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衣袖挡着,她的手轻轻地覆在他的手背上。男人微微偏头,冲她轻轻一笑。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响起,出现在视线内的是一双黑色小牛皮鞋。鞋子的鞋底已经磨损得很严重了,可鞋面却光亮铮新,像是摆在橱窗里展示的新品。
“你说过,我永远是你的阿山。你永远也不需要向你的阿山下跪。”
熟悉的声音响起,苏锦看着那双伸在自己面前的手,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他那双一刻钟前还深沉如海的眼眸,此刻却清澈明亮,就像是许多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眼神清亮,笑容若花。
苏锦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里,站了起来。
阿山握着他的手,忽然灿烂地笑起来。他很快就放开她,向陈烁走去。
“皇兄,你我亲兄弟,何必如此客气?”
阿山弯下腰,亲自将陈烁扶了起来。接着是李骁,唐心,他也一一亲自搀起,颁下圣旨说,已经准了李骁的辞官折子,赐李骁亲王称号,将在盛州为他修建亲王府,只等二人从南唐回来,他便为二人举办盛大的婚礼。
李骁和唐心领旨谢恩,众下人也纷纷前来祝贺,拜见骁亲王。苏锦却明白阿山这么做的原因,心里是又喜又惊。
、224 婚礼(完结)
阿山是担心李骁留在南唐后会为南唐皇帝所用,才特意封李骁为一个光有头衔却没有任何实权的亲王,并且用盛州正在修建的亲王府告诉唐心,李骁是东安的亲王,你要嫁给他,就必须嫁进东安。
几人在大厅里拘束地说了几句话后,一路仆仆风尘的阿山便在陈烁的亲自引领下,沐浴更衣。苏锦也带着柳永盛去了客房,安排他沐浴休息。
柳永盛已经知道了姜明珍、苏嬷和柳夕燕对她做的一切,问她要不要回安城一次,亲手处置她们。苏锦沉思片刻后,道:“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亲手惩治她们,让她们尝尝我曾经受过的苦,我会要她们千倍万倍地偿还。可是,现在我已经拥有了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爱人,还有你,我的父亲。我觉得,就算我现在剥了她们的皮,我也不会感到痛快的。”
柳永盛听后,轻轻地叹口气,眼里的神色却是温柔而慈爱的。
“你跟你母亲一样,纯真,聪慧,可爱。”
柳永盛告诉她,他感觉很累,想休息了,柳家就交给她。苏锦想到那位如青竹一般温雅的男人,对他说,其实她没有柳家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好,而柳家却离不开柳书清,不如,就将柳家的基业交给他。并且,自古皆是怀璧其罪,柳家的藏宝图还是上交国库的好。
于是柳永盛便听从了她的建议,留在了北定,和苏锦陈烁住在一起,养花垂钓,颐养天年。
阿山第二天就离开了北定。他这次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走,什么话也没交代,却让人更加提心吊胆。果然,几天后,安城就送来皇帝的圣旨,要求苏锦和陈烁立刻回京。
没有人知道他这么做的用意,也没有人会单纯地以为他特意将二人召回只是为了让他们逛一逛安城的夜市。苏锦让笑笑收拾行李的时候。笑笑总是千百个不愿意,仿佛只要她不收拾好行李,他们就可以晚一点出发似的。
李骁已经以东安亲王的身份前去南唐提亲,笑笑让苏锦传信给他,让他赶快回来。苏锦自然是不会的,可她却知道,戴兴已经秘密联络还在路上的何铭,让他早做防范。
对此事表现得最淡定的却是苏锦和陈烁二人。他们一路驱车缓行,专挑以前没走过的路走,哪里风景美就往哪里去,甚至是哪里的烤鸭或包子很有名,他们也会用上一天的时间,特意绕路过去。
一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的,等他们抵达安城的时候,已经是七月末了。
在见到城门口那黑压压的一片轻甲军时,一路刻意营造的轻松氛围终于被打破,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紧紧地握住彼此的手,一步一步地向城内走去。
二人一走进城内,一阵沉闷的声音缓缓响起,厚重的城门便被关上。
轻甲军中。有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手持拂尘向二人走来。声音尖细地说道:“皇上有旨,宣苏锦姑娘觐见!”
苏锦心里“咯噔”一声,看了陈烁一眼。
陈烁紧紧抓住她的手,面色沉静地对中年男人说道:“曹公公。我陪她一起去。”
“不可!”曹公公听到陈烁的话后,毫不客气地拒绝,“皇上下了旨,只许苏锦姑娘一人进宫,其余闲杂人等留在此地,静候旨意。”
一旁的笑笑忍不住轻声嘀咕了一句:“王爷是小姐的夫婿,怎能算闲杂人等!”
那曹公公的耳力显然很不错,他冷冷地斜了笑笑一眼,冷哼道:“皇上有旨,违令者格杀勿论。”
苏锦紧紧地捏了捏陈烁的手,转头对他轻轻一笑:“我去去就来,你就在这里等着我。”
“不行。”
陈烁面色冷峻,眼神危险地盯着曹公公,声音低沉地响起:“你去告诉他,他要见阿锦,就连本王一起见。”
曹公公对他的坚持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举起手里的一块金牌,冲身后的轻甲军尖声道:“皇上有旨,若有人违抗旨意,尔等可将其乱刀砍死!”
顿时,轻甲军齐齐亮出手里的长剑,声音震耳地回道:“是!”
“有本王在,别想将阿锦带走!”
陈烁双臂张开将苏锦护在身后,面色凛然地地说道:“你们尽可一试!”
苏锦的心渐渐冰冷,她拉住陈烁的手,与他肩并着肩,手牵着手,目光清冷地盯视着曹公公,声音坚定地说:“你究竟是什么人?我不相信他会下这样的旨意!”
曹公公冷冷一笑,冲轻甲军挥挥手,高声道:“烁王爷违抗圣旨,尔等可以行动了!”
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大地几乎被震得发颤,苏锦看着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的轻甲军,心脏仿佛被一只巨手紧紧地捏住。果然,阿山还是没有放弃。
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同时也就拥有了随心所欲的权力,阿山,你怎么能用这个权力还对付我,对付你的兄弟!
苏锦心痛,担忧,惊惶,愧疚,却独独没有感到后悔。她不再坚持单独去见阿山,她知道陈烁不会同意的。而且事到如今,她也不放心留下他单独一个人。
她和陈烁紧紧相依着,神情忽然平静下来。
笑笑紧紧地挨在她身边,这一次她没有哭,经历了那么多,这个昔日爱吃爱睡爱哭的丫头早已经成熟起来。她学着苏锦的样子,紧紧地握拳交叉置于胸前,视死如归地瞪着不断靠近的军队。
“小姐,笑笑与您并肩战斗!”
“好,”苏锦淡淡一笑,脸上是一慈悲祥和的宁静,“我们一起战斗,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曹公公脸上的神情顿时复杂起来,仿佛有些不忍。他皱着眉道:“苏姑娘,你还是随奴才走一趟吧,没必要将事情弄得这般严重。”
“你还啰嗦什么?当心本姑娘拿你祭刀!本姑娘还从没杀过人呢!”笑笑虎视眈眈地瞪着他,很有气势地怒喝道。
却在这时,一声急促有序的鼓声响起,正在不断逼近的轻甲军顿时停住,仿佛是接到什么指令一般,兵士们流水一般向两边退去。不消片刻的功夫。之前还挤满了轻甲军的空地上顿时空出了一条通道。
阿山面色深沉地站在缝隙的中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在他的身后,是似月、柳永盛、李骁、唐心、陆逸风、梅子、胡三、小景,还有很多很多穿着官服的人……柳儿几个丫头从另一边走出来,神情激动,眼圈通红,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个盒子,柳儿手里的是一叠红色的喜服。若儿捧着一个凤冠霞帔,沁儿手捧着一个红木雕花盒子,喜儿则笑嘻嘻地抹掉脸上的泪,举了举手里的大红色的绣花鞋。
苏锦怔怔地看着他们,忽然之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她隐隐明白了什么,却一动也不能动。只是深深地,喜悦地,感激地看着阿山,缓缓露出一个绝美的微笑。
“你看到的这些轻甲军,是我给你的陪嫁。”阿山向她走来,语调清淡,眼眸却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他在她三步之外停住,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就像是他现在对她的态度。
“这支军队只听你一人的号令。便是我也不能支使。有这支精锐军队在。就算将来有人对不起你你也不会吃亏。”
他若有所指地看了陈烁一眼,继续道:“你将藏宝图上交国库,我们已经派人去搜罗龙骨蝎,以期制出能抗瘴毒的解毒丹。我已经跟朝臣商议好。即日起封你为锦亲王。”
“什么?!”
人群中响起一阵吸气声,亲王?!居然封一个女子为亲王?!而且满朝文武还同意了!所以的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阿山,阿山淡淡回头,视线在似月等人和一众官员的脸上扫过,声音微哑,“今日,我便带着我们的亲人和百官来送锦亲王出嫁。”
“阿山……”
她深深地看着他,忽然之间明白了很多很多,也想起了很多很多。心头阵阵酸楚,忍不住落了泪来。阿山眼眸渐渐幽深,他缓缓伸手,一颗晶莹的泪珠就落到他的手心,五指渐握成拳,他轻轻地闭上眼睛,将握有她的眼泪的手紧紧地贴在心口。
阿山,阿山,阿山……这个他随口杜撰出来的名字,这个跟随了他很多年的名字,这个让他拥有太多太多回忆的名字,此刻从她的口中轻轻唤出,是那样的温暖,又是那样的心酸。从此以后,他成了陈淏,成了皇帝,可是,在她面前他还能是阿山,是那个她永远都会牵挂在心头的阿山。
“只要你记得,永远记得……我是你的阿山,就够了。”
“当然!当然!我当然会记得!”
她从没有像此刻这么放肆地大哭着,当着所有亲人的面,当着所有官员的面,当着城内城外五千轻甲军的面,就那样伤心又快乐地大哭着。所有的人都安静地看着他们,有的人开心地落着泪,有的人心酸地沉默着,也有的人一脸喜悦地笑着,暗暗向上天祷告着。
陈烁走过来,静静地看了阿山许久,十几年的时光如流水般缓缓地在眼前淌过,兄弟二人相互对视,沉默不语。
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烁轻轻地抱住苏锦,将她揽在怀里,轻抚着她的秀发柔声劝慰:“好了,好了,都已经好了。”
似月也走过来,抹着眼泪在她耳边轻声道:“今天你是新娘子,别将眼睛哭肿了,到时候可就成了天底下最丑的新娘子了。”
苏锦猛地一顿,就笑了起来。
这真是一个非常隆重的婚礼,这也是一个极特别的婚礼。试想,谁的陪嫁会是五千精锐兵?谁出嫁不是从娘家出发而是在城门口?谁的婚礼上能有朝中百官来见礼?谁的新郎会是一位王爷,新娘却是一个亲王?
苏锦坐在阿山特意准备宽大的马车里,任由丫头婆子们给她梳妆打扮。她对古代婚礼的仪式不懂,却也知道阿山准备了很多很多,经过极繁琐的步骤后,她穿戴好后,人已经累得透不过气来了。
喜婆说着各种讨喜的吉祥话,搀扶着她,走向那辆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喜轿。
隔着红红的盖头她什么也看不见,却知道有个人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她感觉到他手心一片湿热。
原来,他也紧张了。
震耳的鞭炮声锣鼓声响起,新娘子上花轿了。无数的百姓涌上街头,纷纷要求要看新娘子,她轻轻地撩起盖头,掀开喜轿的帘子,向外看去。
喜轿前,男人一身大红喜袍,身上还挂着一朵夸张的大红花,骑坐在高头大马上,满脸喜气地向两边的人抱拳致谢。苏锦出神地看着他,即便他是这般搞笑的打扮,可她还是觉得他如此地英俊,如此地迷人。她的手轻轻抚上胸口,感觉这里涨得满满的,甜蜜,幸福,感动。
许是感觉到她的注视,他也回过头来,冲她露出一个绝代风华的笑。
她看到他冲她做了个口型,她看懂了。
他说:“猪,我爱你,永远爱你。”
她也回了他一句:“我也爱你,永远爱你。”
街道两旁的路人都自发地燃放鞭炮烟花,到处是火红的灯笼,到处是喜洋洋的笑脸。苏锦向他们挥手致意,他们便兴奋地互相转告:锦亲王看我了!她看见我了!
然而,一直被抬得又平又稳的喜轿忽然一抖,猛地摇晃起来。苏锦一把抓住窗沿,不解地看向窗外。就在这时,她听见人群中爆发出的阵阵喝彩声后,才记起抖喜轿似乎是这个朝代的习俗。
真是个恶习,苏锦皱着眉想,也真是个刁难新娘子的最好办法。
喜轿再次一抖的时候,她忽然感觉仿佛是晕车了一般,心口一阵阵剧烈地翻腾。她“哇”地干呕了一声,想喝停时眼前忽然人影一晃,陈烁驱马转回她喜轿旁,将胸前的大红花扒拉到一侧,低下头来担心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然后呼啦一下,阿山、似月、李骁、唐心、柳永盛和丫头们都一下子围了过来,有人疑惑有人担忧也有人完全茫然,可所有人的视线重点都只落到她的身上,充满关切。
苏锦紧闭着嘴勉强一笑,冲他们挥了挥手,缓了好一阵后才勉强开口道:“只是有点恶心