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贤之客气地道:“听说沈老夫人从山东来了?”
沈老爷道:“老太太十几年未来京城,想过来看看,方大人家眷什么时候上京城,山东地界天旱,闹饥荒,年景不好。”
跟方贤之同行的官员,知道二人是老乡,聊家乡的事,就托故先走了。
沈老爷看那官员走远,压低声道:“有人提起方大人和我家三姑娘订婚的事。”
沈老爷又叹息一声,“当初两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订婚退婚,都堂堂正正,我女儿做了王妃,怎么这陈糠烂谷子旧年的事都有人翻腾出来,真真是人心难测。”
沈老爷故作亲近地道:“方大人年轻有为,万事小心为上,凡事需谨记祸从口出。”
说吧,不等方贤之说话,就抱拳道:“方大人忙,我先走一步,家母下月回山东之时,方大人往家里捎口信,家母可代劳。”
说吧,匆匆走了。
方贤之不傻,当然听出沈全德话里的意思,是提醒他有人别有用心,往他和王妃身上泼脏水,他对曾经与安王妃的过往,对任何人都绝口不提。
赵世帧亲自去沈府接沈绾贞回王府,路上,二人坐在轿子里,赵世帧侧头看她,凝视她好一会,沈绾贞察觉笑道:“王爷看我做什么?”
赵世帧摸摸她的头,心疼地道:“你曾经病重,还差点死了?”
沈绾贞笑笑道:“那都过去了,王爷还提这个做什么?我现在不是挺好,老天是公平的,把欠我的都补给我,得遇王爷,是我两辈子都不敢奢求的事。”
沈绾贞说的两辈子,是把上一世也算上,赵世帧唇贴了贴她的额头,“今后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沈绾贞歪头看他,憨笑着道:“王爷今儿是怎么了?竟说些奇怪的话。”
赵世帧琢磨怎么开口,停了一会,拉过她,搂在怀里,“你妹妹和你表妹在我面前诋毁你,交给你发落吧!”
沈绾贞坐直身子,正色问:“王爷是什么意思?”
赵世帧道;“若与你无关之人,诋毁你,我会严惩,偏偏害你的人,是你妹妹,你若一定问我的意思,薛侧妃和沈夫人遣回母家,让她们另行择配。”
“就依王爷”沈绾贞把头埋在赵世帧胸前,尘埃落定,心里一松。
半晌,她一声轻叹,赵世帧扶住她的脸,对视,“王妃为何叹息?”
沈绾贞盯着他的眼睛,道:“王爷要我说实话吗?”
赵世帧点头,“本王要听实话。”
“嫁给王爷,我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可我还是选了,义无反顾。”
赵世帧不等她说话,堵住了她的嘴,他不容她有丝毫后悔。
、第一百三十七回
沈绾贞独自坐在金围红木大长条桌前;不紧不慢地用早膳,膳堂里徒然冷清不少,身旁就剩下韩侧妃、萧夫人和小韩夫人三个殷勤侍候。
韩侧妃做样子,接过巧珊盛上的一碗粥放在沈绾贞身前桌子上;心里话,王妃算这碗都喝了三碗粥了。
萧夫人洗干净手,用箸把鱼刺一点点剔除;小韩夫人则端着小碟子注意沈绾贞的眼神;便把她多看两眼的菜夹了摆在她面前。
一顿早膳吃了许久,沈绾贞抹抹嘴;对闫嬷嬷道:“薛侧妃和沈夫人早膳送去了?”
“回王妃;都送去了”
“陪我去看看她们;日后不能常常见面了。”沈绾贞轻轻往漱盂里吐出一口漱口茶水。
绣菊递上雪白的锦帕;她点点唇角。
闫嬷嬷搭着她的手,沈绾贞起身,徐徐往堂外走去,绣足微抬,迈出门槛,“先去薛侧妃屋里吧”
沈绾贞沿着抄手回廊过穿堂,行不远,闫嬷嬷低声道:“秋月那丫鬟眼皮子浅,留着终究是个祸害。”
“她不用我们操心,父亲会妥善处理的,父亲连女儿都能舍出去,还会对一个丫鬟仁慈?”
沈绾贞一进薛瑾院子,就听里面传出薛瑾的略显尖利的声,“我不吃,端下去”
沈绾贞抬腿迈进房门,勾唇,“我说妹妹,这大夏天,敞窗子敞门的,妹妹使性子,也不看看时候。”
薛瑾坐在炕沿上,炕桌上摆着几样粥菜,是按照她平常的分例准备的,一口没动筷。
薛瑾见她进门,眼神憎恶,“王妃,你不要太得意了,一次败给你,不表示我永远都败给你,你使奸诈手段,设下圈套,是我疏忽,才上了你的当。”
“大胆,你竟敢对王妃不恭。”闫嬷嬷厉声呵斥道。
“你这奴才好大胆,竟敢对侧妃无礼!”薛瑾也不示弱,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王爷面前没落好,王爷那厌恶的眼神,让她心凉。
“让她说,反正也是最后一次,肚子里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以后想说我也没机会听了。”沈绾贞走去她对面的北墙靠窗子底下的一把雀梅高脚椅里坐下,悠闲地摆弄手腕上几圈缠金丝镶珠细钏。
薛瑾瞪眼看着她,尚不敢相信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绾贞指尖轻弹,皓腕上的环发出轻微互撞的脆响,她轻启朱唇“我给你几次机会结果都一样,你不甘心,也没办法。”
薛瑾瞪着她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量你不敢把我怎样,我是太后钦定,皇上下旨封的侧妃。”
沈绾贞轻声嗤笑,不屑溢于言表,“侧妃,那是往好听了说,你不就是王爷的小妾?还真当自己是主子娘娘,有多尊贵?”
闫嬷嬷在旁板脸道:“王爷有令,薛侧妃送回娘家,另行择配。”
薛瑾瞬间怔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走到沈绾贞面前,逼问道;“是你,是你想赶我走,是吗?这一切你早就知道,是故意引我上钩?我要见王爷,揭穿你的诡计。”
沈绾贞啧啧,摇摇头,遗憾地道:“你终于明白了,可惜,你以为王爷还会相信你吗?”
起身缓缓朝外走,丢下一句,“备轿,半个时辰后送薛侧妃,不,薛姑娘去薛府。”
薛瑾两眼发直,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沈绾贞穿过东西穿堂,往西,不远,就到了沈绾珠的屋子。
“王妃来看沈夫人”绣菊喊了一声。
沈绾珠正坐在桌边吃饭,吃惊地抬起头,沈绾贞出现在门口,晨光洒在她身上,清新美丽。
沈绾珠掉过头,也没理她,只盯着碗里,一口口扒拉饭。
沈绾贞此刻是真有点佩服,这个妹妹没心没肺到了极点,都到了这个时候饭还能咽下去,或许屡次跟自己作对,没把这次的事当做一回事。
沈绾贞在屋里来回走了一圈,靠东墙根摆着一把古琴,墙上挂着字画,还有点品味。
“你来做什么?”沈绾珠撂箸,不友善的看着她。
“大胆,没有一点规矩,竟敢跟王妃你我相称。”闫嬷嬷也是看着五姑娘长大的,实在对她看不上眼,亲姊妹怎么了?不表示她姐姐可以永远容忍纵容她的小性。
沈绾珠翻了翻眼珠,扬起下颚,别过脸,“想问我为何害你是吗?我就是想让王爷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沈绾贞轻笑一声,反问:“王爷知道了?”
沈绾珠面色一滞,怏怏地道:“是那丫鬟出尔反尔,下贱之人,不足信。”
这个妹妹蠢得沈绾贞都想哭,到这时候还蒙在鼓里。没明白怎么回事。
沈绾贞不觉好笑,奚落道:“妹妹没让王爷知道姐姐是何种人,倒让王爷知道了妹妹是什么样的人。”
沈绾珠微微一晒,赌气似的把桌上饭碗使力一推,梗脖,冷哼声,别过脸。
沈绾贞好脾气不跟她一般计较,往门外走,“妹妹回娘家给我带声好。”
沈绾珠转头,对着她的背影,“今儿你准我回娘家?”
“五姑娘,不只今儿准你回娘家,以后你都不用回来了。”闫嬷嬷似笑非笑地道。
“什么?你说什么?站住,你跟我说清楚。”沈绾珠冲动地大声唤道。
沈绾贞脚步已到了门口,听她的话,转回身,柳眉一挑,道:“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你,你是想把我休回娘家?”沈绾珠这时方有点害怕,惊惧地瞪眼看着她。
“不是休妻,是退回娘家,王爷开恩,准许你另行择配。”
沈绾贞嘴角带着几分揶揄,说着好听,另行择配,遣回娘家的小妾,那个体面人家肯娶,就是做妾,有头脸的人家,也挑挑拣拣,要个好出身,怕坏了名声,配粗鄙之人,沈绾珠自恃甚高,焉肯受此侮辱,何况嫡母吴氏不能容她,定是往死里作践她。
“五姑娘,赶紧收拾东西,别耽搁时候久了,王爷有令,他回府之前离开。”闫嬷嬷肃脸说道,随后跟着沈绾贞离开。
却说薛瑾离开王府,一乘小轿子送回薛家,薛瑾蔫头耷拉脑,踌躇怎么跟娘家人说,自己实在没脸见娘家人,当初嫁入王府为侧妃,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如今灰溜溜一乘小轿就打发回来,只觉没脸见人。
薛夫人早已得了信,隐忍了这些年,总算出了胸口一口闷气,薛延陵不在府里,薛夫人掐算庶女快到府门,命人大门紧闭,连两侧角门都关了,不放她进来。
薛瑾见到薛府门前一对大狮子,想见到她姨娘和父亲把心中委屈倾诉,求他父亲做主,出面恳求太后,查明真相,王府不能由着沈绾贞一手遮天,主意倒是不错,可到了薛府门首,只见大门紧闭,门口无人。
薛瑾命下人上前叫门,叫了半天,大门紧闭,也不见里面人开门,薛瑾下轿,亲自走到门旁,忍住气,也不敢像以前张狂,道:“把门打开,是我,你家大姑娘。”
门里小厮道:“夫人有命,不让开门。”
薛瑾受到如此慢待,气不平,提高了声儿道:“我找我父亲出来。”
门里回答,“老爷不在府里,夫人说了,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没有往回收的。”
薛瑾脸涨红,受此侮辱,平常任性惯了,终是忍不住,大声喝道:“大胆奴才,速去回夫人,把门打开,否则,老爷回来,尔等吃罪不起。”
说吧,用手砸门,门里小厮没办法,进去回薛夫人,薛夫人对冯保生家的道:“看到没有,就这样的货色,亏老爷还指望她光宗耀祖,不出三五日就漏了底。”
吩咐人道:“不用理她,就说我说了,从今儿起她跟薛家没有一点关系,薛家也不认这样丢人败兴给薛家摸黑的姑娘。”
小厮到门口,朝外大声传夫人的话,薛瑾羞愧难当,还喊让她姨娘出来见,门里在也无人理会,任她叩门,也不搭茬。
天快正午,太阳高升,三伏天,在屋里呆着都流汗,薛瑾一番蒸腾,心里燥热,额上见汗,没地方可去,小莲儿道:“姑娘,夫人不给开门,这暑热的天,还是找个背荫地方,老爷一时半刻也回不来,站上一整天,夫人也不能理睬。”
薛瑾垂头丧气地道;“先在附近找个茶馆坐坐,等我父亲回来。”
薛延陵从兵营回来,才进府门,就有下人说夫人请老爷过去。
薛延陵就直奔上房,走得热了,薛夫人侍候他换上家常凉快绸衫,上炕,又把冰镇的酸梅汤喝了两杯,抹抹嘴,道:“夫人找我何事?”
薛夫人在他对面坐下,脸色不善,“老爷,家里出了宗大事?”
“什么大事?”薛延陵刚拿起桌子上的黑籽红瓤的半块西瓜想啃,看夫人说话声凝重,放下。
“大姑娘让王府给送回来了?”
“什么?”薛延陵没听明白。
薛夫人叹了一口气,假作愁眉苦脸,“大姑娘陷害安王妃,安王爷震怒,遣回母家,言说,大姑娘今后与王府没有任何关系,王府不留阴狠毒辣之人,连表姐都害,这还了得,还说,父母怎样教管的?”
薛延陵眼睛都直了,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什么陷害王妃,女儿糊涂到做出这种事来,女儿犯事,做父母的,能撇清干系吗?
薛夫人添油加醋,末了又道:“妾身等王爷王妃气消了,去王府请罪,进宫向太后请罪,这事搞不好,连累老爷,老爷若受牵连,一家大小可怎么办?大姑娘心里没个成算,带累全家老少都跟着遭殃,这事,不出明儿连皇上和皇后娘娘都知道,这可如何是好?老爷有何面目在朝为官,好好的前程,生生毁了。”
薛夫人说完,手攥着帕子装作抹眼泪,埋怨道:“颜姨娘平常娇惯大姑娘,就是妾身都说不得,妾身略说几句,就在老爷跟前下话,说妾身薄待了她母女,才致使今儿之祸。”
薛夫人絮絮叨叨,薛延陵气得五内俱焚,一拳头砸在桌子上,震得盖盅里的茶水都泼洒出来,“孽畜,糊涂东西,赶在阎王爷头上动土,这不是找死吗?”
薛夫人眼睛从帕子下偷瞅老爷,道:“老爷,谋害王妃的罪名,薛府承担不起,如今说不得爹娘狠心,我吩咐人跟大姑娘说了,从此薛府与她断了关系,她若是明白人,就该替爹娘和这些弟妹着想,薛府里有个心狠手辣的姐姐,让她们怎样做人?将来嫁娶还有谁家敢与薛家结亲。”
薛夫人一席话,薛将军整个人傻了,他方才一时气愤,就是怕太后、皇上怪罪,牵连自己,如今经夫人一说,事情比想象的严重,薛瑾身下还有一群弟妹,莫因为一个,影响全家。
这功夫,他的气略消,一想夫人说的有道理,不认这一个女儿,保住全家名声,自己表明态度,显示家教严苛,不姑息纵容女儿,也对太后、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