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府沐修堂,供着祖宗牌位,牌位金粉书写,詹老爷和夫人在前,几个儿子媳妇跟在后面,除了正妻,妾氏通房是进不了祠堂的,规规矩矩的站在外面随着里面主子一起跪拜叩头。
祭祖仪式足耽搁半个时辰,英姨娘为了俏,穿得单薄,冻得浑身哆嗦,早饭喝的清粥,又折腾半宿,就有点支撑不住。
红笺见了,小声嗤笑,“姐姐这就支持不住了,真是小姐身子丫鬟命。”
英姨娘没气力和她斗嘴,强撑着,这时若倒下出丑,詹老爷和夫人忌讳,对祖宗大不敬,咬牙硬撑。
眼睛却死死盯住,祠堂里面并排跪在詹老爷和夫人身后的詹少庭和沈绾贞。
祭祖仪式结束,起身时詹少庭无意中还扶了沈绾贞一把,英姨娘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楚,嫉妒啃噬着心,一揪一揪的疼。
未进府时,她不清楚府里情况,任由詹少庭说,她竟然相信他们夫妻有名无实,看亲昵劲,只怕早就到一块去了,英姨娘踉跄站起身,眼睛却未离开詹少庭和沈绾贞身上
送走詹老爷和夫人,往二房走,詹少庭和沈绾贞在前面并肩走着,妾室婆子丫鬟都在后面跟着,沈绾贞凭着女人的直觉背后一道目光如刀子,不回头看,低头冷笑。
她故意靠近詹少庭,假作不耐寒冷,詹少庭偏头看沈绾贞脸颊冻得如胭脂,分外鲜艳诱人,又见她靠过来,唇角微微挑起,看沈绾贞目光温润。
这些都没逃过英姨娘的双眼,英姨娘唇咬得发白,手在袖子里里死死攥住。
回到二房上房,詹少庭和沈绾贞上座,先是几个通房,红笺、英姨娘,巧慧也强挣着上来,齐齐叩头,“婢妾给爷和少夫人拜年。”
叩了三个头爬起来,沈绾贞笑着一声,“赏”就有绣菊端着荷叶银托盘,摆着三个红包,一一给三个通房,三人又一起叩头谢赏。
接下来,是二房的丫鬟婆子在付家的带领下,给主子拜年。
沈绾贞挥手,一一赏赐。
忙活完,沈绾贞看喜气洋洋的众人,笑着道:“一年到头,你等辛苦一年,放几日假,就不用上来侍候,你等也和家人团聚,会会亲友。”
众人高兴,齐齐道:“谢爷和少夫人。”
沈绾贞笑望着詹少庭,“爷还有何话说?”
詹少庭回望着她,略一踌躇,便道:“我有一个事想和夫人商量,芍药已是我的人了,日后不宜侍候人,还望夫人妥善安置。”
沈绾贞瞅眼芍药,芍药低着头,羞得脸红到耳根,上前两步,屈膝跪倒,朝上叩头道:“芍药是爷和少夫人的人,少夫人若让奴婢活,奴婢便活,若让奴婢死,奴婢也绝无二话。”说吧,又叩下头去。
“快起来吧,这是喜事,大过年的说什么死呀死的。”沈绾贞眉梢挑起,含笑说道。
就有绣菊等丫鬟赶紧上前扶起芍药。
沈绾贞转而对二房人等道:“从今儿起,芍药就是二爷的人,半个主子,日后若生个一男半女,就比我不差什么。”沈绾贞想敞亮话谁不会说,反正詹少庭妾多一个少一个,她也不在乎,也用不着她来供养。
芍药听见少夫人这样痛快就答应下来,一时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傻站着,还是付家的用手指捅了捅她,她才醒过神来,重又跪下,给二爷和少夫人磕头。
待起身,沈绾贞又让绣菊取了支金钗,赏给她。
芍药大喜过望,右手长指甲偷偷掐了点左手背上的肉,知道疼,是真的。
芍药一直担心自己的事少夫人会从中作梗,没想到少夫人爽快,一点没难为她的意思,也不像是要秋后算账,竟高兴得抽噎起来。
沈绾贞瞥一眼,下面站着的英姨娘,英姨娘几欲晕倒,小脸惨白,无一点血色,身子簌簌颤抖,引得众人目光看向她,就连詹少庭也看出来了,皱眉没说话。
沈绾贞淡然一笑,“付家的,把芍药姑娘安排在西偏院正房,着人好好打扫,屋里摆设都换成新的,今晚就算芍药姑娘的好日子。”
“是,少夫人,奴婢这就去办。”
詹少庭向沈绾贞投来的目光,说不清的意味,谁都看出来,二爷眼神里有几分含情,看着少夫人,移不开眼。
‘咕咚’那厢一声,众人吓了一跳,往后一看,是英姨娘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第五十三章
芍药姑娘收了詹少庭的通房;别人犹可,众人听‘咕咚’一声;往后一看,见英姨娘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有家下婆子上前赶紧掐住人中,英姨娘总算缓过一口气来,詹少庭方才心里着急;此刻见她醒了,才放了心;拧着眉头;心里不乐,暗道;我睡了个丫鬟,你就嫉妒成这样,当堂晕倒,醋劲太大了。
沈绾贞命把英姨娘扶着躺到炕上,又着人去请大夫,这表面功夫,不得不做,看这英姨娘就是虚弱,心里厌恶,却做关心状。
过了盏茶功夫,英姨娘脸色才缓过来,芍药一直站在那里,没动,心里赌气,怎么看英姨娘都是装的。
忙乱一阵,弄走英姨娘,总算消停了,詹少庭外面来了客人,管事媳妇又来上房回事,众人有眼色告退出去。
付家的带人收拾了西偏院正房,芍药自去下处收拾了东西,把平常换洗衣裳用蓝碎花布包袱皮儿裹了,小丫鬟禀儿分来侍候她,提着包袱后面跟着她来到西偏院,付家的站在正房门口,老远看她进院,赶着叫:“姑娘,都收拾妥了,姑娘进去看看,那不中,告诉奴婢。”
里面忙活的下人,也都各个奉承,笑着道:“给姑娘道喜。”
尚香站在西厢房廊檐下往正房望,看热闹,看一干众下人皆奉承芍药,体面是她家主子不能比,府里人墙头草,惯常会看主子脸色,逢高踩低,跟红顶白,这也是人之常情。
尚香没了瞧热闹的兴趣,进屋,看英姨娘已坐起来,直打蔫,詹少庭当着她面公然要了芍药那丫头,心里还把她看重吗?若看重,就不该如此对待她,沈绾贞一个不够,接二连三的收用通房,让她情何以堪,想明白自己不过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尚香也泄气,跟着这样的主子,能有何前途可言。
“芍药搬进去了?”英姨娘心里不是滋味。
“搬进去了,付妈妈亲自带人收拾的,巴巴的赶着问满不满意,姨娘搬来时也没见她这样。”尚香不忿,下人奴才看主母不喜,把她们作践,看沈绾贞给足了芍药的脸,就上赶着巴结。
英姨娘哼了声,怨詹少庭,恨沈绾贞也恨这些奴才。
巧慧看西偏院出出进进的人,把少夫人感念,她一人住着一个宽敞院子,少夫人没把人往她住的东偏院塞,却让西偏院几个挤着,无非是想少生事端,保她腹中胎儿平安,这份情她记下。
沈绾贞吩咐下去大厨房,安排值夜的人提早开饭,额外加了菜,允少量饮酒,下人们都念着二少夫人体恤,就都做好自己的本分。
上灯时分,照例家宴,二房巧慧告假,芍药是新人也未上来,只有红笺和英姨娘两个,英姨娘一整天肚子里没油水,看满桌子的菜,又不敢多吃,怕像三十晚遭罪,馋嘴巴舌的,忍不住夹了几块荷叶粉蒸排骨,解解馋。
红笺一旁看着,不是好眼睛瞅,心说,这吃相让二爷看看,准保倒胃口。
唤身旁的丫鬟玉儿,“拿几根骨头给狗吃,啃干净了,有日子没见肉。”玉儿知道主子骂人,只站着不动弹。
桌上的人都知道所指,看向英姨娘有几分轻蔑,英姨娘骨头啃了一半,啃也不是,不啃也不是,嘴里叼着,低头拿眼角扫着桌子上众妾。
众妾都知道红笺指桑骂槐,都笑着不语,看热闹。
英姨娘一时脸上下不来,羞恼成怒,‘啪’把骨头仍在盘子里,盯着红笺,“姑娘是说我吗?”
红笺似笑非笑地嘲讽道:“我说狗,是姐姐多想。”又对丫鬟道:“拨出半盘子给狗吃,留下半盘子骨头,姐姐要啃,总得可着姐姐先来。”
英姨娘气得脸涨红,安氏怕闹起来,忙把话题转了,问英姨娘:“听说妹妹白日里晕倒,身子好了?”
英姨娘分神,不好不答应,只好道:“谢姐姐惦记,不碍事,躺会就好了。”
红笺翻了她几眼,故意跟旁边的三房通房可人道:“我们二爷收了芍药,不然席上也少不了芍药姑娘的。”像是故意气英姨娘,说给她听。
英姨娘听了,想起堵心的事,食欲没了。
众妾眼神诸多怜悯,想当初二爷心思全在她身上,二房主母何氏病着,英姨娘俨然二房当家理事,神气活现,如今才三年不到,竟落得如此狼狈,可见男人是靠不住的,千万别把男人一时的好,当成终身依靠。
芍药打扮齐整,等二爷过来,让丫鬟禀儿出去看了几回,回来都说前厅席未散,等到三更天,还不见二爷影儿,怕二爷过来,衣裳没脱,胡乱睡下。
晚家宴,詹夫人命早早散了,昨儿一晚没歇,初一祭祖,儿孙又来上房叩头拜年,府里的下人给主子叩头,足忙了一整天。
詹夫人回房,正巧詹老爷也从前面下来,回上房安置,詹夫人和詹老爷说了会话,刚宽衣要歇下,听外面院子里热闹,隔着帘子问丫鬟,“外面谁来了,这么热闹?”
“回夫人,是二少夫人带着人巡夜,关照关好门户,烛火小心。”小丫鬟答道。
“二儿媳是个精细人。”詹老爷赞了声。
“今年过年我为大媳妇一个人忙不过来,让她帮衬,大儿媳就把难缠的家事交了她管,这孩子还真用心,每日勤谨。”詹夫人这两日看沈绾贞不辞辛苦,对她又多了几分喜欢。
“明儿太后娘娘在宫中设宴,皇亲国戚、公侯伯爵,朝中三品以后的官员家眷恩准入宫,你不如带了二儿媳去,她新婚也出去见识见识,还能赌一赌朝中一干无事爱翻腾旧事人的嘴。”
“老爷虑事周全,二媳妇上得了台面,拿得出手,也让太后知道我詹家对儿媳爱护有加,省得别有用心的人时不时念着前头的事,说我詹家不厚道,苛虐儿媳。”
初二,沈绾贞天一亮就醒了,招呼外间丫鬟进来侍候,绣菊早就等在外间,看主子熟睡,没叫醒。
听主子屋里唤,忙进去,“主子,今儿多睡会,不用起太早。”
“撑过这几日在歇吧。”说吧,沈绾贞就起来,虽头天累了,可也不敢起迟了,节下事多。
穿好衣裳,梳洗,早饭吃水点心,沈绾贞合着汤吃了一碗,就有几个管事媳妇上来,她们早在外面听着里面动静,打听少夫人吃完饭,才传话进来。
沈绾贞每日让几个人来见,无事就散了。
这几个人才走,上房丫鬟走来,“回二少夫人,夫人让奴婢告诉二少夫人今晚宫中设宴,太后娘娘赐酒席,宴请众臣子家眷,夫人说让二少夫人准备准备,穿上件好衣裳,打扮一下,同夫人进宫。”
沈绾贞出乎意料,不敢轻视,这关系到伯府脸面,都是朝廷重臣家眷,皇亲国戚,不能给詹家丢脸。
于是,和绣菊精心挑选了一条茜素深红缕金舒袖齐胸广绫襦裙,月色薄纱披帛,又搬出妆匣子,挑好一支赤金衔珠蝴蝶步摇,缀角水滴鸡血红宝石。
掌灯时分,沈绾贞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举步裙动则飘逸舒展如风拂杨柳。
出了詹府大门,扶着詹夫人蓝呢销金大轿,詹夫人握着她的手,嘱咐,“宫里的规矩,我都同你说了,虽规矩大,可也不用怕,太后娘娘极慈祥的。”
沈绾贞点头,把詹夫人说的话记下。
行了约半个时辰,轿子停在皇宫顺贞门,沈绾贞下轿,灰黑的夜色中,皇宫气势宏伟,巍峨壮观,重楼叠嶂,金玉交辉。
沈绾贞扶着詹夫人步入宫门,换乘太监抬的步撵,往北,宫廷御宴,设在□锦华宫,外命妇多已早到。
步撵行过甬道,两侧朱紫宫墙,透出一方天,月色朦胧,星辰寥落。
步撵停在宫门前,沈绾贞和詹夫人进锦华宫门,上了大殿,太监引着按品级设座,詹夫人品级乃伯夫人,地位尊贵,座位靠前。
大殿内按数盏琉璃灯,映得宫殿金碧辉煌,不少闺阁少女,俏丽多姿,花枝招展,衣香鬓影,看着愉悦。
绾贞入席,二人一席,身前长条几,就听周围小声议论,“太后娘娘恩典,特许诰命夫人携女前来,是有深意。”
旁边侯夫人蒲氏和詹夫人相熟,小声耳语道:“如今皇子中多未大婚,太后娘娘有意牵线,以往选秀之时,方能见着,匆匆一面,良莠不齐,借着赐宴,查看清楚,这也是太后娘娘的聪慧之处。”
沈绾贞细看周围,果见众女精心打扮,举手投足,一派大家风范。
戌正,大殿外一声高喊:“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命妇纷纷离席,跪地山呼,“恭迎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平身。”沈绾贞听威严一声,就见一抹明丽的销金黄缎袍角从眼前滑过,太后和皇后上座,叫起,众命妇纷纷落座。
沈绾贞不敢正视,眸子低垂,余光瞥见,正中席上,一中年美妇,这就是本朝最尊贵的女人,后宫第一人,郭太后,侧座相陪的是中宫李皇后。
总管太监伏在太后耳边小声道:“太后娘娘,酒菜齐备,是否开席。”
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