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大少一声惨叫,被坚硬的马背咯得七荤八素鼻血长流,大叫,“天杀的居然扔我!我要去告御状!我要告死你们专横跋扈的姚家!”
四面密探一怔,领头人脸色一变——如果真的让韦家公子以为今天拦车的是姚家,跑去告御状为难姚家,那事情就闹大了!
想到这里再也顾不得保密,急忙去怀中掏腰牌,大声道:“韦公子您误会了,我们是皇……”
“嚓”一声轻响,一枚石子电射而来,诡异地绕过人群,击中他的下巴,几枚带血的牙齿飞射,其中一枚牙齿又击中他拿腰牌的手腕,这人手腕一软,腰牌又掉回了衣服里。
车帘便在此时悄悄一掀,一双雪白纤细的手一闪,手中一枚三棱刺,狠狠地戳在了马屁股上!
“恢律律”一声长嘶,拉车的马吃痛,立即扬蹄狂奔,马上倒躺着的韦应刚刚哼哼唧唧爬起身,被这一下狂冲,带得砰一声又四脚朝天倒撞回马背,头一抬天旋地转,耳边风驰电掣,惊得韦大少大叫,“救命!救命!”
眼看他姿势无法调整,几个起落就要被马背颠下踏伤,“咻”一声轻响,一条丝带自车板之下射出,无声缠上他的靴子,将险险将要坠地的韦应拉住。
此时马车冲出,拉车的马头前还倒拖着一个人,整辆车轰隆隆前奔,前头堵路的暗探下意识让开,有人试图出手勒住惊马,但韦应偌大的身子正顶在马车前方,挡住了这些人的动作,眼看着马车轰然冲出包围,便往前方小道上去了。
“追!”
灰影闪动,紧追不舍,蓦然前方马车上,抛出一条人影,伴随着韦应的大叫,“救命!救命!接住我!”
众人抬头一看,半空中手舞足蹈飞来的,可不正是韦家大少?只得出手接住,这一耽搁,马车轰隆隆早去得远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那个领头人,那领头的是纳兰君让皇家亲卫的副统领,此时脸色阴沉,霍地掏出一个形制古怪的枪筒状的东西,眯眼瞄准,抬手对着那马车车轮就是一枪。
“啪”一声轻微炸响,那车轮上隐约似乎出现一点小小火苗,随即消失不见,那点声响并不惊人,湮没在马车狂奔时的巨响之中,没有人发觉。
“大人,这是……”
副统领潇洒地吹吹枪筒,将枪收回自己的腰囊内,冷笑道:“这是陛下御赐的穿云弹,全天下不过三把,是陛下亲自研制。这次陛下赏了我一把,这东西威力惊人,射程极远,里面装的是特制的天蚕丝和火弹子,天蚕丝不怕火,可以和火弹一起用,以天蚕丝缠住对方兵器或者车轮,再以火弹毁坏。是天下一等一的精妙利器,可惜就是只能用三次,如今已经用了一次了。”说完不住唏嘘,显得十分心疼。
“陛下真乃神人也!”其余人大赞,“这是从何处想来!”
那副统领忽然笑了笑,眼神若有所思,半晌才神秘地道:“今儿自家兄弟,我便说实话,这东西可不算陛下自创。”
“那是谁?”
副统领手抚枪管,笑而不语,眼前忽然浮现多年前,燕京城门之下,万军之中,那英风烈烈的云雷新统领,小腿之侧忽然爆出的一团白光,和她飞身跃上城墙追杀姜云泽那一刻,从靴筒里飞出的那柄古怪的枪。
那一刻泣血悲愤直上城墙的少女,连同那隼利惊人似要穿刺入云的怪筒,成为记忆中永难磨灭的印痕,深刻在当时在场的上万燕军心中。
连同当时主持燕京围堵的大燕皇太孙,他记住了那一刻的她,也记住了那一刻那奇怪的枪是如何将高大城墙上的姜云泽困住,之后他遍请名家,苦心钻研,终于研制出这枪,起名‘穿云’,却不知是指枪能穿云而没,还是人已穿云而去?
枪虽威猛,但限于生产力水平和冶炼条件,所采用的金属无法抵挡那样强大的后座力冲击,一直没有投入使用,直到三国战争开始,在军工专家的建议下,纳兰君让才开始小批量的再造这武器,并下发给亲信试用。
这只枪,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纪念,纪念那落雪落血的燕京绝灭夜,那绝然而去分道扬镳的开始,多年来他固守着这样的纪念,心事万千,穿云而去。
副统领珍爱地抚摸着那枪,眯着眼睛,想着多年前那燕京传奇少女,优雅与热血并存的风采,如今她当真如那城门一跃,直上青云,已是一国之后,坐拥北地江山,这样传奇的人物,分属敌对,远在异国,此生想必也不可得见。只能靠这支奇特的枪,将斯人缅怀了……
远处辘辘而去的马车里,君珂忽然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不雅地抽抽鼻子,纳闷地望天,“这天还没凉,怎么这么容易感冒?坑爹!”
……
惊马一阵狂奔,在精通马术的尧羽卫高手操控之下,慢慢也恢复了平静,只是没有人注意到,一点细细的银白,在车轮上无声无息地延展开来,越拉越长,却始终不断,渐渐便绕住了整个车轮,而一点火星,顺着那柔韧无双的丝线轨迹,也在向整个车底蔓延……
车厢里君珂感觉到车子恢复正常,身后似乎还没人追来,松了口气,掀开车帘,探头出去看,道:“这是到了哪里?咦附近有个深沟,小心驾驶,不要歪到沟里去……”
话未说完,蓦然车子一歪,随即车底一震,君珂正打开窗户,去看外面那黑黝黝的深沟,这车不大,车窗却宽阔轩敞,君珂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此时车子大倾,君珂身子一歪,顿时就落了下去!
身后梵因红砚惊呼,梵因靠她最近,劈手就去抓她,此时以他的位置,合身一扑,抱住她的腰是最合适的,偏偏和尚禁忌过多,手刚伸出去便又缩回,急忙衣袖一拂,扯住了君珂腰上的佩带,正要将她拉回,蓦然脚底一震,轰然炸响!
响声一起,梵因身子腾空,此时他若自己冲破车顶逃生,必然很容易,但电光火石一瞬间,他先一脚踢出,将扑上来救君珂的红砚给踢出了车厢,随即身子向上一纵,双臂一张,终于不顾一切抱住了君珂。
“啪”一声炸响,伴随木屑纷飞烟尘滚滚锦褥四散,红砚身子弹出,栽在回身来接的尧羽卫怀中,半截车身连带没能及时逃出来的梵因和君珂,却一起落下了深沟。
“主子!”红砚惊叫,扑入烟尘中,只看见黄色烟雾中紫褐色车身一闪,伴随一阵轰然坠落之声,路边散落一地碎木用具,已经看不见人。
身影一闪,君珂带来的几名尧羽卫奔了过来,探头对底下一看,松了口气,道:“沟有七丈许,虽然深了些,但主子和大师都是高手,不至于伤及性命,倒是刚才那一炸,不知道伤着大师没,我们下去探探。”
这里的地形近似小山,一路向上,君珂她们正好行到最高点,落下去落差最大,尧羽卫和红砚顺路往下走,回到沟底,触目所及满地都是马车碎片,散开的车辕,却寻不到两人踪迹。
尧羽卫和红砚傻住了,面面相觑——眼看着人落了下来,这是落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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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要进京了……”就在尧羽卫和红砚绕道下山的时刻,一队人正行走在山下官道之上,也是浩浩荡荡护卫,拥卫着中间的几辆马车,当中一辆马车帘子掀开,传出一声幽幽低语,语气不知是放松,还是不安。
“是呀,走了一个多月,终究是要进京了。”一个走在马车边的嬷嬷装扮的中年女子,怅然望着前方燕京隐隐的轮廓。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展颜一笑,道,“王妃放心,咱们好歹是藩王身份,这回应召进京,陛下必有重赏,听说宅邸都已经建好,就等咱们入京陛见后入住,陛下恩厚如此,实在没什么可担心的。”
车中人沉默半晌,抚摸着怀中温顺的小白狗的颈毛,幽幽道:“终究失去封地,寄人篱下,燕京居,大不易啊……”
嬷嬷涩涩一笑,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宽慰的话,只好沉默。
队伍最前方深蓝金边旗上,“晋东”两个黑字迎风招展,车内人用有点忧伤的目光看着那旗——过了今日,这旗便要收起封存,从此永无再在风中扬起的机会,而代表百年王族存续的标记,也将从此在王朝中湮没。
天下七藩,削藩必行。大燕反其道而行之,先削最强大的冀北,八年后,轮到了最弱小的晋东,新帝一纸诏令,晋东王降为国公,及其眷属携带护卫三百,沿途地方官府接送,前往燕京定居。
如今晋东王的队伍,正行在燕京郊外,即将进入燕京。
“那边是什么?”忽然去岸边取水的人一阵骚动,随即有人飞快跑回来回报,“启禀王爷王妃,在溪水侧发现有人,似乎是从上头落下来的。”
溪水里的人,自然是君珂和梵因。
两人从沟边栽下,原本君珂是来得及施展轻功自救的,谁知道梵因抱住了她的腰,而在抱住她的腰之后,受那一炸他被炸晕,君珂反应过来后怕伤及他,只好提气反身护住他,落下时两人被马车撞及,骨碌碌一阵乱滚,君珂的脑袋不小心碰到溪边山石,顿时也晕了过去,两人落入泉水,被水冲入下流,直到此刻被晋东王进京的队伍发现。
此时君珂微微扇动眼睫,正在将醒未醒间,已经感觉到浑身冰冷,寒气彻骨,手不知被谁紧紧攥住,而头顶隐约人声,闭起的眼帘也能感觉到光影缭乱,似乎有很多人在周围奔走,心中不禁一跳。
她历经艰险,风浪中闯过来的人生,对危险已经有了直觉的反应,立即闭上眼睛,伸手悄悄在水下一摸,梵因似乎就在身侧,她手反背在身后,从腰后的暗袋里抽出一个人皮面具,握在掌心,随即慢慢睁开眼睛。
她眼一睁,便看见上头数张面孔,挡住日光,正用好奇的目光灼灼注视着她。此时君珂眼睛一睁,众人一喜,身子一动,日光泻下,正迎上君珂目光,恍惚里众人都觉得金光一闪,像金刚钻绽放璀璨。
众人都下意识一呆,这一呆间,君珂已经透过人缝,看见后方的旗帜和车队,她身为大尧皇后,天下情报尽在指掌,对大燕削藩尾声也是清楚的,心中一动,顿时找到了进入燕京乃至皇宫的办法。
随即她眼神一直,抚住额头,怔怔呢喃道:“这是哪里……你们是谁……”
“姑娘,我们还没问你呢,这里好像是临波泉的下游,你怎么落水,被冲到了这里?”一个护卫有点警惕地问。
君珂不答,眼神一转,看见身边梵因背身朝下,背上血迹殷然,似乎还在昏迷中,但就算在昏迷,当她的手挣脱他的掌心,他的掌心依旧下意识一蜷,一个欲待抓紧的姿势。
君珂心中一紧,一个翻身便扑在了梵因身上,叫道:“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一边叫喊,一边扶起他的头,扶人的时候,顺手将掌心里团着的人皮面具往他脸上一抹,指尖轻按,已经给梵因戴好面具。
梵因那张脸,在燕京几乎无人不识,她现在想要借晋东王的力量进京进宫,但又不能丢下梵因,也不能令梵因被人认出,只好先给他也改装了。
指尖一按梵因脉搏,她稍稍放了心,体气虚弱,好在没有内伤,外伤有点重,需要休养,现在不宜移动,最好先在这队伍里混着,等到稍稍好些,大燕圣僧有的是办法自己离开。
“这是你哥哥?”一个护卫皱眉看她,君珂戴的面具,为了伪装韦家媳妇,容貌自然是上佳,而给梵因戴的,是备用的男子面具,容貌猥琐,此时她自称梵因为哥哥,别人的眼光,立即就怪异了起来。
君珂也发现了不对,赶紧呻吟一声,扶住头,喃喃道:“似乎是我哥哥?我一直这么叫来着……哎呀……头好痛……”
她头侧被撞破一块,血染乌发,衣衫凌乱已经看不出高贵质料,自觉很适合扮演狗血失忆,只管喃喃扶头不语。
“这姑娘怎么了?撞傻了?”一个嬷嬷打扮的女子上前来,“可还记得名字?家住哪里?王妃听说了,叫着人送你们回去呢。”
“我是谁……”君珂抱住头,一副苦思不得模样,末了扶住梵因,绝望地仰起脸来,茫然地道,“人家真的记不得了……”
她仰起的脸巴掌般大,秀致风韵,一枚珊瑚璎珞垂在洁白如玉的额头,被黄昏的日光映照得虹霓四射,如水波光,连带眼眸都笼罩在那般楚楚的红影里,恍惚里便让人觉得带了泪,经了霜,不舍而可怜。
众人搓手,都觉得弃下这样的弱女子实在不忍,目光转向那嬷嬷时,便带了几分哀恳之意,那嬷嬷咂了咂嘴,道:“这可怎么好呢,不然老身替你再去问问王妃。”
那嬷嬷是晋东王妃贴身嬷嬷,向来有几分地位,回头和晋东王妃说了,王妃正万千愁绪,也没心思理会所谓“落难兄妹”,随口道:“正好咱们带来的人不多,也缺个懂燕京话的,既然不记得了,就先跟着吧,反正咱们进京了也是闲散公侯,不用怕惹什么麻烦。”
嬷嬷回头告诉君珂,君珂千恩万谢,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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