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银钗和耳坠放在手里掂量着,应该不超过一两。这……便是阿锦的全部家当?听少女说,她的月钱都交给苏嬷了,苏嬷是什么人?为何阿锦的钱要全给她?还有这少女,既然与阿锦的关系这么好,为何她被关在柴房时,她却一次也没露面呢?难道她也被关起来了么?
联想到少女脖颈出的鞭伤,苏锦心头越来越寒。
恐怕,这两天她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
苏锦放下手里的银钗,为阿山捏了捏被角。拿起床头的木桶,苏锦走了出去。在屋前屋后走了一圈,没有看到水井,她只得走出院子。
站在三岔路口,她略一思索便走上中间那条最宽的石子路。路上有两个下人打扮的男人经过,看见她时微微有些诧异,苏锦只当没注意,低着头径直走着。
其实,她真的很想找人问问哪里有水井!
正走着,前方忽然传来一女子的哭求声:“赵管家,求求你,让我出去找大夫吧!再耽搁下去阿山会死的!赵管家,求求你!求求你!”
苏锦听出正是要外出为阿山找大夫的少女,心莫名一紧,她悄悄地躲在一丛盆栽后,拨开一条缝隙,便看着不远出的凉亭里,少女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不停地哀求。
、005 晚上,我去
在少女的面前,是一精瘦矮小的男人。男人年约四十,相貌很普通,一双眼睛却透着锐利的光芒,看上去精明又阴险。原来他就是赵管家。
赵管家大步从少女身前跨过,冷哼一声道:“你们也配找大夫?要不是看在苏嬷的面子上,夫人就要将你们送官府了,还敢妄想在我这拿出府牌找大夫?”
少女见赵管家拂袖要离去,一把抓住赵管家的衣袖,拼命哀求道:“赵管家,求求你,看在似月一直很听话的份上,看在似月一直都孝敬您的份上,放我出去吧!”
赵管家被少女拉住走不动,一时又恼又怒,他用力一甩提脚一蹬,少女薄弱的身体便被甩开。
“滚开!”
苏锦心一提,忽地站起身,却见少女摔倒在地后又立刻起身,死死地抓着赵管家的衣服,竟是毫不松手。她泣不成声地哀求着:“求求你,求求你……”
少女此刻衣发微乱,哭得梨花带雨,端的是楚楚动人。赵管家忽然眼睛一亮,低着头顺着她雪白的脖子一路望下看去,细小的眼睛闪过一丝邪恶的光芒。他忽然笑起来,对少女说:“似月啊,你要去找大夫是不是?好,我答应你,可以给你出府牌。”
少女猛地止住哭声,双眼充满希翼地看向赵管家。
“谢谢!谢谢!似月一定会报答您的!”
赵管家看着伏在地上磕头的少女,缓缓将双手搭在她柔弱的肩膀上,少女浑身一颤,便要躲开。他一把捏住她的肩膀,不容她挣扎,假笑着说道:“只要你听话……”
“放开她。”
一声清冷的声音响起,平静却透着无法言语的凌厉。赵管家怒目望去,苏锦冷冽似刀锋的目光直直向他射来。他有些吃惊,不由后退了一步,瞥了苏锦一眼,咂着嘴说道:“你运气真好,碰到了烁王爷游园。不过,啧啧……”
“似月,站起来。”苏锦并不理会他,轻柔地扶起少女,“不要求他了,他没安好心的。我们先回去,总会想到办法的,相信我。”
“阿锦……”似月双眼红肿,额头已经磕得一片血红,她怔怔地看着苏锦,喃喃地问:“还有什么办法?还会有办法吗?”
她掉头看向赵管家,身子一震,猛地摇头道:“没有别的办法的,没有别的办法的!赵管家已经答应帮我,你快跟他道歉,快跪下给他道歉!”说着,她便要拉着苏锦一起下跪。“赵管家,阿锦年纪小不懂事,你可别跟他计较。只要你这次帮了我,我会记着你的好,会还你的情的!”
苏锦拉住似月猛然下跪的身子,心忽然那么悲哀,“他不会帮我们的,别在这浪费时间了!快回去!”
赵管家双手抱胸,冷冷说道:“哼哼,似月,你知道自从阿锦私逃后,夫人对下人的走动管得很严,在这种情况下,我要给你拿出府牌可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可是,你看,我好心帮你,阿锦却将我当仇人。算了算了,我走了,不在这碍眼了。”
赵管家说着,假意离去,似月心一急,一把将苏锦推开,苏锦没防备硬是被她推地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凉亭。
似月没注意这一切,像溺水的人抓着一根稻草般,紧紧抱住赵管家的一只手,赵管家顺势将她搂一把,示威地看向苏锦。
“那就好。还是似月懂事。我一直都知道你跟阿锦不同,你一直都是很听话的,唉,谁叫我太心软,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帮你这一回。如果是阿锦来求我,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行的。这样吧,今天晚上你去找我,我给你拿出府牌。”
不容苏锦似月插话,赵管家忽然笑容一收,冷冷地说:“我跟你说,只能晚上给你出府牌,明天出府。不想要就算了。”
瞪着赵管家小人得势的嘴脸,苏锦眼中寒意大盛,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可看到似月苍白的脸颊,失神的双眸,她叹息一声,渐渐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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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房间内,阿山依旧昏迷着,似月打来热水给他擦脸。苏锦静静地看着她,看到她拧干帕子的手有些不听话,总是轻轻地抖动着,洒了不少水出来。
“晚上你真的要去吗?”终于,她忍不住了,佯装不经意地问。
似月的手一顿,沉默很久,才轻轻吐出一个字:“去。”
“你难道不明白他要你晚上去的用意吗?你怎么能这样,这样轻易的就……就答应!”苏锦的音调猛然提高,可是,她仍不敢大声,压低的嗓子那么沙哑,那么压抑。
“明白又怎样?”似月的声音微颤,充满了苦涩与无奈,“我们这样的人,总有这么一天的。如果,能救阿山,我也就不怨什么了。”说着,她竟轻轻一笑,麻利地拧干帕子,仿佛刚才颤抖慌乱的不是她。
“可是,”苏锦望着眼前的少女,眼神中有一丝不理解,“这样做太傻了!他不给出府牌又如何,我可以偷偷地出去!可以偷偷地请大夫来,或者可以将阿山的状况说给大夫听,让他开药……”
“你还要偷偷出去吗?”似月忽然转身,双目通红地看着她,眼神竟是那般陌生与愤怒,“如果不是你一定要偷出府,你怎么会被关进柴房,怎么会差点丢了一条命!我和阿山又怎么会被牵连!家奴私逃是怎样的结果你不知道吗?你要我们一起死无葬身之地吗?本来他已经答应给我的,是你突然冲出来惹恼了他,他才会百般刁难,才会故意延迟的!这一切都怪你!”
一股强烈的寒意瞬间布满全身,苏锦猛地跌坐在床上,看着似月眼里忽然喷薄出的恨意与绝望,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深深的无力感袭上心头,她喃喃着:“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她是替阿锦说的。如果不是她要私逃,似月和阿山也不会被连累,不会发生后面这一系列的事情。
“晚上,我去。”
苏锦的声音低低传来,沙哑,坚定。
、006 又见大胡子
似月微微有些愣,她诧异地看着苏锦,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以前的阿锦很沉默,不爱搭理别人,别人以为那是孤傲,可她知道,她只是太温顺,太软弱,不敢与人置喙,被人欺负了连抬眼的勇气都没有。现在,她却敢反驳赵管家,敢如此坚决地说“晚上,我去。”
她出神地看着苏锦,苍白的脸,充满愧疚的眼神,额头因未处理而越发惊心的伤口,想起三年来二人互相依靠,互相温暖的磕绊岁月,她忽然就不生气了。
她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当时阿锦才十二岁,正被苏嬷抽棍子,小小的身子在无情的鞭打下,剧烈地颤抖着,最后痛得昏死过去。那时,她刚被母亲卖进柳府,看到那个昏倒在地上却无人问津的女孩子,心忽然就软软的。
她们是一对同病相怜的可怜人,以前是,现在也是。
那么,她还生什么气呢?就算阿锦得罪赵管家又怎么样,她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啊!就算阿锦想出府又怎么样,苏嬷将她的月钱全都上缴了,她没有银子赎身只能逃。
谁也不能怪,要怪只能怪命运捉弄人。
想到这里,她垂下眼睑,轻轻地拉住苏锦的手,低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凶你……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没想到你这么胆小的人竟敢为我反抗赵管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很高兴……”
苏锦一愣,绷了一天的神经渐渐放松,反手回握住似月的手,淡淡一笑。
“都不要去……”
忽然,一声虚弱的声音响起。刚刚还悲观无望的二人忽然噤声,全身一动也不敢动,两秒后,二人同时起身向阿山奔去。
床上的阿山,正焦急地看着她们,“我说过,我会……保护你们,绝不要……你们……咳咳咳!”
阿山说得很急,一时剧烈咳嗽起来。苏锦似月慌乱地安抚他,红着眼睛说不去不去,绝对不会去的,阿山却猛地吐出一大口血,瞬间昏死过去,被子上,身上,染了一大片血红。
“阿山!”
似月尖叫一声,吓得手足无措。苏锦感觉心像是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忽然就那么痛。她缓缓伸手,想用手擦去他嘴角的血,可腥红的液体染了她一手,热得发烫。
“我去找大夫!”
苏锦猛地站起身,就要往门口冲去,似月一把抱住她,哭泣着,哀求着:“不要,不要偷出去。我去找赵管家,你别乱来!”
“我去找他!”苏锦拉开似月的手,沉声道:“你放心,我不放让他欺负的,也不会得罪他的,我会好好求他,说好话……”
“呜呜……”似月身子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趴在地上大哭起来。
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起来,空寂无人的院子又黑又冷,宛若巨大黑兽的嘴,吞噬了一切光亮、温暖。一阵风吹过,苏锦浑身打了一个颤,紧紧身上的衣服,她决然地向着杂役院走去。
下人的住所是不配有名字的,男仆居住的院子叫男仆院,女仆住在女仆院。女仆院往东二百米处,有一个杂役院。杂役院是专给成家了的下人住的,一般都是好几家住在一个简陋的小院子里。
苏锦换了一身深色的衣服,裙摆剪短,裤脚绑紧,大腿处还绑了一根竹子削成的短剑。黑暗中,苏锦摸索着往前走,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此刻的杂役院院与女仆院一样,安静得可怕。
杂役院内有一个比较大的院子,瞥见其中一间屋子有光亮,苏锦小心地靠近,神经紧绷得快要断开。
下人都还在忙碌着,能留在房里休息的只会是一些主事之人。深深呼吸,她鼓足勇气,正要敲门时,里面传来男女粗重的喘气声。她立刻收手,侧身贴向墙边。
一声不堪入耳的快意尖叫过后,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还是你有办法,将你家的黄脸婆和我家的没用货都安排出去了,再没有人打扰我们了,今晚我们可以尽兴……”一女人的声音传来,沙沙的还带着些意犹未尽。
“嘿嘿,你总算知道我的好。”男子的声音传来,很熟悉,正是管家赵海。
“是啊是啊,别看你个子小,宝贝可不小,我爱死你了……”女人娇笑着,忽然呀了一声,“你腿这里怎么青了一大块?是谁捏的?说,你又去勾搭哪个狐狸精了!”
“别胡说,是前几天阿山那小子撞的,我心里除了你还有谁?”
“该死的,那个死阿山,差点就伤到我的宝贝了!”
赵海冷哼一声,“那死小子为了阿锦那丫头居然敢冲撞我,还趴到她身上替她挡棍子,真是可笑。今天似月找我要出府牌,我先给她拖着,看拖了一两天,那死小子还有命没有!居然敢对我动手!”说着,他得意一笑,“我对她说,想要出府牌就来找我……是晚上,嘿嘿,她居然答应了。你看,今晚我们可以三个人一起……嘿嘿嘿!”
“哼,那样没二两肉的黄毛丫头有什么好的,有我陪着你,你居然还想着别人!”
“好好好,我也只是故意那样说的,我哪真会对那种丫头片子怎么样啊。心肝宝贝,别生气了,来……”
巨大的恨意袭上心头,苏锦猛地抽出腿上绑着的竹剑,抬脚便要踢开门。忽然,身后一声轻响,苏锦的心里立刻警铃大作。握剑,抬臂,狠狠往后刺!
身后风向一变,一个黑影闪到她身前。来不及思考,几乎是本能的,提膝伸直,右腿快速地一个勾踢。黑影却没有闪避,而是用手生生地挡了下来。
力量的撞击声猛然响起,屋内之人低声一呼,“有人来了!”
苏锦心中大恼,双手握拳,狠狠一劈!
来人身手也是了得,抬臂一格,双手灵活一扭,竟将苏锦的双手抓到了手里。苏锦大怒,抬脚重重一踢,来人却“嘘”了一声,“是我。”
苏锦硬生生收住踢出的腿,眼里的警戒却丝毫未减。见着自己的双手被对方紧紧地扣住,竟是半分也挣不开,心下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