水,沈绾贞软底云丝绣鞋不禁水,鞋底沾雨水打湿了,绣菊看看天,“主子,看样子雨雪不会停了,看看就着紧回去吧。”
巧珊搀扶着她,三人往抱月庵曾经的地方走去。
起风了,风夹带雨雪,卷起雪花,飘飘扬扬,打在面颊湿漉漉的,眼前可见度不高,依稀看见烧得灰黑的一片残垣断壁,孤零零的,甚为凄凉。
沈绾贞主仆三人朝废墟走去,突然,沈绾贞看前面好似有个人,面朝那片废墟,也未打伞,任风雨雪欺身,身形岿然不动,四顾茫茫俱是废墟,就他孤零零一个人,雨雪中高大背影孤凄,整个人给人一种沉重悲伤感,沈绾贞心不由缩紧。
“前面好像是安阳王爷。”巧珊小声在沈绾贞耳边说。
沈绾贞定睛细看,那背影熟悉,一时间震撼,她呼吸困难,心揪疼,她张了张嘴,却喊不出声儿,喉咙发哽,眼眶漫上一层水雾,眼前景物模糊,那熟悉的身影,模糊一片。
她推开巧珊扶着的手,脚步不由自主缓缓地朝那男子走过去。
她一步步,身子轻飘飘的,仿佛没有知觉,阴冷天气,迷蒙雨雾,她的心仿佛照进一束光亮,她朝着他站立的地方,走过去。
他听见身后清浅的气息,徐徐转回身,二人四目相对,相距不过半步,他惊呆了,刹那,一股巨大的惊喜铺天盖地袭来,他热泪盈眶,心头狂跳,大步上前,一把拥她入怀,紧紧地,紧紧地,似梦呓般喃喃道:“这是真的吗?不是做梦?”
他双臂裹住她,紧得她都喘不过气来,她哽咽小声道:“是真的”
许久,他看她呼吸困难,手臂松了松,还是不愿意放开,怕这一放开,她就会溜掉,他轻轻却坚定在她耳畔道:“我要和你在一起。”
她恍惚,以为幻觉,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终于她一颗泪珠滑落。
“我得到抱月庵失火的消息,赶到,这里就变成现在这样,我昏厥两日,醒来后,就一直等在这里。”他在她耳畔低低地絮说。
“我知道你不会死,你一定会在那一日突然出现,上天被我感动,终是让我等到了。”他手臂又紧了紧。
她伏在他胸前,心想,他每日都守在这里,遥遥无期的等待,心该有多痛,她鼻子酸酸的。
“我要娶你做我的王妃。”他深邃的黑眸一小簇火焰跳动,终于说出憋在心里已久的话,他不能再放走她。这一次失而复得,让他知道,他不能没有她。
她头埋在他胸前,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困难地说出口,“我没资格成为你的王妃。”
“你有,你最有资格成为我的王妃。”他语气霸道而强硬,不容置疑。
她心酸,不忍拒绝,可还是艰难吐出,“我不想和别的女人争宠。”
“你无需争宠,是我千方百计想讨好你,得到你的欢心。”
她想说,我不想和别的女子共侍一夫,却无法说出口,古时候,这种话视为女子失德,何况立侧妃乃皇帝圣旨,非同儿戏,女无失德,男子若无故休妻,遭人非议,礼法也不容。
她微微叹口气,清灵的大眼睛浮上层雾气,轻声道;“你若今日没遇见我,会一直等下去吗?”
“一年、二年,我会一直等下去。”他坚定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她潸然泪下,声儿哽咽,“我配不上你,你该娶一个更好的女子。”
他拥住她,亲吻她腮边的泪,“没有人比你更好。”
远处,绣菊和巧珊张望,看见雨雪中,王爷和主子,紧紧地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