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眼里的愤怒已经消失不见。她淡淡地看着苏锦,漫不经心地对丫鬟们说:“似月被王爷看中,是她的福气。往后可不许再乱嚼舌根子,再被我听到这样的话,当心我拔了你们的舌头。”
“是奴婢错了!求小姐恕罪!”丫鬟们知道自己失言惹祸,伏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少女嫩白的额头磕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路上,砰砰作响,不一会儿路上的鹅卵石便透出一股殷红。
“嗯,”柳夕燕不耐烦地挥挥手,对青云说:“我们走吧。”
“是。”
青云颔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苏锦。苏锦茫然地回望着她,仿佛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还是其他丫鬟拉了拉通体,她才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后面。
一路上苏锦的神色都很惶恐,好像在为姜明珍找她而害怕,可她心里却是为柳夕燕知道此事而担心。
柳夕燕已经恢复了平静,似乎对此事毫不在意。
一干人赶到柳山院的时候,姜明珍已经在用早膳了。苏嬷恭敬地站在一旁,姜明珍眼睛瞄向那个菜,她便用银勺舀了些,放在姜明珍面前的精致瓷碗里,主仆二人间的默契可见一斑。
柳夕燕恭敬地行了礼,然后在一旁伺候着姜明珍用餐。一顿饭吃了很久,姜明珍才让柳夕燕坐下,让她选合口的随便用点,却一直没有正眼看过苏锦一眼。
苏锦一直低垂着头,不言不语,心里却设想出了她找自己的千百种可能。
终于,母女二人亲密无间地说了几句家常,姜明珍开口谈到正题:“燕儿,总听你说阿锦如何聪慧,如何贴心。今儿个娘想跟你讨了她,不知你舍不舍得?”
“母亲要一个下人,何必跟女儿说?如此,岂不折煞女儿?”柳夕燕巧笑嫣然地瞄了一眼苏锦,亲热地说道:“阿锦,如今母亲看中你了,想要你在身边服侍,这可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苏嬷也赶紧说道:“还不快跪下来谢恩!”
“是。”苏锦乖顺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道:“奴婢谢夫人抬举。”
姜明珍却淡淡地摇头:“我这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也够多的了,再弄个进来,就闹得慌。我暂时还不需要有添加人手。”说罢,端起茶杯,优雅地喝了口茶,“只是老爷那里,每每去的丫鬟都手脚不干净,总犯错被撵出去。这几年来,他身边服侍的总是些小厮。可这小厮哪有丫鬟来的细腻?我看,不如就让阿锦去老爷屋里伺候吧。她是苏嬷的女儿,人品什么的,我最是放心的。老爷昨日去了江川,大概还要半个月才回来,阿锦可以先去老爷屋里熟悉熟悉,等老爷回来,一定会惊喜万分的。”
可不是会惊喜万分吗!苏锦心中一阵冷笑。她可没忘记当时在揽月阁外听到姜明珍和苏嬷的对话,心中对姜明珍的打算是再清楚不过的了。真是恶毒!幸好自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否则岂不被她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柳夕燕听了,不禁有些讶异,看着苏锦的眼神便不同了。
她哪里不知道父亲屋里的丫鬟为何总会被撵走,或莫名其妙的失踪,如今,母亲竟让阿锦去伺候父亲?她真的放心阿锦吗?
姜明珍和苏嬷又极其和蔼可亲地叮嘱了苏锦几句,便说还有事处理,柳夕燕和苏锦等人就回了轻雨院。因为要搬去柳山院,苏锦便与柳夕燕辞了别去收拾东西。
柳夕燕的闺房内,青云一脸担心地问:“小姐,似月的那个事……我们怎么办?”见柳夕燕不说话,只当她是生气了,便又愤愤地咒骂起来,仿佛似月抢了她老公似的。
可是骂了半天,柳夕燕也没回应,好像灵魂出窍般眼睛定定地盯着窗外,连自己这个伺候她七八年的人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就在青云以为她是太伤心而想不开时,柳夕燕的声音平静响起:“青云,今天可是十五?”
“啊?”青云一愣,“不是,明天才是呢。”
柳夕燕淡淡一笑,“不是十五也可以去进香的,我们该出去走走了。”
、065 公子柳书清
一出柳夕燕的房门,苏锦的神情便冷了下来,拔腿就向清风院跑去。如今柳夕燕知道似月被陈烁包下的消息,如果不出意外,等会儿柳夕燕就会找借口出去,而她的目的地一定是春华院。
她会如何对付似月?在这个社会,穷人的一条命或许还没一狗值钱,柳夕燕估计不会这么麻烦地将似月转去别的青楼,她最有可能做的便是如除掉柳五一般,一劳永逸……
刚走到清风院的门口,迎面便撞上了一个人。
“阿锦,我有办法救姐姐了!”同样一脸倦容的阿山欢喜地拉着她的手。
苏锦眼睛一亮,随即又暗了下来,心思沉重地将柳夕燕如何知道消息的经过略略说了一遍。
阿山听后脸色顿变,眉头紧紧皱起,略一沉吟便冷静地分析道:“柳小姐自己应该不会去那种地方,只会是派别人去,而这个人又要很可信。仔细想来,此人只有青云了。而且,现在春华院还没开门,姐姐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们不用着急。”
顿了顿,他接着说:“而且我已经有能力将她赎出来!”说着,他径直往前走,“你跟我来。”
清风院的一个园子,很安静,处处是奇花异草,假山石林,就跟柳府其他园林一样,精致而华美。然而走过一座竹桥后,映入眼帘的却是另一番景象。浓密青翠的湘妃竹几乎是铺天盖地地伫立在那里,层层竹叶将清晨的阳光滤得温和祥静,仿佛这不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园子,而是青山中的一处自然景观。
清风吹过,淡淡的竹香便萦绕鼻间,仿佛能净化人的心灵般,苏锦只感觉烦躁不安的心此刻却是一片宁静。
在一片竹影摇曳中,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一手持书,一手背在背上,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男子个子高挑,面容俊美,身着冰蓝色锦袍,领口和袖口绣着雅致竹叶花纹,显得极为清致儒雅,似乎已经与这淡雅的竹林融为一体。
苏锦看着他,不禁嘴角一扬。她知道,此人正是这个身体的亲哥哥,柳府公子柳书清。
“公子,”阿山已经走上前,出声打断了男子的沉思,“我将阿锦带来了。”
柳书清回转头来,看见了阿山和苏锦,温和地笑笑,问苏锦道:“你就是阿山经常谈起的阿锦姑娘?”
苏锦知道他与自己的关系,心中已是感觉亲近。现在见他说话也很温柔,丝毫没有贵族公子哥的高傲,便对这位哥哥产生了许多好感。姜明珍那么阴险的人,生出的儿子却是如此温雅,实属难得。
“是的。”面对他,苏锦没有自称奴婢,只是礼貌地点头微笑。
柳书清也不会计较这些,只是将手里的书放下,满眼赞许地问:“这些故事,都是你想出来的?”
苏锦微微一讶,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的竟是她与阿山一起制作的画册《梁山伯与祝英台》。
“是啊,”苏锦不由有些不好意思,“都是乱想的,”
“不要谦虚,你很好。”柳书清在一旁的竹椅上坐好,缓缓道:“早就在市井内听闻过这些故事,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然而这几天我发现,这故事被不仅安城之人津津乐道,便是江川,梓埠,濛城等地也是广为流传。甚至有不少人特意模仿画册中人的打扮,并引以为荣。”
说到这里,苏锦心一动,这些故事真这么受欢迎吗?听他说有很多人模仿画册中人打扮?联系到上次帮柳夕燕买二手衣服的经历,苏锦脑中灵光一闪,她已经知道自己以后可以干什么了。
“我柳家虽以布庄为主,然各行各业却也略有涉足。如今我瞧这画册如此受欢迎,便想买下你的故事。”他微笑着看苏锦,眼神温和,“你看如何?”
苏锦不由看了阿山一眼,这就是他的办法?
阿山见她向自己望来,不由咧嘴一笑,满眼得意。苏锦明白了,估计是阿山做了很多努力吧?
这个挣钱法子可行是可行,不过……
苏锦微微颔首,抱歉地问:“不知公子打算出多少?”
柳书清见她闻的如此直接,好看的眉毛微微一扬,随即伸出两根手指头,“两千两。”
苏锦心中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随即明白了什么。她低下头,深深一揖,道:“谢公子。”
两千两买一个故事,在这没有版权概念的时代是不是太贵了?而且,两千两白银,换成黄金也就二百两差不多。
二百两黄金,怎么会这么巧?
难道他真的是想帮阿山?可阿山再怎么得他信任,对他而言却也只是个下人。虽然他外表温和得好像一个书生,但是能打理柳家这么大的产业的人,岂会如他面上表现出的那般纯良?
估计,他是要帮他的“妹妹”——柳夕燕。因为他知道柳夕燕会接受不了陈烁包养似月的事,可又不好插手其中,所以要借自己的手把似月从陈烁身边带走。
柳书清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轻笑一声,“我是个商人,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我却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也会恪守商人的信诺。我相信,只要你的新的故事的精彩不输于前两个故事,我的回报会更大。”
苏锦抬起头来,心中已经做了决定。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对自己都没有坏处。
“不过,我有个要求。”苏锦微微一笑,“三千两,我卖两个故事给你。”
柳书清温和的眼眸瞬间闪过一抹商人的精光,他略一沉思,便微微笑了起来。
“好。”
如今有了足够的银子替似月赎身,可她却又面临了新的问题。似月目前是陈烁的人,只怕将二百两黄金还给他,他却不会轻易放人。春华院的老鸨虽然贪财,可却也不敢擅自做主转卖似月,而得罪他这个神秘的贵客。如今只能是先同老鸨商量商量,再去找陈烁了。
阿山非要和她一起去春华院,可苏锦说他还小,死活不同意。阿山最后妥协,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却有那么一丝怪异。
、066 核桃暗器
到了春华院时,苏锦却没有见到似月。胖胖的老鸨接了苏锦给的好处,一张肥脸笑成了包子。她笑眯眯地告诉苏锦:“你来晚了,今儿个冷月姑娘已经被人买走了。”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眼前这位又瘦又黑的小公子已经脸色大变,“什么时候的事?!是谁将她买走了!”
“就是那个包下冷月的神秘人啊,我还没见过他,怎么知道他是谁?不过,那个人可有钱了,一看就是你不能比的,我看小公子就别惦记着冷月姑娘了,其实我春华院还有很多好姑娘,要不要我给你介绍……诶诶!你跑什么?小公子,有空常来啊,哑女可惦记着你呢……”
苏锦将时刻不忘拉生意的老鸨推开,奋力向外跑去。然而没跑多远,她却停了下来,眸光渐渐冷下来。
在陈烁手里,柳夕燕暂时是不能把她怎么样了。可是,陈烁买下她,到底要干什么?
在群贤酒楼的芝兰包间内,也有人问出了同样一个问题。
“真搞不懂,你到底是要干什么呢?”何铭极没形象地倒在长踏上,大口大口地吃着水果,果汁流了满下巴也不在意。
天气有点热,包间的窗户没有像往常一样关起来,而是敞开了一条缝,让微风可以稍稍吹进来。他将桃核往背后一扔,桃核便像长了眼睛般,“呼!”地一声从窗缝向外飞去。听到这劲道十足的“暗器”砸中路人发出的一声惨叫,以及他这极没公德心的行为所引发的混乱,他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李骁听到他此一问,不由有些讶异。其实这也是他的疑惑,可他却是不敢如此直白地问陈烁的。转眼看看戴兴,他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仿佛对何铭的没大没小早就看习惯了。略一沉思,李骁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十年前,陈烁的母亲还不是皇后,当时的皇后上官子燕嫉妒陈烁母亲的得宠,又忌惮陈烁比她的儿子得皇帝的欢心,便对八岁的陈烁暗下杀手。
陈烁的恩师何润林发现阴谋,及时救了陈烁。他却因此得罪上官皇后,半月后,被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全家抄斩。陈烁的母亲偷偷救下了何润林的儿子,让他隐姓埋名了好长时间。直到她扳倒了上官皇后,为何润林洗雪沉冤,何润林的儿子才恢复原本的名字——何铭。
与陈烁同岁的何铭从此以后就进了宫,与陈烁一同接受教育,二人几乎形影不离。他与陈烁一同长大,对陈烁和当今皇后而言,他是个很特别的人。所以一直以来,只要不是什么严肃的大事,他对陈烁说话都是没大没小的。
李骁是陈烁的亲信,却常年征战在外,听到他问这种很僭越的问题,自然会很吃惊。
“擦擦!”陈烁随手捞起一块布,一脸嫌恶地扔给他,“在外面别说你认识我,丢脸。”
何铭腆着脸嘻嘻一笑,接过来擦了擦嘴巴。只是待他看清这块布是什么时,脸色大变,哇哇怪叫起来:“你居然让我用抹布擦嘴!”他生气地一扔,抹布又准确无误地落会了陈烁的手里。“别想岔开话题,说!你花这么多银子买那个丫头干什么?二百多两黄金啊,天!够我在温柔阁玩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