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小心地跟在阿山身后,心中又气又心疼。
这个傻小子,他以为她不知道他在跟踪那位买画之人啊?不放心她一个人在所以才让陆逸风陪着她,可他不知道她也会不放心他吗?
买画之人看上去是在帮他们,可谁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蹊跷,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去帮一个人的。他这样冒冒失失地去查看太危险了!
阿山悄悄地跟着买画之人在大街上拐来弯去,而他的尾巴苏锦也同样小心翼翼。三人来到一家大酒楼前,买画人进了酒楼,阿山却在门外站住,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进去。在酒楼外徘徊片刻,阿山便果断地隐于一圆柱后,静静地观察着酒楼出入之人。
苏锦远远地躲在一买纸伞的小摊前,抬头看了看酒楼的名字:群贤酒楼。
苏锦知道,这个酒楼是帝都安城最为高档的酒楼,出入之人非富即贵。难道阿山认识或者招惹了什么达官贵人吗?
街上人来人往,无人发现这两位心事重重的少年。二人便这么静静地在群贤酒楼等着,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三个风流倜傥的年轻公子遥遥走来,在小二谄媚的欢迎中大摇大摆地走进酒楼。走在前面的贵公子面白如玉,俊美绝伦,身着绣了金蟒的月白袍服,手里还摇了把扇子,满脸不悦地对身后之人说:“我说要去找小月的,你偏要来这里吃饭!让我的小美人儿等急了,可怎么是好?”
苏锦眉心一挑,略微诧异地看着那位锦袍男子。
陈烁?
苏锦轻笑一声,果然对他的传言都是真的啊,柳夕燕可杯具了。
不过,或许世间对这种寻花问柳的事已习以为常,并不会觉得有何悲惨吧。
苏锦暗自摇头,一个身影在眼前飞快地闪过,隐约间好像是……阿山?
那个人是阿山?
他为什么要跑,不等那买画之人出来吗?
而且,为何他的神色好像很慌张?
苏锦眉头紧皱,赶紧追了上去。她跟在阿山的身后,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身影,因为此刻阿山已经魂不守舍完全发现不了有人尾随。
跟着他穿过几条街,来到僻静的居民区,然后,苏锦呆住了。
没想到繁华富庶的帝都内也会有如此破败的建筑。
木屋很小,不过五十平米的样子,被烟熏黑的木梁和残破不堪的桌椅横七竖八地到处都是,一张只剩两条腿的木桌静静地斜倒着,在它旁边还有几个碎裂乌黑的碗盘,似乎灾难发生的时候,它们的主人正捧着它们用餐。
在木屋一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位少年静静地面墙而立。他紧紧抱着双臂,肩膀微微颤动着。阳光将他落寞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映在斑驳的墙上,与墙上烟熏的痕迹融为一体。
苏锦心头莫名涌出一阵酸楚,“阿山。”她轻柔地喊着。
阿山的身子猛地一震,头一仰,却没有回头看她。肩膀几个大幅度的起伏后,他缓缓转身,静静地看苏锦。
他双眼微红,脸色苍白,见到苏锦后,目光闪了闪,微微动了动嘴,却终究是一句话也没说。
“你不是去买宣纸吗?怎么会在这里?”苏锦微笑着走近。
“哦,”阿山茫然地睁着眼睛,好像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儿,“是啊,我说了要买宣纸的……我这就去。”
“你没带银子,怎么买宣纸啊,傻瓜。”苏锦好像没发现他的反常,轻轻点了下他的额头,淡淡地笑着。
“哦,是啊。”
傻瓜,如果你真是替公子买宣纸,怎么可能会忘记带银子。
苏锦唇角一涩,拍了拍他的肩膀,“走,我们先回去吧。”
“回去?”阿山迷茫地看着她,忽然紧紧拉住她的衣袖,就像一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双眼充满悲哀,“我迷路了,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回家……苏锦心一痛,他说的不是“回去”,而是“回家”。
他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这间毁灭于火中的木屋是他曾经的家吗?怎么没听似月说过?不过,这种伤心事她也不会经常挂嘴边。
心中忽然有些懊恼,如果她是真的“阿锦”,就一定知道为何此刻他会这般软弱,会这般无助地说“我迷路了。”
“迷路了?”苏锦喉咙一紧,是啊,她也迷路了呢,找不到回家的路。不过,家里再也没有妈妈那温暖的身影,不回也罢。
苏锦轻轻搂住阿山,在他背上温柔地拍着,“没关系,只要似月,你,我,我们三个人在,哪里都是家。”
“只要我们三个在,哪里都是家。”阿山喃喃地重复着,眼里终于恢复些许神采,“只要有你,阿山就有家!”他说得斩钉截铁。
、041 芝兰包间内(一)
“对,我们走吧。”苏锦拉拉他的手,笑道:“真的听话的好孩子。”
阿山眉脚跳了跳,却难得地没有回嘴。
苏锦低叹一声,以前只要一说他的小孩子,他立马就跳脚反驳,此时却是这般懒懒的模样,看来,真的有什么事对他打击很大。
阿山垂着头随苏锦从木屋出来,神情虽不再那般沮丧,却仍是一路无言。
他揪着她衣袖的手,不曾放开。
“阿苏!阿苏!这儿呢!这儿呢!”
二人刚步入人头攒动的大街,便远远地见到一个人朝他们这个方向拼命地挥着手,大声叫喊着。
糟了,把他给忘记了!
苏锦冲阿山一努嘴,扬扬眉,“他居然还在?”
阿山面无表情地看着跳上跳下毫无风度的陆逸风,嘴皮动了动,挤出两个字:“撑的。”
这种语气才是正常的!
苏锦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假装生气地斜睨了他一眼,冲陆逸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迎了上去。
“你们去哪里了?怎么买个宣纸要这么久?”陆逸风一脸焦急与担忧,却好像并不因她放他的鸽子而气恼,“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苏锦心中过意不去,忙抱拳道:“陆大哥,对不起,我们有一点小事耽搁了,无甚大碍,让你担心了。”
“哦,这就好这就好。”陆逸风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走吧走吧,饭菜都凉了。”说着便一手揽住苏锦的肩膀,一手抓住阿山的手,无比热情地将二人往酒肆里拉。
苏锦看看一脸寒霜神情不悦的阿山,再看看陆逸风明亮爽直的笑容,眼里漾出淡淡的笑意。
阿山很不高兴地连连甩手,竟没有甩开。而神经大条的陆逸风竟也没看见他的黑脸,一边走着一边大声说:“在下今日点的全是酒肆最好的菜,来来来,快快请坐!”不由分说地将二人按坐在凳子上,又扬声高喊着:“小二!再将我这里的酒菜热一热。”
此时店里已经有不少用餐的食客,小二正忙得不可开交,闻言哭笑不得地说:“哎哟,我说陆先生啊,您这菜我都给您热三回了!这要再热,菜就烂了不好吃了!我说啊,您不如先吃着?我看那两位小公子是不会来了,您就不用费心再巴巴地等着,也不要再跑街上伸长脖子看他们……诶?”
说着,他揉了揉眼睛,看看苏锦,又看看阿山,随即一脸喜色地说道:“二位小公子还真来啊?这下可好了,陆先生不用再唉声叹气的了!我也不用再被他支使得团团转了。嘿嘿,既然二位已经来了,我就再把菜给你们热一回去,您三位,稍等哪!”
小二麻利地将几盘菜收进托盘,风风火火地向后厨走去。
陆逸风被小二这么一通说叨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略显尴尬地搓搓手,毫无杀伤力地瞪了瞪小二离去的背影。
苏锦看着他憨厚的模样,以及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悦,心中一暖,嘴角牵起柔和的笑。
“谢谢你哦,陆大哥。”
“呵呵,呵呵,谢什么!我们是朋友嘛!”陆逸风憨笑一声,“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何况在下还结交了两位。今天陆某高兴!呵呵,呵呵!”
苏锦轻轻一笑,郑重点头。
阿山板着脸看看他,不屑地将头扭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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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帝都安城最为高档的酒楼——群贤酒楼灯火通明。在酒楼最为雅致华贵的芝兰包间内,两名年轻男子正悠闲博弈。
一男子身着月白袍服,长袍上的金丝勾勒出的蟒纹熠熠生辉。另一男子身着青袍,黝黑的脸上满是不服,他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说道:“没见过你这样下棋的,杨太傅没教你何谓落棋无悔么?”
月白袍服男子嘻嘻一笑,将他的茶杯夺下,又摆好了一盘,道:“杨太傅给我讲兵不厌诈时,你不也在场么?再来再来,还有一盘便可定输赢,你不要输了就赖我使诈。三局两胜,输了的人可是要去翠烟楼请客的!小烟姑娘还等着我呢!”
青袍男子无奈地摇摇头,执起一子,落下,“我怎么摊上你这样的主子?!”
门帘微动,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闪进包间,随手将一摞画卷放到茶几上。有一卷从茶几上滚落下来,展开一角,隐隐可见小篆落款:陆逸风……
来人扫了一眼地上的画卷,没有将它捡起来。伸手端起方才青袍男子喝过的茶牛饮了一口,随即又大大地呸了出来,不满地嚷嚷着:“茶都已经凉了,怎么不换杯热茶?你们倒好,在这里好吃好喝,支使我去跑腿,连杯热茶也不给我备着!不管了,今天的吃喝你们请!”
黑色劲装男子说完,倒进旁边的长踏端着点心盘大口大口吃起来,宛若饿死鬼投胎。
下棋的二人头也没抬,好似这屋里根本没第三个人的存在,仍悠然地下着自己的棋。
月白袍服男子手执一黑子,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沉思很久,他严肃地问:“你说,翠烟楼的小烟有味道一点还是明月楼的小月浪些呢?好像都差不多。我们该去哪个楼呢?”
青袍男子懒懒落下一子,道:“我看还是温柔阁的小柔好,够温柔,像三月的小嫩芽,不让人疼都不行。小烟和小月……嗯,不新鲜了。”
月白袍服男子郑重地点头,道:“好像也是,这可就难办了,你说,我们等会儿是去找小烟,还是去找小月、小柔?要不,我找小烟,你找小柔?”
劲装男子开始还能坐着努力吃点心,听到这里他猛地跳起来,指着二人道:“你们太不够意思了,有好玩的节目也不找我去,亏得我像只跟屁虫一样跟着他们大半天!戴兴,特别是你!王爷是主子,没有让他做事的道理,你呢?你怎么不去,巴巴地赶我走,让我去吃西北风,原来是想撇开我去找乐子!我不管了,我今儿个就粘着你们了,你们去找谁我就去找谁!哼!”
、042 芝兰包间内(二)
劲装男子说完,一把将满盘的黑白子扫落在地,一屁股坐在了棋盘上,就像个耍赖的小孩子。
月白袍服男子呀呀怪叫一声,冲青袍男子摊摊手:“他毁了一盘好棋啊。戴兴,这下可怎生是好?你说,是你输了还是我赢了呢?”
戴兴拂了拂青袍,面不改色,斜睨了劲装男子一眼,悠悠道:“算了,我们算平局好了,既然是何铭毁了我们的棋,今晚的花费便由他出。”
名为何铭的劲装男子火烧屁股般跳起来,满屋子蹦跳了几圈,才狠狠道:“好啊,你们又联起手来算计我!好,你们不义,休怪我不仁!今天我可得到许多珍贵的资料!不过……”说着,他深深吸口气,忽然笑了起来,在长踏上坐下,优哉游哉地吹着小曲儿,瞅着对面两个眉头紧皱的男子得意洋洋,“我不会告诉你们他的消息的,王爷很感兴趣的那个女子做了什么我也不会说!还有哦,他们两个卖的画也全被我派人偷偷买来了,哈哈!”
何铭高高地翘起二郎腿,眼睛微眯,没有看到屋里另外两个人正以看见白痴的眼神看他。
“嘣!”一声,他的头被人狠狠敲了一把,惊怒地抬头,才发现戴兴痛心疾首地连连叹息,“你啊你,主子怎么戏弄我们,我们当奴才的都不能有怨言。如今,你竟敢反过来戏弄主子,你是不要命了吗?什么叫王爷很感兴趣的丫头?王爷是什么人?王爷只会对小柔小烟那些很有味道的女人感兴趣,是女人!女人!你知道吧?对那种小丫头他能有什么兴趣?你忘了奴才的本分是什么吗?居然连主子的嗜好都不了解,真是不够贴心!”
月白袍服男子眉心一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接口:“哦?你倒知道什么是奴才的本分?你这个奴才的本分便是这么编排本王?”
说着,他缓缓转身,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像安抚可爱的宠物般摸了摸何铭的头,和蔼可亲地笑道:“你将他们的画都买了?”
“嗯嗯嗯!”何铭见主子如此亲切,感动不已,忙不迭地点头邀功。
月白袍服男子笑容不变,继续温柔地说道:“你这个笨蛋和你这个笨蛋派去的另外两个笨蛋做得那么明显,你以为他看不出来吗?”说着,他笑容一收,猛地一脚踢在何铭身上,道:“如果被你坏事,我要你一个月不准跟我们出去玩!”
何铭闻言,顿时脸色大变:“不要啊!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啊!我会受不了的!王爷……”那神情,哀怨得就像是被丈夫抛弃的弃妇。
“幸好,我并没有指望你。”陈烁微眯双眼,勾勾手指,“过来,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可以过悠闲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