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纱缦轻舞,若隐若现地将整个房间分隔成若干个隔间。
每个小隔间内,都有一面用黑曜石抛光制成的镜子,有大半人高,人站在面前,竟能朦朦地照出全身。镜子前,有几排木架,架子上挂着一排排五彩缤纷的衣裙。年轻的女孩们正在整理这些衣服,冷不丁见到他们,面色微微一红,却大方地躬身行礼。
见到这么多女子的衣物,以及服装统一发型统一,连笑容都统一了的女子,陈烁自然是面不改色,笑着跟这些女子插科打诨逗乐子,简直是如鱼得水。李骁虽是微微有些尴尬,面上却很镇定。可怜这个饱读诗书整日把圣人云夫子曰放嘴边的陆书呆,早已经是窘地满脸通红,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阿苏,这,这是哪里?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他找到救命稻草般拽住苏锦的衣袖,结结巴巴地问。
“这是我的服装店!”苏锦边走边回答。
“服装店?”陆逸风皱眉沉思,猛然想明白,“云台大街,锦上添华服装店?”得到苏锦的肯定后,他更加窘迫地扫了扫店中甜美微笑女子们,“那,她们呢……”
“她们是导购。”苏锦顿了顿,稍稍组织了下词语后,解释道:“就是,有人来买衣服时,给与指导、帮助,随时为顾客服务的。”
“啊……”
陆书呆似乎还有些不明白,还想问什么,那个正在镜子前照来照去臭美的家伙已经喊了声:“猪!她们怎么不来指导、帮助我?”
陆逸风奇怪地扫了屋内一遍,猪?这里怎么会有猪呢?正疑惑间,苏锦却开口道:“因为她们不为男子服务,您要想让她们服务的话,也行啊……”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看向他的腿间。
陈烁几乎是下意识地夹了夹腿,随后脸色一黑,就要走出去。
“等等!”苏锦喊住他,哼哼一笑,“先把衣服换了再出去!答应过我的,您……不会食言吧?”
陈烁恨恨地回头。
“换衣间在这里。”苏锦微笑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烁不情不愿地去换衣间,半途又回过头来,冷眼看着苏锦,道:“过来伺候我穿衣。”
他说的如此天经地义,苏锦只得无语。她可以理解他这种高高在上的、衣来伸手的作风,正打算在楼下喊了个少年来时,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女子已起身在他身后,恭敬地说道:“让梅子伺候公子穿衣。”
梅子低眉顺目,笑容淡淡。她是店里唯一知道苏锦是女儿身的人,苏锦也将她当心腹培养。看来她是知道苏锦不愿意去伺候他,才特意站出来的。
苏锦曾经在一次“核桃事件”中,认识一位相貌粗蛮却有孝心的大汉鲁大壮。当时他的母亲为了讹些银子给他娶媳妇,冤枉苏锦用石头砸了她。后来真相大白,鲁大壮和他母亲都深感愧疚,这事过后苏锦也没将这些人放心里,然而,却是一次招工面试中,苏锦见到那位不嫌弃鲁大壮家贫而顶着重重压力一直等他的女子——莲琴。
莲琴有一手的好绣艺,而且为人温柔善良,苏锦一直将制衣工厂交给她打理。
梅子是莲琴的表妹,曾经被好赌的负心人买去青楼。是苏锦出钱将她赎了出来。当时苏锦是男子打扮,便以为苏锦跟欢场中其他公子哥一样,是为了她的身体。她一门心思地想要以身相许,无奈的苏锦只能告诉她自己的身份。从此以后,苏锦便收获了另一个心腹。
洗去铅尘的梅子模样清秀,并无一丝风尘味。而且,青楼的生活给了她别人所没有的经历。她识人无数,待人处事方面也更圆滑。并且,几经坎坷的她,再遇到挫折时,总能更快地站起来,平静地面对一切。
这些素质,是一个优秀的公关所必备的,是如何培训也练就不了的。所以,二楼的女装部,苏锦便让梅子当负责人。
可是,陈烁显然对梅子的自荐很不感兴趣,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苏锦,冷冷道:“不用。”说罢自行去了换衣间。
苏锦不好意思地冲梅子笑笑,梅子只微微颔首,悄悄地退了下去。
“梅子,你去楼下取套衣服来,按这位公子的尺码!”
苏锦喊住她,她便恭敬地将陆逸风上下打量了一番,转身离去。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件月光蓝的袍子。
、103 好帅的模特
苏锦将衣袍抖开,满意地点头。大袖翩翩的矩领长衣以优雅的月光蓝为基调,银白色的绣线盘旋成复杂的云纹,配上一条青色宽边锦带,一定很适合书生。梅子的眼光在接受了专业训练后果然提高很多。
陆逸风此时才有些明白她的用意,无所适从地摆摆手:“不用不用,无功不受禄,我怎能收你的衣服!”
“并非无功不受禄,陆兄要是肯穿上小弟店里的衣服,在外面转几圈,就是帮小弟一个大忙了!”说罢,苏锦便将衣服放到他手里,催促道:“快去快去!”
陆逸风这才勉为其难地走进换衣间。
“原来你给你的情同手足也准备了衣服?真是破费了,我要不要谢谢你的馈赠?”
已经换好衣服的男子双手抱臂,淡淡地看着她。月白色的宽袖对襟锦服,大片的文心兰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一根深蓝色的发带随意地将头发束在脑后,长发如墨般散落在锦袍上,剑眉下,狭长的双眸幽幽地,透出淡淡的辉光。
果然有资本让帝都的万千女性为之心动——当然,如果他那微抿的薄唇不要总勾起嘲弄的笑的话。
清风吹过,带来阵阵芳香。案几上的时令鲜花轻轻一摇,竟从花瓶中掉了下来。男子微微俯身,将花朵拾起,然后有些担忧地看向窗外。
“似乎是要下雨。”
苏锦知道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下雨的话,楼下的表演就要停下,她的店也开不了张。轻轻一笑,她将鲜红的蔷薇花接过,重新在花瓶里插好。
李骁在导购的协助下,换好衣服走了出来。李骁贵为大将军,平时一定少不了伺候的丫鬟,可这满脑子“男女授受不亲”的书呆子却坚决地不肯导购碰到他的衣角,自己换了衣服后面红耳赤地走出来。
“好了,现在跟我下去看戏!”苏锦满意地点头,那眼神,就像一个画家看到自己精心制作的满意的作品。
三个男人或愤怒或迟疑或无奈地跟在她身后,走下楼梯。忽然,陈烁停住脚步,不可思议地看着墙上挂着的几件衣服。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眯,男人目光危险地瞪向身边的女子。可女子却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对他的怒意毫无察觉。
心中低叹一声,男人加大步子,将其他人甩到身后。
看着甩袖离开的男人,苏锦却在此时悄悄吐了一口气,扭头看了一眼刚才让男人脸色大变的方向。
入口最显眼处,钉着几个造型精致的衣架,衣架上挂着几件华贵雅致的衣服。一件是月白色的对襟羽纱衣裳,一件是天青色流彩暗花纱裙,还有一件月光蓝如意云纹缎裳。颜色恰好与三位男子身上所穿如出如出一辙,不同的是,这些都是女装。
看来,陈烁看出她送衣服的用意了,所以他才这么生气。
没错,她就是要让这三个优质的男人穿上她店里的衣服,去外面走走。让大家都知道她店里有崭新的,很漂亮很舒适的衣服卖,让所有的男人都以为,穿上她店里的衣服,也会便得如此风度翩翩,英俊不凡。那所有的女子都以为,穿上她店里的衣服,就可以跟画册里的少女一样,邂逅一位与自己穿衣类似的英俊男子。
嗯,是的,她这三个“模特”真的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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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上,两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正在话别,他们一个眉目疏朗,一个清秀白皙。
大家都知道真相,可另一人却在白皙公子的几番暗示下,仍没意识到她的女儿身。他们心里好像有只爪子在挠,恨不得跑上去告诉另一人“她说的妹妹就是她自己啊!”
却是这紧急关头,一个黑脸小子领着三位男子堂而皇之地走上戏台,缓步横穿整个表演区,不停地将众人的视线挡住。台下观众一阵哗然,他们却肆无忌惮地在台子一侧的高椅上坐了下来。
众人气恼他们打扰自己看戏,但更多的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椅子上端坐的三位男子,有的羡慕有的嫉妒,也有的悄悄红了脸。
三个截然不同的男人,一个风华绝代,然若天上最耀眼的星辰,唇角总带着淡淡的笑,对众人各异的眼光毫不在意,反而像是乐在其中;一个气质沉稳,好像深海里最圆润的珍珠,在曝露于众人视线的那一刻,他好看的眉头皱了皱,随即又舒展开来;另一个男人在高台上如坐针毡,他眉目疏朗,浑身都透着浓浓的书生气。
三个男人气质不同,却各有自己独特的魅力。一时间,台下诸人都忘记了台上还在演的戏,愣愣地看起他们三个来。
视线扫过台下众人,再看看台上表情各异的三位“模特”,苏锦面上一片淡然,心里却乐开了花。忽然,脸上一凉,她听到有人惊呼:“下雨了!”
“下雨了!快走快走!”
“啊!打雷了!”
“我怕……”
雨急风烈,电闪雷鸣,骤然降临的风暴让众人乱成了一锅粥。
大雨来得很及时,苏锦眯着眼看骚乱四散的众人。“你还不走,不要命了!”男人的暴喝声在耳边响起,有人抓住她的手臂,似乎想拉她走。她却一步走开,站在高台前大喊:“先躲雨!快到店里去躲雨!”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纷纷掉转头,争先向道路两边的商铺跑去。“砰!”“砰砰!”察觉到大家意图的商铺老板立刻关门上栓,将他们拦在门外。
“这家店没关,大家快来躲躲雨!”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大家这才发现,今天刚开张的那个店没有关门,众人立刻蜂涌而去。
雨水冲刷得眼睛都睁不开,浓密激荡的雨帘中,人们争先恐后地奔跑着。台上却有三人男人同时驻足,他们不约而同地看着那位在雨中凝神的小子。
“猪!”陈烁低咒一声,站在她的左侧,将双手并拢放在苏锦的头顶,怒道:“还不走,看什么?!”
“可以了!”苏锦一把抹掉满脸的雨水,眯着眼睛向右转,好像没看到身旁的陈烁一般,对面前神色复杂的两位男人大声道:“我们走吧!对了,陈大爷呢?他先走了吧?”
“陈大爷”高举着的双手还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看着她抱头奔逃的背影,愣了半晌才狠狠道:“我也是猪!”
、104 大雨来得很及时
“锦上添华”内,不足六十平米的大厅挤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两百多个。大家一个紧挨着一个,个个都浑身湿透,身上又潮又冷,狼狈不堪。
天像穿了似的,雨倾盆而下,砸在窗台上,将冰冷的水花溅了进来,冷得人全身一颤。有人动手关上窗子,原本采光就不好的屋子顿时陷入一片昏暗。带着下人的的小姐们被家丁或丫鬟保护在中间,但人多了,总少不了浑水摸鱼之辈。
于是,不时有各种尖锐的喊叫:“走开!”“别碰我!”“我的钱袋!我的钱袋不见了!”“你踩老子脚,去死!”“……”
争吵声,打架声不绝于耳,顿时,屋内又陷入了另一番混乱。
苏锦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的众生百态。
是时候了。
她招招手,梅子便让人将屋子各处的灯点燃,然后走下楼梯。
“你到底在干什么?”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陈烁终于开口,声音里有着从未有过的冰冷,“我在你的计划之内,李骁在你的计划之内,书生在你的计划之内。不会这场雨也在你的计划之内吧?”
苏锦默默地看着楼下,眉头微微皱起。
是的,他们在她的计划之内,这场雨也在她的计划之内,她就是知道七夕这天会有一场大雨,才选择在这一天开张的。并且,排演这场话剧,并不是为了吸引大家来店里,她只是要将大家留在店门口,等待这场大雨的来临,等待大家**地逃入她的服装店。
毕竟,这个世界的人并不习惯在外面买现成的衣服。她们几乎个个都会针线,条件好的家里还备有专用的裁缝,就算她这里的服装多有新意,多么漂亮,甚至跟那些早就安排好的浪漫故事联系到一起,想要让人进到店里来试穿、购买,还是很不容易的。
要想打开这里的市场,必须采用出其不意的手段,一炮打响。
可是,她没想到,世间之人这么丑陋。只是一场大雨,便将许多人的邪恶生生地淋了出来。
楼下大门处,一素衣女子蜷缩在墙角,掩面哭泣。
她微乱的衣衫刺痛了苏锦的眼睛。
“锵!”地一声巨响,屋内有短暂的安静,大家都不约而同看向那位敲锣的女子,神色惊疑不定。
“各位,请安静!”梅子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众人的头顶,脸上淡然得体的微笑让众人微微愣神,只觉刚刚烦躁不安的心也平静了不少。
她稍稍拔高了嗓音,道:“七夕之雨,乃是织女的思念之泪,感动之泪,其珍贵,堪媲仙露。今日,我们有幸接受仙露的洗礼,日后的生活定能和和顺顺,幸福美满!”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见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