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闭上之前,忽然看见撞来的马车厢被打开,黑暗里,一只雪白的手,伸了出来。
那手一伸便拎住了她的衣襟,随即向下一掷!
君珂大惊——地下是土地,你想掼死我?
然而脚却没有落在实地,隐约听见轰隆一声,底下似乎什么被打开,她砰一声掉了下去。
君珂感觉身下像是粗硬冰冷的铁条,被咯得屁股剧痛,刚要爬起,砰一声上头又砸了一个人下来,直直砸在她身上,把君珂撞得险些闭过气去。
更要命的是,那人落下时不看地方,正撞在她最近蓬勃发育的胸上,她老人家发育迟缓,近期才蒸包子,正在发面的重要阶段,偏偏时常要动刀舞枪,前面太喧腾了不利于美观也不利于动作,为了行动方便,也为了减少震动带来的疼痛,她已经用束胸带子将胸部扎了扎,但也经不起这等恶毒的摧残啊。
剧痛让君珂眉毛倒竖,毫不客气就把那家伙恶狠狠推开,撞在什么边缘上铿地一响。
君珂也不理会,一骨碌爬起身,身周是个笼子,四面是个狭窄的空间,黑暗而充满泥土味,笼子一侧躺着纳兰君让,刚才被她推出去的大概就是她,还有一个男子,背对着自己,正仰头看着上面。
这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对于君珂的眼睛来说什么都不是问题,她一眼看住了那背对她的锦袍男子,二话不说便抬起手来。
不用犹豫,此人定然是敌非友,先擒下他获得自由再说!
手刚抬,忽然听见上头呼喊,凄厉至动人心魄,传入耳中令人浑身都一凉。
君珂一怔,眉毛一竖,眼神惊恐。
不好!纳兰述!
刚才那一下一看就是有死无生,从纳兰述和尧羽卫的角度,也看不见这地下玄机,这万一出什么生生死死的误会,事情就闹大了。
君珂顿时急出一身汗,纳兰述好容易拔出深渊,若因为自己再有什么,这叫她情何以堪。
但此时她不敢大叫,一叫偷袭就无法成功,君珂还是打算先迅速擒下那人,脱困再说。
她的手,无声无息,拍向对方后颈。
对方似乎浑然不觉。
君珂的手指眼看就要触及他后颈肌肤,心中刚刚一喜。
对方忽然折了折。
当真是折了折,整个人下半身还留在原地,上半身却生生移到了左侧,这种诡奇则不可思议的动作,令君珂一惊,手上却没乱,应变迅捷地五指反撩,竟然一瞬间变招,反撩对方双眼。
那人笑了笑,似乎有赞赏之意,身影鬼魅般一闪,身周骤然起了一层淡淡烟雾,君珂怕有毒急忙闭气,闭气时速度自然要慢点,只听砰的一声低响,什么东西飞了起来,正迎向自己手指。
雾气一现就散,现出一个人的咽喉,那人身体却是平躺着的,君珂心中一紧——这肯定不是她刚才出手对付的人,没人会躺在半空给敌人送上咽喉!
那就必然是纳兰君让!
君珂霍然收手,心知偷袭失败,毫不犹豫张嘴就要大叫,嘴刚张开,蓦然一样东西塞了进来。
柔软,微带香气,很大,君珂的嘴,顿时给撑成鹅蛋。
君珂霍然后退,抬手就去挖嘴里东西,对方武功诡异,地方又狭窄,偷袭难以奏功,不如尽量避开这个人,然后想办法获得自由。
她退后,那神出鬼没的人也没动静,她退出一步,就撞上了坚硬的铁栅,这里竟然狭窄得连三步距离都没有,背部撞上铁栅栏的那一刻,君珂刚刚要把嘴里的东西挖出来,霍然身后咻咻两声,似乎什么东西飞快射出,隐约面前银光一闪,随即身子一紧,便再也动不了。
君珂一低头,才看见竟然是两道细细锁链,交叉锁住了自己。
怎么这么流年不利,到哪都遇见陷阱!
君珂吸一口气,并不恼怒或发作——危境之下,冷静才有自救的机会,这是戚真思纳兰述的教导,也是她穿越以来的最大活命心得,愤怒有什么用?能让自己唰一下变身奥特曼吗?
她轻轻挪动身体,让自己腰间软件的吞口顶上栅栏边缘,那里还藏着一个小玩意,一个精钢的咬合夹,她当初改装追逐纳兰述,不敢带着自己那堆现代武器,就选了最不起眼的这个夹子,有备无患。此时借助着腰力,让夹子一点点靠上锁链,想用夹子勾住锁链,再发力扯断。
她一边用力“呜呜”,大声挣扎,以掩盖自己的移动摩擦的声音,一边感觉到剑柄已经将夹子慢慢推了过去,一点点靠近锁链……快了……快了……咔!
一声低响令她心中大喜,扣住了!
君珂的挣扎声蓦然停止,猛一吸气,身子向侧边狠狠一扯!
一声脆响,腰部剧痛,这种全力拉扯,君珂的腰几乎立即就给锁链磨破,与此同时君珂觉得腰部一松,锁链好像真的被扯开,顿时欢喜地要蹿起。
“砰。”
她蹿起一尺的身子,撞上了头顶的铁栏,随即身子一沉,竟然又被拉下。
这一下撞得眼冒金星,头顶估计瞬间就是一个大包,君珂顾不得疼痛,低头一看,心中顿时一凉。
那见鬼的锁链还在,居然是有伸缩性的!
黑暗中有亮光一闪,仔细看是一个人的眼睛,眼神讥诮,似乎在笑她的徒劳挣扎,君珂怒从心起,很想骂人,随即便觉得嘴里的东西太大,撑得难受,她狠狠一咬——咬碎你!
咯嘣一声,君珂喉间发出“唔”地一声,眼底闪出泪花——里面什么玩意这么硬,险些咯碎了我的牙齿!
身边有人轻笑一声,笑声温润平和,君珂却立即汗毛倒竖。
这笑声听起来实在陌生,而且很特别,笑的人似乎平静温和,但给人根本感觉不到笑意,那么好听的声音,笑起来却令人觉得空,觉得冷,觉得天涯之远,觉得空寂漠然。
很难想像一个人的笑声便让人有这许多感触。
很难想象那么温润和气的笑声,听来却令人发冷。
君珂直觉这是个劲敌,而且是没有见过的劲敌,印象中似乎从没听见过这样特别的笑声。
笑声未毕,有人轻轻在她耳边说话了。
一个字。
“起。”
声音刚落,君珂便觉得所处的空间移动,似乎有轮子一般,先是往前移动了一小截,再往上升,只升了一点距离,便看见头顶星光天色。
此时她才发现,自己身处的是一个铁笼,笼子不大,也就能容纳两三人,此时这笼子正被人缓缓吊起,上头那批负责吊起笼子的人,个个身材矮小如侏儒,手臂上却青筋纠结,显见膂力非凡。
她的注意力盯在上头那些人,在盘算这些人的人数,战力,位置,身侧的人有趣地盯着她,觉得这姑娘果然和传说中一样,有点特别。
身处囚笼,自身受制,旁边就有大敌,她竟然一眼都没看敌人,只顾观察那些手下。
君珂自然有她的道理——我看你做什么?你很明显武功比我高,你敢于呆在我身侧就说明能控制得住我,我在你身上下功夫必然没用,那我干嘛还要浪费精力欣赏你?
看着这些奇异的侏儒,她眼神一闪,又看了看四周地形,觉得十分熟悉,望望天上星宿位置和四面地形,顿时恍然。
这不还在刚才那座矮山中吗?不远处就是龙牙谷,喊杀声比刚才更烈了。
但是,是怎么进入这山中的?明明马车撞上的是山壁,又是怎么转入地下再到了地面的?
此时笼子已经吊到地面,身侧的人,悠悠然跨了出去。
君珂眼神一缩。
没人开笼子,自己跨出去?
铁栏间距不小也不大,君珂如果在没发育的状态下,大概可以侧身挤过去,但要想这么闲庭信步,好像面前没有栅栏一样迈出去,她可做不到。
她觉得就算纳兰述沈梦沉纳兰君让,想出这笼子都不可能这么自如,这分明是一种奇异武功。
那人跨出笼子的姿态优雅闲适,一个背影也让人觉得风神出尘,他似乎在慢慢揉着一个巨大的灰色布袋,发出一阵唰拉唰拉的声音。
君珂觉得那灰色布袋眼熟,那质地也不像是布,上面有些灰的黑的线条,甚至还有绿色的东西簌簌掉落,仔细一看是青苔。
看见这些青苔,君珂恍然大悟。
这灰色大“布袋”,不就是刚才那块她险些撞上的灰色“巨石”?
难怪她当时觉得那巨石看起来突兀而不自然,只是被夜色遮掩,又有距离,便没有在意,原来整个就是假的!
大燕军中,有人和这人勾结!
龙牙谷口,不仅是燕军对尧羽设陷的地方,也是有心人对大燕皇太孙设陷之处。
这人想必早早潜入马车之中,但是无法在尧羽环视之下带走纳兰君让,便由燕军中的奸细,趁对付尧羽之际,趁乱射断马车套绳,马车按照计算好的方位狂冲而下,直撞山体,而在山体之下,早已挖好一个地洞和一截短短的地道,地洞里放好了这个特制铁笼,马车撞过来的时候,马车里的人带着纳兰君让跳入铁笼,铁笼立即关闭,然后铁笼在短地道里前行,进入这座矮山底下,再选择山中较矮的地势,打通垂直的地道,由这群矮小的大力士,将笼子吊上去。
此时燕军或尧羽,只会以为纳兰君让给撞死,就算去马车中查看发现人去车空,也会十分纳闷——眼看着马车撞入巍巍山壁,中间绝没有任何缓冲,人到哪里去了?上天入地不成?
谁能想到,当真“入地”“上天”?
而那灰色“巨石”,就是对方为了安全,制造的一层缓冲带,马车狂冲的冲势毕竟太大,纵出马车跃下地洞却绝不能太早,否则便会被人看见,这需要极强的武功和时机把握,对方毕竟还带了个行动不方便的纳兰君让,怕万一出了什么岔子真的来不及跳下去,有这层柔软的“巨石屏障”,也是个缓冲,最起码不会被撞死。
君珂立即明白难怪她当时倒转剑柄想要顶住“巨石”,为什么一戳就破完全没有着力处。
更明白她就是个倒霉摧的!
对方很明显在这守株待兔已经有一阵子,光这“巨石”的制作,就十分精细,连青苔灰尘都做了,分明对纳兰君让势在必得,只不过没想到她突然英雄地冲出来,试图螳臂挡车,无奈之下,只好顺手也掳了她。
这些念头在君珂心中一闪便过,来龙去脉已经理清楚,此时也不由佩服对方厉害,竟然在燕军和尧羽两方目光注视下,掳走了尧羽的人质,大燕的太孙,胆量心机,奇思妙想,思维缜密,都已登峰造极。
尤其这见鬼的假石头,真是神来之笔!
“笼子拆毁,地道堵死,所有东西全部焚毁,不得冒出烟火。”那人在仰头看星,慢慢吩咐。
几个侏儒大力士手臂一拉,笼子无声无息散开,但君珂身上锁链居然没散,可见设计极为精巧。
君珂看着前方地面,纳兰君让躺在那里,他似乎也被制住,背对她一动不动。
“主上,这个女人……”一条黑影闪了过来,看见君珂,一怔。
那一直背对君珂的锦袍男子,似乎思索了一下,随即才道:“杀了,扔进地道。”
他下达杀人命令的语气,云淡风轻,好像在说采朵花或者上道菜,充满居高临下的漠然,偏偏语气还温和安宁。
让人感觉不可抗拒而又天经地义。
君珂从来没见识过这么将霸道和温润和谐结合在一起的人,态度慈和地充满对生命的无谓。她遇见的人当中,沈梦沉对生命的态度和他近似,但两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沈梦沉的漠然,带着不可控制的阴毒和恨意,让人感到他内心嗜血和发泄的欢喜,根源来自于过往黑暗的压迫。这人却是真正的淡定,没有恨,没有在意,没有欢喜,有的,只是久居高位,掌握一切,从而视众生如蝼蚁的清浅。
两个侏儒走了过来,眼神也是漠然空白的。杀条人命,和杀只猪羊没有区别。
君珂眼神冷冷,注视着那两人,没有畏惧,也没有露出哀怜求饶神情。
那锦袍人在黑暗中半回首,似乎对她的安静突然有了几分诧异,静静看过来。
君珂却没有空注意他,她的精气神,全部集中在这两个索命无常身上。
那两人一边走,一边抽出了袖子里的刀。
薄刃,细长,血槽里微微暗黑,可见刀下亡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当先一人,刀光一闪,便到了君珂头顶!
君珂蓦然抬腿后踢!
她双腿自由,却并没有抬腿前踢敌人,竟然向后踢起,这种怪异举动,令一直防备她出腿,已经拔刀在她腿抬起方向等候的另一个侏儒,一怔。
一怔间,君珂有力反弹的腿,已经点在了自己的后腰。
“啪。”
一声轻微的脆响,君珂腰间突然飞出一道灿亮的光,如惊虹碧水,蛟龙盘游,嚓地绕君珂腰部一闪,君珂团团一转,大力一甩,那光芒瞬间大亮,发出刺破空气的铮鸣之声,宛如极天之巅冷电一抹,倏地向前方一窜。
“扑哧。”
血箭飞射,君珂一个倒翻避开,黑发在空中匹练般一甩,甩过另一个侏儒的脸,那侏儒只觉得脸上火辣辣一痛,还以为是什么暗器迎面击打,骇然捂脸后退,但他退得哪有君珂的出手快,砰一声君珂的脚已经踢在了他的胸膛,将他踢得向后飞撞,噼里啪啦撞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铁条和布袋,再砰地一声从地面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