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绾贞示意让钱婆子近前,钱婆子附耳过去。
绾贞嘀嘀咕咕说了一会,钱婆子频频点头,说完,钱婆子带笑出去。
出门,看英姨娘捂脸低声哭泣,二房的人早已起了,站在院当中看热闹,都不知英姨娘犯了啥错,让少夫人罚跪。
绣菊心里有了底,也跟着出去,看钱婆子出了院子,给巧珊递了个眼色,二人也不劝,站在一边看热闹。
钱婆子也不急,慢腾腾去了夫人上房,詹夫人正用早饭,小丫鬟站在上房门口,手指比划里面让她等一会,夫人吃饭不喜人打扰,钱婆子笑笑,也不急着回话,等了有一盏茶功夫,阮妈妈才从里面出来。
钱婆子赶紧上来,赶着问好,“妈妈辛苦了。”
“侍候主子何谈辛苦。”阮妈妈顺口答道。
方反应过来奇道:“你大清早过来,是二少夫人有事?”
钱婆子就把英姨娘如何少夫人还没起,就要进来请安,少夫人怜惜她有身子免了她礼数,她偏不依,非要跪着,口口声声在府里呆不下去,没有活路。
阮婆子听完,一脸的嫌厌,夫人让她进府是恩典,她不知好歹这样作闹,忽地想起,那日王御医的话,八成是有喜,那两成是不确定,难道是没怀上?难道这英姨娘心里清楚孕是假的,想找个替罪羊?只是自己这话,不能随便说。
打发钱婆子回去,把此事回了夫人,当然没说出自己的怀疑。
詹夫人一听就急了,赶紧让阮妈妈过二房看看。
钱婆子从上房出来,又绕到大门口,招呼着小厮,低语几句,又塞了块银子给他,那小厮乐颠颠跑了,等钱婆子回到二房,二房院子里更热闹了,下人们都停住手里的活计,站着看,不时拿手指指点点,
还有别的房的人,知道二房有热闹看,都过来瞧,就是大厨房的人早上送饭进来,饭也不送了,站在门口瞧热闹。
钱婆子一进院,大家看见,都让出道让她过去,有个家下婆子道:“快看看吧,英姑娘不知怎么得罪了你家少夫人,跪了半个时辰了,小脸都变色了,在呆一会怕撑不住了。”
钱婆子但笑不语。
上了台阶,看英姨娘跪在上房门口,用帕子抹泪,声儿极弱,脸煞白。
绣菊和巧珊站在一旁,像没事人似的瞧着,也不劝她起来。
钱婆子也没理她,斜了她一眼,便进屋去了。
沈绾贞坐在桌前,刚吃过早饭,撂下筷子,看钱婆子进来,钱婆子也没说话,和主子眼神交汇,知道大功告成。
“少夫人,好像阮妈妈来了。”凤儿机灵,眼睛一直看着窗外,阮妈妈还没进院子,院门外影子一晃,她便看到。
“走,出去会会她。”几个人知道主子这是要和英姨娘正面交锋。
英姨娘跪了半个多时辰,不见沈绾贞出来,也没人劝,莫名有点惊慌,沈绾贞打得什么主意,按说她怀着二爷的孩子,不敢让她这样跪着,怎么也不露面,也不着人劝说,如果沈绾贞露面,她只是不起来,难为沈绾贞,惹沈绾贞恼了,发作她,她佯作受了委屈,待晚间就说胎儿流掉了,昨儿一夜未眠,想出设计了这一场戏,却无人回应,英姨娘慢慢有点乱了方寸。
才要装作晕倒,堂屋大门,‘吱呀’却开了,英姨娘跪得时候久了,猛一抬头,眼前一花,兴奋得差点晕过去,想沈绾贞终于熬不住出来了,就等着她脾气发作,自己立即晕倒。
可沈绾贞却低下身子,伸出双手,英姨娘身子骨虽不弱,可跪地时候长了,眼前有点模糊,竟怀疑是不是看错觉,傻傻的呆愣跪在那里不动,也不哭了。
沈绾贞余光瞥见阮妈妈进了院子,伸出双手,去扶英姨娘,朗声说道;“妹妹这是何苦?不看自己,也该想想肚子里的孩子,我早就传话下去,免了妹妹所有礼数,安心养胎,妹妹就是不甘心,什么事等孩子生下来在说,等妹妹生下男丁,想怎么着妹妹一句话,别说是个姨娘位分,就是主母位置我也可以让出来。”
“少夫人这话可不能随便说,主母位置是谁都能坐的,也要看自个出身,配不配,别说主母,就是姨娘位分也要挑好的,人青白本分的。”接话头的是阮婆子。
沈绾贞缩回双手,对阮妈妈道:“大娘早,我这正劝妹妹想开点,妹妹心高,受不得做妾的委屈。”
英姨娘一时懵了,沈绾贞这是何意?听着话音像是自己不满意如今地位,想争二房主母,这罪名可大了,心思大的妾室最令人反感。
英姨娘冷得手脚冰冷,身上汗毛却冒出冷汗,顿时,眼前模糊,一片漆黑,身子一晃,往旁一歪,就要栽倒,旁边绣菊和巧珊手快,忙把她扶住,恍惚中就听沈绾贞的声儿道:“扶到西厢房,找大夫看看。”
“大夫来了。”就听小院外一声,一个下人带着一个挎着药箱的大夫匆匆而来。
领进西厢房,沈绾贞却不进去,穿得厚厚的,站在外面廊子下,和阮妈妈说话,阮妈妈像不认识似的把沈绾贞上下来回看了几眼,打心眼里佩服,这大夫一来,就洗脱了她的嫌疑,英姨娘若是假怀孕,这时作假流了,马上就验出来,如果大夫说胎儿无事,英姨娘下面的招数就无法施展。
“少夫人聪慧,老奴佩服得紧。”阮妈妈发自内心地笑着道。
“妈妈觉不觉得,有时人逼急了,不能的也能逼出来。”
阮妈妈看向她的脸,心道:这不是什么人都能像少夫人冷静沉着应对。
“求妈妈照拂。”沈绾贞知道,阮婆子是不能用银子贿赂的,那样反而引起她反感,何况以她忠心,定会回婆母,婆母就会多想,买通她身边的人,此乃大忌。
阮妈妈回到上房,詹夫人正担心,没等她开口,便问:“英姨娘腹中的胎儿怎么样了。”
“找大夫看过,没事。”阮妈妈轻松地道。
詹夫人舒了口气,“这我就放心了。”
“她闹什么?”詹夫人又皱眉问。
“没什么,还不是不甘心。”
沈绾贞对她言语恭敬,阮妈妈不傻,怎会向着一个姨娘,不向着正经主子,何况对沈绾贞她打心眼里服气。
詹夫人冷笑一声,“老爷说得没错,不是正路来的留不得,要不是看在少庭面上,生产完就打发了她。”
“可是二爷舍不得,毕竟好几年的感情,不能说放下就放下。”阮妈妈早已看出,英姨娘就瞅准了二爷对她放不下,才胆子这么大,不把主母放在眼里。
“难为二媳妇了。”詹夫人替沈绾贞说了句公道话。
沈绾贞看院子里人都走净了,一下子清净不少,英姨娘大夫诊脉,说无事,就派人送回去了。
绣菊、巧珊和钱婆子几个,都笑个不住,巧珊道:“看她还有什么脸在来。”
“姑娘说这话就错了,她是那要脸的人吗?”钱婆子接话茬道。
“要脸她爹娘来府里找她,这要搁着我当着阖府的人早一头撞死了,还有脸活着。”绣菊不齿。
这时,红笺扶着丫鬟上来,她老早就听说这乐子,派丫鬟打探消息,听丫鬟回来一五一十学了事情经过,乐得伏在榻上笑破肚子,活该,这才称愿,让这小蹄子嚣张,这回落了脸,想这狐狸精吃错药了,拿腹中胎儿去陷害少夫人,太着急坐上主母位置,晕了头了。
红笺走到绾贞面前,恭恭敬敬请安,沈绾贞道:“罢了,你才过来,没看见方才好戏。”
红笺笑嘻嘻的,“婢妾都听丫鬟学了,自取其辱。”
“这就是你二爷看上的,好眼光。”沈绾贞说反话。
“二爷受她迷惑,这狐狸精就床上功夫。”红笺明显的醋意。
沈绾贞听她说得粗俗,就转了话题,对绣菊道:“拿颗上好人参,给红笺姑娘带回去交给英姑娘,补补身子。”说完,沈绾贞就进了堂屋。
红笺眨眨眼,她的小丫头看少夫人进去,小声道:“少夫人真会做人,让二爷知道只会夸少夫人大度。”
红笺回去房中,让小丫头把人参给英姨娘送过去,真想看她狼狈样子,又一想,这女人还是少沾惹的好,陷害少夫人不成,反过来陷害自己,就忍住看笑话的心,没亲自过去。
小丫鬟一会便回来,进门就笑,“主子猜怎样?那英姨娘冻得够呛,正搂着汤婆子围着被子坐在炕头,尚香姐正给她煮姜汤。
红笺嘿嘿笑着,“如今就是她死了,也赖不到少夫人身上,大夫明明说了,她身子没事,若有事,也是自己房里的事。”
又一想,这大笑话,二爷还不知道,得赶紧告诉二爷去,又想着白眉刺眼地去,总得找个由头,就命小丫鬟捧了一罐子蜂蜜跟着,出门去书房找二爷。
走到书房门口,接过小丫鬟手里的蜂蜜罐子,调整下表情,含羞带俏地聘婷地走进去。
詹少庭今儿没出门,隐隐约约听下人议论,恍惚听着好像是说英姨娘的,芍药和秋霜不知跑哪里去了,一大早也不见人影,正想叫个人来问问,就见红笺笑盈盈地进来。
蹲身,“婢妾给爷请安。”
詹少庭嗯了声,看她手里的东西,红笺放在桌案上,“这是婢妾昨儿刚得的上好的槐花蜜,说喝了极好的,婢妾不敢独享,特地来孝敬爷。”
詹少庭唇角扯出一丝笑,“难得你这片心,以后不用给我送什么,反倒是你们得点东西不容易,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问你。”
红笺就猜到,装作不知,“爷要问什么?尽管问婢妾。”
“才我好像听上房发生什么事,跟英姨娘有关,你知道吗?”
红笺就等着这句话,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学了英姨娘闹的笑话。
詹少庭听完,眉头深锁,把对英姨娘的情意去了几分,这实在不像当初自己看上的人,把母亲的话想起来,娶妻娶德,方能兴家。
英姨娘大冬天,在外面跪了大半个时辰,膝盖都不会弯了,让人抬回来的,腿冷直凉到骨子里,围住厚被,直打哆嗦,尚香烧滚热的姜汤,她喝了一大碗,还不济事,到晚间,发起烧来,也不敢让丫鬟去上房回少夫人找大夫,才闹了个大笑话,此刻又去,别人只会以为她又出幺蛾子,再说也没脸找沈绾贞,也不敢借着这原由说胎儿流掉了,怕那样府里人只会说她自己作的。
硬挺着,直到天亮,烧才退了点,看天大亮了,让尚香去回二爷找个大夫进来。
尚香走去书房,才说英姨娘病了,詹少庭就不耐烦地道:“我知道了,病了,就好好在屋里养着,别出去生事。”
尚香看二爷的态度,就知道昨儿的事八成是知道了,也不敢多言,就退出去。
尚香有自己的心思,本想跟英姨娘混上二三年,就放出去,找个好人家,不想惹事,可惜主子不这么想,每每生事,她都跟着受连累,伯府里的丫鬟年岁大了,一般都放出去,或由主子做主配个家下小厮,尚香是一家子都在府里,但不是家生子,还是有自由的,只是她签下卖身契的,伯府主子仁厚,丫鬟年纪大了,不要赎身钱,家里人领回,还能得些赏钱。
她嫂子来说,人家都相好了,是她嫂子的远房亲戚,知根知底,男方家里在市场出摊,卖包子,就一个独子,后生也看过,老实忠厚,爹娘极好说话,是门好亲事,单等她一二年放出去,就成亲。
尚香发愁,主子这样闹下去,二少夫人跟前更不着待见,自己将来出府的事,都难说。
、第五十一章
詹夫人这几年娶了儿媳;就把家事交给大儿媳;自己平时撒手不管,乐得自在;不像有的婆婆插手内宅事物;大儿媳赵氏平素管家严谨;她也就不操心;赵氏每逢年节大事,大宗银钱出入请示詹夫人;不敢自己擅专。
“临节下;是一年当中最忙的;你一个忙不过来,让你二弟妹搭把手;你顺便带带她,如你忙不开或临时不方便也有个人照应。”
詹府几百口人,光是正经主子就十几个,还不算各房妾室通房,使唤人,杂役粗使更是为数不少。
节下来往亲朋故交,请客吃饭,礼尚往来,比平时多了不少事,赵氏一人勉力支撑,三少夫人曹氏过门就有身孕,指望不上,因此,詹夫人想到沈绾贞协理家事。
“你二弟妹是个稳妥的,有她帮衬你肩上担子就轻省不少。”詹夫人认为她是不二人选。
婆母开口,赵氏不能逞强说自己能行,婆母的话也不敢驳回,就带笑道:“母亲心疼媳妇,二弟妹如能给儿媳当个帮手,再好不过。”
“这事就这么定下,回头我着人和你弟妹说,她整日闲着也无事。”
婆媳又议了几桩事,赵氏告退出来。
沈绾贞指挥着丫鬟婆子打扫干净屋子,家什摆设擦抹能照出人影,吩咐绣菊:“你带着几个人去库房把那架黄花梨玳瑁百鸟朝凤四扇插屏搬来,再把那对汝窑美人耸肩瓶,攒金丝青铜雀三足香炉拿来。”
“是该摆上,平时主子不喜屋子东西多说乱,大年下摆设也要有两件,才看得过眼,不然太过冷清。”绣菊说着,就带人去抬东西了。
“墨玉姐姐来了。”巧珊看见,赶着打招呼。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沈绾贞笑着道,詹夫人跟前得用的丫鬟比府里二三流主子都尊贵。
“还不是夫人要委二少夫人重任,让奴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